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龙枪编年史2:冬夜之巨龙 作者:[美]玛格丽特·魏丝/[美]崔西·西克曼 内容简介 战火正烈,恶龙军团步步逼近,克莱恩诸国一致备战,为捍卫家园、生命和自由。可短暂的联盟很快就由于长年的积怨而分崩离析。冒险者们孤军奋战,以龙珠和屠龙枪为胜利增加砝码。他们是冬夜孤独的斗士,战争中悲情的英雄。 九英雄物语 冬天凛冽的寒风在外面吹着,但对卡若理山脉中的高山矮人来说,暴风雪的威力对他们毫无影响。当领主要求肃静时,群集的人类和矮人们纷纷安静下来。一位矮人诗人走出来欢迎回归的英雄: 威胁由北方降临,正如我们所预知: 寒冬的先锋,龙之舞肆虐大地, 直到从森林里,从平原上,从大地母亲的怀抱中, 他们九人会聚, 天地变色于前。 九名英雄,在三轮月亮的光辉下, 在秋日黄昏的余晖中: 世界为此退缩,他们挺身而出, 创造自己的传说。 一位来自岩石的花园, 自矮人的厅堂,饱经风霜却又凝聚智慧, 心和意志毫无迟滞地 在手臂的血脉中窜流。 在他如父般慈祥的怀抱中,众人的灵魂齐聚。 九名英雄,在三轮月亮的光辉下, 在秋日黄昏的余晖中: 世界为此退缩,他们挺身而出, 创造自己的传说。 一位是从和风拂面的国度降临, 身姿轻盈,随风飘荡, 在绿浪翻滚的草原上,坎德人的国度中, 一颗小小的麦子也有机会生根发芽, 从青绿,转成金黄,再转成青绿。 九名英雄,在三轮月亮的光辉下, 在秋日黄昏的余晖中: 世界为此退缩,他们挺身而出, 创造自己的传说。 下一位来自广袤的平原,遥远的国度, 在天际的家园。 带着一根水晶杖,慈悲与光明的使命, 会聚于其手, 承受着世界的创伤,她出现在人群之中。 九名英雄,在三轮月亮的光辉下, 在秋日黄昏的余晖中: 世界为此退缩,他们挺身而出, 创造自己的传说。 下一位亦来自平原,在月亮的阴影下, 遵照仪式,遵循传统,跟随月光, 月盈月缺控制着他的血流涨落, 他战士的双手, 缓缓举起,拥抱光明。 九名英雄,在三轮月亮的光辉下, 在秋日黄昏的余晖中: 世界为此退缩,他们挺身而出, 创造自己的传说。 一个没有出现的英雄,离开却未及回归, 火焰之心中的黑发女剑客: 她的荣耀无法以言语形容。 久年的摇篮曲, 在觉醒与思索中重新响起。 九名英雄,在三轮月亮的光辉下, 在秋日黄昏的余晖中: 世界为此退缩,他们挺身而出, 创造自己的传说。 另一位誓死捍卫荣誉,用剑, 用数世纪以来守护着大地的翠鸟, 用索兰尼亚的兴衰铸就的荣誉, 在使命的召唤下挺身而出。 他挥舞的宝剑是祖传的圣物。 九名英雄,在三轮月亮的光辉下, 在秋日黄昏的余晖中: 世界为此退缩,他们挺身而出, 创造自己的传说。 下一位简单说就是黑暗的兄弟, 用握剑的手尝试任何精妙的技艺, 甚至是心中纤细的心弦。 他的思绪,像是被风吹皱的春水, 连自己也看不见底。 九名英雄,在三轮月亮的光辉下, 在秋日黄昏的余晖中: 世界为此退缩,他们挺身而出, 创造自己的传说。 下一位是众人的首领,半精灵, 当两族的纷争割裂了大地, 他背离了森林,精灵与人类的世界。 为了勇气而战,却害怕单纯的爱, 他束手无策地面对两者。 九名英雄,在三轮月亮的光辉下, 在秋日黄昏的余晖中: 世界为此退缩,他们挺身而出, 创造自己的传说。 最后一位来自黑暗,呼吸着黑夜, 晦奥的群星掩藏着千言万语, 躯体忍受着无数的伤口,换取无上的知识, 直到, 直到他的祈福也跟着完结。 他的祈福降临于卑贱与蒙昧。 九名英雄,在三轮月亮的光辉下, 在秋日黄昏的余晖中: 世界为此退缩,他们挺身而出, 创造自己的传说。 旅途中又加进其他的人们: 一个毫无教养,却高贵得无法用教养来评断的女孩,一位从森林中出现的美丽公主。 古老的命运支线, 没有人可以确定故事里还会有谁。 九名英雄,在三轮月亮的光辉下, 在秋日黄昏的余晖中: 世界为此退缩,他们挺身而出, 创造自己的传说。 威胁自北方降临,正如我们所预知: 冬日暂驻,龙族沉睡在暂时宁静的大地上, 但,从森林里,从平原上,从大地母亲的怀抱中, 他们九人会聚, 决定了眼前天地的运转。 九名英雄,在三轮月亮的光辉下, 在秋日黄昏的余晖中: 世界为此退缩,他们挺身而出, 创造自己的传说。 每个人,或至少是许多酷爱“龙枪”的读者,为了要搞清楚在这首诗歌中到底是哪九名英雄而想破了脑袋。由于奇蒂拉的出现,造成许多困扰,但是,玛格丽特和崔西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说明了历史记载诡异的一面:记录历史的人总是会从某种特殊的角度,有特殊的思想。谁能够断言克莱恩没有吟游诗人会把奇蒂拉算进这九人当中呢?——迈克尔·威廉斯 序曲:神锤 “卡拉斯神锤!” 高山矮人王朝宽广的大殿回荡着胜利的昭示。接着就是一阵激昂的欢呼声,混杂着低沉的矮人声音和音调稍高的人类嗓音。这时,帕拉丁的牧师伊力斯坦走了进来。 虽然这个碗形的空间即使是用矮人的标准来看也已经够宽敞了,但还是挤得满满的。帕克塔卡斯的难民紧紧地贴墙站着,所有的矮人们则挤在底下的石凳上。 伊力斯坦出现在中央走道的尽头,虔诚地握着巨大的战锤。众人看到身穿白袍的帕拉丁牧师,叫得更响了,声音从头顶上反射回来,在大厅中不停回响,直到整个大厅都似乎在震动。 坦尼斯被这些巨响弄得有些头痛。他被挤在人群中。无论如何,他都不喜欢被关在地底下,虽然这个大殿的天花板高到连火把也没有办法照亮,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是被困在密闭的空间中。 “如果能够尽快结束,我会很高兴的。”他对着站在一旁的史东耳语道。 老是显得十分忧郁的史东此时看来比平时更加阴沉。“我不喜欢这样,坦尼斯。”骑士将双手交叠在胸前闪亮的古老胸甲上。 “我知道。”坦尼斯不悦地说,“你说过不止一次了,现在为时已晚。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人的对话很快地又被欢呼声淹没,伊力斯坦走到走道前,高举起战锤展示给众人看。坦尼斯揉搓着前额,这么多人挤在洞穴的密闭空间里,异常闷热,让他开始感觉有些晕眩。 伊力斯坦走上走道。从大殿中央王座站起身迎接他的是宏非尔——海勒族矮人的领主。矮人身后是七个由岩石雕刻成的王座,如今都已空了下来。宏非尔站在最宏伟的第七个王座之前,即索巴丁之王的王座。一旦宏非尔收下卡拉斯神锤,索巴丁王的王位将会由他继承。寻获这件古老信物对他而言是无比的收获,因为借着这件信物,他可以将所有的矮人领主统一在他的旗下。 “是我们拼死夺回这把战锤的。”史东慢慢地说,眼睛看着那光耀的武器。“传说中的卡拉斯神锤,用来铸造屠龙枪的工具。它消失了数百年之久,曾被找到,而后又丢失了。现在就这样白白地送给矮人!”他厌恶地说。 “这柄神锤以前确实是赏赐给矮人的神兵。”坦尼斯疲惫地提醒他,并感到额头上滴下汗珠,“如果你忘记的话,可以叫佛林特再告诉你一次。无论如何,现在这神锤确实是属于他们的了。”伊力斯坦走到王座前,领主穿着厚重的袍子,戴着矮人们喜爱的金链子等着他。伊力斯坦在王座前跪下,这是一个礼貌的动作,因为假使不这样,即使王座离地足足有三英尺高,这高大、浑身肌肉的牧师恐怕还是会与领主面对面针锋相对。矮人们为眼前的景象欢呼,坦尼斯注意到,暗地里,人类对于自己领袖的示弱感到不悦,有些人甚至在交头接耳地讨论着。 “请接受我族人的礼物!”伊力斯坦接下来的话语被矮人的另一阵欢呼声所淹没。 “礼物!”史东不屑地说,“该说是赎金才比较名副其实。” “作为回报,”等到四周安静下来后,伊力斯坦接着说,“我们感谢矮人们提供我们住所的慷慨行为。” “为了换取被关在墓穴里的荣耀……”史东喃喃道。 “我们也立誓,只要战争降临,我们将和矮人并肩作战!”伊力斯坦大喊。 欢呼声响彻大厅,当宏非尔领主弯下身接受神锤时,欢呼声更是震耳欲聋,矮人们跺着脚,吹着口哨,大多站上石凳又叫又跳。 坦尼斯感觉到一阵反胃。他看着四周,没有人会想念他们的。宏非尔会发表讲话,另外六个领主也是,更别提还有高阶追寻者议会的那些家伙。半精灵碰碰史东的手臂,示意骑士跟随。两个人静静地离开大殿,低下身以便通过一道狭窄的拱门。虽然他们仍处在这庞大的地底王国中,但至少远离了喧嚣,来到清凉如水的夜空下。 “你还好吧?”史东注意到坦尼斯大胡子下苍白的脸。半精灵贪婪地呼吸着冰凉的空气。 “我现在好多了。”坦尼斯说,因为自己的软弱感到羞愧而脸红,“是因为太热了……还有吵闹声。” “嗯,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史东说,“当然,还是要看高阶追寻者议会到底同不同意我们去塔西斯。” “哦,你倒不需要担心他们投票的结果。”坦尼斯耸耸肩说,“伊力斯坦显然还握有大权,因为他带领着大伙找到了栖身之处。没有其他的高阶追寻者胆敢反抗他,至少不敢当面这样做。不用担心,我的朋友,也许只需要一个月,我们就可以乘着美丽之城塔西斯的有翼船去航海了。” “不包括卡拉斯神锤。”史东愤愤地加上一句。他轻声地背诵着:“传说中,骑士拿到了金色的神锤,被帕拉丁赐福的神锤,只要交给拥有银色神臂的人,就可以铸造出修玛的屠龙枪——龙类的克星。他又将神锤交给名叫卡拉斯,或被称作骑士的矮人,奖励他在战斗中所表现出的节操与勇气。他将神锤以卡拉斯命名。卡拉斯神锤就此传入矮人们的地底王国。矮人们发誓,当世界再度陷入混乱的时候,它将重新出世——” “它的确重新出世了。”坦尼斯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说。他听史东背诵这一段不知道几百次了! “它出世之后会被留在这里的!”史东打断他的话头,“我们应该带着它到索兰尼亚去,用它来铸造我们自己的屠龙枪——” “然后你就是修玛再世,手握屠龙枪,流芳百世了!”坦尼斯再也控制不住了,“另一方面,你将会使八百个无辜的人类牺牲——” “不,我才不会牺牲他们!”史东大怒道,“我们手头唯一有关屠龙枪的线索,你竟然用来交换——” 两个人突然间沉默了下来,因为有个人影从他们周围更黑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冒了出来。 “施拉克。”一个声音嘶哑地说,光亮迅即从一个装在木杖上、镶在金龙爪中的水晶球中流泄出来。光芒照耀在一名法师的红袍上。 年轻法师朝着两人走去,倚着法杖,轻咳着。法杖的光芒映在他瘦削的脸庞上,泛着金属光泽的皮肤绷在纤细的骨头上,他的眼眸闪着金光。 “雷斯林。”坦尼斯紧张地问,“你想做什么?” 雷斯林丝毫没有被两人愤怒的眼光所影响,似乎早就习惯了每个人在他在场时所表现出来的厌恶。 他走到两人面前,伸出瘦弱的手,念着:“阿库拉—阿兰·苏·塔苟兰·吉思塔哈。”一件闪着微光的武器出现在吃惊的坦尼斯和史东面前。 这是柄步兵用的长枪,几乎有十二英尺长,尖端是纯银所铸,上面带利齿和刀锋;枪柄是极上等的木材做的;尾端是钢铁制的,以便刺入地面。 “美极了!”坦尼斯吃惊地说,“这是什么?” “一柄屠龙枪。”雷斯林回答。 法师用手抓住长枪,走到两人中间,后者不由自主地后退给他让路,仿佛不愿意被他碰到。两人的眼睛盯着长枪。雷斯林转过身,把它递给史东。 “骑士,这就是你的屠龙枪。”雷斯林低声说,“没有神锤,也没有银色神臂的帮助,你愿意带着它上战场,和修玛同样获得光荣,却也同时以死收场吗?” 史东的眼神闪烁着。他屏住呼吸,伸手出去抓屠龙枪。他惊讶地发现,手竟然穿过了它!屠龙枪就在他的手中消失了。 “该死的幻术!”他大吼着,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如果你是要开玩笑,雷斯林,”坦尼斯静静地说,“这并不好笑。” “开玩笑?”法师低声道。他奇异的金色眼眸跟随着骑士的背影钻进伸手不见五指的矮人王国。“坦尼斯,你应该更了解我的。” 法师用坦尼斯只听见过一次的诡异声音,笑了。然后,他讥讽地对半精灵行礼,跟着骑士一起消失在矮人地底王国的阴影中。 第一本小说的结局本来要和第二本小说的开头做紧密的连接。我们原先准备讲述英雄们在骷髅岩的冒险,以及在矮人王国中如何找到卡拉斯神锤,获取矮人领袖的信任等情节,但我们的时间和空间都不够了。这个章节是用来连接所有这些“失落的篇章”,带领读者来到索巴丁的南门,让我们的故事可以继续下去。——西克曼 精灵们认为地底下的生活非常不自然,当然也十分有损他们的尊严。 矮人领主是矮人部族的领袖,也是族群或部落本身。 日耳曼的雷神索尔(Thor)拥有一柄被称作“雷神之锤”(Mjollner)的魔锤,它同样也是矮人铸造的。“卡拉斯”是索兰尼亚语中的“骑士”。 坦尼斯有幽闭恐惧症。——魏丝 虽然长枪大多数都是骑兵所用的武器(骑龙或骑马都一样),但由于龙枪非常重要,所以其大小也适合步兵携带,不过却很容易绊倒战士。真正的龙枪,又被称作超枪,则是在龙背上使用的。 第1卷 01 白色有翼船希望布满灰烬平原 坦尼斯坐在高阶追寻者评议会召开的会场中,皱眉倾听着。虽然这个伪教算是正式解散了,但领导着八百位难民的政治实体还是沿用这个名称。 “我们并不是对提供给我们地方居住的矮人毫不感激,”韩德瑞克挥舞着遍布疤痕的手,滔滔不绝地说道,“我们都很感激,这点我可以确定,正如同我们感激那些找回卡拉斯神锤、让我们有机会居住在这里的英雄一样。”韩德瑞克对坦尼斯深深一鞠躬,后者简单地点头回礼。“但我们不是矮人!”这番激情告白引起一阵低沉的赞赏声,让韩德瑞克在众人面前好好地热了热身。 “我们‘人类’本来就不该居住在地底下!”周遭立刻响起大声的应和与鼓掌声。 “我们以农为生。我们不能在山坡上耕种作物!我们所要的是像我们被迫放弃的家园一样的土地。我认为那些害我们颠沛流离的家伙应该要负责为我们寻找新的土地!” “他是指龙骑将吗?”史东讽刺地低声对坦尼斯说,“我确信他们会很乐意有人要来找他们负责。” “这些笨蛋能够侥幸活命就应该感谢老天了!”坦尼斯抱怨着,“瞧!他们竟然反咬伊力斯坦一口,好像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帕拉丁的牧师,同时也是这群难民的领袖,站起来回应韩德瑞克。 “因为我们需要新的家园,”伊力斯坦回答,低沉的声音在洞窟中回响着,“所以我建议派出一个使节团,前往美丽之城塔西斯。” 坦尼斯以前就听过伊力斯坦的计划。他的思绪飘到一个月前,他和同伴们刚从德肯的墓穴将神锤带回来时。 现在已服膺于宏非尔领导的矮人领主们,已经开始准备迎战北方邪恶势力的入侵。这些矮人们并非真的畏惧这股势力,毕竟他们的地底王国看来是坚不可摧的。他们也遵守坦尼斯带回神锤时所给的承诺——让帕克塔卡斯的难民们居住在南门,也就是索巴丁地底王国的最南边。 伊力斯坦把难民带到索巴丁,他们努力试着要重建自己的生活,但这种安排对他们来说不尽如人意。 他们的安全当然无虑,但难民们原先大多是农民,很难忍受居住在矮人们的地底洞窟中。春天到了,他们可以在山坡上耕种,但山坡上的岩土很贫瘠,收成只够糊口。人们想要居住在有新鲜空气和阳光的天空下,他们不想依赖矮人。 伊力斯坦想起古老传说中有关美丽之城塔西斯的叙述,以及在它的港口中出入的带翼船只。早在伊力斯坦刚提出来时,坦尼斯就坦言这些只不过是传说。自从三百年前的大灾变之后,安塞隆大陆这半边便未曾有人听说过任何关于塔西斯的消息。矮人们在当时封锁了索巴丁王国——也是唯一可通过卡若理山脉的通道,有效地阻隔了南北之间一切信息的传递。 坦尼斯忧心忡忡地看见高阶追寻者评议会一面倒地投票支持伊力斯坦的提议。他们计划派出一小队人去塔西斯,设法弄清楚进港的都是什么样的船,要驶往何处,搭船或买一条船需要多少钱。 “谁来带领这支小队?”坦尼斯默默问自己,虽然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每只眼睛都投向他。坦尼斯还没来得及开口,之前始终只是静静听着、一声不吭的雷斯林便走到评议会前,瞪着他们,眼睛闪着奇异的金光。 “你们这些蠢货!”雷斯林说,他嘶哑的声音中带着鄙夷,“你们在做着蠢人才会有的美梦。要我说多少次?要我提醒你们星辰的预兆多少次?你们自己看见夜空中出现两个空洞时有何感想?” 评议会的成员们变换着坐姿,还有几个人交换着不耐烦的眼神。 雷斯林注意到这一点,继续说下去,他的声音中轻蔑的意味越来越明显:“的确,我也听到你们当中某些人的说法——这不过是一种自然现象,常常会发生的,就像树叶会从树上掉落一般。” 几名评议会成员交换着意见,点着头。雷斯林静静地看了几分钟,嘴角带着轻蔑的笑意。然后,他再度开口:“我再重复一次,你们都蠢到极点。被称作‘黑暗之后’的星座消失的原因,是她已经降临克莱恩。我们从白金碟上知道,代表帕拉丁的星座,也就是俗称‘英勇战士’的星座也消失了,说明帕拉丁也来到克莱恩抵抗她的入侵。” 雷斯林停下来。站在他面前的伊力斯坦就是帕拉丁的先知,这里的许多人改信这位神祇了。他可以明显感觉到周遭的人对他的妖言惑众感到愤怒。神怎么可能会亲自参与人类的事务?难以置信!但对雷斯林而言,被看作妖言惑众根本就不会造成任何困扰。 他的音调越来越高:“记住我说的话!在‘祷文’中有记载,黑暗之后将会带来她的‘尖啸大军’。这些尖啸大军就是恶龙!”雷斯林说最后一个词时带着嘶嘶声,就像佛林特说的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我们都知道了。”韩德瑞克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这位大神官晚上喝杯小酒的时间已经过了,酒瘾让他有了勇气开口。只是当雷斯林沙漏状的眼眸像两支黑箭般刺穿他后,他很快就后悔了。“你……你要说什么?” “和平早已不存在于克莱恩的任何一个角落。”法师轻声说着,挥舞着瘦削的手,“就算找到船,你们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但不论你们去到哪里,只要抬起头看着夜空,就可以看见两个没有一丝光亮的空洞。不论你躲到哪里,都会有恶龙追着你们!”雷斯林开始咳嗽,他的身体痛苦地扭动着,看来摇摇欲坠。他的孪生哥哥及时跑向前,用强壮的臂膀接住他。 卡拉蒙将雷斯林抱离会场后,看来似乎阴霾散尽。评议会的成员晃动着身体大笑起来(虽然笑声有些颤抖),谈论着这些骗小孩的童话。要想象整个克莱恩都陷入战火的样子,实在太可笑了。就连安塞隆大陆这个部分的战争都已接近尾声。龙骑将猛敏那已经被击败,龙人大军也被击退。 评议会成员们伸着懒腰离开了议事厅,各自回到家中或酒店。 他们完全忘记询问坦尼斯会不会带领这个小队。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会。 坦尼斯表情凝重地和史东交换了个眼神,便离开了洞穴。今晚轮到他守夜。虽然矮人们认为地底王国很安全,但坦尼斯和史东两人始终坚持要在通往南门的外墙边安置岗哨。他们太了解龙骑将,以至于即使在地下,他们在睡梦中也不敢对这个值得“尊敬”的敌人掉以轻心。 坦尼斯靠着南门的外墙,神情严肃,若有所思。他的眼前是一片覆满白雪的草地。夜空十分冷冽平静。他们身后的卡若理山脉,事实上是一块巨大的突起岩石。这是矮人们固若金汤的防卫系统之一,也是矮人王国在毁灭性的大灾变和矮人门战役之后,能够锁国将近三百年的最大功臣。 大门有六十英尺宽,近三十英尺高,强力的机械装置控制它的开关。门的正中央几乎有四十英尺厚,除北门外,这可说是全克莱恩最坚固的大门了。一旦关上,光从外表完全无法察觉它和岩壁之间的差别,这也是古老的矮人石匠们鬼斧神工的杰作。 但自从人类进驻南门后,这里开始点起了火把,让男人、女人和小孩能出去透透气。对居住在地底的矮人而言,这是个不可思议的弱点。 坦尼斯站在那里,看着草原外的森林,感觉不到一丝宁静。史东、伊力斯坦和罗拉娜随后也加入了他。这三人本来正在讨论着一些事情——显然和他有关——却突然沉默下来,让人感到不舒服。 “你看起来很忧郁。”罗拉娜把手放到坦尼斯的手臂上,轻声地说,“你相信雷斯林是对的,没错吧!坦赛勒……坦尼斯?”她讲他的人类名字时仍会有些结巴,但她心里明白,他的精灵名字只会给他带来痛苦。 坦尼斯看着放在他手臂上的纤细小手,轻轻地把自己的手盖了上去。只不过几个月前,这双手还会让他感到罪恶与挣扎,纠缠在人类女子和儿时玩伴的爱情中。但如今罗拉娜的手让他感到温暖、平静,虽然还是会令他心跳不已。他思索着这些新的烦人的感情,一边回答她的问题。 “我从很久以前就学会相信雷斯林的忠告。”他说,同时也明白这会让他们十分失望。果然,史东的脸色阴沉下来,伊力斯坦也皱起眉头。“我想这次他还是对的。我们赢了一场战役,但距离全盘胜利还有很长的一段路。我们都知道,北方的索兰尼亚正陷入猛烈的战火中。我们可以轻易揣测出黑暗势力绝不会只把征服阿班尼西亚作为最终目标。” “但你只不过是在揣测!”伊力斯坦争辩道,“别让那名年轻法师身边的黑暗气息干扰了你的思考。他也许是对的,但我们没理由放弃希望和尝试!塔西斯是个繁荣的海港,至少我们听说的是如此。在那里我们一定可以打听战火是不是已经烧遍了整个世界。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一定能再找到某个与世无争的乐园。” “听伊力斯坦的,坦尼斯,”罗拉娜轻声说,“他很有智慧。当我们的人民逃离奎灵那斯提时,他们不是盲目地逃难,他们是逃往一个没有战争的天堂。我父亲有个计划,虽然他不敢公布——” 罗拉娜突然安静下来,惊讶于她一席话所造成的影响——坦尼斯甩开她的手,直视着伊力斯坦,眼神中满是愤怒。 “雷斯林说过,‘希望’只不过是否定现实的表现。”坦尼斯冷冷地说着。看到伊力斯坦忧虑地用悲伤的眼神看着他,半精灵勉强一笑。“我向你道歉,伊力斯坦。我实在是太累了,请原谅我。你的建议很好,我们是该带着希望前往塔西斯,而不该想那么多。” 伊力斯坦点点头,转身离开。“你要跟过来吗,罗拉娜?我知道你已经很累了,但在我将领导权交给评议会之前,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马上过来,伊力斯坦。”罗拉娜红着脸说,“我……我想要跟坦尼斯说说话。” 伊力斯坦体谅地看着两人,然后和史东一起沿着黑暗的通道回到南门。坦尼斯开始熄灭火把,做关门的准备工作。罗拉娜站在入口处,神情逐渐冷漠下来,因为坦尼斯故意不理睬她。 “你又怎么了?”她最后终于开口,“听起来你似乎正帮着那个阴暗的法师打击我所见过最有智慧,也最好的人!” “不要随便批评雷斯林,罗拉娜。”坦尼斯严厉地说,一边将火把插进水桶中,火光在嘶嘶声中熄灭。“事情不见得都像你们精灵认为的只有黑与白。法师救了我们很多次。我开始相信他的推理,我承认我觉得这比盲目的信仰更可靠!” “你们精灵!”罗拉娜大叫,“你的口气听起来还真像个人类!坦赛勒斯,你体内流着的精灵血统比你愿意承认的还要多!你以前说留胡子不是为了掩饰你的血统,我相信你,但现在我不确定了。我身处在人类之中已经够久,够了解他们对精灵的看法!我为我是精灵而感到骄傲。但你不是!你感到羞耻!为什么?因为你爱上那个人类女子,她叫什么来着?奇蒂拉?” “闭嘴,罗拉娜!”坦尼斯大吼。他把一支火把丢到地上,大步走向站在门口的精灵女子。“如果你想要讨论恋爱关系,那你和伊力斯坦呢?他也许是个帕拉丁的牧师,但他也是个男人,相信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我每天都只听到你说——”他开始捏着嗓子学起她的声音,“‘伊力斯坦很有智慧’,‘只要问伊力斯坦,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做的’,‘听伊力斯坦的话,坦尼斯’。” “你怎么能用你自己的失败来指责我?”罗拉娜顶了回去,“我敬爱伊力斯坦,我尊敬他。他是我所见过最和蔼,也最有智慧的人。他乐于牺牲自己,一辈子都为了别人而活。但我所爱的只有一个,我只爱过一个人,虽然我开始怀疑这是个错误!你在可怕的斯拉莫瑞里曾说过,我的行为幼稚得像个小女孩,所以最好赶快长大。我已经长大了,半精灵坦尼斯。在过去的几个月中,我见过死亡,也目睹了无数的苦难。我从未如此害怕过!我学习如何战斗,如何去杀死我的敌人,每件事都让我感到无比痛苦,直到麻木为止。但更让我痛苦的是擦亮眼看清了你的本质。”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圣人,罗拉娜。”坦尼斯静静地说着。 银色和红色的月亮升起,虽然不是满月,但仍然亮到足以让坦尼斯看见在罗拉娜明亮的眼中滚动着泪水。他伸出手想搂着她,但她退后了一步。 “你也许从不这样认为,”她愤愤地说,“但你显然很乐意让我们这么想!” 她对他伸出的手视若无睹,从墙上抓下一支火把,走进索巴丁王国黑暗的通道中。 坦尼斯站了一阵子,看着她的背影,搔着克莱恩没有其他精灵长得出来的浓密红胡子。他思考着罗拉娜最后几句话,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奇蒂拉,想起她蓬松的黑色鬈发,她暴躁、刚愎自用的个性和她健壮、肉感的、女剑客特有的身体。但他惊奇地发现这画面随即慢慢消失,被一双清澈、冷静的精灵双眸所取代。 如雷般的声响回荡在群山中,移动巨大石门的机关开始启动,让石门慢慢关闭起来。坦尼斯看着它关上,决定不进去。“关在墓穴里。”他笑着想起史东的话,但他心中同时也感到一股寒意。他静静站了很久,看着那扇沉重的石门拦阻在他和罗拉娜之间。石门发出一阵沉重的闷响,关了起来。这片山壁变得冰冷、空洞、令人生畏。 坦尼斯叹了口气,拉紧斗篷,向森林走去。就算睡在雪地里也比睡在地底下要好得多。虽然只是初冬时分,前往塔西斯必经的灰烬平原此刻想必也被封在层层积雪下。 坦尼斯边走边想着日后的旅程,抬头看着夜空。它闪着美丽的星光,但两处空洞破坏了原本无瑕的美丽,那是雷斯林所说的两个失踪的星座。 天空的空洞,他的心中也有着同样的空洞。 在和罗拉娜激烈争执后,坦尼斯几乎为可以开始接下来的旅程感到高兴。大家都同意要离开,他知道这群朋友们并不觉得在难民中能找到归宿。 这趟旅程的准备工作让他有很多事情可忙。他可以告诉自己不在乎罗拉娜躲着他。在旅程之初,天气让一行人都感到很愉快,几乎有回到秋天的感觉。阳光照耀着大地,驱走一切寒意,只有雷斯林仍披着最厚重的斗篷。 刚开始横越平原的北边时,大伙都十分愉悦地彼此调侃、嬉闹着,谈着过去居住在索拉斯时的趣事。没有人提起最近所经历的种种黑暗、邪恶之事,仿佛在眼前光明的远景下,他们就当这些事从未发生过。 夜晚,伊力斯坦在营火旁解说着他刚从随身携带的白金碟上所了解到的古老真神的信息。他的故事温暖了空虚的心灵,也更坚定了他们的信念。即使是坦尼斯,花了一辈子所寻找的真实信仰如今出现眼前,他却反而用怀疑的态度检证着,也开始觉得它确实值得相信。他试着想要相信它,但有件事阻碍了他,每当他望向罗拉娜时,他的内心便明白是什么事。他体内不停交战着的人类与精灵的血统,是不会让他安静下来的,直到他解决自己内心的挣扎为止。 只有雷斯林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那些快乐的谈笑、嬉闹与营火旁的聊天都与他无关。法师整天都在研读他的法术书,如果被打扰了,他便会恶言相向。晚餐之后(他吃得很少),他会自己一个人坐着,看着夜空,那两个空虚的黑洞映在他沙漏状的眼眸中。 几天之后,众人的情绪便开始低落。太阳被乌云遮住,寒冷的北风呼呼地吹着。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雪,有一整天他们被暴风雪困在洞穴里无法行动。虽然没有人可以说出原因,但他们晚上派出加倍的守卫。威胁和压力越来越明显。河风担心地看着留在身后的足迹,正如同佛林特所说的,一个瞎掉的溪谷矮人也可以跟踪他们。威胁感越来越明显,仿佛有人随时盯着他们,在他们身边侧耳倾听着。 但会是什么人出现在这个将近三百年没有人迹的灰烬平原上? 人类不比精灵更喜欢居住在地底下。精灵很不愿意承认这两个种族之间有任何共同之处。 译注:索巴丁的地底王国是克莱恩矮人历史上已知的最大的王国。这庞大的地底王国从大灾变前2692年开始建造,花了整整93年的时间才完工。数百年后,大约在大灾变前2142年左右,逐渐扩张的亚苟斯人类帝国开始在卡若理山脉采矿,导致矮人和人类之间的边界冲突不断。最后《剑鞘和约》将这漫长的冲突画上句点。在其后的岁月中,索巴丁王国不断地繁荣兴盛,也由于王国的过度膨胀,导致大多数的食粮都是靠着贸易来补给,沙克沙罗斯便成了阿班尼西亚平原南部最大的贸易集散地。在这样的影响下,索巴丁中有不少矮人离开地底王国,自行在山脉附近的丘陵上殖民。当大灾变降临时,这种特殊经济体系立刻显露出致命的弱点。由于地底王国中的存粮有限,当时的国王邓肯面临两难的处境,在几经思量之后,邓肯判断居住在地底王国外的矮人应该较有机会生存,因此他不情愿地下令关闭了索巴丁通往外界的巨大石门。那些居住在外界的矮人,也就是后来俗称的丘陵矮人,满怀希望地回到索巴丁的大门外,却绝望地发现被关在安全的庇护所之外。这一行为被丘陵矮人称为“大背叛”,导致了矮人之间的分裂。稍后发生的矮人门战役即是丘陵矮人和人类同盟,意图重新敲开索巴丁大门的战役。 有关一把特殊的矮人宝剑和帕克塔卡斯八百名难民性命的故事记述在《风暴之刃》(Stormblade)中,由南希·瓦里安·伯布里克所著。 虽然南门和北门应该是矮人王国仅有的两个入口,但也许还有另外一个出入口。请见丹·帕金森所著《索巴丁之门》(Gates of Thorbardin)。 我个人比较喜欢用宗教仪式和寓言来传达大多数的道德和真理。但是,童话持续的时间比任何其他种类的文学都要久。童话的问题是在故事失传之前,故事的意义便早已丧失殆尽。我们现在还有谁真的知道“三只小猪”原来是在暗喻当时德国的政治情形?——西克曼 这里指的是在大灾变后一段时间所发生的矮人门战役,当高山矮人封闭大门,不让人类难民和丘陵矮人进入地底王国时所引发的战争。双方之间的嫌隙一直延续至今。这些被容许居住在南门的人类难民,是在那场战争后首次被容许进入索巴丁的人类。 在这些小说中没有提到多少有关伊力斯坦的故事,但第五个“龙枪”游戏模组的作者迈克尔·道布森给出了这背后的历史:“伊力斯坦是拥有相当魅力的追寻者牧师,他一直想要找到可以敬拜的真神。在四十岁的时候,伊力斯坦得了癌症,变得越来越衰弱。猛敏那出现在海文,并且承诺给予追寻者神明的祝福和短暂的力量,只要他们愿意为他的目标献身,但伊力斯坦拒绝了。”猛敏那俘虏了众多的高阶追寻者,并且将他们送到帕克塔卡斯,英雄们在那里和他们相遇。 我实在不太喜欢伊力斯坦。这个角色好得让人绝望,换句话说,也是一个无聊的角色。他一点缺点都没有。我极不喜欢他,导致我在这段小说中完全忘了这家伙。崔西当时在阅读我写的部分,并且跑来告诉我,根据剧情大纲,当时伊力斯坦应该要在精灵营区中。我已经写过这一段,我不想为了加入伊力斯坦再回去重写。“我们可不可以在这里杀死他?”我问。“不行。”崔西感到非常震惊,“他是世界上唯一的帕拉丁牧师!你不能杀死他!”所以我只好回头重新把他加进去。不过,我也让崔西答应我可以在《龙枪传奇》中杀死伊力斯坦。而我也真的做到了!——魏丝这也是为什么在这本书中,伊力斯坦常常会从某个门后探出脑袋,说几句简单扼要的话,让我们发现他依旧在大家身边。我的确答应过玛格丽特,如果把他塞回剧情中,那么她在续集里就可以宰了他。不过,我没想到她花了整整三本书的时间才杀死他!——西克曼 虽然矮人们知道原先被称作卡若理的大地已经被大灾变化成了灰烬平原,很明显,他们并没有花时间走过去看看塔西斯到底变成什么样子。 第1卷 02 主人与龙之间凄凉的旅程 巨龙叹了口气,伸展着宽大的翅膀,把笨重的身体从舒适的温泉之中拉起。它从一片水蒸气中现身,准备进入寒风之中。冬日清冽的微风刺痛它细嫩的鼻腔和喉头,它强压着回到温泉中的冲动,开始攀爬眼前的悬崖。 巨龙恼怒地攀爬着被温泉的高热蒸汽浸润、随即又结冰的岩石。石块在它脚下碎裂,纷纷滚向底下的山谷。 它不小心滑了一跤,暂时失去了平衡。它张开巨大的翅膀,轻易就恢复了平衡,但这让它觉得更加不高兴了。 清晨的阳光照亮了山峰,轻抚着龙的蓝色鳞片,鳞片闪着金光,但却没有让它感觉到丝毫温暖。龙瑟瑟发抖,踏着冰冷的地面。冬天并不适合蓝龙出没,更不适合在这种地方旅行,在痛苦的漫漫长夜中,它脑中一直有着这个念头。蓝天无奈地寻找着它的主人。 它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找到了它的主人——戴着带角的龙盔,穿着蓝色的龙鳞甲,外形十分具有威慑力。龙骑将的披风在身后飘扬着,十分专注地看着脚下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主人,请回到帐篷中。”让我可以回去泡温泉吧!它内心暗想。“寒风刺骨,您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蓝天猜想,龙骑将或许正在观察着地形,计划着部队的部署,以及恶龙编队攻击的方式。但事实并非如此,占领塔西斯的计划老早就由另一名龙骑将擘画完成,因为这片地域是由红龙部队掌管的。 蓝龙和它们的龙骑将控制着北方,但我现在却站在这里,站在这鸟不生蛋的南方土地上,蓝天恼怒地想。我身后还有一整队蓝龙,它低头看着弟兄们在清晨拍打着翅膀,正快乐地浸泡着温泉,以消除这刺骨寒风所带来的寒意。 笨蛋!蓝天嘲讽地想。它们只等着龙骑将一声令下,便口吐致命的雷电摧毁城市,消灭敌人。它们对龙骑将的信心十分坚定。的确,蓝天也承认,它们的主人带领着它们赢得了一场又一场的胜利,而且未曾折损过一员巨龙。 它们把问题留给我,因为我是龙骑将的坐骑,因为我和龙骑将最熟悉。好吧,是没错,我和龙骑将确实能彼此了解。 “我们没理由到塔西斯去。”蓝天直言无讳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它并不害怕龙骑将,不像克莱恩很多其他龙,心知自己才是真正的掌控者,因而很不情愿地服侍它们的主人。蓝天尊敬,甚至有些爱自己的主子。“红龙们不希望我们来这里,这是可以确定的。我们也确实犯不着这样做。这座令主人您如此着迷的城市会轻易地陷落。里面没有任何的部队,他们中了我们的计,跑到遥远的边疆地带去了。” “我们来这里是因为探子回报‘他们’也在这里,或是马上就要到了。”龙骑将简短地回答。声音虽低,却压过了强风的声势。 “他们……他们……”龙浑身发抖地咕哝着,在岩石上踱着步,“我们放下北方的战争,浪费宝贵的时间,放弃即将到手的钢铁,竟然只为了一群恼人的冒险者。” “你也知道,财富对我毫无意义。如果我想要的话,我可以买下塔西斯。”龙骑将戴着结冰的手套抚摸着蓝龙的颈背,冰层发出破碎的声音。“北方的战争一直都很顺利,艾瑞阿卡斯并不介意我离开。巴卡力斯是个不错的年轻军官,几乎像我一样了解我的军队。别忘记,蓝天,他们可不是一般的流浪汉,这些‘恼人的冒险者’杀死了猛敏那。” “啐!那个人早就自掘坟墓了。他着魔了,迷失真正的目标。”龙看着自己的主人,“这句话也必须拿来警告其他人。” “着魔?是的,猛敏那是着魔了。有些人应该更正视着魔的问题。他是名牧师,他知道真神的情况一旦在民众之间散布开来,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伤害。”龙骑将回答,“现在,根据回报,人类之中有个名叫伊力斯坦的领袖,他已经成了帕拉丁的牧师。米莎凯的崇拜者则把医疗的神技带回了大地。不,你错了,猛敏那相当有远见。这件事的确非常危险,我们应该赶快阻止,而不是嘲讽。” 龙不屑地发出哼声:“这个牧师伊力斯坦并没有领导民众。他带领着的是八百个刚从帕克塔卡斯的矿坑中逃出来、可怜兮兮的难民,现在他们和高山矮人一起躲在南门。”龙坐在岩石上,终于感觉到晨光为它带来一丝温暖。“而且,根据探子的密报,他们现在已经往塔西斯前进,今晚伊力斯坦就会成为我们的俘虏,帕拉丁的牧师就完蛋了!” “伊力斯坦对我们来说没有用处。”龙骑将不感兴趣地耸耸肩,“他不是我要找的人。” “不是?”蓝天惊讶地抬起头,“那么是谁呢?” “有三个我特别感兴趣的人。我为你提供每一个人的描述——”龙骑将凑近蓝天,“就是因为他们,我们才会加入明天塔西斯的攻城行动。我们要找的就是这些人。” 坦尼斯走在冰封的平原上,他的靴子踩在雪地上嘎嘎作响。太阳自他背后升起,放出许多光芒,却没有多少热量。他抓住斗篷看着四周,确定每个人都跟了上来。大伙直线前进,每个人都踏在前一个人的足迹中,沉重、强壮的给孱弱的开路。 坦尼斯带领着他们。史东走在坦尼斯身边,虽然他仍对被迫留下卡拉斯神锤感到遗憾,但他依旧坚定,忠诚。他看起来比以往更加憔悴疲惫,但他始终紧跟在坦尼斯身边。这并不简单,因为史东坚持穿着他全套的古老战甲行动,后者的重量让他每一步都深陷雪地中。 跟在史东和坦尼斯身后的是卡拉蒙。他像只大熊般在雪地中跋涉着,身上的武器哐啷作响。他背着自己的盔甲和干粮,同时也背着雷斯林的。光看着卡拉蒙就让坦尼斯感到十分疲倦,因为大汉不但自己自如地走在雪中,同时也帮后面的人把窄路给弄宽。 在所有人当中,坦尼斯感到最亲切的是走在卡拉蒙后面的吉尔赛那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但吉尔赛那斯是个精灵贵族,奎灵那斯提领袖——太阳咏者的幼子,而坦尼斯只不过是个被强暴的精灵女子所生出来的杂种,只有一半的精灵血统。更糟糕的是,坦尼斯竟然胆敢(虽然当初看来十分幼稚、不成熟)发现吉尔赛那斯的妹妹罗拉娜爱上了自己。这不但让两人连朋友都做不成,还让坦尼斯总是感觉吉尔赛那斯似乎宁可见到他死。 河风和金月并肩走在精灵贵族后面,穿着他们厚重的毛皮披风。天气对平原人而言并不算冷,这股寒冷与他们心中燃起的爱火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他们刚刚新婚一个多月,这两位彼此间惺惺相惜、自我牺牲的爱情,让全世界有机会重新见到古老的真神。而这样的感情现在变得更为炙热,因为他们找到新的方法来表达这样的情感。 跟在他们后面的则是伊力斯坦和罗拉娜。坦尼斯觉得自己很奇怪,一方面羡慕地思量金月和河风的幸福,一方面却又不由自主地把眼光投向伊力斯坦和罗拉娜。伊力斯坦和罗拉娜两人总是待在一起,总是专注地交谈着。伊力斯坦——帕拉丁的牧师,穿着在雪地中也闪耀着光芒的白袍。虽然胡子花白、头发渐稀,但他的外形仍然十分吸引人,正是那种会吸引小女孩的形象。很少有男人或女人能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眸而不感到莫名激动、肃然起敬的,眼前的这个人曾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并且找到了更为坚强的信仰。 他身边是他忠实的“助手”罗拉娜。这个年轻的精灵女子意乱情迷地从奎灵那斯提逃出来,傻里傻气地要跟随坦尼斯。她被迫快速成长,被迫睁开双眼看着这个受苦的世界。她知道队伍里面的许多人(坦尼斯也包括在内)觉得她是个累赘,因此努力地要证明自己。在伊力斯坦的身上她找到了机会。身为太阳咏者的女儿,她身体里流着政治家的血液。当伊力斯坦挣扎着要让地底王国中的八百多个人吃饱穿暖时,是罗拉娜挺身而出分担他的烦忧。慢慢地,她对他来说变得不可或缺,这是一个让坦尼斯很难接受的事实。半精灵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把目光从罗拉娜身上移开,转移到提卡身上去。 原本是酒吧女招待的提卡,如今已是名有经验的冒险者。卡拉蒙因为自己必须走在前面,所以要求她走在瘦弱的法师身边。提卡和雷斯林似乎都不太满意这样的安排。红袍法师低着头,迎着风,闷闷不乐地走着。他时常被迫停下来,不停地咳着,直到差点晕倒。此时,提卡总会看见卡拉蒙关心的眼神,她也会迟疑地试着扶住雷斯林,但他却老是怒吼着推开她。 老矮人在最后面,困难地在雪中走着。他的头盔和尖顶上“狮鹫兽的鬃毛”是积雪中唯一可见的东西。坦尼斯徒劳无功地试着要告诉他狮鹫兽没有鬃毛,他头盔上的缨子是马毛,但佛林特总是以自己对马严重过敏来抗辩。坦尼斯笑着摇摇头。佛林特一开始坚持要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直到卡拉蒙连续三次将他从积雪里挖出来之后才放弃,咕哝着走到最后面去“殿后”。 快乐地漫步在佛林特身边的是泰索何夫,他尖细的声音连最前面的坦尼斯都听得见。泰斯正在对老矮人诉说着一个让人惊讶的故事——他某次发现了一头长毛象(管它是什么)被两名怪异的巫师给囚禁起来。坦尼斯叹了口气,泰斯总是让他很烦。他已经严厉斥责过泰斯,不准再用雪球打史东的头。但他知道这没有用,坎德人本来就是为了冒险和新的经历而生,泰斯正享受着这凄凉的旅程中的每一分钟。 是的,他们的确都在,他们的确还跟着我。 坦尼斯突然转过身,看着南方。为什么是我?他不停地问自己。我对自己的未来毫无概念,大家却都希望我领导他们。我不像史东一样有驱逐恶龙、成为修玛第二的理想,我也不像伊力斯坦担负着把真神的信息散布给每个人的神圣使命,我甚至不像雷斯林一样热衷于追求强大的力量。 史东推推他,示意他往前看。一线低矮的丘陵出现在地平线上。如果坎德人的地图是正确的,塔西斯城就在这些丘陵后方。塔西斯,有翼的白色天鹅船,白色闪耀的高塔。美丽之城塔西斯。 龙族当然属于爬虫类(不过……算是生物链顶端的那种爬虫类),所以,除了白龙之外,其他的龙族对于低温的气候都适应得不太好。译注:蓝龙——大多数的蓝龙居住在洞穴中,但它们仍然比较喜欢居住在沙漠和荒地中。它们的体型非常巨大,通常都会超过四十二英尺。它们最致命的武器是口中吐出的强力雷电,由于其巨大的破坏力,龙骑将们大多利用它们来进行攻城,摧毁固若金汤的堡垒和城池。它们十分忠心,愿意服从命令,并且能够集体行动合作攻击敌人。因此它们是龙骑将最忠诚的伙伴。 我们稍后就会发现,这名龙骑就是奇蒂拉。不过,我们不想太早泄露这点,所以我们并没有指出她的姓名来。由于要刻意避免使用代词,这段写起来相当困难。——魏丝 虽然恶龙愿意与人们合作,但很明显,对自己依旧有些保留,包括它们的真名。蓝天的真名是凯蓝卓斯。 雷斯林对于卡拉蒙和提卡之间的恋情所流露出来的嫉妒,作者下笔时都觉得非常有趣。我不认为雷斯林的嫉妒是因为自己想要提卡。我认为他嫉妒的原因是卡拉蒙突然找到其他人来关爱和照顾。这是雷斯林和卡拉蒙之间复杂的爱恨关系的一部分。——魏丝 泰斯提到的长毛象的故事记述在《坎德摩尔》(Kendermore)中,作者是玛丽·基希奥夫。泰斯从侏儒手中救出一头叫作温妮的长毛象,让它躲过了和填充玩具一起被养在动物园中的命运。 第1卷 03 美丽之城塔西斯 坦尼斯摊开坎德人的地图。他们已经抵达那荒凉的小山丘下,根据地图,从这里应该可以俯瞰塔西斯。 “我们不该在白天爬上去,”史东从嘴上扒开围巾说,“那样我们会变成一百英里内谁都可以看见的明显目标。” “的确不行。”坦尼斯表示同意,“我们要在山脚下扎营。但我还是要爬上去,先看一下这座城市。” “我不喜欢这样,一点都不喜欢!”史东抑郁地自言自语,“有些事情不对劲。你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坦尼斯看见骑士脸上的疲惫神情,摇摇头。“你把其他人集合起来。”他披上冬天的白色披风,准备爬上那座白雪覆盖、怪石遍布的小丘。他正开始要往上爬时,感觉到肩膀上有一只冰冷的手。他转身看见法师闪着金光的眼眸。 “我跟你一起去。”雷斯林耳语道。 坦尼斯惊讶地看着他,然后抬头打量着小丘。这攀爬起来并不容易,他也知道法师不适合太过激烈的运动。雷斯林看见他的眼神,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哥哥会帮助我的。”他指着卡拉蒙说。后者吃了一惊,但还是立刻站起身跑过来站在弟弟身边。“我要亲眼看看美丽之城塔西斯。” 坦尼斯不安地看着他,但雷斯林的表情像是钢铁般冰冷、固执。 “很好。”半精灵说,打量着雷斯林,“但你在山坡上看起来会像是一块显眼的血迹,找件白袍把自己盖住吧!”半精灵嘲讽的笑容几乎可以和雷斯林的相比。“去跟伊力斯坦借一件。” 坦尼斯站在山丘上俯瞰着美丽之城塔西斯,开始低声咒骂着,不悦的话语夹杂着水汽涌出。他把斗篷的兜帽盖在头上,失望地看着底下的城市。 卡拉蒙推推他的双胞胎弟弟。“小弟,”他说,“怎么搞的?我不明白。” 雷斯林又咳起来。“你的优势在你使剑的那只手,哥哥。”法师小声说道,“看看塔西斯,传说中的海港城,你看见了什么?” “嗯……”卡拉蒙瞥了一眼,“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城市之一。那里还有船,就像传说中的一样——” “美丽之城塔西斯的白色有翼船。你看看那些船,哥哥,你看见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它们看起来有点破旧,船帆也破破烂烂的,而且——”卡拉蒙眨眨眼,倒抽一口凉气,“没有水了!” “观察力真敏锐。” “但坎德人的地图——” “那是大灾变之前的了。”坦尼斯插嘴道,“该死,我早该知道的!我应该先考虑到这点!传说中著名的海港——美丽之城塔西斯现在已经被陆地包围了!” “而且毋庸置疑,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三百年。”雷斯林轻声说道。 “当天上落下燃烧的山脉时,它撞出了深海,就像我们在沙克沙罗斯看到的一样,但同时也摧毁了原有的海洋。半精灵,现在我们该怎么处理这些难民?” “我不知道。”坦尼斯恼火地说。他看着那座城市,然后转过身。“光是站在这里也没用,海不会为了方便我们就跑回来。”他转身缓缓地走下山坡。 “我们怎么办?”卡拉蒙问弟弟,“我们不能回南门去。我发现有人或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他不安地看着四周。“即使是现在,我都感觉到有眼睛在盯着我们——” 雷斯林挽着哥哥的手。有那么短暂的一刻,两人看起来十分相像。平时光与影的差别都没这两兄弟大。 “你很聪明,会相信你的直觉,我的好兄弟。”雷斯林轻声说,“我们被极恐怖的邪恶和极大的危险所包围。我从人们抵达南门时就已经感觉到,我试着要警告他们——”他突然不停地咳起来。 “你怎么知道?”卡拉蒙问。 雷斯林摇摇头,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回答。当那一阵咳嗽过去之后,他颤抖着吸一口气,恼怒地看着哥哥。“你还不了解吗?”他愤怒地说,“我就是知道!我只能这样说,在大法师之塔我用我的健康和理性所交换来的。我用——”雷斯林突然住口,看着哥哥。 卡拉蒙每次提到这个试炼就会变得脸异常苍白。他开始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然后清清喉咙。“我只是不了解——” 雷斯林叹了口气,摇摇头,抽回自己的手。他倚着法杖,开始走下山坡。“你本来就不可能会了解的,”他喃喃道,“永远也不会。” 三百年前,美丽之城塔西斯是阿班尼西亚的王城。从这里驶出的白色有翼船开往克莱恩的每一个角落,它们满载着各种各样的货物回到这里,有珍贵的,有稀奇的,有美丽的,有丑恶的。塔西斯的市场几乎算是一个奇观。街上充斥着水手,他们的金色耳环和小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船只从别的地方带来不同肤色的人种,贩卖着各种稀奇的货物。有些穿着鲜艳、飘逸的丝绸,上面还装饰着美丽的珠宝。他们贩卖着香料、茶、橘子和珍珠,还有关在笼子里色彩鲜艳的大鸟。其他人则披着兽皮,贩卖着稀有动物的华丽皮毛。 当然,塔西斯的市集里也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客户,几乎和商贩一样奇异、危险。穿着白袍、红袍、黑袍的法师走在集市上,寻找着可以帮助他们施展法术的稀有药材。那时他们就受到大家的猜忌,孤单地走在人群中。甚至都没人敢跟穿着白袍的法师说话,更别说有人胆敢占他们的便宜。 牧师们也在这里找寻药材所需的配料。因为在大灾变之前,克莱恩就有牧师了,有些人侍奉善良之神,有些侍奉中立之神,有些则侍奉邪恶之神。每一种牧师都有强大的力量。他们的祈祷,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有回应。 不论何时,在这些各种各样的人们之中,总是有索兰尼亚骑士的身影。他们维持秩序,保护领土,过着有纪律而又严守清规的生活。骑士们是帕拉丁的追随者,并且以他们无私的忠诚著称。 被城墙包围着的塔西斯有自己的军队,据说从来不曾被任何人攻陷过。整座城市在索兰尼亚骑士的保护下由一个英明、仁善而公正的领主家族统治着。塔西斯开始变成一个学术集散地,从各地来的智者群聚于此,分享着各自的智慧。学校和巨大的图书馆纷纷建立,雄伟的神庙则献给伟大的诸神。渴求知识的年轻人不远千里来到塔西斯求知。 早期的巨龙战争并未影响到美丽的塔西斯城,因为在这座巨大的城市之中,有着誓死捍卫它的索兰尼亚骑士、战无不胜的军队和规模庞大的舰队,连黑暗之后都不敢妄动。在她来得及伸出魔掌、攻击这座王城之前,修玛就将她的龙击败,从天空中彻底驱逐。因此塔西斯繁荣兴盛,在力量之年代中,成为全克莱恩最富有且骄傲的城市。 但就像其他克莱恩的城市一样,骄傲助长了自负。塔西斯开始向诸神要求更多的财富、权力、光荣。他们崇拜伊斯塔教皇,后者在看到人们受苦之后,傲慢地向诸神要求赏赐他们赐给谦逊的修玛的力量。即使是严格遵守着骑士誓约的索兰尼亚骑士,他们的宗教信仰也开始变得徒具形式,没有任何内涵。这一切都是受到强大教皇的影响。 然后大灾变降临,一夜天空降下火焰,大地崩裂,诸神愤怒地将高山丢向克莱恩,对伊斯塔教皇和他的人民的骄傲以示惩罚。 人们转而哀求索兰尼亚骑士。“你们是正义的人,救救我们!”他们哭喊着,“求上天开恩啊!” 但骑士也无能为力。烈火从天上降下,大地迸裂,海水干枯,船只搁浅,城墙倒塌。 当这可怕的一夜结束后,塔西斯的海港消失了。白色的有翼船像受伤的海鸟般躺在沙地上。惊魂未定、浑身是伤的幸存者试图重建这个城市,期待伟大的索兰尼亚骑士能够走出他们在北方的巨大要塞,从帕兰萨斯、索兰那斯、敏加堡、泰尔加走到南方,来帮助塔西斯受困的灾民,再一次地保护他们。 但骑士没有出现。他们有自己的问题要解决,根本无法离开索兰尼亚。即使他们可以离开,一个新的海洋也分隔了阿班尼西亚的大陆。索巴丁地底王国的矮人们闭关自守,拒绝让任何人进入,连山脉间的交通也跟着断绝。精灵们退入奎灵那斯提疗伤止痛,诅咒着人类造成了这场大灾难。很快,塔西斯就和北方所有的城市断绝了联系。 因此,在大灾变之后,骑士很明显已经抛弃了这座城市,驱逐之日来到。城市的领主陷入了非常尴尬的状况中:他不相信骑士真的堕落了,但他也知道人民需要找到替罪羔羊发泄怒气。如果他选择站在骑士那边,那么他将会失去城市的控制权,因此他被迫闭上眼睛,容忍暴民们攻击城里剩下的少数骑士。骑士们大多被驱逐,或是被杀害了。 一段时间之后,塔西斯恢复了秩序,领主重新建立了一支新的军队。但很多事情改变了,以往相信古老真神的人们现在背弃了他们。他们崇拜新的神,虽然他们很少对祈祷做出回应。在大灾变前所有的牧师力量都消失了。假信的牧师开始在大陆四处漫游,骗人的江湖郎中则贩卖着他们的万灵丹。 又过了一段时间,许多人离开了塔西斯。不再有水手们出现在街道上,精灵、矮人和其他种族也不再出现。留在塔西斯的人们喜欢这样的状况,他们开始畏惧,不信任外面的世界。在此地,陌生人并不受到欢迎。 可是塔西斯已经担任贸易集散地那么久,能够来到这里的商人仍然继续他们的工作。城市的外观已经渐渐重建,但内部的神殿、大图书馆、学校则继续荒废着。集市又重新开放,只不过变成农夫贩卖农产品、假牧师推销各种新信仰的地方。和平的假相像是块毯子盖住了整个市镇。如果不是市中心的遗迹作为凭证,往昔的荣光就像一场梦,无人相信。 现在,塔西斯当然也听闻了战争的消息,虽然领主的确派出军队去防守南方的平原,但大部分的人都一笑置之。如果有人问起原因,领主会说这只不过是场演习。这些传言都是从北方传来的,每个人也都知道索兰尼亚骑士正努力重建他们的势力。只不过这些骑士们的手段实在让人不齿——竟然散播恶龙重回大地的传闻! 这就是美丽之城塔西斯,众人在日出之后不久进入的城市。 在大灾变之前,克莱恩的人们敬拜七位善神、七位中立神、七位邪神。我们的三角形平衡理论又再度出现。 古代的三次巨龙战争开始于大灾变前3500年,结束于大灾变前1018年。换句话说,长枪之战事实上是第四次巨龙战争。 这是我年少时所遇到的事件给予我的灵感。我的父母亲有一段时间曾经时常去拜访一位在黄石公园湖边有座小木屋的朋友。我会躺在码头上,让湖水拍打我的双脚。不久之后,一场地震撼动了黄石公园,让湖床产生了变动。下次我们回来的时候,湖岸已经退到看不见的地方。我依旧记得那个码头坐落在干燥高地上的景象——因此,塔西斯诞生了。——西克曼 有关这座城市的细节,读者可以在“龙枪”的推理小说《塔西斯谋杀案》(Murder in Tarsis)中找到,作者是约翰·马克多斯·罗伯茨。 第1卷 04 被捕!英雄分离不幸的分别 城墙边仅剩的几名守卫一早起来睡眼惺忪地看到的第一个景象,就是这群疲惫不堪、带着武器的旅行者要求进城。他们并没有阻止这群人,甚至连盘问都嫌麻烦。一名留着红胡子、话声轻柔的半精灵(塔西斯已经有几十年没见过这样的人)出面解释来意,说他们只不过是想找个地方休息。他的朋友们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看起来没什么威胁性。守卫们打着哈欠,告诉他们到红龙旅店的道路。 整件事也许就这样收尾。毕竟,最近关于战争的谣言四起,塔西斯的奇怪人物也越来越多。但其中一个人类进城门时,披风被风吹开,一名守卫瞥见了底下闪亮的盔甲。守卫看见在此地被人唾弃、遭人怨恨的索兰尼亚骑士的徽记刻在古老的胸甲上。一名守卫皱了皱眉头,一声不响地跟着队伍走上大街,在暗地里监视着。 守卫确定他们走进旅店,并且在寒风中等待了片刻,直到他推测这些人已经进房为止。之后他一声不响地溜进去,对旅店老板说了几句悄悄话。他看见大伙坐在大厅里,很明显已经安顿下来了。他立刻回去向当局报告。 “这就是相信坎德人地图的下场!”矮人一边把空盘子推开,用手擦嘴,一边恼怒地说,“带我们来到一个没有海的港口!” “这不是我的错,”泰斯抗议道,“我把地图交给坦尼斯时,就跟他说过这张地图是大灾变前的东西了。‘泰斯,’坦尼斯在我们离开前说,‘你有没有地图可以告诉我们怎么到塔西斯?’我说我有,于是就把这张地图交给他。上面有藏在山脉底下的索巴丁王国,也有我们出发的南门,这边就是上面标示的塔西斯。其他地点地图上都正确地标示了,海自己跑掉了又不能怪我!我——” “够了,泰斯。”坦尼斯叹气道,“没有人怪你。这不是谁的错,只是我们期望太高了。” 坎德人松了口气,收回地图,小心地卷起来,放进他收藏所有珍贵地图的盒子中。然后他用手支着小下巴,看着陷入一片愁云惨雾的同伴们。他们开始心不在焉地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办。 泰斯觉得有些无聊,他想好好看看这座城,这里四处都是有趣的景象和声音。他几乎是被矮人一路拖到旅店的。这里的市场上满地都是各种各样珍奇的货物,等着像他这样的内行人去鉴赏。他甚至还看到其他的坎德人,他很想跟他们说话,他对家乡的近况倍感忧虑。佛林特从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泰斯只好叹着气把注意力转回到坦尼斯身上。 “我们今晚在这里过夜,好好休息,尽量打听一下周遭的状况,然后回报给南门那边的人知道。”坦尼斯说,“也许更南边还会有其他港口,我们可以派一些人去看看。伊力斯坦,你的想法呢?” 牧师把面前一口没动的食物推开。“我想只能这样了。”他悲伤地说,“但我得回南门去,我不能离开我的同胞太久。你得跟我一起来,亲爱的。”他把手放在罗拉娜的手上。“我不能没有我的左右手。” 罗拉娜对伊力斯坦报以微笑,接着,她的目光投向皱着眉头的坦尼斯,笑容很快便消失了。 “河风已经跟我讨论过这点了。我们要跟伊力斯坦一起回去。”金月说,她银金色的秀发在穿透窗户的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人们需要我的医疗能力。” “这对新人还怀念可以保持隐私的帐篷。”卡拉蒙用清晰可闻的耳语声说道。金月羞红了脸,她的丈夫则笑了起来。 史东厌恶地看着卡拉蒙,转向坦尼斯。“我和你同进退,好兄弟。”他说。 “当然,我们也是。”卡拉蒙也热心地说。 史东双眉紧蹙看着雷斯林,后者紧紧裹在红袍里,坐在火炉边喝着能缓解他咳嗽的奇怪草药。 “我不认为他适合长途旅行,卡拉蒙——”史东开口。 “你突然开始关心起我的健康了,骑士。”雷斯林用讽刺的口吻说,“但恐怕你关心的不是我的身体状况吧,史东·布莱特布雷德?你担心的是我日渐强大的力量,你怕我——” “够了!”坦尼斯看见史东的脸色阴沉下来,立刻说。 “要么法师回去,要么就是我回去。”史东冷冷地说。 “史东——”坦尼斯开口道。 泰索何夫趁这机会悄悄离开餐桌。每个人这时都只注意着骑士、半精灵、法师之间的争执。泰索何夫偷偷溜出红龙旅店(泰斯觉得这个名字很好笑,但坦尼斯无法苟同)的大门。 泰斯边走边想起那件事,同时欣赏着眼前的奇景。坦尼斯最近不再为任何事情发笑了,他显然是把整个世界的重担都扛在了肩上。泰索何夫知道坦尼斯怎么了。坎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精致的戒指来,仔细地观察着。戒指是黄金制的,由精灵手工打造,上面雕着长春藤叶。他是在奎灵那斯提捡到的,这回可不是他“借”来的,而是坦尼斯要把它归还给罗拉娜时,被心碎的罗拉娜丢在他脚边的。 坎德人想到这点,觉得暂时分开去寻找一些新的冒险是大伙所需要的。他当然要跟着坦尼斯和佛林特,因为他坚决认为这两个人没有他活不下去。但在这之前,他得要好好看看这座有趣的城市。 泰索何夫走到街道的尽头,一回头就可以看见红龙旅店。很好,目前还没有人冲出来找他。他正打算要问一个路边摊贩市场怎么走,突然看见一样会让整座城更有趣的东西…… 坦尼斯终于暂时平息了史东和雷斯林之间的争执。法师决定留在塔西斯,顺便在大图书馆的遗迹里找找资料。卡拉蒙和提卡留下来陪他。坦尼斯、史东、佛林特(还有泰斯)则要继续往南探索,回程时则跟这对兄弟会合。其他人则必须回南门向大家公布这个令人失望的消息。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坦尼斯准备上前把过夜的费用付给旅店老板。正当他在数着银币时,一只手搭上他的手臂。 “请你把我的房间安排在伊力斯坦的房间附近。”罗拉娜说。坦尼斯目光犀利地看着她。 “为什么?”他问,试着保持声音的镇定。 罗拉娜叹气道:“我们不会又要讨论这个问题了吧?”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坦尼斯背对着微笑的旅店老板冷冷地说。 “我这辈子第一次做些有用、有意义的事情,”罗拉娜说着抓住他的手臂,“你竟然因为吃醋,就要让我停止这样的努力——” “我不是吃醋。”坦尼斯红着脸辩解道,“我在奎灵那斯提就已经跟你说过,我们之间的年少轻狂都已经是过去式了。我——”他停下来考虑事情是否确实如此。即使是当他说这话时,他的灵魂仍然陶醉在她的美貌中。是的,年少轻狂的感情的确过去了,但这样的感情会不会已经被某种更成熟、更持久的感情取代了?他会不会正在失去这份情感?会不会因为他自己的顽固和犹豫不决,失去了这珍贵的情感?自己的行为很像人类,半精灵心想。拒绝接受可以轻易到手的东西,却又在失去之后追悔莫及。他迷惑地摇着头。 “如果你不是吃醋,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和伊力斯坦继续不受干扰地工作?”罗拉娜冷冷地说,“你——” “嘘!”坦尼斯举起一根手指。罗拉娜生气地想再度开口,但坦尼斯用凶恶的眼光看着她,她只好无奈地闭上嘴。 坦尼斯倾听着。没错,他是对的。他现在可以清楚听见泰斯的胡帕克杖末端皮制弹弓所发出来的尖锐声响。这个声音非常特殊,是坎德人把它举在头上挥舞时才会发出的声音。这声音让人感到汗毛直竖,这也是坎德人警告同伴有危险的方法。 “有麻烦了,”坦尼斯轻声说,“快去集合其他人。”罗拉娜看见坦尼斯严肃的表情,只能一声不吭地照做。坦尼斯突然转过身,面对正要悄悄溜出柜台的老板。“你要去哪里?”他气势汹汹地问。 “只不过去查看一下你们的客房,先生。”老板毫不迟疑地回答,然后突然地消失在厨房中。就在此时,泰索何夫冲进旅店。 “守卫!坦尼斯,守卫往这边来了!” “他们不可能是来抓我们的。”坦尼斯说。他突然住口,看着手脚不大干净的坎德人。“泰斯——” “这次不是我,真的!”泰斯抗议道,“我连市场都还没到呢!我刚只不过才走到街口,然后就发现一整队士兵往这里冲过来。” “又发生什么跟守卫有关的事了吗?”史东走进大厅问道,“该不会又是坎德人在编故事吧?” “不是。你们听听。”坦尼斯说。每个人都噤声不语。他们清楚地听见穿着军靴的脚步声往他们的方向接近,大伙彼此对望,交换着恐惧、担心的眼神。“旅店老板也不见了。我想我们进入这个城市也未免太过容易了点,我早应该料到会有麻烦的。”坦尼斯抓着胡子,很清楚每个人都在等着他发号施令。 “罗拉娜,你和伊力斯坦上楼去。史东,你和吉尔赛那斯留在我身边。其他人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河风,你负责指挥他们。你们,卡拉蒙、雷斯林,负责保护他们。如果有必要的话,雷斯林,不惜使用魔法。佛林特——” “我要跟你在一起。”老矮人坚定地说。 坦尼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当然了,好兄弟,我就知道这点不需要特别跟你交代。” 佛林特微笑着从背后抽出战斧。“拿着,”他对卡拉蒙说,“与其被那些下贱的守卫没收,我宁愿送给你。” “这是个好主意。”坦尼斯说。他解下腰间的剑带,将死去的精灵国王姬斯卡南送给他的斩龙剑交给卡拉蒙。 吉尔赛那斯静静地递上他的剑和弓。 “还有你的武器,骑士。”卡拉蒙伸出手说。 史东皱起眉头,他带着的这把古老的双手巨剑与剑鞘,是他身为伟大的索兰尼亚骑士的父亲唯一的遗物,他在把自己的妻儿送上逃亡之路后就消失了。史东慢慢解下剑,交给卡拉蒙。 平日乐天的战士,看出史东的迟疑,也跟着严肃起来。“我会好好保护它的,你知道的,史东。” “我知道。”史东无奈地笑着说。他看着站在楼梯口的雷斯林。“而且,那条叫作卡特皮勒斯的虫也一直在守护着它,是吧,法师?” 雷斯林惊讶地看着提起这件事的骑士。当时他在索拉斯被袭后曾经利用一点小伎俩来骗过地精,让它们相信史东的剑受到了诅咒。这也是骑士唯一一次接近感谢法师的举动。雷斯林露出短暂的微笑。 “是的,”他低声说,“那条虫会一直在的。别担心,你的武器会很安全。你托付给我们保护的人命也一样……我们会尽力的……再会了,朋友们。”他嘶哑地说,奇异的沙漏状眼眸反射着光芒:“下次再见面将是很久以后了。我们之中将有人再也没机会见面了!”说完这句话,雷斯林鞠了个躬,抓紧自己的红袍,开始走上楼梯。 就知道雷斯林肯定会来个夸张的退场,坦尼斯恼怒地想,一边听见脚步声停在门外。“去吧!”他命令道,“假如他是对的,那么我们现在也无能为力了。” 众人迟疑地看了坦尼斯一眼,照着他的指示开始行动,迅速地爬上楼梯。当伊力斯坦拉住罗拉娜时,她害怕地看了坦尼斯一眼。卡拉蒙拔出剑,等待着大家离开。 “别担心,”壮硕的战士不安地说,“我们会照顾自己的。如果你们日落后还没回来——” “不要来找我们!”坦尼斯猜到卡拉蒙的想法,立刻插嘴道。半精灵受到雷斯林可怕预告干扰的程度,远比自己所愿意承认的要来得深。他与法师相识多年,看见他的力量逐渐增强,同时也看见黑暗在他的四周越积越深。“如果我们没回来,把留在这里的人通通带回南门。” 卡拉蒙不情愿地点点头,步履沉重地走上楼梯,武器彼此撞击发出声音。“也许只是一般的例检吧!”史东压低声音,很快地说。现在已经可以从窗户看见守卫的身影了。“他们可能会问我们一些问题,然后就放我们走。但我很确定他们一定有我们每个人的外貌描述!” “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寻常的例检。你从四周的人全都突然消失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肯定是要逮捕我们其中的某些人。”坦尼斯说。这时警长和城门的卫兵带着大批守卫闯了进来。 “就是他们!”卫兵指着他们大喊,“那个就是骑士,就跟我报告的一样。那是留胡子的精灵,矮人、坎德人,还有一个精灵贵族。” “好的,”警长粗鲁地说,“那么其他人呢?”他比了个手势,身边的守卫全部举起武器指着他们。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坦尼斯轻描淡写地说,“我们是第一次来塔西斯,只不过要从这儿经过去南方。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我们不欢迎陌生人,”警长回答,他的眼光转向史东,不屑地冷笑着,“特别是索兰尼亚骑士。如果你们如声称的那么无辜,你们应该不介意回答领主和议会的一些问题。你们其他的朋友呢?” “我的朋友们觉得很累,都回房休息了。我们不想惹麻烦。我们四个人会跟你一起去回答那些问题的。(‘是五个啦!’泰索何夫气愤地说,但每个人都对他视若无睹。)没必要惊动我们其他的同伴。” “去把其他人抓来。”警长命令他的手下。 两名守卫冲上楼梯,突然整个楼梯化成一团火焰!整间屋子满是浓烟,逼得守卫不得不往后退。每个人都开始往外跑。坦尼斯抓住泰索何夫,把他拽了出去,后者正睁大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 警长不停地吹着哨子,他的几个属下则准备冲到街上去发布警报。但火焰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吁——”警长放下他的哨子,脸色苍白地走回旅店里。坦尼斯偷偷回头一看,不禁打从心里佩服。现在一点烟的痕迹都没有了,屋里连一块漆皮都没掉。他依稀可以听见雷斯林在楼梯上念诵着。警长不安地往上窥探时,念咒声停了下来。坦尼斯吞了口口水,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一定跟警长一样脸色苍白。他不安地看着史东和佛林特——雷斯林的力量正在增强。 “法师一定在上面。”警长喃喃道。 “没错,爱吹哨子的小孩,你要花多长时间才会明白——”泰斯以一种坦尼斯心知会惹来大麻烦的语调说着。坦尼斯用力踩了坎德人一脚,泰斯痛得闭上了嘴,怨恨地看了他一眼。 幸运的是,警长似乎没听见。他看着史东。“你会乖乖跟我们走一趟吗?” “是的,”史东回答,“我向你保证。”骑士加上一句:“不管你们是如何看待骑士的,你也应该知道,荣誉即吾命。” 警长的目光转向黑暗的楼梯间。“很好。”他最后说,“两名守卫给我看着楼梯,其他人守着别的出口。仔细检查每个进出的人。你们都知道这些陌生人的长相了吧?”守卫们点点头,彼此交换着不安的眼神。两名被安排看守旅店的倒霉守卫害怕地看了楼梯一眼,尽可能站得远远的。坦尼斯不禁在内心暗笑。 一行五个人,包括正开心笑着的坎德人,跟随着警长走出旅店。当他们走到街道上时,坦尼斯看见窗口有人影晃动。他看见罗拉娜站在窗口,脸上充满恐惧。她举起手,用精灵语的唇形说出“对不起”。他想起雷斯林所说的话,感觉到一阵寒意。他的心很痛,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她,整个世界突然为之阴沉下来。他忽然意识到,在过去这几个月中,当龙骑将肆虐,黑暗横行,一切都已绝望的时候,罗拉娜在他心中的地位。她坚定的信念、勇气和从不放弃希望的精神!她和奇蒂拉是多么不同! 守卫戳戳坦尼斯的背。“面向前!不要再跟你的朋友们打手势了!”他大吼道。半精灵这时想起奇蒂拉。不会的,那个女剑客绝对不可能有这么无私的举动。她从来不会像罗拉娜一样帮助弱者,她唾弃、轻视那些比她弱的人。 坦尼斯比较着奇蒂拉和罗拉娜,但他也注意到,原先奇蒂拉这名字所带来的痛苦的兴奋已经消逝了。如今他脑中只有罗拉娜,她个把月前还只是个被宠坏的精灵女孩。她让他感到全身热血沸腾,他想好好拥抱她。现在,也许一切都太迟了。 当他走到街口时,他偷偷回头,希望能给她一个响应,让她了解自己已明白了一切,让她了解他过去始终是个笨蛋,让她明白他的想法—— 但窗帘却已拉上。 我认为,塔西斯的大图书馆是大灾变前最伟大的图书馆之一。在那些日子里,塔西斯是个天然的海港,替大陆的西南区提供了大部分的商运服务。如同北方的帕兰萨斯一样,此地由于商船来来往往,成为获得遥远大陆所运来珍贵书籍的地点。在小说开始动笔之前,我们就已经先详细预想出可能的贸易路线,最后发现在此地出现一座大图书馆是很正常的。伟大的图书馆克理斯坦。——西克曼 第1卷 05 暴动泰斯失踪阿尔瀚娜·星光 “该死的骑士……” 一块石头击中骑士的肩膀。虽然隔着盔甲,石头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但骑士还是抽搐了一下。坦尼斯看见他苍白的脸和微微颤动的胡须,知道这种伤害远比武器所能造成的来得大。 当他们走在大街上时,群众开始聚集——关于他们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史东不理旁人的嘲弄和辱骂,怀着尊严,抬头挺胸走着。虽然守卫们试着把群众推回去,但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虚应故事。群众投出更多的石块,甚至许多不洁之物。很快,每个人全身上下都是流血的伤口,还有些秽物和垃圾挂在身上。 坦尼斯知道史东绝对不会有任何反击的动作,至少在面对这些暴民时不会,但半精灵得要稳住佛林特。即使是这样,坦尼斯还是担心生气的矮人会冲过守卫,开始攻击那些群众。因为他把全部的精神都摆在佛林特身上,以至于完全忘记了泰索何夫这家伙。 除了平常不太尊重他人财物所有权的习惯之外,坎德人还有个不太讨人喜欢的特性,就是他们“骂阵”的天赋。每个坎德人或多或少都有这种天赋,这才是使这种看来并不强壮的种族能在战士和骑士、食人妖和大地精中生存的原因之一。所谓的骂阵就是用言语或行为去侮辱敌人,让他们情绪激动到无法克制,进而失去战斗所必须的冷静,忍不住狂乱地攻击。泰斯是个骂阵的顶级高手,不过平常在和他的战士朋友旅行时,鲜少有机会用到这项天赋。但这次泰斯决定好好利用这难得的机会。 他开始回骂那些群众。 当坦尼斯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徒劳无功地试着阻止泰斯,可因为泰斯站在队伍最前端,而他自己站在最后,根本来不及把他的嘴堵住。 泰斯觉得,“该死的骑士”和“精灵烂货”这种骂人的话缺乏想象力,他决定要让这些人见识一下通用语的多变性和无限可能性。泰索何夫骂人的话可说是混合了创意和想象力的经典之作。不幸的是,这些话都是非常露骨的人身攻击,有时还非常粗鲁,却用一种很无辜的口气说出来。 “那是你的鼻子还是某种肿瘤?你身上爬着的那些虱子可以表演走钢索吗?你母亲会不会是溪谷矮人?”这还只是一开始的牛刀小试。接下来的状况改变之快,超乎想象。 守卫们警觉地看着骚动的群众,警长赶快命令队伍加快脚步。原本他视为战利品展示的游街行动,现在完全变成了暴动的前兆。 “塞住那个坎德人的嘴!”他愤怒地大喊。 坦尼斯绝望地试图接近泰索何夫,但乱成一团的守卫和狂暴的群众让这变成了不可能的任务。吉尔赛那斯被打倒在地,史东挡在他前面,试图阻止其他人伤害他。佛林特也暴怒地不停攻击着四周的人群。坦尼斯才靠近泰索何夫,就被一个西红柿砸中脸,一时之间什么都看不见。 “喂,警长,你知道你可以拿那个哨子来做什么吗?你可以把它塞——” 泰索何夫再也没机会可以告诉警长他的哨子有什么其他的用途了,因为就在那一刻,一只大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把他拖出那一团混战当中,还有两双手则抓住了他不停乱踢的小脚。一个袋子罩在泰斯的头上,他被这些不知名的人给抱走时,鼻子只闻得到麻袋的味道。 坦尼斯把西红柿残渣从刺痛的双眼上抹去,听见四周响起更多穿着靴子的脚步声和叫喊声。当他终于可以看清楚的时候,半精灵很快地环顾四周,确定同伴都安好无恙。史东扶着吉尔赛那斯站起来,替精灵抹去额头上的血迹。佛林特愤怒地咒骂着,把卡在他胡子里的一片甘蓝菜叶拿掉。“那个混蛋坎德人到哪里去了!”矮人大吼道,“我要——”他停下来看着四周。“那个混蛋坎德人在哪儿?泰斯?帮我把——” “嘘!”坦尼斯命令他住嘴,这时才发现泰斯多半已趁乱逃了出去。 佛林特气得脸色发青。“那个小混蛋!”他咒骂着,“是他害我们落到这步田地的,可他自己却——” “嘘!”坦尼斯怒目瞪着矮人。佛林特猛然闭上嘴。警长把他的犯人们推进审判厅这栋丑陋的砖造建筑物里面之后,才发现有一名犯人失踪了。 “我们要把他找回来吗?”一个警卫问。警长考虑了片刻,接着生气地摇摇头。 “别浪费时间了,”他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要找一个刻意躲藏的坎德人有多困难吗?不用了,让他走吧!真正重要的犯人还在我们手上。让他们在这里等着,我要进去通知议会。” 警长走进一扇普通的木门,把守卫和坦尼斯一行人留在一处黑暗、异味浓烈的走道中。墙角躺着一个酒气熏人、大声打呼的炉匠。守卫们则一肚子火地把制服上的南瓜皮、萝卜缨和各种各样的脏东西弄掉。吉尔赛那斯试着要把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史东努力地清理肮脏的斗篷。 警长走了回来,站在走廊里召唤守卫。 “把他们带过来。” 守卫们把犯人推向前,坦尼斯则利用这个机会靠近史东。“这里是谁在治理的?”他低声问。 “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领主依然还控制着这座城市。”骑士低声回答,“塔西斯的贵族一向以行为高贵、注重荣誉著称。”他耸耸肩。“况且,他们能用什么罪行来控告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做。最糟的状况大概会是将我们驱逐出城。” 走进议事厅时,坦尼斯怀疑地摇摇头。他花了一段时间才让眼睛适应比外面走廊更阴暗、异味更重的大厅。两位塔西斯议员甚至拿着插着丁香花的桔子靠近鼻子来遮掩这股异味。 六位议员坐在设立于高台上的长凳上,领主的左右两边各坐三位,领主自己则坐在正中央的高背椅上。他们进来时,领主抬起了头。当他注意到史东时,微微扬起眉毛,坦尼斯甚至觉得他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下来,领主甚至礼貌地对骑士点头示意。坦尼斯不禁燃起了希望。众人走向前,站在审判者的面前。那里并没有给他们坐的椅子,嫌疑犯或犯人必须站着申诉他们的无辜。 “这些人的罪名是什么?”领主问。警长愤愤地看了大伙一眼。 “鼓动暴动,大人。”他说。 “暴动!”佛林特再也忍不住,“我们和那场暴动根本没关系!是那个笨——” 一个穿着长袍的身影从后方的阴影中突然出现,低声对着领主耳语。大伙在一进来时没看见,现在他们看见了。 佛林特咳嗽一声,闭上了嘴,意味深长地看了坦尼斯一眼。矮人摇摇头,肩膀垂了下来。坦尼斯疲惫地开始叹气。吉尔赛那斯用颤抖的手擦去额头上的血迹,脸上充满了恨意。只有史东仍然故作镇定地看着那张半人半蜥蜴的丑恶龙人脸孔。 在其他人被守卫带走之后,留在旅店里的人在伊力斯坦的房间待了一个多小时。卡拉蒙手中拿着出鞘的剑,站在门边警戒着。河风不停地看着窗外,从这个距离他们就可以听见群众的喧闹声,众人不停交换着不安的眼神和紧张的神情。很快,喧闹声沉寂下来,没有人再来打扰他们。旅店陷入死亡般的寂静中。 一整个早上都没有再发生什么状况。苍白、毫无热力的太阳爬上天空,一点也没办法温暖这寒冷的天气。卡拉蒙收剑入鞘,开始打起哈欠。提卡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河风警惕地走到金月身旁,后者正和伊力斯坦讨论着安排难民的计划。 只有罗拉娜站在窗口,虽然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守卫因为一直在街上走来走去,已经感到疲倦,纷纷躲到骑楼底下取暖。她可以听见身后提卡和卡拉蒙轻声地谈笑着。罗拉娜转身看着他们。卡拉蒙用非常小的声音对着提卡说话,似乎是在描述一场战斗,提卡专注地听着,眼中闪耀出崇拜的光芒。 这年轻的女子在他们一起寻找卡拉斯神锤的路上,已经经历过许多场战斗的历练。虽然她一直不太会用剑,但她却无师自通地把盾牌攻击发展成了一门艺术。她现在可以轻松地穿上盔甲,虽然盔甲仍然不是很合身,但她从战场上捡回散落的盔甲,不停地往身上加配件。阳光照耀着她的锁子甲,反光则将她美丽的红发衬托得更加耀眼。卡拉蒙和这女子谈天时,脸上的表情不但生动,而且比平常要轻松许多。两人并没有肢体上的接触,至少在那双金眸的监视下不会,但两人靠得非常近。 罗拉娜叹了口气转过身,感觉自己非常孤单,一想到雷斯林说的话,也感觉非常害怕。 她听见自己的叹气声有了响应,但那并不是悔恨的叹气声,而是恼怒的叹气声。她微微转过身看着雷斯林。法师合上了原先一直在看的法术书,走进透过窗户射进来的阳光下。他每天都必须阅读这本法术书,这也是法师们所受的诅咒——每个法师每天都必须要背诵这些法术,因为只要稍有懈怠,这些法术就会像火中的余烬熄灭般地消失。每个法术都会消耗法师一部分的体力,让他越来越虚弱,直到体力耗尽,必须休息为止。 雷斯林自从和大伙在索拉斯碰面之后,不管是能力还是力量都在提升。死在帕克塔卡斯的老法师费资本教了他几种新法术,他现在也能够轻易施展。随着他能力的增长,大伙也越来越不信任他。大家也没有什么公开的理由不信任他,的确,他的法术救了他们很多次,但他让人不安——诡秘,沉默,独来独往,像牡蛎一样孤僻。 他心不在焉地抚摸着他从沙克沙罗斯得到的深蓝色法术书,并看着底下的街道。金眸中沙漏状的瞳孔闪耀着冷冽的光芒。 虽然罗拉娜不喜欢和法师说话,但她一定得弄清楚!很久之后才会再见?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当你望向远方的时候,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她坐在他旁边,轻声地问。她突然觉得自己被未知的恐惧所包围。 “我看见什么?”他轻声重复道,声音中带着强烈的痛苦与哀伤,不像是他平日愤世嫉俗的口吻,“我看见时光蹂躏所有的一切,人类的血肉在我眼前逐渐衰老、腐败。花朵盛开,在我眼中只是为了凋谢;满树翠绿,在我眼中却已落叶满地。在我眼中,世界一直处在黑暗中,沉浸在永恒的寒冬中。” “那……这是大法师之塔给你的礼物吗?”罗拉娜问,几乎吓得说不出话来,“为什么?有什么理由吗?” 雷斯林露出少见的、扭曲的笑容。“为了要提醒自己也只不过是凡夫俗子,为了要让我同情弱者。”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我年轻时非常桀傲不驯。我是接受试炼最年轻的候选者,我要让他们都知道我的能力!”他瘦弱的双拳紧握。“哦!我的确让他们知道了。他们破坏我的身体,折磨我的灵魂,直到我拥有了——”他突然住嘴,目光飘向卡拉蒙。 “有了什么?”罗拉娜又害怕又好奇地问。 “没什么,”雷斯林低下头,低声地说,“我不该说的。” 罗拉娜看见他的双手颤抖着,前额满是汗珠。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又开始咳嗽起来。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红着脸摇摇头,咬紧自己的下唇。“我……我很抱歉让你感到痛苦,我不是有意的。”她迷惑地低下头,让头发遮住她的脸——一个孩子气的举动。 雷斯林无意识地靠向前,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抚摸那亮丽、几乎看起来有生命的秀发。接着他眼中看见自己垂死的肉体。他无奈地微笑,很快便抽回手,靠在椅子上,唇上挂着那抹无奈的笑容。罗拉娜并不知道,也不会知道,当雷斯林看着她时,眼中看到的是他这一生唯一能够欣赏的美丽容颜。以精灵的标准来说,她还十分年轻,即使在法师被诅咒的眼里,她依然是不受任何苍老、死亡侵蚀的。 罗拉娜对此一点都不知情。她只知道他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她想要起身离开,但她觉得被法师吸引,而且他也还没回答她的问题。“我……我是说……你可以预见未来吗?坦尼斯告诉我你的母亲……他们是怎么说的,预知?我知道有些时候坦尼斯会来寻求你的指引……” 雷斯林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罗拉娜。“半精灵来找我讨论问题,并不是因为我能够预见未来。我不能,我不是预言家。他来找我是因为我愿意用脑,而其他的笨蛋们多半没有这种能力。” “但你之前说过,我们之中有些人也许再也不会见面。”罗拉娜急切地看着他,“你一定预知了什么事情!是什么,我一定要知道!是坦尼斯吗?” 雷斯林考虑了一下。当他开口时,与其说是跟罗拉娜说,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我不知道,”他低声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只不过……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我知道——”看起来他努力地在回忆,然后他突然耸耸肩。 “知道什么?”罗拉娜追问。 “没什么。如果骑士在这里,他一定会说是我想象力过度发达。那么,坦尼斯跟你提过我的母亲?”他说,突然改变了话题。 罗拉娜虽然有些失望,但仍然期望和他多说些话,好得到更多信息,所以她点头道:“他说她天生就可以看见未来。她可以看见许多即将发生的事情。” “那是真的,”雷斯林低声说,接着露出嘲讽的笑容,“这对她实在太有用了。她第一个丈夫是个北方来的英俊战士。几个月后两人的热情很快就消逝,便开始彼此折磨。我母亲的身体本来就很孱弱,常常会陷入一两个小时的昏迷中。两人靠着她丈夫当佣兵所赚来的钱艰苦过活。虽然他有贵族血统,但他从来不提他的家世。我觉得他都没告诉过她自己的本名。” 雷斯林眯起眼睛。“不过我很确定他告诉了奇蒂拉。这也是她为什么要到北方去寻根的原因。” “奇蒂拉。”罗拉娜不自然地念着这个名字。念这个名字就像用手去碰一颗疼痛的蛀牙,同时她也很想了解这个坦尼斯所爱的女人。“那么,那个贵族战士是奇蒂拉的父亲啰?”她沙哑地说。 雷斯林用锐利的眼光打量着她。“是的。”他低声说,“她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比我和卡拉蒙大八岁左右。我推测,她应该长得很像她父亲——一个英俊,一个美丽,刚烈、冲动、喜欢作战、强壮,而且毫无畏惧。她父亲把唯一的知识,也就是武术都教给她。他出门的时间越来越久,有一天就这样不见了。我母亲说服了那些高阶追寻者,宣布他已经死亡。然后她嫁给我父亲。他是个普通的男人,一个木匠。再一次地,她的预知能力又没能帮上任何的忙。” “为什么?”罗拉娜问。她被这个故事所吸引,同时也惊讶于这个平日沉默寡言的法师今天竟然这么健谈。但她却不知道法师只是为了要多看看她表情丰富的脸,才会如此多话。 “我和我哥哥的诞生就是其中一件。”雷斯林接着剧烈地咳起来,指着他哥哥说:“卡拉蒙!我该吃药了!”他嘶哑的声音可以穿透最大声的谈话。“还是你聊得太高兴,完全忘了这件事?” 卡拉蒙的笑声硬生生地被打断。“不是的,小弟。”他满怀罪恶感地连忙站起来,在火上放一壶水。提卡低下头,畏怯得不愿正视法师。 打量提卡片刻之后,雷斯林转身面对罗拉娜,后者看着这景象感觉到一丝寒意。他若无其事地接了下去。“我母亲生过孩子后一直没恢复过来。接生婆准备放弃我,让我自生自灭了。如果不是奇蒂拉,我可能真的死了。她常常说,她的第一场仗就是为了我和死神搏斗。是她抚养我们长大。母亲当时已经没办法照顾小孩,父亲被迫整天工作以喂饱我们。他在我们十几岁时意外死亡了,母亲则在那一天陷入昏迷,”雷斯林压低声音,“再也没有醒过来。她是活活饿死的。” “好可怕!”罗拉娜发着抖说。 雷斯林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开口,奇异的双眼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然后他的嘴唇抽搐了一下。“这给我上了宝贵的一课——要控制自己的力量,不要让自己被控制!” 罗拉娜似乎没听见这句话。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着。这是她问那个问题的好机会,但这会让眼前这个她不信任,并且畏惧的男人看穿她内心的世界。然而她的好奇心和她的爱都太过深切,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中。雷斯林很乐于知道每个人内心深处的秘密,因为将来也许有机会可以利用他们。 “那你后来怎么了?”她吞咽着问,“奇……奇蒂拉有没有……”本想装得若无其事,可提到奇蒂拉的名字时她却结巴了,尴尬得脸都红了。 雷斯林饶富兴味地看着罗拉娜内心的挣扎。“奇蒂拉那时已经离开了,”他回答。“她十五岁时就已经离家,靠自己的功夫赚钱。卡拉蒙告诉过我,她是个高手,靠佣兵的工作来赚钱对她而言并不困难。哦,对了,她也常常回来,看看我们过得怎样。当我们年长了些,技艺更熟练以后,她带着我们一起工作。我和卡拉蒙那时才学会如何联手作战——我用我的法术,我哥哥用他的剑。然后,在她遇见坦尼斯之后,”雷斯林看着罗拉娜努力保持平静的困窘神情,“她更常和我们一起旅行了。” “和谁旅行?你们都去些什么地方?” “还有史东·布莱特布雷德——一个那时起便一直梦想着骑士身份的家伙、坎德人、坦尼斯、我和卡拉蒙,我们和退休之前的佛林特一起旅行。直到路上越来越危险,佛林特放弃了四处旅行的生活。那时候,我们已经从朋友身上学到够多的东西,都有点蠢蠢欲动了。坦尼斯说,到了该分开的时候了。” “你们就照做了?他在那时候就已经是你们的领袖了?”她试着回忆她小时候认识的坦尼斯,那时他还没留胡子,脸上也没有这种因操心和忧虑留下的皱纹。但那个时候他就内向而多思,被自己体内的两种血统折磨——他感觉自己虽然拥有两边的血统,但却又不属于任何一边。那个时候她不太了解他,只有当此刻生活在一个全是人类的世界里时,她才明白他的感受。 “他拥有我们所知道的一切领袖的特质——脑筋动得快、聪明、有创造力。但我们每个人也都或多或少有这些特质。为什么其他人会跟随坦尼斯呢?史东拥有贵族血统,他属于一个古老光荣的阶层,为什么他会服从这个杂种的命令?河风呢?他不相信人类之外的种族,对人类也是半信半疑,但他和金月都随着坦尼斯去地狱走了一遭,并且活着回来了。为什么呢?” “我想过,”罗拉娜开口,“我觉得——” 但雷斯林不管她说的话,自顾自地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坦尼斯听从自己的感觉,他不像骑士一样压抑自己的感情,或像河风一样隐藏它们。坦尼斯明白,有些时候领导者必须要用心思考,而不是用脑。”雷斯林看着她。“记住这句话。” 罗拉娜眨眨眼,愣了片刻,法师语气中的优越感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她接着问:“我注意到你略过了自己。如果你像你声称的一样聪明、厉害,那你为什么要跟随坦尼斯呢?” 雷斯林沙漏状的眼睛突然暗淡下来。他闭上嘴,接过卡拉蒙小心端来的一杯热水。战士看着罗拉娜,脸上的表情十分阴沉、尴尬。雷斯林每次身体状况不好时,他都是这副模样。 雷斯林似乎没注意到卡拉蒙的忧心。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撒了一些绿色的叶子到热水里,一种刺鼻的味道很快便充斥整个房间。“我并没有跟随他,”年轻的法师看着罗拉娜,“到目前为止,坦尼斯和我只不过碰巧方向相同而已。” “我们的城里不欢迎索兰尼亚骑士,”领主严肃地说,他的目光投向其他人,“同样也不欢迎精灵、坎德人、矮人,或是任何与他们一起旅行的人。我知道你们的同伙里还有一名法师,穿着象征中立的红袍。你们都穿着盔甲,你们的武器上面都染着血迹,而且随时都准备要拔剑,很明显,你们是有经验的战士。” “是佣兵,毫无疑问的,大人。”警长说。 “我们不是佣兵,”史东走到长板凳前面说,他的态度高贵而骄傲,“我们是从北方阿班尼西亚平原来的。我们在帕克塔卡斯从龙骑将猛敏那手中解救了八百名壮丁和妇孺。我们躲过龙人大军的追击,躲在小山谷里过活。我们一群人前来南方是为了要寻找传说中塔西斯的渡船。我们并不知道这里已经离海很远,不然我们根本不必这么麻烦。” 领主皱起眉头。“你说你们是从北方来的?不可能,从来没有人可以安全通过索巴丁的矮人王国。” “如果你了解索兰尼亚骑士,你就会知道我们宁死也不愿说谎,即使是面对敌人也从无例外。”史东说,“我们进入矮人王国,并找到失传的卡拉斯神锤,借此赢得了过路的权利。” 领主不安地变换着坐姿,看着坐在他背后的龙人。“我的确或多或少对骑士有些了解,”他不情愿地说,“因此我相信你说的话,虽然这听起来更像小孩的睡前故事——” 大门突然轰的一声打开,两名守卫粗鲁地带进一个犯人。他们推开众人,将犯人推倒在地上。犯人是名女子,蒙着厚重的面纱,穿着长裙和一件厚重的披风。她在地上躺了一会儿,仿佛太累或太失望而没法站起来。然后,像是用了很强的意志力一般,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很明显,没人愿意上前帮助她。领主皱着眉头,严肃地看着她。坐在他身后的龙人站起身,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女子挣扎着,手脚都被斗篷和长裙给绊住,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然后史东走到她身边。 骑士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惊讶于竟然有人如此对待女性。他看了看坦尼斯,一向小心翼翼的半精灵摇摇头,但眼前这名女子挣扎着站起身的景象实在对骑士造成太大的刺激。史东向前踏出一步,感觉到一把长戟挡在他面前。 “你要杀就杀吧!”骑士对守卫说,“我还是要扶这位女士起身。” 守卫眨着眼后退,他看着领主,等待进一步的命令。领主轻微地摇摇头。坦尼斯留心观望着,不禁屏住了呼吸,他觉得领主仿佛笑了笑,又很快地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笑容。 “女士,请容我为你效劳。”史东用这世上早已不通行的正规礼仪询问这名女子。他用强壮的手臂将女子扶起。 “您最好离我远一点,骑士先生。”女子说,隔着一层面纱几乎听不见她的声音。但一听见那语调,坦尼斯和吉尔赛那斯都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说,“您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这样做是我的荣幸。”史东鞠着躬说。然后他站在她身前保护她,眼睛看着守卫。 “她是西瓦那斯提的精灵!”吉尔赛那斯低声对坦尼斯说,“史东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坦尼斯低声说,“他怎么可能知道?我自己也差点认不出那口音。” “她在这里干什么?西瓦那斯提距离这里很远——” “我——”坦尼斯刚开口,一名守卫便用力地推推他。领主开口时他正好闭上嘴。 “阿尔瀚娜女士,”他冷冷地说,“我已经警告过你尽快离开这座城市。上次是因为你仍具有精灵族外交使节的身份,所以对你特别宽容,这外交礼仪在塔西斯依然是通用的。我当时就告诉过你,我们没有办法提供帮助,你一天之内就一定得离开。现在你却还留在这里。”他看着守卫。“她的罪名是?” “尝试雇用佣兵,大人。”警长回答,“她在老水源路上的一座旅店前被抓,大人。”警长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史东。“幸好这两群人没有碰在一起。当然,塔西斯城里没有人会愿意帮助精灵。” “阿尔瀚娜。”坦尼斯自言自语道。他在吉尔赛那斯耳边问:“这名字为何如此耳熟?” “难道你离开的时间太久,久到连这个名字都认不出来了?”精灵用精灵语低声回答,“我们住在西瓦那斯提的表亲只有一位叫作阿尔瀚娜。阿尔瀚娜·星光,星辰咏者的女儿,全族的公主。因为她没有兄弟,一旦她父亲去世,她就会统治整个西瓦那斯提。” “阿尔瀚娜!”坦尼斯开始回忆起来。数百年前,姬斯卡南率领族人在可悲的阋墙战争后逃到了奎灵那斯提,但双方的领导者仍然用神秘的方法维持着联络,据说他们能从风中阅读信息,用银色月光的语言说话。现在他想起阿尔瀚娜是谁了。据说她是所有精灵女子中最美丽的精灵公主,却如她出生时天上的银月般冷艳。 龙人靠向前,在领主耳边说话。坦尼斯看见他的脸色一沉,看起来似乎不同意,但他咬着嘴唇,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龙人又再度退回阴影中。 “阿尔瀚娜女士,你被捕了。”领主沉重地说。守卫走向前,史东也趋前一步保护她。史东望向左右,用眼神警告着守卫。他即使手无寸铁,看起来仍如此高贵、有自信,守卫们也不禁愣了一下。但领主的确向他们下了一道命令。 “你最好想个办法。”佛林特压低声音说,“我很赞成骑士精神,但现在时间、地点都不对!” “你有什么建议吗?”坦尼斯不悦地回嘴。 佛林特没有回答。他们都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什么人,但史东死也不会让这些守卫碰她一根汗毛,她是谁根本就无关紧要。坦尼斯心中感到十分挫败,却又对朋友十分钦佩。他悄悄地估计着自己和一名守卫间的距离,知道自己至少可以解决掉这个守卫。他看见吉尔赛那斯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这个精灵虽然平常不是很用心,但他毕竟仍是个法师。见到坦尼斯脸上的表情,佛林特深深叹了口气,对准另一个守卫低下头,就像一只准备发起进攻的山羊。 接着领主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尖锐刺耳。“住手,骑士!”声音中带着数世纪以来代代传承的权威与自信。史东听见后,立刻放松下来,坦尼斯也跟着松了口气。“我不会让这个大厅染上鲜血。这位女士触犯了这块土地的法律——在过去的年代中,你们骑士曾发誓要维护的法律。但我同意,没有理由粗鲁地对待她。守卫,你们要以对待我一般的礼仪护送这位女士进牢房。而你,骑士阁下,由于你对她如此关切,你将得和她同行。” 坦尼斯推推吉尔赛那斯,后者惊醒过来。“的确,就像史东说的,这里的领主历代都是相当明智、重荣誉的。”坦尼斯轻声说道。 “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好高兴的,半精灵。”佛林特听见他们的悄悄话,嘟哝着说,“先是那个坎德人害我们落下引发暴动的罪名,然后消失了。现在这骑士又让我们进了监狱。下次,记得提醒我和法师走近些,至少我‘事先知道’他很疯狂!” 当守卫们把人犯带开时,阿尔瀚娜开始在长裙的褶皱中寻找某样东西。 “请您帮个忙,骑士先生。”她对史东说,“我好像掉了什么东西。它是个小东西,但却很珍贵。您可不可以——” 史东很快地蹲下身,立刻看见那样东西,它反射着光芒,被她的长裙遮住了。那是个形状像一颗星星的胸针,上面镶嵌着闪亮的钻石。一个小东西!他倒抽一口凉气。这一定价值连城,难怪她不想让那些卑贱的守卫找到。他用手小心地拾起,假装东张西望。然后,他保持着半跪姿势望向那女子。 当那女子将兜帽脱下来,拿掉脸上的面纱,史东惊讶得喘不过气来。有史以来第一次,人类看到了阿尔瀚娜·星光的脸。 “暮拉拉萨”——黑夜的公主,精灵们是这么称呼她的。她的秀发有如晚风般轻柔、乌黑,用宛若蛛网般精细的网子盘束在脑后,上面点缀着闪亮的宝石。她的皮肤白得像银色的月亮,眼眸则是几近纯黑的深紫,双唇则像是红月的阴影般柔润。 骑士的第一个想法是感谢帕拉丁,他已经跪了下来;他的第二个想法是,为了保护她,死也值得;他的第三个想法是自己得要开口说些话,但是脑中似乎忘却了一切语言。 “感谢您为我做的一切,高贵的骑士。”阿尔瀚娜轻声说,热切地注视着史东的眼眸,“我说过,这的确是个小东西。请您起身。我已经很累了,看来我们要去相同的地方,您也许可以帮我个大忙,搀扶我走过去。” “谨遵所嘱。”史东几近痴迷地说着。他迅速站起身,顺手将珠宝放进腰带中。他伸出手臂,阿尔瀚娜将她细柔、洁白的手放在他臂上。在她的触碰下,骑士开始轻轻颤抖。 对骑士来说,当她再度蒙上面纱时,仿佛飘来一片乌云遮住了星空。史东看见坦尼斯跟在他们后面,但他现在陶醉不已,脑中只有那张美丽的脸孔。他呆呆地看着坦尼斯,表情一片空白。 坦尼斯也看见了阿尔瀚娜的脸,觉得自己也跟着激动起来,但同时他也看见了史东的表情。他看见那张脸进入了史东的心房,而且将会比毒箭更严重地伤害骑士。因为他知道,这份情感不会有好下场。西瓦那斯提是个非常骄傲、封闭的民族,害怕外来的污染会让他们失去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们完全拒绝和人类有任何往来。这也是阋墙战争发生的主因。 不可能的,坦尼斯伤心地想,即使是那银色的月亮也不会比她更遥不可及。半精灵叹了口气。他们最不愿意碰到的就是这种状况。 这个有关坎德人的创意是来自于游戏小组,从此克莱恩的人们都必须因此过着悲惨的生活。要把它设计在游戏中似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但是对我们写小说的家伙来说,这个构想非常不好处理。——西克曼 光是和坎德人共处一室就已经够让人神经紧张了,发现坎德人一个人跑开了更是让人害怕的一件事。——魏丝 “炉匠”是侏儒的另一个称呼。这个通常酷爱工业设备和技术的种族,一开始被称作“炉匠侏儒”。 由于我们的画家想要有个辣妹可以画,提卡才会在一开始时就加入冒险队伍中。拉里·埃尔莫尔用墨水笔画了幅重口味的“提卡入浴图”。几乎每个游戏设计者的工作隔间内都挂着一张!不知道原画跑到哪里去了。拉里,跟我们解释一下吧?——魏丝 之前提到过,找寻卡拉斯神锤的旅程在没人注意时,发生在第一本和第二本小说之间。主角们在被称作德肯墓穴(它是浮在半空中的一座建筑)中发现了神锤,并借此让分裂已久的矮人重新团结在一起。 我最大的儿子柯蒂斯是名职业魔术师。他对我提到过他工作的性质,就像法师需要每天练习魔法一样。对他来说,只是学到一个表演用的魔术并不够,他还必须每天练习,保持幻术手法的流畅。在考虑到克莱恩上魔法的复杂程度后,法师们必须每天复诵这些法术并不足为奇,特别是我们把这个过程当作是法师练习同时操弄所有法术药材、手势和咒语的必经之路。——西克曼 这段是借用自我最喜欢的故事——狄更斯的《圣诞欢歌》(A Christmas Carol)。——魏丝 当设计小组刚创造出雷斯林这个人物时,他获得“沙漏眼”是因为我们觉得这样很酷。但是当时我们并未多想这背后真正的原因。玛格丽特和我稍后必须想出个原因来。我现在觉得这其实加强了雷斯林这个角色的张力。——西克曼 我觉得这个场景相当地深刻。在雷斯林眼中,罗拉娜衰老得非常缓慢,所以,在身边这么多美女之中,只有罗拉娜的美丽是雷斯林可以看见的。——魏丝 奇蒂拉父亲葛瑞格的座右铭是“刀剑就是真理”。所以,除了成为战士之外,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或者可能是十三岁,这对双胞胎当时年纪还很小,也许记不清楚真正的时间。这个故事的一个版本记述在蒂娜·丹尼尔的《黑暗之心》(Dark Heart)中。另一个版本则是记述在玛格丽特·魏丝的《灵魂熔炉》(Soulforge)中。 由于提卡偶尔会替他调配这种草药汁,所以她把雷斯林所喝的药汁配方的其中一个版本收录在《最后归宿旅店杂文》(Leaves from the lnn of the Last Home)中。配方中至少包括了半盎司的毛蕊、当归、牛蒡、款冬,以及四分之一盎司的干燥柠檬皮、干燥橘子皮。不过,他一直不愿意告诉提卡其中的魔法药材…… 西瓦那斯提和其他精灵分隔了这么长的时间,让他们与奎灵那斯提精灵之间有了不同的口音。另外,西瓦那斯提精灵的五官明显更漂亮些。 直到这一刻为止,阿尔瀚娜拜访这座城市的行动都是十分秘密的。之前她每次进入这座城市都披着斗篷,戴着厚重的面纱,因此,虽然她已经进出塔西斯很多次,但从来没有人类看见过她的脸。——西克曼 第1卷 06 索兰尼亚骑士泰索何夫的真知眼镜 守卫带着人犯走过门廊时,经过了两个站在阴影中的身影。两人全身上下都被衣服给遮盖住,很难看出他们的身份。他们头上戴着兜帽,脸上绑着布条,长长的袍子盖住身体,甚至连手都被像绷带的布条给包住。两人正低声地交谈着。 “你看!”一个人很兴奋地说,“就是他们。他们符合我们收到的描述。” “不是每一个吧!”另一个怀疑地说。 “但你看那个半精灵、那个矮人,还有那个骑士!我告诉你,就是他们!我知道其他人在哪里,”那人得意地加上一句,“我问过守卫了。” 另一个较高的家伙想了一下,看着那群人犯被领着走上街道。“你说得对,我们应该马上回报给主子知道。”那高大的人转过身,看见另一人迟疑了一下,也跟着停了下来。“你在等什么?” “难道我们不应该跟下去吗?看看那些笨守卫,你知道那些人犯会试着逃跑。” 另一个家伙发出了令人不快的笑声。“他们当然会逃跑。我们也知道他们会逃到哪儿去,当然是回到朋友身边。”高大的家伙看了眼午后的太阳,“况且,几个小时之后一切就没有差别了。”高大的人迈开大步,较矮的人随后跟上。 大伙离开审判厅时,外头正好下起雪来。这一次,警长学乖了,他不会再笨到带着人犯走上大街,而是带着人犯走进审判厅后面的一条阴暗小巷。 坦尼斯和史东交换了个眼色,正当佛林特和吉尔赛那斯准备要动手时,半精灵赫然发现巷子中的影子开始动了起来。三个披着斗篷的身影跳到守卫面前,手中的钢刀闪着光芒。 警长把哨子拿到嘴边,但他根本没机会发出声音。其中一个人用剑柄把他打昏,另外两个人则冲向守卫,后者马上一溜烟地逃跑了。披着斗篷的人面对着众人。 “你是谁?”坦尼斯突然间获得自由,惊讶地问。那披着斗篷的身影让他想起索拉斯城外的龙人。史东赶紧把阿尔瀚娜拉到他背后。 “我们逃过一劫,又陷入了更凶险的状况吗?”坦尼斯命令道,“脱下你们的兜帽!” 但其中一个戴着兜帽的人转向史东,高举着手。“Oth Tsarthon e Paran!”他说。 史东吃了一惊。“Est Tsarthai en Paranaith!”他回答,然后转向坦尼斯。他指着那三个人说:“是索兰尼亚骑士。” “骑士?”坦尼斯惊讶地问,“为什么——” “没时间解释了,史东·布莱特布雷德,”其中一个骑士用口音很重的通用语说,“守卫很快就会回来。快跟我们走。” “先别忙!”佛林特低吼道,他稳稳地站着。他刚折断一根长戟来让武器比较称手。“你一定得花时间解释,否则我就不走!你是怎么知道骑士的名字,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等我们——” “哦!杀了他吧!”一个尖锐的声音从阴影中说,“用他的尸体喂乌鸦。估计乌鸦都懒得吃,这个世界上也没什么动物能消化矮人——” “满意了吗?”坦尼斯转向佛林特,后者气得满脸通红。 “总有一天,”矮人发誓,“我要杀了那坎德人。” 大伙背后的街上响起了哨声。这群人毫不迟疑地立刻跟着骑士穿梭在错综复杂、耗子成灾的小巷子里。泰斯借口说还有事要处理,一溜烟地在坦尼斯来得及抓住他之前溜掉了。半精灵注意到骑士们对这样的状况并不感到惊讶,也没试着去阻止泰斯。不过他们拒绝回答任何问题,只是一个劲地催促着大伙往前走,一直到进入塔西斯的旧址废墟为止。 骑士们停下脚步,城内这区域现在没有任何人会来。街道空旷且破败,这让坦尼斯想起了沙克沙罗斯城的残破景象。三名骑士拉着史东的手臂,到比较隐密的地方用索兰尼亚语讨论着,其他人则趁此机会休息。 坦尼斯靠着一堵墙,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这座城市仅存的遗迹看起来十分雄伟,比现在新建的建筑还要来得气派得多。他终于明白在大灾变之前,美丽之城塔西斯这称号的由来。如今却什么也不剩,街道上只有四处散落的巨大石块,空旷的广场上也长满了枯黄的杂草。 他走到吉尔赛那斯身旁,一起在一条长凳上坐下来,后者正在和阿尔瀚娜谈话,精灵礼貌性地为她介绍了坦尼斯。 “这位是阿尔瀚娜·星光,这位是半精灵坦尼斯。”吉尔赛那斯说,“坦尼斯是我叔叔妻子的儿子,他在奎灵那斯提居住了很长一段时间。”阿尔瀚娜除下面纱,冷冷地打量着坦尼斯。“叔叔妻子的儿子”,这种拗口的说法只表示坦尼斯是个私生子,不然吉尔赛那斯只需要以“叔叔的儿子”来介绍他就可以了。半精灵的脸红了起来,往日的伤痛再度涌上心头,跟五十年前一样剧烈。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不能够摆脱这样的折磨。 坦尼斯抓抓胡子,阴沉地说:“我母亲在大灾变后的黑暗之年代中,不幸遭到人类战士强暴。咏者宽大为怀地在她死后收养了我,视我如己出。” 阿尔瀚娜的眼神变得更为暗淡,看起来像是黑暗的夜空。她扬起眉毛。“你认为有必要因为你的血统感到抱歉吗?”她冷冷地说。 “不……不……”坦尼斯嗫嚅地说,感觉自己的脸像火烧一样,“我——” “那么就不必要。”她说,一边转过身继续和吉尔赛那斯说话,“你问我为什么要来塔西斯?我是来找帮手的。我得要回西瓦那斯提寻找我父亲。” “回西瓦那斯提?”吉尔赛那斯重复道,“我们……我的同胞并不知道西瓦那斯提的精灵已经离开了古老的故乡。难怪我们会失去联络——” “是的。”阿尔瀚娜的声音听来有些哀伤,“将你们,也就是我们的表亲逐出奎灵那斯提的那股邪恶力量,如今也降临到我们身上了。”她低下头,随即又抬起来,声音低而轻柔。“我们和这股邪恶力量搏斗了很久,最后我们被迫得在全体灭亡和撤退之间做个选择。我父亲将人民交给我领去亚苟斯南方,他则选择孤身和这股邪恶奋战。我反对他的做法,但他说他有办法阻止这力量摧毁我们的家园。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带领着族人到达安全的地方,并且把他们留在那里。但事隔多日,却一点都没有父亲的消息,所以我回来寻找他。” “女士,难道在这么危险的旅程中没有任何战士保护你吗?”坦尼斯问。 阿尔瀚娜惊讶地看着坦尼斯,仿佛不相信他胆敢打断他们的谈话。起先她看起来似乎不准备回答,但凝视他一阵子之后,她改变了原先的想法。 “有许多战士自愿要跟随我,”她骄傲地说,“但我说的将人民带到安全的地方去,不过是个最接近的说法。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所谓安全的地方。战士们必须留在那里保护我的人民。我单枪匹马前来,希望能够找到勇士和我一起去西瓦那斯提。依照外交惯例,我前去谒见这城的领主和议会——” 坦尼斯摇摇头,面色凝重地皱眉。“这真愚蠢,”他直言不讳地说,“即使在龙人大举入侵之前,你也应该知道这座城对精灵的印象!他们只把你赶出城是你的好运。” 阿尔瀚娜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黑色的双眸闪烁着。“我只不过是遵循外交传统,”她冷冷地回答,良好的教养让她强自压抑住心中的愤怒,“不这样做的话,就跟野蛮人没两样。当领主拒绝提供帮助时,我告诉他我会靠自己的力量来找到帮手。若不这样做,人家会觉得我失了礼数。” 虽然佛林特只能听懂这段精灵对话的只字片语,但他推推坦尼斯。“她和那个骑士可真是天生一对。”他不屑地说,“当然,前提是他们没先被礼节和荣誉整死才行。”在坦尼斯来得及回答之前,史东走了回来。 “坦尼斯!”史东兴奋地说,“骑士们找到了古代的大图书馆!这也是他们来此的目的。他们在帕兰萨斯城里面找到一些记载,说古代龙的相关记录是存放在塔西斯的图书馆里。骑士评议会派他们来这里调查这座图书馆还存不存在。” 史东以手势请那三位骑士走向前。“这是布莱恩·多那,位阶是圣剑骑士。” 他说,“亚兰·桃博,位阶是皇冠骑士。这位是德瑞克·克朗加,位阶是玫瑰骑士。”骑士们向众人鞠躬为礼。 “这位是半精灵坦尼斯,我们的领袖。”史东说。半精灵看见阿尔瀚娜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又回头看了看史东,仿佛要确定自己没听错。 史东介绍了吉尔赛那斯和佛林特,然后面向阿尔瀚娜。“阿尔瀚娜女士。”他开口,随即红着脸说不下去了,发现自己对她一无所知。 “阿尔瀚娜·星光,”吉尔赛那斯替他说下去,“星辰咏者的长女,西瓦那斯提的精灵公主。” 骑士再度行礼,这次鞠躬更深。 “诸位拯救我于困境之中,请接受我衷心的感谢。”阿尔瀚娜冷冷地说。她的目光环视众人,但在史东身上停留最久。她由德瑞克的位阶——玫瑰骑士——知道他是这群人的领袖。“你找到评议会派你们来找的记载了吗?” 当她说话时,坦尼斯好奇地打量着已经卸下斗篷的骑士们。他从观察中知道,索兰尼亚骑士的统治阶层——骑士评议会派出的是他们最精锐的骑士。他特别注意三人中最年长,同时也是最高阶的骑士德瑞克。只有极少数的骑士可以升到玫瑰骑士的位阶,因为必须要接受漫长而危险的考验,而且只有血统纯正的骑士才有资格接受这样的考验。 “我们找到了一本书,女士,”德瑞克说,“是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古文书写而成。但里面有许多龙的图画,所以我们打算把它抄写一份带回圣奎斯特,希望那里的学者能够解读里面的内容。但我们不久前找到了一位可以翻译的人,那个坎德人——” “泰索何夫!”佛林特再也忍不住了。 坦尼斯嘴巴张得大大的。“泰索何夫?”他不可置信地重复,“他只能勉强看懂通用语,根本不可能看懂古文的。我们之中唯一有可能看懂那些记载的是雷斯林。” 德瑞克耸耸肩。“坎德人有一副眼镜,他说那是‘魔法的真知眼镜’。他戴上它之后就可以读懂书里面的记载。上面说——” “我可以想象他说些什么!”坦尼斯插嘴道,“有关机器人、传送戒指、飘在空中的植物的故事。他在哪里?我要跟泰索何夫·柏伏特好好谈一谈。” “魔法的真知眼镜?”佛林特嘟哝着,“那我就是溪谷矮人了!” 众人进入了一栋倾圮的建筑,接着爬过一堆瓦砾,跟着德瑞克来到一道低矮的拱门前。霉和尘埃的味道十分浓厚。 里面非常黑暗,大伙刚从正午的阳光下走进来,一时之间什么都看不见。德瑞克点起一支火把,他们看见一段通往更深处的狭窄回旋楼梯。 “图书馆是建造在地底下的,”德瑞克解释,“也许这就是它能逃过一劫的原因。” 众人快步走下楼梯,很快便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巨大的房间。坦尼斯深吸一口气,连阿尔瀚娜都在火光中睁大眼睛。这个巨大的房间从地板到顶端都是一望无际的高大木制书架。书架上满满都是书,各种各样的书,有用皮革当封面的,有用木片当封面的,有用某种奇异的树叶当封面的。有些根本没装订,只是用黑色缎带绑在一起的一捆羊皮纸。几个书架倒了下来,弄得满地都是及膝深的羊皮纸。 “这里一定有成千上万个书架!”坦尼斯赞叹地说,“你们是怎么找到那本书的?” 德瑞克摇摇头。“这并不简单。”他说,“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在这里搜索。当我们最后找到它时,我们比原先更加失望,因为那本书很明显不能随便移动。甚至连我们翻页时书页都开始化成飞灰。我们担心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够抄完这本书。但那个坎德人——” “是的,那个坎德人,”坦尼斯阴沉着脸说,“他现在在哪里?” “在这里!”一个尖细的声音说。 坦尼斯循着声音来源,看见这昏暗房间中点着一支蜡烛。泰索何夫坐在一把高脚椅上,正弯身阅读着一本很厚的书。当众人走近他时,可以看见他鼻梁上挂着一副小小的眼镜。 “好吧,泰斯,”坦尼斯说,“你是从哪儿弄来这东西的?” “弄来什么?”坎德人无辜地问。他看见坦尼斯眯起眼睛,用手摸着那副细边眼镜。“啊,哦,这个吗?我在一个袋子里找到的。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我是从矮人王国——” 佛林特哀号着用双手捂住脸。 “它正好放在一张桌子上!”泰斯看见坦尼斯皱眉,抗议道,“真的!附近没有人,我以为有人不小心忘在那儿的。我只不过是代为保管一下而已。也是做件好事嘛!说不定会有贼把这宝物偷走。这很有价值哦!我本来要把它还回去的,但在我们和暗矮人,还有龙人作战,夺回那把神锤之后,我就一个不小心忘了。等到我想起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前往塔西斯的路上,离矮人王国很远了。我想你不会为了还一副眼镜就走回去,所以——” “它的功能是?”坦尼斯赶快打断坎德人的话,他知道如果不赶快转移话题,这个故事可能会说到后天都说不完。 “它棒透了!”泰斯很高兴坦尼斯没有对他大吼大叫,兴奋地说。“我有一天把它放在一张地图上。”泰斯拍拍他的地图盒,“你猜我看到什么?透过这副眼镜我可以阅读地图上的字!不,这样听起来没什么了不起的。”泰斯见到坦尼斯又皱起眉头,赶忙说:“但这张地图上面写的那种文字我以前从来都没看懂过。所以我用它来试每一张地图,结果我都可以看得懂。坦尼斯!每一张!甚至连非常非常古老的都可以!” “你从来没对我们提过这件事?”史东瞪着泰斯。 “这个,因为没有人提起这件事嘛!”泰斯抱歉地说,“如果你们直接问我,像这样:‘泰索何夫,你有一副魔法眼镜吗?’我一定会立刻对你们说实话的。但你们从来没有啊!所以,史东·布莱特布雷德,不要那样看我。无论如何,我反正可以看懂这本古书。让我告诉你们里面说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它是魔法眼镜,而不是某种矮人的仪器?”坦尼斯感觉泰斯似乎有所隐瞒,于是问道。 泰斯吞了口口水。他本来希望坦尼斯不会问这个问题的。 “哦!”泰斯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想我曾经,呃,碰巧,有天晚上在你们都忙着的时候跟雷斯林提过这档事。他说这也许是有魔法的,为了证明给我看,他念了段奇怪的咒语,眼镜就开始发光,表示它的确是有魔法的。他问我这个眼镜的功能,我示范给他看,他说这不是什么‘真知眼镜’,是很久以前的矮人法师为了要阅读其他语言所写的书而制造出来的物品,还有——”泰斯停了下来。 “还有?”坦尼斯追问。 “还有……呃……它们也可以用来阅读法术书。”泰斯的声音越来越小。 “雷斯林还说了什么?” “他说如果我胆敢偷看他的法术书,不管正着看还是倒着看,他就把我变成蟋蟀,一……一口把我……把我吃掉。”泰斯结结巴巴地说,他睁大眼睛看着坦尼斯,“我相信他会这样做。” 坦尼斯摇摇头。他也相信雷斯林可以编出这种足以吓退坎德人好奇心的恐吓来。“他还说了什么吗?”他问。 “没有了,坦尼斯。”泰斯无辜地说。事实上雷斯林确实还提到别的事,但是坎德人一直不太理解那句话——他说那副眼镜看事情看得太过真实了。这没什么道理,所以泰斯觉得这也许不值得提起,而且坦尼斯也够生气了。 “好吧,那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坦尼斯不情愿地问。 “哦,坦尼斯!好有趣哦!”泰斯很高兴拷问终于结束了。他小心地翻过一页,甚至连这样都足以让那张纸在他的小手指下开始破裂。他伤心地摇摇头。“几乎每次都这样。你可以看看这里。”其他人围拢到坎德人身边,看着坎德人指着的部分。“描绘龙的图画,有蓝龙、红龙、黑龙、绿龙。我本来不知道有这么多种龙的。你们看看这个东西——”他翻到另一页,“哦!你们现在看不见了,但那是颗巨大的玻璃球。书上记载着,如果你有这样一颗玻璃球,你就可以控制各种龙族,并且让它们听从你的命令!” “玻璃球!”佛林特吸吸鼻子,打了个喷嚏,“别相信他,坦尼斯,这副眼镜唯一的功用大概只是让他所吹的牛更夸张而已。” “我说的是实话!”泰斯生气地说,“这东西叫作‘龙珠’,你可以去问雷斯林,他一定会知道的!因为根据上面的记载,这些东西是古代的大法师制造出来的。” “我相信你。”坦尼斯见泰斯真的急了,阴沉地说,“但这对我们来说恐怕没什么意义。也许这些东西在大灾变时便已经被摧毁了,我们也不知道要上哪儿去——” “不,我们知道。”泰斯兴奋地说,“上面有一份保存这东西地点的列表。你看——”他突然停下来,歪着头小心倾听着。“嘘!”他专注地听着。其他人也跟着安静下来。片刻间,他们什么也没听见,接着,他们逐渐听到坎德人敏锐的耳朵早已听见的声音。 坦尼斯感觉双手变得冰冷,口中一阵由恐惧引起的苦涩。现在他可以听见,在远处,数百只号角一起吹响的声音——一种他们都曾听过的声音,那低沉、用以宣告龙人大军及恶龙即将前来的铜号角声。 代表死亡的号角声。 这时龙人也许已经到处都是,但它们依旧用绷带绑住爪子,试图继续在民众面前保持“他们只是一群怪人类”的假相。——西克曼 虽然我已经很久没使用索兰尼亚语了,但我依旧觉得这种语言十分古老和笨拙。让我来翻译看看:“Oth”是个现在时系动词,但在这个状况下代表的是“是”的疑问;“Tsarthon”:会面或是加入;“e”:在两者之间;“Paran”:朋友或是友谊。因此这句话是“我们之间的会面是友善的吗?”——西克曼 “我的同伴也是(你们的)朋友。”史东使用索兰尼亚语的方式暗示了他也是朋友。有件事情很有趣,两句话的中心词“Tsarthan”和”Tsarthai”有城市名沙克沙罗斯(Xak Tsaroth)的词根。“沙克沙罗斯”在索兰尼亚语中是“会面之处”的意思。在大灾变之前,沙克沙罗斯一定是个由索兰尼亚人所建立的商业城市。——西克曼 译注:圣剑骑士——当一名骑士随从完成了他作为皇冠骑士的任务时,他可以选择继续效忠皇冠骑士或是成为一名圣剑骑士。许多有野心想要成为玫瑰骑士的人,都必须先成为圣剑骑士之后才有这样的资格。除此之外,任何一名想要成为圣剑骑士的人都必须先完成一项任务,而这项任务必须彰显骑士的勇气、荣誉,以及善良阵营的力量,同时还必须要有见证人目睹这项英雄式的行为,才符合所有要求。当这个候选人完成他的任务后,他必须在骑士评议会中陈述他的行为,由当时最高位阶的圣剑骑士来判断接受与否。如果无法召开合法的评议会,这件事情就必须暂时被搁置,等到评议会可以再度被召开为止。如果有任何骑士觉得他的升级遭到不公平的审议,他也可以再度提出,要求公正的判决。由于圣剑骑士在之前就已经受过骑士的基本训练,所以在一开始他们接受的是对于勇气的教育和如何赞颂诸神。任何一名圣剑骑士都必须信奉邪不胜正的真理。圣剑骑士晋升的速度虽然不如皇冠骑士,但是仍然比玫瑰骑士要快许多。在圣剑骑士完成他的这些基础训练后,拥有皇室血统的骑士可以获选进入玫瑰骑士的阵营,但这点目前已经名存实亡。圣剑骑士除了在他们日常生活中代表的是无畏无惧的勇士之外,在某些方面他们也是诸神在俗世间的代言人——圣剑骑士拥有极有限的医疗能力和预言能力,但是在大灾变的时光中,他们的法王(High Clerist)去世了,而这些骑士们一度能够展现的奇迹也跟着消失。虽然这些骑士仍然可以使用少部分的牧师能力,但这些一度为世人所敬畏的能力现在被视作巫术和渎神,一旦施行这些能力的骑士被捕,他们往往会被平民给处死。跟牧师不同的是,他们是借着一周一次的禁食与祷告来获取神圣的力量。当一名骑士加入圣剑骑士的阵营后,他就必须奉献一周中的某一天给善良阵营的诸神,借着那一天的自我洁净来获取诸神的加持。一旦获取这些能力,不管多久这些能力都不会消失。但是跟牧师一样,他一旦使用了这些能力,就必须再经过同样的过程才能再次获得。在奉献给诸神的这一天里,骑士规章要求这名骑士不能参加战斗、不能获取任何金钱上的利益、不能口出恶言,除非他保持沉默,并且一天中必须有三小时完全是供作祈祷与冥想的时间,否则不能旅行。据说如果这个骑士在这一天里都遵守他的誓约,则不会有任何野兽攻击他;而如果在这一天里打破了这些禁忌,他遇上邪恶生物的机率就会加倍。圣剑骑士不需要一整天都处在禁食状态,除非他需要极大的力量帮助他,那么他花在禁食与祈祷上的时间也应该跟着增加,不然通常他只需要在黎明到黄昏之间做一个小时的祈祷就够了。违反这个誓约的骑士同样也会遭遇到不好的事情。圣剑骑士守则:圣剑骑士一生奉行的理想就是以英雄作为自我期许,借由一切善良的力量所给予他的勇气在战场上战斗。勇气代表的是为了荣誉而牺牲的精神,这种精神正是荣誉赖以维持的力量。而英雄作为代表的就是:尽最大努力捍卫荣誉以及光荣牺牲的行为。他们所要保护的人包括以下几种:软弱的、受压迫的人们,被奴役、无辜监禁、贫穷的人们,陷入危险的骑士袍泽,以及无力自保的人。圣剑骑士的理想行为包括:勇于面对邪恶力量,无惧己身之伤害,为捍卫骑士整体荣誉而战,捍卫骑士之荣誉、为无辜的同袍骑士辩护,保护无助孱弱的受害者。圣剑骑士的义务包括:奉献除了生活必需和每日祭神所需之外的一切私人财产(即使在最为艰难时,骑士们仍然至少每周一次祭祀诸神),面对邪恶敌人的战争决不退缩,不论实力差距有多少也决不逃跑,任何时候只要有需要,一定挺身保护弱者和无助的人,绝对不将骑士的力量用于不正当的用途。 译注:皇冠骑士——所有想要成为索兰尼亚骑士的人们都必须先加入皇冠骑士,成为最初级的随从,不论他们将来会加入何种骑士的阵营都一样,他们必须先在皇冠骑士的麾下接受绝对忠诚的训练。骑士资格的候选人在出席骑士评议会之前,都需要有一名骑士作为他的推荐者,至于该名骑士属于哪一种类则不受限制。所有候选人都必须要先立下一个誓死守护骑士团荣誉,以及对皇冠骑士绝对忠诚的誓约,所有人也要立誓成为骑士团最忠实的盟友,并且终生为索兰尼亚骑士的理想而努力。如果评议会没有任何异议,有关候选人本身荣誉的质疑也没有被提出,所有候选人都将开始他们在皇冠骑士中的正式骑士随从生活。如果有某个候选人的资格有疑点的话,评议会将单独询问他之后再做判断。如果评议会对他的资格照常通过的话,那么他仍然会被接受成为一名骑士随从,如若不然,那么在这个资格的问题解决之前,这个候选人的骑士资格就会被暂时搁置。皇冠骑士晋升的速度比其他骑士要快得多,这是因为他们本身的要求没那么高所导致。但是尽管如此,他们晋升迅速还是导致他们的特殊能力事实上相当有限。皇冠骑士们必须对在“忠诚清单”上的国家随时服从,这张清单是由三位骑士领袖所编纂的,随着时间的变动会有所修改。一旦这个国家的行为违反了骑士信条(Code)或骑士规章(Measure)的规定,皇冠骑士们就不需要再对这个国家有任何效忠行为。皇冠骑士守则:皇冠骑士所代表的是骑士团中对于忠诚和服从的理想规范。忠诚代表的是一个骑士对更高地位者的献身,忠诚只有在公正地给予时,才是为人所称许的。值得赋予忠诚的对象包括下列的人或组织:所有由公正之神哈巴库克裁决为善良的事物、受到邪恶欺压的受害者、由骑士评议会宣告或是大众认可的对骑士团整体利益有帮助的君主、值得骑士赋予他们不悔的忠诚与保护的人。皇冠骑士的理想作为包括以下几项:毫不怀疑地执行上级或骑士评议会交付的命令,不渝地奉行骑士规章,对于所有骑士都忠诚对待,以及所有一切可以提升骑士团彼此成员间信任的行为。皇冠骑士的义务包括:奉献十分之一的财产,对于需要帮助的骑士袍泽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援助由大骑士团所决议的忠诚清单上的国家。 骑士阶级的种类同样也是三种,这是标准的“龙枪”哲学。译注:玫瑰骑士——玫瑰骑士是所有骑士团中代表荣誉以及一切善良事务的缩影。在最开始的时候,玫瑰骑士只接受具有皇室血统的人加入,而这部分的评断则是交给骑士评议会,他们会召开一次特别的会议,聆听这个候选人的家谱和家族史,如果有充足的证据证明这个家族曾属于统治阶级,且他们的历史并没有任何不光彩的事发生,他们就会接受这个候选人,同时他家族所有的成员都必须遵守骑士规章,而这个家族则会被接受进入“忠诚清单”中,享有骑士的保护。但是这种事极少发生,因为骑士规章里对于这种家庭的判断非常严格。由于玫瑰骑士只接受皇室血统,而且这样严格规定的骑士规章事实上是在创办人维纳斯·索兰那斯去世后才加入的,所以在某些人的心目中,这些并不能算是真正的骑士规章,因此这些规定引起许多争议。但骑士评议会羞于承认这项骑士规章是错误的,或是有缺陷的,相反,他们做出了一个说明,表示由于大灾变之后的混乱,大部分的皇室其实都已经跟平民联姻,所以这一点事实上仍然可以被承认,因此此后通常被提名者不会因为这一点而遭到淘汰,除非有非常强烈的证据。接受被提名者进入玫瑰骑士阵营的步骤,在数百年来几乎都没有任何改变。候选者必须在玫瑰骑士评议会前陈述他以智慧和宽容的态度维护骑士誓约的事迹,以及他家族的光荣历史。陈述完毕后,评议会照例要退庭进行私下讨论,以判别这个候选人的资格。玫瑰骑士信条:玫瑰骑士代表的是由智慧和正义所指导的荣誉守则。智慧是荣誉真正的力量,同时也是判断荣誉行为的工具;正义则是骑士规章的重心以及每一位玫瑰骑士的灵魂。所有的生物,不管职业、阶级和信仰,都有同样的权利要求骑士规章的庇护。玫瑰骑士的理想行为包括:怜悯最不幸的人们,为了他人的福祉而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不顾己身安危捍卫骑士团荣誉,保护同袍骑士的安危,确定不让任何生命白白牺牲。玫瑰骑士的义务包括:奉献一切在获任骑士之后获得的财产,只保留为了维持骑士团所赋予的爵位的最少花费,以己身的行为赞美善良阵营的诸神,为正义不惜牺牲生命,决不向邪恶的敌人屈服,以及为荣誉不惜牺牲一切。 对我来说,最严重的罪行中包括了图书馆和知识的损失。我依旧对亚历山大图书馆遭到火焚的历史感到非常遗憾。在我们扬扬得意地投入电子化的信息世界之前,我们应该注意到这种数据事实上比亚历山大图书馆更脆弱。无论如何,泰斯无意间发现重要资料的这个状况,是我想出来的点子。——西克曼 泰斯声称他是在矮人的地底王国找到这副魔法眼镜的,但是有些人坚称这眼镜只有可能出现在塔西斯的克理斯坦图书馆,也就是他不应该去的地方。转念一想,他的确消失了一阵子…… 坎德人和我们一样相信应该说实话……只不过实话对他们来说是种非常模糊的概念。——西克曼 第1卷 07 注定无缘再见 第一波恶龙开始攻击塔西斯时,众人才刚好赶到市场边。一行人不甚愉快地与骑士们告别。骑士们劝他们一起逃进山里,众人拒绝后,德瑞克要求泰索何夫跟着他们一起走,因为坎德人是世上唯一知道龙珠藏放地点的人。坦尼斯很清楚坎德人一定会先逃之夭夭,只好无奈地拒绝。 “史东,把坎德人带来,跟我们一起走。”德瑞克不顾坦尼斯命令着。 “长官,我不能这样做。”史东把手放在坦尼斯的手臂上回答,“他是我的领袖。我必须要优先照顾我的朋友。” 德瑞克冷淡的声音中夹杂着愤怒。“如果这是你的决定,”他回答,“我不能阻止你。但这将是你的一个污点,史东·布莱特布雷德。不要忘记你还不是一名骑士。你最好开始祷告,在你的晋升大典上,我不会出现在评议会中质疑你的资格。”史东面色灰白,斜眼瞧着坦尼斯,后者听到这话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但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再想这事了,低沉的号角声,风中传来的号叫声,都逐渐接近。骑士们和众人就此分手,骑士们回到山中的营地,众人则回到镇上来。他们看见许多镇民站在屋外听着这奇怪的号角声,他们以前从未听过这声音,当然也不明白这声音所代表的意义。正在议事厅里的领主听到这声音立刻站起来,急忙转过身去面对坐在他身后阴影中的龙人。 “你说过我们不会有事的!”领主咬紧牙关说,“我们还在协商——” “龙骑将已经对协商感到厌烦了。”龙人打着哈欠说道,“这座城的确不会有事——当然要等它学到教训之后。” 领主双手捧住头。其他议会成员还不完全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当他们看见领主的指缝间流下了泪水时,大家明白了现在的状况,相互交换着恐惧的眼神。数百条红龙在天空中清晰可见,三或五条一组,它们火红的双翼在落日下反射着妖异的光芒。塔西斯的人民只知道一件事,死神就在他们头上飞舞着。 当龙俯冲下来,第一次掠过整座城时,龙威震慑了每个人,这恐慌所造成的破坏远比大火要严重。龙的翅膀遮住暮光时,每个人的脑中都只有一个念头——逃命。 然而他们已经无处可逃。 恶龙第一次俯冲后,便确信它们不会遇到任何抵抗,于是便展开攻击。它们一个接一个盘旋在上空,像一团烈焰般扑向地面,吐出的火焰吞噬了许多建筑。逐渐扩散的大火引起恐怖的暴风。街道上满是呛人的黑烟,黄昏成了黑夜,灰烬像黑雨般撒下。人们陷入了原本名叫塔西斯的灼热地狱中,恐惧的尖叫转变成痛苦的惨叫。 当恶龙开始攻击时,如潮水般的民众在街头狂奔着,没有多少人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有些人大喊着山里会比较安全,有些人则沿着原先的海滨没命地乱跑,其他人则努力试着要冲出城门。天空中盘旋着数百条红龙,随自己的喜好烧杀着。人潮淹过了坦尼斯和他的同伴们,将他们冲散,撞上旁边的建筑物。呛鼻的浓烟让他们透不过气来,泪水迷了他们的眼,他们还必须不停地和意图摧毁理性的龙威奋战。 温度越来越高,整栋建筑物就这样炸开来。吉尔赛那斯被暴风推撞向墙壁,坦尼斯一把抓住他。一手抓住精灵的坦尼斯只能无助地看着其他同伴被暴乱的民众冲散。 “快回旅店!”坦尼斯大吼着,“在旅店会合!”只是他也不能确定其他人到底听见了没有,只能推测大家应该都会朝那个方向前进。 史东用强壮的手抓住阿尔瀚娜,连拖带拉地带着她穿过被死神占领的大街。在浓烟中他试着要看清楚其他同伴,但一点用也没有。然后,他开始了最绝望的努力,他不停地和一波又一波的人潮搏斗着,除了站稳之外,还得要支撑着阿尔瀚娜。 阿尔瀚娜突然之间脚步不稳,被人潮给冲散开来。史东飞身上前,在人群中左冲右突,用穿着盔甲的身体开出一条路,好不容易才重新抓住脸色死白、浑身发抖的阿尔瀚娜。她用尽全身力量抓住他,好不容易才在他身边站稳。一道影子掠过他们,一条恶龙尖啸着冲向人潮涌动的街道——男人、妇女和小孩。史东拉着阿尔瀚娜躲进门廊,当龙俯冲下来时,他用身体护住她。大街陷入烈火之中,撕裂人心的哀号此起彼落。 “别看!”史东拥紧阿尔瀚娜低声对她说,自己的脸上则挂着两行泪水。恶龙终于飞走了,突然之间原本吵嚷的大街陷入了一片令人难以承受的死寂,街上没有留下任何会动的东西。 “趁我们还有机会,快走。”史东颤抖地说。两人互相依靠,跌跌撞撞地走上大街。他们所有的感觉都麻木了,完全靠着本能行动,最后再也受不了满街的焦肉味和烟味,被迫再找了一处骑楼休息。 有短暂的片刻,他们两人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彼此紧紧相拥着,感谢这短暂的喘息之机,但却又害怕自己过不了几秒钟又要回到致命的街道上。阿尔瀚娜靠着史东的胸膛,那古老的盔甲让她的脸颊感受到些许凉意,它坚硬的金属让人感觉十分可靠,她可以感觉到底下快速、稳定、让人放心的心跳声。搂着她的手臂强壮、肌肉结实。他的手抚摸着她的黑发。 阿尔瀚娜是属于骄傲、严肃民族的纯洁女子,很早以前她就知道自己要在何时、何地嫁给谁。他是个精灵贵族,在做好这个安排的这么多年以来,基于两人的共识,他们从未有过身体的接触。阿尔瀚娜来寻找自己的父亲时,留下他和人民在一起。她被迫卷入人类的世界,不停受到新价值观的冲击。她厌恶他们,却又被他们所吸引,他们是如此强大,他们的情感冲动、热烈而不加以掩饰。正当她觉得自己会永远痛恨、鄙视这个种族时,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出现了。 阿尔瀚娜抬头看着史东忧郁的脸庞,她可以看见他自豪、高贵、严格而毫不松懈的自我要求,不停地自我磨炼和追求完美,那是种永远也达不到的完美,也因此他的眼中才会有这种深沉的哀伤。阿尔瀚娜发觉自己已被这名人类男子深深吸引。她崇拜他的力量,只要有他在身边就感到安慰,她感觉一股甜美、灼热的暖意将她吞没。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被比一千条恶龙吐出的火焰还要可怕的火焰所包围。 “我们最好离开这里。”史东温柔地低语,阿尔瀚娜却出乎意料地将他推开。 “我们就在这边分手。”她的声音有如夜风般凄冷,“我得回到我的住所去。多谢你的护送。” “什么?”史东说,“你自己一个人回去?这太疯狂了。”他伸出手抓住她,“我不能容许——”感觉到阿尔瀚娜突然全身僵硬起来,他立刻觉得自己做错事了。她动也不动地用傲慢的目光看着他,直到他放开手为止。 “我也有我的朋友。”她说,“就像你一样,你的忠诚只对他们付出,我的忠诚则是献给我的朋友。我们得要分开了。”看见史东被泪光打湿的脸上闪烁着极端痛苦的表情,她的声音不禁迟疑起来。有一瞬间,阿尔瀚娜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但她想到需要自己领导的人民,于是重新找回了力量。“我感谢你的体贴和帮助,趁着街道还算空旷,我得走了。” 史东看着她,脸上先是露出痛苦及迷惑的神情,然后恢复严肃。“阿尔瀚娜女士,我很高兴能够为你效劳。但你还身处在危险中,请容许我护送你回到住所,然后我就不会再打扰你。” “不可能的!”阿尔瀚娜咬紧牙关说,不让自己颤抖,“我的居处并不远,我的朋友也在等着我。我们有自己的方法可以离开这座城。请原谅我不能带上你们,我一直不大能相信人类。” 史东褐色的双眼开始闪烁。阿尔瀚娜站得如此靠近骑士,她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他全身都在颤抖。她差点又压抑不住自己的情感。 “我知道你住在哪里,”她困难地吞咽着,“红龙旅店。也许等我找到我的朋友之后,我们可以帮助你们——” “不用麻烦了,”史东冷冷地说,“也不需要感谢我。我只不过是服从骑士规章罢了。再会。”语毕,他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突然间,他像是想起什么,转过身来。他从腰带间拿出那枚光彩耀人的钻石别针,将它放到阿尔瀚娜的手中。“拿去。”他说。他看着她深邃的眼眸,突然看见她极力掩藏的痛苦。他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很柔和,虽然他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这样做。“我很荣幸你愿意把这样的宝物交给我保管,”他温柔地说,“即使只有几分钟。” 精灵女子看了这件珠宝片刻,然后开始发抖。她的眼睛与史东的双眸交会,正如她所想的,他的眼神里没有藐视,只有无比的温柔与同情。她再一次被人类所吸引。阿尔瀚娜低下头,难以正视他,只能轻柔地握着他的手。她把珠宝放进他手中,慢慢地将他的手合上。 “送给你。”她轻声说,“当你看着它的时候,请想起阿尔瀚娜·星光,并且记得她在某处想着你。” 泪水突然模糊了骑士的视线,他低下头,无法出声。然后他轻轻地吻了宝石一下,小心地将它放回腰带中,并且伸出手,但阿尔瀚娜面色苍白地躲进门廊中,把脸转开。 “你走吧!”她说。史东呆立片刻,迟疑不决,但是他因为荣誉的缘故,不能拒绝她的要求。骑士转身走上噩梦般的街道。阿尔瀚娜在门廊中望了他片刻,逐渐硬起心肠。“原谅我,史东——”她低声自语。然后她突然停下来。“不,不要原谅我。”她狠狠地说,“感谢我。” 她闭上双眼,脑中开始构筑出一幅画面,变换成信息传送给她藏匿在郊区的朋友,让他们快来将她带离这人类的世界。收到了心电感应的回答之后,阿尔瀚娜叹了口气,开始焦急地打量着满是黑烟的天空,等待着。 “啊!”雷斯林听到第一声号角声穿透午后的宁静时,冷静地说,“我早就提醒过你们。” 河风一边想着该怎么做,一边用不耐烦的眼光看着雷斯林。坦尼斯命令他们保护大家不受守卫的伤害是很简单,但要面对龙人,要面对龙!河风暗沉的双眸扫视着同伴。提卡站起身,手放在剑柄上。这年轻的女孩勇敢、沉着,技术却不值一提。平原人还可以看见她手上被自己割伤的伤痕。 “怎么了?”伊力斯坦困惑地问。 “龙骑将开始攻击这座城市了。”河风严厉地回答,试着思考目前的处境。他听见一阵金属的撞击声。卡拉蒙醒了过来,高大的战士看来一点也不紧张。感谢老天!虽然河风讨厌雷斯林,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对双胞胎结合钢铁与魔法的战技相当高明。他也注意到,罗拉娜看起来也非常冷静,但她是个精灵。河风还是没学会真正去相信任何精灵。 “如果我们没回来,就尽快出城。”坦尼斯是这么跟他说的。但坦尼斯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贸然出城只会在大平原上遇见龙人大军。河风现在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在这该死的旅途中一直觉得有人在监视他们了。就在第一条龙向这个城市俯冲而来时,他用本族的语言咒骂着,并且感觉到金月紧紧地抱住他。他低头看去,看见了她的笑容,以及她眼中的信任。她毫无保留地信任真神,也相信他。他松了口气,不再感到惊慌失措。 一阵波动撞击上这栋建筑。他们可以听见街上的惨叫声,可以听见火焰猛烈燃烧的声音。 “我们得赶快离开这一层,到一楼去。”河风说,“卡拉蒙,记得把骑士的宝剑和其他的武器一起带着,如果他们——”他本来要说“还活着”,可是罗拉娜的神情让他没办法继续。“如果坦尼斯和其他人逃出来,那么他们会回到这里。我们在这里等他们。” “这个决定好极了!”法师嘲讽地说,“特别是当我们本来就无处可逃的时候!” 河风不理会他的嘲讽。“伊力斯坦,带其他人下楼。卡拉蒙、雷斯林,你们两个先留下来。”其他人离开之后,他很快地说:“依我所见,我们最好的做法,还是只能待在屋里。封锁这整栋旅馆,上街只是死路一条。” “你认为我们可以撑多久?”卡拉蒙问。 河风摇摇头。“也许几个小时吧!”他简单地说。 两兄弟看着他,脑海中同时浮现奎苏族遭到屠城的惨状,以及索拉斯被攻陷时的样子。 “我们不能被活捉。”雷斯林低声说。河风深吸一口气。“我们会尽量守住。”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但如果我们守不住——”他手放在腰间的刀上,说不下去了,心里想看自己将会怎么做。 “不用这么麻烦。”雷斯林轻声说,“我有草药,只要混合一杯酒,既快速,又毫无痛苦。” “你确定吗?”河风追问。 “相信我,”雷斯林回答,“草药是我最擅长的知识。”他毫不迟疑地说着,同时注意到平原人的身躯正微微发抖。 “如果我还活着,”河风轻声说,“我会给她或他们这种毒药。如果没办法——” “我明白。你一定要相信我。”法师回答。 “罗拉娜呢?”卡拉蒙问,“你知道精灵的个性,她不会——” “交给我来处理。”雷斯林轻声重复道。 平原人看着法师,感觉一阵毛骨悚然。雷斯林冷静地站在他们面前,双手交叠放在袖里,兜帽遮住大半张脸。河风看着自己的匕首,考虑其他的做法。不,我做不到,至少这种方法不行。 “很好。”他吞咽着口水说。他停下来,害怕自己要走下楼梯面对其他人,但街上死亡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河风猛然转头走下楼梯,把两兄弟留在楼上。 “我会奋战到死!”卡拉蒙试着以实事求是的语气对雷斯林说,但说不到几个字,他便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答应我,小弟,如果我……你会自己服下这毒药……” “不需要。”雷斯林简短地回答,“我的体力根本不足以撑过这么大场面的战斗。我会先因自己的法术,耗尽体力而死。” 坦尼斯和吉尔赛那斯奋力冲出人群,比较强壮的半精灵努力推挤拉扯才逃出那群失去理性的暴民。他们一次又一次地为了躲避龙的攻击而四处寻找掩护。吉尔赛那斯双膝一软,掉进一扇门里,全身无力地瘫软在坦尼斯身上,一瘸一拐痛苦地走着。 半精灵看见红龙旅店后,不禁赞美伟大的诸神,但很快,他的赞美又变成了咒骂。因为旅店前面几乎已经完全被那些黑漆漆的爬虫类给包围了。他拉着全身无力、盲目跟进的吉尔赛那斯,跌跌撞撞地躲进一处屋檐下。 “吉尔赛那斯!”坦尼斯大吼,“旅店!它被包围了!” 吉尔赛那斯抬起头,茫然地往前看。突然间,他明白了。 “罗拉娜!”他惊呼,随即挣扎着走到街上,“我们一定得找到他们——”他倒在坦尼斯的怀里。 “留在这里。”半精灵帮助他坐下来,“你还不能乱走动,我会试着溜过去的。我绕到后门冲进去。” 坦尼斯跑向前,沿着街道躲躲藏藏地前进,刚跑过了一个街区左右的距离,便听见一声嘶哑的吼叫,他看见佛林特疯狂地比着手势。坦尼斯冲向他们。 “怎么搞的?”他问,“你们为什么没和其他人在一起——”半精灵话说到一半。“哦,糟了!”他低声说。 矮人跪在坎德人身旁,脸上满是灰尘和泪水冲刷出的痕迹。坎德人被一根落在街道上的大柱子压住了。泰斯那像是个聪明孩子的小脸如死灰般惨白。 “该死,这个没脑袋的坎德人,”佛林特哭叫着,“就是喜欢让房子砸在自己头上。”矮人因为试着要把这根需要三名壮汉或一个卡拉蒙才能移开的柱子从坎德人身上移开,双手弄得满是伤痕和血迹。坦尼斯把手放在泰斯的脖子上,他的脉搏十分微弱。 “留在这里看着他!”坦尼斯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我去旅店把卡拉蒙带过来!” 佛林特面色凝重地看着他,把目光转向旅店。两个人都听见了旅店外的喊杀声,也都看见了火光下武器的反光。旅店里偶尔还会有奇怪的闪光,那是雷斯林的魔法。矮人摇摇头,他知道坦尼斯要飞过去才能把卡拉蒙平安地带过来。 但佛林特还是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当然,我会看着他。再会了,坦尼斯。” 坦尼斯吞咽着口水,试着要回答,最后还是放弃,沿着街道跑去。 雷斯林不停咳嗽着,几乎快要站不住。他拭去嘴角的血迹,从袍子的内袋拿出一只黑色皮囊。他只剩下最后一道法术,法力大概也会跟着一起用完。现在他的手疲倦地发着抖,试着要将皮囊中的药材倒进一瓶酒中,这瓶酒是他吩咐卡拉蒙在战斗开始前拿过来的。他的手剧烈地抖动着,一阵咳嗽让他直不起身来。 他感觉到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手。他抬头看见了罗拉娜,她从他瘦弱的手中将皮囊拿了过去。她自己的手上则满是龙人黑绿色的血液。 “这是什么?”她问。 “施法所需的药材。”法师咳嗽起来,“把它倒进酒瓶中。” 罗拉娜点点头,照着吩咐把药材倒进酒中,它很快就溶进酒里。 “先别喝。”法师强忍住咳嗽说。 罗拉娜看着他。”这是什么?” “安眠药。”雷斯林眼神闪烁地回答。 罗拉娜苦笑着。“你不会认为我们今晚还能睡觉吧?” “不是那种安眠药,”雷斯林定定地看着她回答,“这种安眠药可以让你陷入假死,心跳、呼吸几乎完全停止,皮肤变得苍白、冰冷,身体变得僵硬。” 罗拉娜的眼睛睁大。“为什么——”她说。 “要当作最后的防线。只要你够幸运,敌人们会认为你死掉了,把你留在战场上。但如果运气不好——” “如果——”她脸色苍白地追问。 “那么,听说有几个人曾在自己的火葬柴堆上醒来。”雷斯林冷静地说,“但我不认为我们有这种机会。” 他的呼吸平顺许多,坐了下来,低头躲过了一支飞过他头顶的箭,箭落在地板上。他发现罗拉娜的手颤抖着,才明白她原来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坚强。 “你想让我们都喝下这瓶酒吗?”她问。 “这能让我们逃过龙人的凌虐。” “你怎么知道?” “相信我!”法师虚弱地笑道。 罗拉娜看着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她心不在焉地在盔甲上擦了擦沾满血迹的手指。血迹根本没有消失,但她没注意到这件事。一支箭射过她身边,但她连眼珠都没动一下,只是呆呆地看着它。 卡拉蒙从冒着浓烟的大厅跌跌撞撞地出现了。他肩膀上的箭伤正在淌血,红色的血和敌人绿色的血液构成奇妙的对比。 “它们已经快冲破正门了!”他气喘吁吁地说,“河风命令我们退守到这里来。” “注意听!”雷斯林警告大家,“它们不只从正门冲进来!”通往后巷的厨房门也轰然一声破裂。 卡拉蒙和罗拉娜立刻转过身准备迎战。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 “坦尼斯!”罗拉娜收起武器,飞奔向他。 “罗拉娜!”他喘着气说。他将她紧搂入怀,心情一松懈,差点忍不住掉下眼泪。卡拉蒙也跟着上来热情地一把抱住他们俩。 “大家都还好吧?”坦尼斯好不容易透了一口气,说道。 “到目前为止还好。”卡拉蒙一边说,一边窥探着坦尼斯身后。当他只看见坦尼斯一个人时,脸色一沉。“其他人——” “史东不见了。”坦尼斯疲惫地说,“佛林特和泰斯在对街。坎德人被压在一根柱子下。吉尔赛那斯在大概两个街区远的地方,他受伤了。”坦尼斯告诉罗拉娜:“不算严重,但是他没办法走到这里来。” “欢迎你,坦尼斯。”雷斯林边咳边说,“你刚好赶上和我们一起迎接死神。” 坦尼斯看见眼前装着黑色液体的酒瓶,也看见一旁的黑皮囊,震惊地看着雷斯林。 “不行。”坦尼斯坚定地说,“我们不会死,至少不会像这——”他打断自己的话。“把所有人集合到这里来。” 卡拉蒙扯开嗓子边跑边喊。河风本来在大厅里捡拾敌人的箭回射它们,因为他自己的箭早就射完了。现在他也跟着跑回来,其他人跟在他身后,看见坦尼斯,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满怀希望的笑容。他们的信心让半精灵感到一股无名的怒火。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他们失望的,也许我已经让他们失望了,他生气地摇摇头。 “听着!”他大喊,试着让自己的声音盖过外面龙人的嘈杂声,“我们可以试着从后门逃出去!攻击这里的敌人只有一小撮,主力部队还没进城。” “有人在追我们。”雷斯林喃喃地说。 坦尼斯点点头。“看起来的确是。我们时间不多了。如果我们可以逃进山里——” 他突然抬起头,忘记刚刚讲的话。每个人也都跟着闭上嘴,仔细聆听着,他们认出了那尖锐的叫声,皮翅伸展的声音,越来越接近。 “找掩护!”河风大喊。不过太迟了。 外面传来一声尖啸和一声闷响。用高石、木头搭建的三层楼旅店开始像海滩上的沙堡般摇晃起来。尘埃和瓦砾飞溅,火焰包围整座房子。他们可以听见楼上传来木头折断和横梁落下的声音。这栋建筑看样子是撑不住了。 大伙惊讶地睁大眼,看着巨大的屋梁跟着屋顶砸在开始凹陷的顶楼地板上。 “快出去!”坦尼斯大吼,“这整个地方快要——” 半精灵正上方的屋梁发出巨大的断裂声,开始慢慢地裂开。坦尼斯一把抓住罗拉娜,尽全力将她往另一个方向推,正好看见站在门口的伊力斯坦伸手接住了她。 坦尼斯头上的屋梁啪的一声断了开来,他听见法师尖声说了一些奇怪的话,然后,他觉得自己开始往下掉,掉进黑暗中,仿佛整个世界都落在他头上。 史东躲在街角,刚好看见红龙旅店在火焰和烟尘中坍了下来,顶上的红龙则胜利地盘旋着。骑士的心剧烈跳动着,充满了恐惧及悲伤。 骑士躲进骑楼中,正好闪过一群用刺耳、冷淡的语言谈笑着的龙人。显然它们认为这里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正准备要去找别的乐子。三个穿着蓝制服——不是红制服——的龙人似乎对旅店被摧毁感到非常不悦,不停朝着头上的红龙挥舞拳头。 史东感觉自己几乎被绝望所包围。他无力地靠着大门,呆呆地看着龙人,想着下一步要怎么做。他们还会在废墟底下吗?也许他们已经逃出来了。然后,他的心猛跳了一下,他看见一阵白色的反光。 “伊力斯坦!”他看见牧师从瓦砾中出现,拖着另一个人。龙人们拔出剑,跑向牧师,用通用语威胁他们投降。史东口中大喊索兰尼亚骑士的战号,从门里冲出来。龙人转过身,看见骑士出现似乎有些惊慌失措。 史东暗觉有个人跟着自己一起冲出来。他瞟到头盔上的反光,也听见矮人的大吼声。接着他听见另外一扇门里传来念诵咒语的声音。 吉尔赛那斯虽然站不起来,但还是爬出门来,用手指着龙人。火焰的飞镖从他手中直射而出,其中一个龙人被射中胸口,全身着火地倒下。佛林特跳起来,用手中的石块打倒另一个。史东则用拳头打昏剩下的一个龙人。接着他立刻扶住脚步踉跄并拖着一个女子的伊力斯坦。 “罗拉娜!”吉尔赛那斯在门口大喊着。 被烟雾弄得昏沉沉的精灵女子抬起明亮的双眼。“吉尔赛那斯?”她喃喃地说,接着她抬起头看到了骑士。 “史东——”她晕乎乎地说,无力地指着背后,“你的宝剑,我看到它在那里,在那边——” 史东隐约看到他的宝剑被压在许多瓦砾之下,旁边则是姬斯卡南的神剑。史东不停地将石块移开,努力清除那些瓦砾。这两件武器像埋在一堆破石头里的艺术品。骑士也不断注意着底下有没有传来呻吟声、叫声,但只有一片寂静。 “我们得赶快离开。”他停下来慢慢地说。他看着伊力斯坦,后者正呆视着那堆瓦砾,脸色十分苍白。“其他人呢?” “都在里面。”伊力斯坦用颤抖的声音说,“半精灵——” “坦尼斯?” “是的。在恶龙攻击旅店前,他刚好从后门闯进来。他们都挤在一起,就在房子的正中央。我当时站在门口,坦尼斯看见屋梁断裂,立刻把罗拉娜推过来。我扶住她,然后整栋建筑就倒了下来。他们不可能——” “我不相信!”佛林特愤怒地跳上那堆瓦砾。史东抓住他,把他拉回来。 “泰斯呢?”骑士严厉地问矮人。 矮人脸色一沉。“被压在柱子下面。”他面色灰白地说,然后疯狂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把头盔都给弄掉了。“我得要回去救他。但我不能离开他们——卡拉蒙——”矮人开始哭泣,眼泪落在他的胡子上。“那头大笨牛!我需要他!他不能这样对我!坦尼斯也是!”矮人咒骂着,“该死,我需要他们!” 史东伸手拍拍佛林特的肩膀,“快去泰斯那边,他现在需要你。龙人满街跑来跑去,我们会——” 罗拉娜尖叫起来,那害怕、恐惧的声音像利箭般穿透了史东的心。他转过身抓住她,阻止她往瓦砾上扑。 “罗拉娜!”他大喊,“你看看!你看看!”他用力摇着她。“没有人可以逃过的!” “你不懂!”她对他尖声大吼,挣脱他的束缚。她趴在地上,试图要抱起一块烧黑的石块。“坦尼斯!”但那石块太过沉重,她只能举起几英寸。 史东心痛地看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接着他听到了答案。号角声!成千成百的号角声,越来越近。大军已经入侵了。他看着伊力斯坦,后者会意地点点头。两人冲向罗拉娜。 “亲爱的,”伊力斯坦柔声说,“你现在也帮不上他们的忙。活着的人还需要你。你的哥哥受伤了,坎德人也是。龙人大军这时又杀过来了。我们现在一定要赶快离开,留一条命和这些该死的怪物作战,不能在无谓的悲伤中白白浪费我们的生命!坦尼斯为了救你而牺牲了自己,别让他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 罗拉娜看着他,脸上满是黑烟、灰尘和血泪交织的痕迹。她听见了号角声,也听见了吉尔赛那斯的哀号,更听见佛林特大喊着泰索何夫快死了,她还听见伊力斯坦的话。天上下起雨来,因为龙吐出的火焰而融化的雪,变成水滴从天而降。 雨水打在她脸上,冷却了她发烫的肌肤。 “史东,扶我起来。”她用几乎僵硬的嘴唇勉强说。他扶着她站起来。她的脑中昏昏沉沉、一片混乱。 “罗拉娜!”她的哥哥哭喊着。伊力斯坦说得对,活着的人还需要她。她得到他身边。虽然她情愿死在这堆瓦砾上,但是她不得不活下去。这才是坦尼斯希望她做的事。他们需要她,她必须支撑下去。 “别了,坦赛勒斯。”她轻声说。 雨势加大,轻柔地坠落,仿佛诸神也在为美丽的塔西斯而哭泣。 水不停地滴在他头上。这种状况让人感到寒冷且不悦。雷斯林试着翻过身,避开这恼人的水滴。但他动弹不得,身上仿佛压着千斤重担。他害怕地试着想逃脱。恐惧让他完全清醒过来。一恢复理性,恐惧就消失了。雷斯林照着他所学的再度控制自己,强迫自己观察眼前的状况。 他什么也看不见,四周伸手不见五指,被迫要倚靠其他感官。不过他得先把身上的重物移开才行,他快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小心移动手臂,没有什么特别的痛楚,看来没有骨折。他抬起手,摸到一个人——这是卡拉蒙,从他穿着的盔甲和味道就可以猜出来。他叹了口气,就知道肯定是他。雷斯林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哥哥推到一边,从他身体下爬了出来。 现在法师可以比较轻易地呼吸。他先将脸上的水珠抹去,然后在黑暗中摸着哥哥的颈部,测量着他的脉搏,很稳定,呼吸也很平顺,皮肤也还是温暖的。雷斯林放心地平躺在地板上,不管他现在身在何处,至少有人陪着他。 他在哪里?雷斯林努力回想着最后记得的景象。他记得屋梁开始断裂,坦尼斯把罗拉娜推开。他记得他耗尽体力施了最后一道法术,它流过他全身,在他与其他人周围形成一个可以阻挡物理攻击的护盾。他记得卡拉蒙用身体护住他,整栋建筑物在他们身边倒塌,然后是一阵坠落的感觉。 坠落…… 啊!雷斯林突然明白了。我们一定是从一楼掉到酒窖里来了。法师摸索着石制的地板,意识到自己已经全身湿透。最后他终于找到自己的玛济斯法杖。它的水晶球没有丝毫破损。这根由帕萨理安在大法师之塔中赐给他的宝物,只有龙焰能损坏。 “施拉克!”雷斯林低声说,法杖随即大放光明。他坐直身子看着四周。 是的,他是对的。他们在旅店的地下室。打碎的酒瓶把酒撒得满地都是。装着麦酒的木桶被劈成两半,他四周的液体看来并不完全是水。 法师用法杖照亮每一个角落。坦尼斯、河风、金月、提卡都在这里,他们都挤在卡拉蒙附近。他飞快地打量了他们一下,看来似乎没什么大碍。他们四周都是各种各样的瓦砾,断成两半的屋梁有一半掉在地上。 雷斯林露出微笑,那道法术真是杰作。他们又欠他一次人情。 但那也得我们不被冻死才行,他回归现实提醒自己。他全身都在发抖,几乎拿不稳玛济斯法杖,并且开始咳嗽。这样他会死掉的,大家一定得找到出去的方法。 “坦尼斯。”他摇着半精灵。 坦尼斯躺在雷斯林魔法护盾的最外层。他喃喃自语,全身抽动了一下。雷斯林又摇摇他,半精灵反射性地大喊一声,用手臂护住自己的头。 “坦尼斯,已经安全了,”雷斯林低声咳嗽着说,“醒一醒。” “什么?”坦尼斯飞快坐直身,看着四周,“我们在——”然后他记起来了。“罗拉娜?” “走了。”雷斯林耸耸肩,“你把她推到安全的地方——” “我想起来了……”坦尼斯躺下去,“我也听见你念了什么咒语——” “所以我们才没被压死。”雷斯林紧紧裹着湿透的袍子瑟瑟发抖,靠近正满头雾水打量着四周的坦尼斯。 “我们是在哪个该死的——” “我们是在旅店的酒窖里。”法师说,“地板塌了下来,所以我们就掉到这里来了。” 坦尼斯抬头往上看。“天哪!”他惊讶地说。 “是的,”雷斯林跟随着坦尼斯的目光,“我们被活埋了。” 在红龙旅店的废墟之下,大伙开始思考目前的处境,看起来不大乐观。金月治好了他们不太严重的外伤——这得要感谢雷斯林的法术,但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底下昏迷了多久,外面又发生了什么事。更糟糕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要怎样逃出去。 卡拉蒙小心地试着移动头上的石块,但是整个瓦砾堆似乎开始摇晃着要倒下来。雷斯林立刻提醒他没有多余的精力施法保护他们。坦尼斯只好疲倦地叫大汉先停下手边的工作。他们四周的水开始越积越深。 正如同河风所说的,差别只是在于他们会怎样死掉——缺氧,冻死,被瓦砾压死,或是被淹死。 “我们可以大声呼救。”提卡全身发抖地建议。 “那么还可以再加上一项:被龙人宰杀。”雷斯林说,“它们是上面唯一能听见你叫声的生物。” 提卡红着脸,很快地用手揉揉眼睛。卡拉蒙用责备的眼神看了弟弟一眼,把提卡搂入怀中。雷斯林则用厌恶的眼光看着他们俩。 “我没听到上面有任何声音。”坦尼斯迷惑地说,“大家应该都觉得龙人大军——”他停下来,卡拉蒙与他目光交会,两个战士缓缓地点点头。 “什么?”金月看着他们问。 “我们已经在敌后了。”卡拉蒙说,“龙人大军已经占领了整座城,可能还包括附近方圆几十英里。即使我们能逃出去,也无路可去。” 像是为了强调这个事实一般,大伙听见头上发出一阵声响。他们早已熟悉的龙人语言透过瓦砾传了下来。 “我早告诉你们这是浪费时间,”一个地精用蹩脚的通用语说,“这堆废墟里不会有人活着的。” “你们这些吃狗肉的家伙,自己去跟龙骑将说啊!”龙人大吼,“我相信他对你的建议会很感兴趣的,或者他的龙也会感兴趣。命令就是命令,每个人都给我开始挖!” 头上传来挖石头、掘石头的声音。泥土和尘埃开始沿着缝隙掉下来。屋梁颤抖着,但还是撑住了。 大伙面面相觑,几乎连呼吸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每个人都想起那些攻击旅店的奇怪龙人。“有人在追踪我们。”雷斯林曾说过。 “我们在这些瓦砾中找什么?”一个地精用自己的语言问,“银币?珠宝?” 坦尼斯和卡拉蒙都懂一些地精语,他们仔细地听着。 “都不是!”第一个发布命令的地精说,“是间谍,或是一些龙骑将想要亲自审问的人。” “在这里面?”地精惊讶地问。 “这才是我要问的!”它的伙伴大吼,“你也看到我现在的下场。那些蜥蜴人说他们本来被包围在旅店里,后来红龙把整栋建筑弄垮之后没有人逃出来,所以龙骑将推断他们还在里面。如果你问我的看法:那些笨龙把事情搞砸了,我们现在还得要替它们擦屁股。” 挖掘声和地精的交谈声越来越清晰,偶尔还会传来几声龙人发号施令的声音。上面可能有五十几个家伙!坦尼斯震惊地想。 河风很快地把剑从水中拿起来,开始擦干它。卡拉蒙平日乐天的脸覆上了阴霾,他放开提卡,开始拿起自己的剑。坦尼斯的武器不见了,河风丢给他一把匕首。提卡也拿起自己的剑,坦尼斯摇摇头。他们将与敌人短兵相接,提卡则需要很大的空间。半精灵露出疑问的表情看着雷斯林。 法师摇摇头。“我会试试看,”他低声说,“但我实在很疲倦了,非常疲倦。我没办法思考,没办法集中精神。”他低下头,剧烈地发抖。他尽可能让自己不要咳嗽,以免泄漏了他们的位置。 一个法术大概就可以让雷斯林倒下。不过他大概还是比其他人幸运,至少他不会被活捉。 他们头上的声音越来越大。地精是一群强壮且不易感觉疲惫的工人。它们只想赶快解决掉这边的工作,然后回去收集战利品。大伙静静地在底下阴沉地等待着。一堆泥土混合着雨水从开口流泻下来。每个人都握紧武器,因为再过几分钟的样子他们就会被发现了。 突然外面传来新的声音。他们听见地精害怕地大叫,龙人对它们大吼,命令它们回去工作。但他们可以听见锄头、圆锹丢在地上的声音和龙人咒骂的声音,似乎所有的地精都开始逃跑。 接着头顶上传来一声清澈、尖锐的啸声,更远的地方传来相同响应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老鹰日落时在平原上翱翔时的叫声,只不过这声音现在正在他们头上。 先是传来一声尖叫,那是龙人的声音。接着传来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仿佛那家伙被活生生地撕成两半。更多的叫声、金铁交鸣的声音,另一声啸声,和这次更为接近的回应声。 “这到底是什么?”卡拉蒙睁大眼睛问,“这不是龙,这听起来像……像是巨大的猛禽!” “不管它是什么,龙人正被它撕成碎片!”金月吃惊地说。很快,所有声音都消失了,这阵寂静让大伙更加担心。新的邪恶力量降临了吗? 接着又是一阵挖掘的声音,石块和木头被扔到街道上。上面的那家伙还想把他们挖出来! “它吃掉了所有的龙人。”卡拉蒙低声说,“这下它要来吃我们了!” 提卡脸色苍白,紧紧抓住卡拉蒙的手臂。金月口紧张地喘着气,连河风都失去了惯常的冷静,忧心忡忡地看着上方。 “卡拉蒙,”雷斯林颤抖地说,“闭嘴!” 坦尼斯同意法师说的话。“我们是在自己吓自己——”他刚开口,头上突然掉下一大堆瓦砾,石块和木片掉得他们满身都是。一只巨大的爪子伸了下来,在玛济斯法杖的光芒下闪闪发亮,大伙纷纷找掩护躲避这突如其来的入侵。 他们无助地躲在屋梁或是酒桶下,眼睁睁看着那只巨大的爪子抽回去,留下一个大洞。四周寂静无声。有一段时间,没有人敢乱动,但外面依旧没有任何的声音。 “这是我们的机会。”坦尼斯压低声音说,“卡拉蒙,去看看外面有什么。”高大的战士已经离开原先躲藏的地方,蹑手蹑脚地开始移动。河风拿着剑跟在他身后。 “什么都没有。”卡拉蒙望向外面,疑惑地回答。 坦尼斯赤手空拳地走到洞口边往上看着——没有了剑,他感觉像没穿衣服一样。意想不到的是有个黑色身影遮住亮光,出现在他们的头顶上。人影的身后站着一只巨大的野兽。他们只看得见一个巨大的鹰头,眼睛在火光中闪耀着,锐利的喙反射着火光。 大伙往后退了一步,但已经太迟了,那个人已经看见了他们。他又走近了一步,河风这时才想到他的弓箭,但也来不及了。卡拉蒙一手将提卡搂入怀中,另一只手紧握着剑。 那个身影慢慢走近洞口跪下,小心地注意着脚下的石块,脱掉头上的兜帽。 “半精灵坦尼斯,我们又见面了。”一个像是天边星辰般清澈、冷冽又遥远的声音说。 红龙的本质是烈火。它们是克莱恩最大的龙族,很明显,也是黑暗之后的左右手。 为了让这场奇幻战争够真实,我特别研究了二次世界大战时轰炸伦敦的纪录片。——魏丝 “传心术”是西瓦那斯提精灵的古老技艺。在大灾变之前,这是皇室和大臣们发布法令的方式,这可以省却许多在西瓦那斯提广大疆域之间传递信息的麻烦。在大灾变之后,这项技艺逐渐消失,最后,在长枪之战时只剩下皇室成员懂得如何使用。很快,在那之后就没有人再使用这项技能了。——西克曼 在来到索拉斯之前,河风可能根本没机会遇到任何精灵,但他很快就被感染,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歧视眼光。 由于龙人的血液中含有大量的铜元素,所以才会是绿色的。——西克曼 精灵和人类的魔法是一样的。也许他们施法的方式会有一些文化上的差异,但两者的魔法技艺同样都是由大法师之塔所调教出来的。——西克曼 雷斯林的玛济斯法杖在被最有名的持有者玛济斯取得之前就已经存在了。玛济斯是名红袍法师,同时也是修玛的朋友和跟随者。当大法师之塔的成员们转述修玛的传说时,他们会将玛济斯视作英雄,而修玛是个全身肌肉、好心肠的跟班,靠着玛济斯的引领在战场上奋战不懈。相对地,不相信魔法的索兰尼亚骑士在说这个故事时就正好相反了。 卡拉蒙在《龙枪传奇:时空之卷》中告诉泰斯他曾经被地精俘虏过。也许他就是这样学到地精语的。——魏丝 当然,如果提卡不能用剑的话,坦尼斯可以向她借来用。不过,很明显这时没人想到这件事。而且,他们还在一座崩塌的旅店底下,提卡一定能找到口铁锅,挥舞起来杀伤力更为惊人。——西克曼 第1卷 08 逃出塔西斯龙珠的故事 恶龙展开翅膀,在塔西斯城上空飞舞着,龙人大军则蜂拥而入,占领了整座城市。龙骑将很快便会召回它们,准备下一场战斗,但此时它们可以好好地休息,在空中由它们制造出来的炙热上升气流中好好地飘浮,狩猎那些胆敢出现在街道上的愚蠢人类。红龙在空中翱翔着,保持整齐的飞行编队,跳着死亡之舞。 现在克莱恩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它们。它们知道这点,也尽情享受着胜利的欢愉。但有些时候还是会有状况打扰它们的飞行。刚刚就有一名中队队长,收到了在某个旅店废墟旁发生战斗的报告。一条年轻的雄龙领着整个中队来到现场,嘴里喃喃咒骂着地面部队将领的无能。当龙骑将是一个趾高气昂的大地精时,你能期待些什么呢?这个大地精甚至连亲自观看攻陷这种软绵绵的城市都不敢。 红龙叹了口气,回忆起猛敏那骑在派洛斯背上,亲自领导着它们时的荣光。他才是个名副其实的龙骑将!红龙闷闷不乐地摇摇头。啊,它现在可以清楚地看见那边就是现场。它命令队员停留在空中,自己俯冲下去仔细调查。 “你给我停下来!” 红龙煞住自己俯冲的势头,惊讶地抬头望去。这声音十分有力、清晰,而且是从一名龙骑将口中发出来的。这名龙骑将显然不是投德!虽然这名龙骑将披着厚重的斗篷,戴着闪闪发光的龙鳞盔甲和面具,但从声音就可以分辨出是个人类,不是地精。这名龙骑将是哪里来的?又是为什么而来?因为红龙惊讶地发现,这位龙骑将骑在一条蓝龙背上,身旁还有许多蓝龙跟随。 “大人,您的命令是?”红龙严肃地问,“您并不是管辖这块土地的龙骑将,有什么权利命令我?” “人类的命运是我的任务,我不需要考虑这发生在哪一块土地上。”龙骑将回答,“我的力量就足以命令你,骄傲的红龙。我命令你俘虏这些人。我要盘问这些人,把他们抓来给我,你会得到应得的赏赐。” “你看!”一条年轻的雌红龙说,“狮鹫兽!” 龙骑将发出一声混合着不悦和惊讶的低呼。龙群们低头看着从底下浓烟中飞出的三头狮鹫兽,这些野兽身形不到龙的一半,却以它们残暴的性格著称。龙人部队在它们面前像是一盘散沙,狮鹫兽用利爪和尖嘴将不幸阻挡住它们去路的龙人撕成两半。 红龙恨恨地尖啸,带领着整个中队往下俯冲,但龙骑将挡在它们面前,它们被迫停住。 “我告诉过你们,一定要活捉他们!”龙骑将严厉地说。 “他们已经逃跑了!”红龙愤怒地回答。 “就让他们走吧!他们走不远。你不需要担心这件事了,我让你回到原来的编队里。如果那个蠢蛋投德问起这件事,告诉他,他是如何弄丢蓝色水晶杖的秘密并没有因为猛敏那的死而被遗忘。修马斯特·投德的过去仍然有人记得——就在我的脑海里。如果他胆敢向我挑战,我就要让每个人都知道!” 龙骑将对它们行礼,掉转龙头,飞快地追向那群狮鹫兽。它们已经带着敌人冲出了城门。红龙看着蓝色的龙群消失在夜空中。 “我们也要追上去吗?”雌红龙问。 “不用了,”雄红龙看着那龙骑将的身影,若有所思地回答,“我可不敢违抗这人的命令!” “你们的感激没有任何必要,我也不需要你们的感谢。”阿尔瀚娜·星光打断了坦尼斯说到一半的感谢词。众人在风雨中骑在狮鹫兽的背上,双手紧抓着狮鹫兽的颈羽,惊恐地看着底下垂死的城市快速缩小。 “也许你听完我说的话之后,也不会想感谢我了。”阿尔瀚娜冷冷地说,看着在她背后的坦尼斯,“我救你们是有目的的。我需要战士们帮助我去寻找我父亲。我们要飞去西瓦那斯提。” “不可能!”坦尼斯吃了一惊,“我们得和朋友会合!你得飞进山里,我们不能去西瓦那斯提,阿尔瀚娜。整个世界危在旦夕!如果我们能找到龙珠,我们就有机会消灭这些可怕的怪兽,结束这场战争。然后我们就可以去西瓦那斯提——” “我们‘现在’就要去西瓦那斯提。”阿尔瀚娜反驳道,“半精灵,你在这件事上没有选择的余地。我的狮鹫兽只服从我的命令。如果我对它们下令,你们会像龙人一样被撕成两半。” “总有一天精灵们会发现自己是一个大家庭中的一分子,”坦尼斯愤怒得声音颤抖,“你们不可能永远都是被宠坏的长子,一切衣食无虞,我们这些人只能等待你们留下来的面包屑。” “上天赐给我们的秉赋,就是我们应得的,你们这些人类和‘半人类’,”她声音中的嘲讽有如匕首般锋利,“为了要得到更多而毫不珍惜地抛弃了这些秉赋。我们不需要你们的帮助就可以好好活下去。至于你们会怎样,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现在你看起来并不太排斥我们的帮助嘛!” “我会好好赏赐你们的。”阿尔瀚娜回答。 “西瓦那斯提里面所有的钢铁或是珠宝都不足以——” “你们要找的是龙珠没错吧!”阿尔瀚娜打断他的话,“我知道其中一颗在哪里。就在西瓦那斯提。” 坦尼斯眨眨眼。有一段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龙珠让他想起朋友的状况。 “史东呢?”他问阿尔瀚娜,“我最后看到他的时候,他跟你在一起。” “我不知道。”她回答,“我们分开了。他要回旅馆去和你们会合,我则必须呼唤我的狮鹫兽。” “如果你需要战士,那为什么不找他带你到西瓦那斯提?” “这你管不着。”阿尔瀚娜背对着坦尼斯,他因为太过疲劳而无法清楚地思考,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他接着从狮鹫兽鼓动翅羽的声音中勉强听到了人类的叫喊声。是卡拉蒙!战士大喊着指向他们的背后。又怎么了?坦尼斯疲倦地想。 他们已经飞出了遮蔽塔西斯的浓烟和乌云,飞进了清朗的夜空。顶上的星光像钻石般闪烁着,反而让那两个失踪的星座所留下来的空洞更加明显。银色和红色的月亮已经西沉,坦尼斯不需要它们的光芒也能分辨出身后紧追不舍的黑影。 “龙,”他对阿尔瀚娜说,“在追我们。” 坦尼斯之后一直记不起这场噩梦般追逐的详细经过。冷风不停地打在他们身上,死亡在龙焰之下似乎也变得诱人起来。坦尼斯恐慌地回望,目不转睛地看着龙慢慢追上来,直到疲倦地流下泪水,冻结在脸上,还是不敢轻易转过身去。黄昏时大家被疲惫与恐惧折磨得筋疲力尽,迫不得已躲进悬崖上的洞穴中睡觉,当他们于黎明时再度飞上天空时,身后的龙依然紧追不舍。 很少有生物能够飞得比狮鹫兽快,但这群他们第一次见到的蓝龙,总是在天际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停追着,逼得大伙只能在疲倦的狮鹫兽晚上被迫要休息时跟着一起躲藏。食物也不充足,只有阿尔瀚娜带着一些“quith-pah”——一种晒干的水果制成的应急口粮,虽然能让人支撑下去,却对腹中的饥火没什么帮助。即使是卡拉蒙也因太过疲倦而没法吃下什么东西。 坦尼斯唯一深刻的记忆是在他们旅程第二天所发生的事。当时他正在潮湿、阴沉的山洞中告诉营火旁的同伴有关坎德人在大图书馆中的发现。一提到龙珠,雷斯林的眼睛立刻泛起异彩,他的面孔被一种发自内心的渴望照亮。 “龙珠?”他低声地说。 “我想你应该知道,”坦尼斯问,“它们到底是什么?” 雷斯林没有马上回答。他紧紧裹着他和哥哥的斗篷,尽可能靠近营火取暖,但他瘦弱的身躯仍然止不住地颤抖。法师的金色双眸看着坐得离众人远远的阿尔瀚娜,后者屈尊和他们同住一个洞穴,却仍不屑与他们交谈。但无论如何,她似乎半转过身注意地听起来。 “你说西瓦那斯提有颗龙珠?”法师看着坦尼斯低声说,“这问题不该问我吧?” “我知道的很少。”阿尔瀚娜苍白的脸孔转过来面对火光,“我们把它视为过往年代的遗物,保留它最主要的原因是好奇心。谁知道人类会再度唤醒这邪恶力量,把恶龙带回克莱恩?” 在雷斯林来得及开口前,河风生气地说:“你没证据证明这是人类做的!” 阿尔瀚娜不屑地看了河风一眼,她觉得和野蛮人争论有失自己的身份,因此并未回答。坦尼斯叹了口气。平原人在精灵眼中本来就没什么地位。河风花了很长时间才学会相信坦尼斯,花了更长的时间才学会相信吉尔赛那斯和罗拉娜。怀着相同歧视的阿尔瀚娜现在似乎又给他造成了新的伤痕。 “很好,雷斯林。”坦尼斯静静地说,“告诉我们你对龙珠的了解。” “卡拉蒙,把我的药水拿来。”雷斯林命令。战士照着吩咐把那杯热水带过来,小心地放在法师面前。雷斯林用肘子把自己撑了起来,把草药混进热水里,一股奇怪、酸苦的味道立刻充斥在空气中。雷斯林皱着眉,啜饮着药汁,开口说起来。 “在梦幻之年代中,正值整个克莱恩都尊敬吾辈法师时,世界上有五座大法师之塔。”法师声音低沉,仿佛在回忆着痛苦的过去。他哥哥阴沉着脸,低头看着洞穴的地面。坦尼斯看见阴影落在双胞胎的脸上,不禁又开始怀疑在大法师之塔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如此彻底改变两个人。但他知道问也没用,两个人都发过誓不能对外人述说这件事。 雷斯林再度开口前沉默了片刻,接着深吸一口气说:“当第二次巨龙战争展开时,我辈中最伟大的法师们进入了最雄伟的大法师之塔,也就是位于帕兰萨斯的那座塔,制造出龙珠。” 雷斯林的眼神开始涣散,微弱的声音也跟着停了下来。当他再度开口时,他仿佛在叙述一个在他脑海中重现的时刻,甚至连声音都变了,变得更为沉稳、低沉、清晰,也不再咳嗽。卡拉蒙惊讶地看着他。 “着白袍的法师在银月索林那瑞升起时,首先进入了大法师之塔。当努林塔瑞血淋淋地挂在夜空时,穿着红袍的法师走进塔中。最后,黑色的月亮努塔瑞——群星中的一个黑洞升起,只有刻意寻找它的人才看得见。此时黑袍法师走进大厅里。 “这是历史上不寻常的一刻,各种袍色法师间的敌意被摆在一旁。历史上只有两次这样的状况,第二次就是所有法师联合起来对抗这个背弃他们的世界,史称‘失落之战’,但那时还没有人能够预见这样的状况。那时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那股巨大的邪恶力量一定得消灭,因为那力量打算摧毁所有的魔法,好让它自己的魔法成为唯一的力量!有些黑袍法师曾经试着和这股力量合作——” 坦尼斯看见雷斯林的眼中发出灼热的光芒。“但很快就发觉自己不但不能左右这股力量,反而被这股力量控制。因此,当天空中出现三轮满月时,龙珠就此诞生。” “三个月亮?”坦尼斯轻声问。但雷斯林像没听见似的,继续以仿佛不属于他的声音说下去: “当晚法师们施展庞大且强力的法术,由于威力太大,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承受。最后,连他们都精疲力竭地倒下,肉体和精神的力量都被榨干。第二天早上,台座上放着五颗混合着光与影的龙珠。除了一颗之外,其余都被冒险带到其他的大法师之塔去。就在每座塔中,龙珠协助消灭了黑暗之后的邪恶力量。” 雷斯林眼中狂热的光芒开始消退。他的肩膀垂下,声音微弱,开始剧烈地咳嗽。其他人屏住呼吸看着他。 坦尼斯最后清清喉咙。“你刚刚说三个月亮是什么意思?” 雷斯林呆滞地抬起头。“三个月亮?”他轻声说,“我不知道什么三个月亮。刚刚我们在讨论什么?” “龙珠,你告诉我们创造它们的过程。你怎么会——”坦尼斯看见雷斯林躺回席子上,便闭上嘴。 “我什么也没跟你们说过!”雷斯林恼怒地说,“你在胡扯些什么?” 坦尼斯看着其他人。河风摇摇头,卡拉蒙咬住嘴唇,脸上满是担心之色。 “我们刚刚在谈有关龙珠的故事,”金月说,“你正准备要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事情。” 雷斯林从嘴角擦去血迹。“我知道的不多。”他疲倦地耸耸肩,“龙珠是大法师制造的,只有我辈中最有力量的法师才能使用它。如果法力不足的人试着要使用它,就会唤醒巨大的邪恶力量。除此之外,我就不知道了。所有龙珠的相关信息都在那场失落之战中湮灭了。据说,两颗龙珠在大法师之塔被攻陷时被摧毁了,以免落入暴民手中。有关其他三颗龙珠的故事则随着那些法师去世而消失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他躺回席子上,精疲力竭地沉沉睡去。 “那场失落之战、三个月亮、雷斯林用不属于他的声音说话,这些都没道理。”坦尼斯喃喃道。 “我一点都不相信!”河风冷冷地说。他抖抖毛皮披风,准备睡觉。 坦尼斯本来也打算跟着休息,但他看见阿尔瀚娜蹑手蹑脚地走出阴影,站在雷斯林身边。她看着睡着的法师,双手扭绞在一起。 “法力够强!”她用充满恐惧的声音说,“我父亲!” 坦尼斯看着她,突然明白了一切。 “你不认为你父亲会试着使用龙珠?” “恐怕他会。”阿尔瀚娜紧握双手回答,“他说靠他一个人就可以逐退那邪恶的力量。他一定——”她很快地蹲下来。“叫醒他!”她黑色的双眸闪着光芒,“我一定得知道!叫醒他,叫他告诉我到底有什么危险!” 卡拉蒙轻柔但坚决地把她拉开。阿尔瀚娜瞪着他,露出混合着恐惧和愤怒的表情,有那么片刻,她像是想赏给卡拉蒙一巴掌。但坦尼斯很快走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 “阿尔瀚娜女士,”他冷静地说,“叫醒他不会有任何好处,他已经把他所知的都告诉我们了。他显然不记得另外一个声音说过些什么。” “我以前看小弟这样过,”卡拉蒙低声说,“仿佛他变成另外一个人。每次这个样子都会让他精疲力竭,最后什么事都不记得。” 阿尔瀚娜甩开坦尼斯的手,恢复了如纯净的白色大理石般的镇静表情。她转身走到洞穴前半部,拉开河风挂在洞口遮挡火光的毯子,差点把它扯下来,然后走出洞外。 “我放第一班夜哨好了,”坦尼斯告诉卡拉蒙,“你先去休息。” “我要先照顾雷斯林。”大汉把毯子铺在瘦弱的弟弟身边。坦尼斯跟着阿尔瀚娜走出洞口。 狮鹫兽睡得很熟,它们把头埋在柔软的颈羽中,锐利的爪子紧抓着悬崖边,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在黑暗中他一下子找不到阿尔瀚娜,紧接着发现她靠着一块大石头,双手蒙住脸,伤心地哭着。 如果这骄傲的西瓦那斯提精灵发现有人看见了她柔弱的一面,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他的。坦尼斯悄悄地躲回洞口的毯子后。 “我要出来守夜啰!”在他再度走出去之前,他故意大声地说。他把毯子掀开来,假装没看见阿尔瀚娜站起身,急忙用手擦着自己的脸。她转身背对他,他则慢条斯理地走过去,给她时间恢复平静。 “洞穴里空气太闷了,”她低沉地说,“我受不了。我得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我放第一班夜哨。”坦尼斯说,接着他随口问,“你看起来似乎很担心你父亲会使用这颗龙珠。他应该知道这颗龙珠的过去吧?如果我没记错,他也应该是个法师才对。” “他知道这颗龙珠是从哪里来的。”阿尔瀚娜虽然极力克制,但声音仍然微微颤抖着,“那个年轻法师说的有关失落之战和大法师之塔的沦陷都是正确的,但他说其他三颗龙珠都消失了并不完全对,我父亲把一颗龙珠带到西瓦那斯提保管。” “失落之战到底是怎么回事?”坦尼斯靠在阿尔瀚娜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奎灵诺斯没有任何记载吗?”她不屑地看着坦尼斯反驳道,“你们和人类混在一起的结果竟然是变成这样的野蛮人!” “这都是我的错。”坦尼斯说,“我从来不怎么注意听族中的史官长老解释过去的历史。” 阿尔瀚娜瞪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是说实话还是在讽刺,但看见他脸上严肃的表情,加上她也希望有人陪着,她决定回答这个问题。 “当伊斯塔在力量之年代中势力越来越大时,伊斯塔教皇和他手下的牧师十分妒忌法师的力量。牧师觉得世界上已经不需要魔法了,因为他们不能控制那力量,所以对它感到恐惧。法师虽然广受尊敬,但即使是穿着白袍的法师也不能获得人们全然的信任。牧师要煽动人们对法师的排斥可说是轻而易举。正当那个时代越来越邪恶时,牧师开始把罪过怪到法师身上。每个法师都必须通过其中恐怖试炼的大法师之塔是法师的力量之源,自然而然就变成了人们的目标。暴民疯狂地攻击这些地方。正如你朋友所说的,法师们再一次团结起来捍卫他们的最后堡垒。” “他们怎么可能会被打败?”坦尼斯不可思议地问。 “你跟你的法师朋友在一起那么久了,怎么还会问出这么无知的问题?他虽然拥有无比的力量,但他还是得休息。再怎么伟大的法师也需要利用休息时间来重新记忆这些法术,恢复体力。即使是那些有史以来最强的大法师,也必须要睡觉,并花上数小时的时间来阅读法术书,背诵这些法术。当时也和现在一样,法师的人数并不多,没有多少人胆敢接受大法师之塔的试炼,因为失败就是死路一条。” “死路一条?”坦尼斯低声地说。 “是的。”阿尔瀚娜回答,“你的朋友那么年轻就敢接受试炼,他必定非常勇敢,或者是非常有野心。他从来没跟你说过吗?” “没有,”坦尼斯喃喃地说,“他从来没提过。你继续说。” 阿尔瀚娜耸耸肩。“当这场战役变得一面倒时,法师自己摧毁了两座大法师之塔,所产生的爆炸力让附近方圆几十英里寸草不生。只有三座大法师之塔留了下来——伊斯塔之塔、帕兰萨斯之塔、威莱斯之塔。前面两座塔的毁灭吓坏了教皇,因此他放过了伊斯塔和帕兰萨斯两座塔中的法师,保证他们毫发无伤,换取他们和平离开这两座塔,因为教皇很清楚法师们可以轻易地连带摧毁这两座城市。 “于是法师们前往那座从来没受到威胁的大法师之塔——位于卡若理山脉中的威莱斯之塔。在威莱斯,他们疗伤止痛,守护着这世界上魔法仅存的一丝火光。他们没办法随身携带的法术书——因为数量实在太多,而且许多书籍上也施有保护性的魔法——都送给了帕兰萨斯城的大图书馆。根据我族的传说,那些法术书至今仍然安好地保存在里面。” 银色的月亮升起,银白色的光芒赋予它女儿的美艳让坦尼斯窒息,虽然她的冷峻刺痛了他的心。 “你知道有第三个月亮吗?”他颤抖着看向夜空,“黑色的月亮。” “我只知道一点点。”阿尔瀚娜回答,“法师们的力量都来自月亮,白袍法师从银月吸取力量,红月赐予红袍法师能力,根据传说,黑袍法师的力量来源也是一个月亮,但只有他们才知道它的名字,以及如何在夜空中找到它。” 雷斯林就知道,至少他体内的另外一个声音知道,坦尼斯心想,但没说出来。 “你父亲是怎么得到龙珠的?” “我父亲罗拉克那时还是个学徒。”阿尔瀚娜转身面对银月,轻声回答,“他前往伊斯塔的大法师之塔接受试炼,也成功通过试炼。那时候他第一次看到龙珠……”她沉默了一段时间。“我即将要告诉你的故事,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除了我之外,我父亲也没对任何人提起过。我会告诉你只因你有权知道即将要面对什么。 “在试炼之中,龙珠——”阿尔瀚娜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找寻比较恰当的字眼,“和他谈话,与他心灵沟通。它似乎害怕某种即将到来的大灾难。‘你不能将我留在这座塔中,’它说,‘如果我被留在这儿,我将会毁灭,整个世界的末日也将到来。’我父亲——我想你可以说他偷走了龙珠,虽然他自认是保护了龙珠这无价之宝。法师们放弃了伊斯塔之塔,教皇将它挪为己用。最后法师们也放弃了帕兰萨斯之塔。”阿尔瀚娜打了个寒战。“它的故事非常悲惨。教皇的手下,当地的政务官前去查封这座大法师之塔。这是他的说法,但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他的眼睛贪婪地打量着这座大法师之塔,因为传说中里面或美丽或丑恶的无穷宝藏早已是全大陆知名。 “白袍法师关上了它细长的黄金大门,用一把银色钥匙锁住它。当政务官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接过钥匙时,塔上的窗口出现了一名黑袍法师。 “‘这扇门,这座塔,在掌握过去和现在的强者出现之前,将永远无人能近!’他大喊。邪恶的法师跳出塔外,对着大门坠去。门上的尖刺刺穿了他的身体,他在这座塔上施了最后的诅咒。他的鲜血挥洒在地上,金色和银色的大门开始扭曲变形,最后变成可怖的黑色。原先白色、红色的尖塔变成死气沉沉的灰色,黑色的尖塔则变成一堆瓦砾。 “政务官和民众害怕得转身逃跑。从那天起,便没有人敢进入帕兰萨斯之塔,甚至连接近大门都不敢。在塔被诅咒了之后,我父亲才把龙珠带到西瓦那斯提来。” “但你父亲在拿走龙珠之前应该还知道更多的情况吧?”坦尼斯追问,“像是如何使用——” “就算有,他也没跟我说。”阿尔瀚娜疲惫地说。“我只知道这些了。我得要休息了,晚安。”她自顾自地说着。 “晚安,阿尔瀚娜女士。”坦尼斯轻声说,“今晚好好地休息。不要担心,你父亲非常睿智,而且经历过很多危难。我相信一切都不会有事的。” 阿尔瀚娜本来已经准备离开,但她听见话中的同情,迟疑了一下。 “虽然他通过了试炼,”她声音小到坦尼斯被迫走近才能听清,“但他并不像你的朋友那样拥有强大的力量。如果他觉得龙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我怕——”她哽咽起来。 “矮人有句俗语,”坦尼斯感觉到有一瞬间,两人之间的鸿沟拉近了不少,便轻轻搂着阿尔瀚娜纤细的肩膀,“‘借来的烦恼最后还回去时,还得要多加上伤心的利息。’别担心,我们会帮助你。” 阿尔瀚娜没有回答,她只让自己放松了一下,便挣脱他的怀抱,走向洞口。她突然转身,停下来。 “你很担心你的朋友,”她说,“其实没必要。他们安全地逃出了那座城。虽然坎德人差点没命,但他还是活了过来。现在他们正前往冰河地带,找寻另一颗龙珠。” “你怎么会知道?”坦尼斯吃了一惊。 “我已经都告诉你了。”阿尔瀚娜摇摇头。 “阿尔瀚娜!你怎么知道的?”坦尼斯严肃地追问。 她苍白的脸颊上泛起红晕。“我……我把星钻给了他。他当然不知道它的力量,也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它。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把它送给他,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坦尼斯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 “他那么勇敢,那么有骑士风度。他冒着生命危险帮助我,甚至不知道我是谁。只因为我有了困难,他就挺身而出伸出援手。而且——”她的双眼泛着光彩,“当恶龙屠杀人们时他掉下了眼泪。我以前从没见过大人哭,即使我们被恶龙赶离家园时也没人掉泪。我想我们也许早已遗忘如何哭泣。” 接着她仿佛发现自己说了太多,急忙掀起洞口的毯子,快步走了进去。 “天哪!”坦尼斯忍不住说。星钻!多么珍贵稀有的礼物啊!精灵恋人被迫分离时才会交换的宝物,它将两人的灵魂联系在一起。借着它的力量,两人可以分享内心最深处的情感,可以在需要时从对方身上获取支持的力量。但坦尼斯有生以来从没听过有人类接受过星钻这样的宝物。它对人类会有什么影响?它会有什么效果?还有阿尔瀚娜,她绝不可能爱上一个人类,也不可能回应人类的爱。这一定是某种盲目的感情——她当时既孤单又害怕。不行,这一定会是场悲剧,除非精灵或阿尔瀚娜自己心中有了什么重大的改变。 虽然坦尼斯知道罗拉娜和其他人都安好无恙,并为此感到欣慰,但他不禁担心起史东的处境来。 另外一段仿效《圣诞欢歌》的引述。这儿把这段引文从善意变成了恶意。——魏丝 虽然我们的精灵公主看来十分高傲,但她的确帮了我和玛格丽特一个大忙:她协助我们将过大的冒险队伍拆成了两支较容易掌握的队伍。从此刻开始,小说中的故事——而不是游戏模组中的故事情节——成为推动整个“龙枪”的主要力量。我认为两者都因为这个改变而获利不少。——西克曼 狮鹫兽不是一种适合潜行和偷袭的生物。为了要让它们壮硕的身体继续飘浮在空中,它必须要大声且用力地拍击翅膀。 在泰斯的记忆中,他似乎在两个不同的地方捡到了真知眼镜,但任何和坎德人打过交道的家伙对这说法应该都不会觉得惊讶。说到找寻各种各样有趣的东西,他们绝对是专家,但是他们永远都记不得到底是在哪里捡到这些东西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借来”的东西似乎永远都无法物归原主。——西克曼 精灵们总是把世界上的灾难归罪于人类,但他们其实也没有错到哪里去。——西克曼 但是我们不受这誓约的限制。读者们可以在玛格丽特的小说《灵魂熔炉》中读到这段故事。 这是《编年史》中第一次提到第三个月亮努塔瑞。克莱恩大多数的人们甚至不知道有这个月亮存在。 这三个月亮可能就是法师们称作“三兄弟”的神明所居住的地方,当然,也有可能它们本身就是这三位神明。努林塔瑞是吉力安的女儿,索林那瑞是帕拉丁的儿子,努塔瑞是塔克西丝和萨苟纳所生的儿子。虽然神明们拥有子嗣,但性别其实对神而言没什么意义。银月索林那瑞影响的是克莱恩上善良的魔法,努林塔瑞影响的是中立魔法,努塔瑞则是统治黑暗魔法。 如果史东在这里,他会知道有关三个月亮的故事,因为这三个月亮在《修玛之歌》中有提及。很明显,雷斯林在此又再度说了谎。他绝不可能学到这么高深的魔法,却又对它们一无所知。 当然,这又是费斯坦但提勒斯在说话。——魏丝 “史官长老”通常是矮人用来指称保存传说和历史的吟游诗人所用的称号。不过,很明显坦尼斯在奎灵那斯提的历史老师也被这样称呼。有时,阿斯特纽斯也有这样的称号。 事实上,在达提苟斯之塔的法师们准备好之前,一群暴民就冲了进来,纵火将该处烧成废墟。他们也对另一座高塔成功地如法炮制,也许太成功了,该地现在被称为如茵(“废墟”),只有坎德人会去那里。(他们利用该地的碎石来盖房子。) 是两位作者的努力才将雷斯林的点点滴滴拼凑在一起,并且让他成为最受欢迎的角色,不管是在《编年史》还是在《传奇》中。但玛格丽特付出得特别多。她一直对黑衣男子有所偏好(当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桌上摆着一张星球大战黑武士的签名照),雷斯林更是她在这群冒险者中最宠爱的角色。——杰夫·格拉布 我刚创造出星钻这个点子时,是为了我所构思的银河奇幻小说《守护者的星辰》(The Star of the Guardians)。当时这套小说还没有卖给任何出版者,所以我就像许多前人一样,剽窃了自己的创意。——魏丝 第1卷 09 西瓦那斯提进入梦中 第三天,一行人继续迎着朝阳飞行。他们已经摆脱了恶龙的追逐,虽然提卡不停回首,声称仍然可以看见地平线上的黑影。当天下午,当太阳落到他们背后时,他们已经接近东塔拉斯——王者之河,也是西瓦那斯提和外面世界的疆界。 坦尼斯可说是听着精灵们叙述西瓦那斯提的美丽风景长大的,虽然奎灵那斯提的精灵并不后悔放弃这块宝地。他们并不怀念那里的奇景,因为这传说中的奇景已经变成精灵间区分彼此的重要差异。 奎灵那斯提的精灵和自然和谐共存,并且随时乐意为它增姿添彩。他们在白杨林里建造家园,用魔法让树干上沾染金银的色彩。他们用玫瑰色的石英建造家园,也欢迎大自然与他们共栖。 西瓦那斯提就不同了,他们喜欢独特、与众不同的事物。如果自然中没有这样的事物,他们就会重塑自己来迎合他们的理想。他们有耐心、时间,对于动辄活到几百岁的精灵来说,一个世纪又算得了什么?他们将整片森林重新设计、雕塑、挖掘,把花草树木安排成奇幻美丽的花园。 他们并不是真正“建造”了屋子,而是将土地上的大理石雕塑成各种各样适合居住的稀罕模样。在各个种族彼此猜忌之前,矮人工匠经常不远千里而来观赏这些作品,被它们独特的美丽感动而掉泪。据说,误入西瓦那斯提的人类则会深深陷入那美丽的幻梦中,永远无法离开。 坦尼斯所知的这些都是传说中的记载,因为在阋墙战争之后,奎灵那斯提就再也没有任何精灵踏足过西瓦那斯提。很多人认为,没有任何人类在这之前的一百年中曾经到过西瓦那斯提。 “那些故事说,”当他们骑在狮鹫兽背上飞越森林时,坦尼斯问阿尔瀚娜,“人类一进入西瓦那斯提就会被它的美丽所迷,再也无法自拔。我的朋友们能出得来吗?” 阿尔瀚娜回头瞪着他。 “我知道人类很脆弱,”她冷冷地说,“但我不认为他们有那么糟。人类不能进入西瓦那斯提是因为我们不准他们进来,我们当然更不可能会想把他们留在里面。如果我觉得会有这方面的危险,我就不会让你们进入我的家园。” “即使是史东也一样?”听到她话中带刺,他克制不住挖苦地问。 但他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反应——阿尔瀚娜立刻转身面对他,秀发像是鞭子般抽过他的脸颊。她的脸气得发白,底下的青筋清晰可见,她的黑眸似乎要将他活活吞噬。 “不准你对我这样说!”她咬牙切齿地说,“不准在我面前提到他!” “但昨晚——”坦尼斯惊讶地回答,双手无意识地摸着自己发烫的双颊。 “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阿尔瀚娜说,“我那时很脆弱、疲倦、害怕,就像我……我见到史……那个骑士的时候。我后悔跟你提到他,我也不该告诉你星钻的故事。” “你后悔把它送给他吗?”坦尼斯问。 “我踏进塔西斯的那天就开始后悔了。”阿尔瀚娜用激动的口吻低声说,“我希望我从来没到过那里!从来没有!”她突然转过身,留下坦尼斯独自一人阴郁地思考着。 大伙看见星辰之塔如一串珍珠在阳光下闪耀时,正好飞到河边,狮鹫兽突然停下来。坦尼斯向前看着,看不到任何危险,但狮鹫兽仍然急速下降。 第一眼看过去,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西瓦那斯提曾经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攻防战。地面上没有冒起龙人大军驻扎时会冒出的炊烟,整块大地上也没有焦黑、杀戮的痕迹。他可以看见底下的白杨树林依旧在阳光下闪耀着绿色的光芒,美丽的白色大理石建筑物仍缀饰着这片宁静的森林。 “不可以!”阿尔瀚娜用精灵语对狮鹫兽说,“我命令你们继续飞!我一定得到塔中才行!” 但狮鹫兽仍然不顾她的命令,不断地盘旋下降。 “怎么搞的?”坦尼斯问,“它们为什么停下来?我们已经可以看见那座塔了。发生了什么事?”他打量着四周。“我没发现什么特殊的状况。” “它们就是拒绝继续前进。”阿尔瀚娜脸上露出担心的神情,“它们不愿意告诉我原因,只表示我们必须自己走到塔那边。我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坦尼斯不喜欢这种状况。狮鹫兽以骁勇、独立著称,一旦它们效忠某个主人,就一定会誓死服从命令。西瓦那斯提的精灵贵族也因此代代皆驯养狮鹫兽作为他们的坐骑。它们虽然体型比龙小,但闪电般的速度、锋利的爪子、尖锐的喙及狮爪形的后脚,都让它们成为绝不可轻视的敌人。据说在克莱恩几乎没什么可以让狮鹫兽感到惧怕。他想起一件事:这些狮鹫兽曾经毫不迟疑地穿越成群的恶龙,飞入塔西斯。 可是现在这群狮鹫兽竟然胆怯起来,它们降落在河岸边,拒绝听从阿尔瀚娜气愤而不耐烦的命令。它们只是躁郁地在河岸边用嘴梳理羽毛,拒绝服从任何命令。 最后大伙无计可施,只好从它们背上下来,卸下补给品。随后这些狮鹰混合的生物带着歉意,优雅地飞上青天。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阿尔瀚娜忽视投向她的愤怒眼光,飞快地说,“我们也只能步行,就这样,反正路不远。” 大伙群聚在河岸边,看着深邃的森林。没有人开口,每个人都紧张地搜寻着任何可能的危险。但他们所看到的也只有白杨树林在落日的余晖中反射着夕照和潺潺流动的小溪。白杨树虽然依然翠绿,但冬天的寂静笼罩一切。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的同胞逃离这里是因为受到攻击?”坦尼斯终于忍不住问阿尔瀚娜。 “如果这片土地这样也算是在恶龙的控制下,我搞不好还能变成溪谷矮人!”卡拉蒙轻蔑地说。 “我们当时的确是!”阿尔瀚娜目光搜寻着任何不寻常的事物,回答道,“就像塔西斯一样!恶龙满天飞舞!龙人大军走进我们宝贵的森林,肆无忌惮地烧杀——”她无法继续说下去。 卡拉蒙靠近河风耳边低声说:“根本是捕风捉影嘛!” 平原人皱起眉头。“如果只是这样,我们未免太幸运了些。”他看着精灵女子,“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带我们到这里来,也许这是个陷阱。” 卡拉蒙考虑片刻,不安地看着他的弟弟。自从狮鹫兽离开之后,雷斯林的金色眼眸就不曾离开过这片平静的森林。壮硕的战士悄悄把剑从鞘中松开,走近提卡。看起来仿佛不经意般,两人的手紧握在一起。提卡害怕地看了雷斯林一眼,但仍紧紧抓着卡拉蒙。 法师一直愣愣地看着这片荒野。 “坦尼斯!”阿尔瀚娜陶醉于眼前的美景,忘情地将手放在他手臂上,乐观地说,“也许那个方法生效了!也许我父亲打败了他们,我们可以回到久违的家园!哦,坦尼斯——”她兴奋地颤抖。“我们一定得立刻过河去弄个清楚!快来!渡船口就在下面不远处——” “等等,阿尔瀚娜!”坦尼斯大喊,但她已经沿着青翠的岸边奔跑起来,长裙也跟着在她踝边飞扬。“阿尔瀚娜!该死。卡拉蒙、河风追上去。金月,试着去跟她沟通一下。” 河风和卡拉蒙不安地交换眼神,但还是照着坦尼斯的命令,沿着河岸跟在阿尔瀚娜身后奔跑。金月和提卡则缓慢地跟在后面。 “有人知道这片森林里有什么吗?”坦尼斯低声问,“雷斯林——” 法师似乎没听见。坦尼斯又走近几步。“雷斯林?”他重复道,看见法师恍惚的眼神。 雷斯林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仿佛刚从梦中醒来。接着法师意识到有人在跟他讲话,他闭上眼睛。 “什么状况,雷斯林?”坦尼斯问,“你感应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有,坦尼斯。”法师回答。 坦尼斯眨眨眼。“没有?”他追问。 “眼前好像有一片无法穿透的浓雾,一堵空白的墙。”雷斯林嘶哑地说,“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应不到。” 坦尼斯专注地看着他,突然明白雷斯林没说实话。但这是为什么?法师面无愧色地看着坦尼斯,嘴角甚至带着一抹微笑,仿佛知道坦尼斯并不相信他,但他丝毫不在乎。 “雷斯林,”坦尼斯低声说,“假设精灵国王罗拉克试着使用龙珠,将会发生什么事?” 法师抬头看着眼前的森林。“你觉得可能吗?”他问。 “有可能。”坦尼斯回答,“阿尔瀚娜告诉过我一些事,她说罗拉克在伊斯塔之塔中接受试炼时,龙珠和他沟通,要求他带它逃离即将到来的大难。” “他就服从了吗?”雷斯林的声音如同眼前古老的小溪般轻柔。 “是的,他把龙珠带回西瓦那斯提。” “那么这就是伊斯塔的那颗龙珠。”雷斯林低语。他眯起眼睛,渴望地叹了口气。“我对龙珠并不很了解,“他冷冷地强调,“除了我告诉过你的部分。但我知道一件事,半精灵,就算我们能活着离开,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有什么危险吗?” “这有什么不同吗?”雷斯林把手收进袖子里,“你也清楚我们势必得进入西瓦那斯提。或者,你愿意放弃获得龙珠的机会?” “但如果你看到什么危险,告诉我们!我们至少可以有所准备——”坦尼斯怒气冲冲地说。 “那么就先做好准备吧!”雷斯林低声说,接着他转身跟在哥哥身后缓缓行走着。 当最后一缕阳光穿过对岸的白杨树林时,大伙正好渡过那条河到了对岸。著名的西瓦那斯提森林慢慢地被黑暗吞没,黑夜像是方才渡船底下的黑色河水般,吞没了整片森林。 他们的速度非常缓慢。一艘雕刻精致、借着精细的绳子和滑轮在两岸之间来回的平底渡船,第一眼看起来似乎状况还不错。但当他们一踏上船,开始航向对岸时,他们发现绳子已经腐朽。渡船就在他们眼前开始破损,河水也似乎开始变色,带着血腥味的红棕色河水渗进了船体。 他们刚踏上对岸,开始卸下补给品时,绳子就在他们眼前断成两半。渡船立刻顺水而下。晚霞同时也跟着消逝,夜色将他们完全包围。虽然天空十分清朗,没有任何云朵遮蔽,却看不见任何星斗。天空中也没有红色或是银色的月亮,唯一的光芒来自小溪,像鬼魂般闪烁着妖异、邪恶的光芒。 “雷斯林,你的法杖。”坦尼斯说。他的声音在这死寂的森林中听起来震耳欲聋,连卡拉蒙都退缩了一下。 “施拉克!”雷斯林念出点亮水晶球的咒语。但它的光芒冰冷、惨淡,似乎只能照亮法师奇异的沙漏形双眸。 “我们得走进森林。”雷斯林发着抖说。他转身踉跄地走进黑暗的荒野中。 没人开口,也没人敢动,他们站在岸边,被不可见的恐惧所包围。恐惧来得毫无理由,更因为这种不合逻辑的感觉,众人感到压力沉重。恐惧从地面朝他们袭来,渗入他们的四肢百骸,融化了他们的五脏六腑,吸干了他们心灵和肉体的力量,直透入脑髓。 在害怕些什么?明明什么都没有,没有理由!没有让他们感到恐惧的事物,可他们却又对这一片虚无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雷斯林说得对,我……我们得……得要走进森林……找到……找到可以过夜的地方。”坦尼斯用尽全身力气,牙齿打着战地说,“跟……跟着雷斯林。” 他全身发抖,跌跌撞撞地走向前,不知道背后到底有没有人跟上,也不想知道。他可以听见身后传来提卡的呻吟和金月试着用不听话的嘴唇断断续续地念出的祷文。他也听见卡拉蒙叫弟弟停下脚步,以及河风害怕地大叫。但这都无关紧要了,他得要赶快跑,赶快逃出这里!他唯一的目标就是雷斯林法杖上的光芒。 他绝望地跟着法师走进森林。当坦尼斯好不容易走到树林旁边时,他发现自己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他害怕得无法动弹,浑身发抖跪了下来,扑向前,双手抓向地面。 “雷斯林!”他撕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但法师也无能为力。坦尼斯最后看见的一件事,就是雷斯林的法杖慢慢地从他毫无血色的手中掉落地面。 这些树,这西瓦那斯提著名的美丽树林,经过多年的安排和设计,成了世上少有的美景。坦尼斯四周全都是树,但现在这些树背叛了它们的主人,变成一座活生生的恐怖鬼林,连叶子也散发着诡异的绿光。 坦尼斯恐惧地看着四周。他这辈子看过许多诡异的事物,但从没有像眼前这么可怕的。他心想,这也许会让他疯狂。他急躁地四处乱绕,却找不到逃脱的路径。四周满满的都是树,西瓦那斯提古老的树,全都可怕地变形了。 他四周的每棵树的灵魂都似乎被禁锢在树干中,忍受着永恒的煎熬。扭曲的树枝像灵魂的肢体,痛苦地弯折着。曲折的树根露出地面,徒劳无功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树汁活生生地从树干上的巨大创口中源源流出,树叶发出的沙沙声成了痛苦的哀号。西瓦那斯提的树木似乎落下了红色的血泪。 坦尼斯完全没办法弄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处,或是已经经过多长的时间,他只记得自己无意识地朝着星辰之塔前进,看着它慢慢出现在树梢。他不停地走着,什么阻挡都没有遇见。接着他听见坎德人害怕的尖叫声,仿佛某种受虐的小动物。他转过身看见泰索何夫害怕地指着那些变形的树,突然意识到坎德人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他身边还出现了脸色灰白的史东,害怕得面无血色,还有绝望地哭泣的罗拉娜和恐惧得睁大眼睛的佛林特。 坦尼斯趋前拥抱罗拉娜,虽然他的手臂可以清楚感觉到人类血肉的温暖,但他的理智还是清楚地告诉他,她并不在这里。即使当他抱着她的时候,这种感觉都让人无比恐惧。 这片树林仿佛是关押受诅咒的人的监狱,他身在其中,感觉到恐怖的气氛越来越浓。突然,各种动物从扭曲变形的树林中冲出,扑向一行人。 坦尼斯拔出武器反击,但他的武器无力地在手中颤动着。他被迫将视线从这些动物身上移开,因为它们开始扭曲变形,化为死灵。 骑着马、混在这群怪物中的是高大的精灵战士。它们骷髅般的脸不堪入目,浑身没有一丝肌肉,眼眶中没有眼珠,优雅的手臂上更是白森森一片,手上拿着闪着幽光的剑在众人身旁四处冲杀,吸取活人的血液。但只要一被武器砍中,它们就立刻像轻烟般消失。 但它们所造成的伤害则是千真万确的。正当卡拉蒙和一条身上长着毒蛇的恶狼奋战时,他抬头看见一名精灵战士无声无息地贴近他身边,高举起长矛准备刺下。他尖叫着呼喊弟弟支援。 雷斯林念出:“阿兹·凯拉兰·凯尔·索司阿兰,苏·卡力·贾拉兰!”一个火球从法师手中飞射而出,直扑向那精灵……却一点作用也没有。它高举长矛,用不可思议的怪力刺出,穿透了卡拉蒙的盔甲,穿透了他的肌肉,把他牢牢钉在身后的树干上。 精灵战士把武器从卡拉蒙的肩上拔出。卡拉蒙扑倒在地,鲜血和树的鲜血混合在一起。雷斯林怀着难以想象的怒气,从手臂上的暗袋里掏出一把银匕首射向精灵,让它连人带马一起消失无踪。卡拉蒙仍然无助地倒在地上,手臂和肩膀只剩一丝肌肉连接。 金月开始跪下替他祈祷,但她的信仰在这无边的恐惧中也开始动摇,连祷文都无法念正确。 “帮助我,米莎凯,”金月祈祷,“帮助我医治我的朋友。” 恐怖的伤口慢慢愈合。虽然鲜血仍然不停向外渗出,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但死神已经暂时放过了这个战士。雷斯林跪在哥哥身边和他说话。突然法师闭上了嘴,瞪着卡拉蒙身后的树林,难以置信地张大奇异的双眸。 “是你!”雷斯林轻声地说。 “谁啊?”卡拉蒙虚弱地问,听见雷斯林的声音中带着无比的惊讶与恐惧。大汉看着眼前的一片绿光,却什么都看不见。“你说的是谁?” 但雷斯林专注地和另一个对象谈话,并没有回答。 “我需要你的帮助,”雷斯林严肃地说,“现在,就跟以前一样。” 卡拉蒙看见弟弟伸出手,仿佛跨越极大的鸿沟。他感到莫名的恐惧。 “不,小弟!”他慌张地抓住弟弟。雷斯林的手放下来。 “我们的约定还是照旧。什么?你还要更多?”雷斯林静默片刻,接着叹了口气,“你说吧!” 法师倾听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卡拉蒙忧虑、关切地看着弟弟,注意到他泛着金属光泽的脸孔变得苍白。雷斯林闭上眼,仿佛正吞着那苦涩的药汁。最后他低下头。 “我接受。” 卡拉蒙恐惧地尖叫着看着雷斯林的外袍——象征他在这个世界上完全中立的红袍,开始慢慢变成血红色,暗红色,最后变得更深……黑色。 “我接受,”雷斯林更为平静地说,“同时也明白未来是可以改变的。我们该怎么做?” 他倾听着。卡拉蒙抓着他的手臂,绝望地哀号着。 “我们怎么才能活着到达塔中?”雷斯林询问他隐形的导师。他再一次仔细听着,又点点头。“我会得到我需要的?很好,祝你好运,如果你可怕的旅程中会有好运的话。” 雷斯林站起身,黑袍在他身上迎风招展着。法师不顾卡拉蒙的啜泣和金月看见黑袍时恐惧的喘息,开始找寻坦尼斯。他找到了半精灵,后者正靠着一棵树,和一群毫不疲倦的精灵死灵作战。 雷斯林冷静地从袋子里掏出一撮兔毛和一小块琥珀。他用左手揉搓着它们,伸出右手开始念:“阿兹·凯拉兰·凯尔·加顿·索莎恩,苏·卡力·贾拉兰!”他的手指尖飞窜出数道闪电,划破混着绿光的空气,射向那些精灵战士。它们消失了。坦尼斯跌跌撞撞地后退,似乎精疲力竭。 雷斯林站在被树林所包围的空地上。 “快来我身边!”法师命令同伴。 坦尼斯迟疑了一下。精灵战士沿着空地边缘不停地往前闯,但只要雷斯林举起手,它们就仿佛撞上一堵隐形的墙。 “快站在我身边。”自从雷斯林接受大法师之塔中的试炼后,大伙惊讶地听他第一次用正常的声音说话。“快点,”他又说,“它们现在不会攻击,它们害怕我。但我没有办法一直阻挡住它们。” 坦尼斯向前走,红色胡子下的脸异常苍白,额上的伤口不住冒着血。金月扶着卡拉蒙踉跄地走向前。他紧抓着流血的手臂,表情痛苦地扭曲。慢慢地,一个接着一个,大伙都走进了保护圈中,最后只剩下史东站在圈外。 “我知道最后一定会这样的。”骑士慢慢地说,“我宁死也不接受你的庇护,雷斯林。” 话声刚落,骑士转身走进森林更深处。坦尼斯看见精灵死灵的首领比了个手势,让它手下恐怖的军团跟在后面。半精灵开始迈步往前,然后感觉到一只出奇强壮的手抓住他。 “让他走。”法师严肃地说,“不然我们会全部倒下的。我有话要说,我没那么多时间。我们一定要设法穿过森林,走进星辰之塔中。我们得要冒九死一生的危险,因为人类噩梦中每一个可怕的生物都会尽全力阻止我们。但你们得先知道一件事:我们身在梦中,罗拉克的噩梦中,也是我们自己的噩梦。未来的幻景可能会出现,会帮助我们,也会阻碍我们。记住,虽然我们的身体还是醒着的,但我们的心灵却是沉睡的。除非我们真的相信,否则死亡只存在于你的心中——” “那我们为什么没办法醒来?”坦尼斯愤怒地质问。 “因为罗拉克对梦的信念太过强烈,而你的信念没那么执着。当你们最后可以说服自己这的确是个梦时,就是你们醒来回到现实的时候。” “如果这是真的,”坦尼斯问,“如果你相信这是个梦,那么为什么你没有醒来?” “也许,”雷斯林微笑着说,“我宁愿不要醒来。” “我不明白!”坦尼斯气馁地大喊。 “你会明白的。”雷斯林严肃地预言,“不然你就会死。不管怎么样,反正结果都没有多大的差别。” 坦尼斯所说的传言,是基于他自己对西瓦诺斯和西瓦那斯提有限的认知。不管怎样,在阋墙战争结束之后,还是有许多人类进入过此地——但没有任何人是精灵邀请的客人。许多人在此之后再也没有踏出过西瓦那斯提的领域。——西克曼 精灵皇室从极为久远的古代就开始就骑乘狮鹫兽。皇家狮鹫兽和主人紧密结合在一起,克莱恩没有比它们更为忠诚的生物了。据说有些主人死亡之后,狮鹫兽会因为伤悲而跟着一起逝去。 我一向对真相和明显的真相之间的对比感觉很有趣。我并不喜欢暴力电影,但我却很喜欢《魔鬼总动员》里面的场景。也许正因为这样,我才会觉得魔法师这个职业这么吸引人。——西克曼 克莱恩法师的袍色不只是装饰,所象征的也不只是他们对某个魔法派系效忠。法师的袍色反映的是他们对于魔法的态度和哲学,也就是魔法的人生观。雷斯林的袍色从中立的红色转换到象征邪恶的黑色,预言了雷斯林未来的选择,以及他眼前的黑暗道路。——西克曼 第1卷 10 醒来的梦未来的影像 雷斯林不顾众人惊愕的目光,走向正紧抓着流血手臂的哥哥。 “我会照顾他的。”雷斯林对金月说,一边用穿着黑袍的手扶住哥哥。 “不可以,”卡拉蒙吃了一惊,“你不够强——”当他感觉到弟弟手臂支撑着他时,立即闭上嘴。 “我现在已经够强壮了,卡拉蒙。”雷斯林温柔地说着,这种态度让战士感到一阵寒意。“靠着我,亲爱的哥哥。” 因为恐惧和疼痛,卡拉蒙这辈子第一次虚弱到需要雷斯林的扶持。法师扶着他,两人并肩穿过这可怖的森林。 “发生了什么事,小弟?”卡拉蒙断断续续地问,“你为什么换上黑袍?你的声音——” “省点体力吧,哥哥。”雷斯林轻声建议。 两人往森林的深处走去,不死的精灵战士从树上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他们可以在它们空洞的眼眶中看到死者对生者的强烈恨意,但没有任何人胆敢攻击这穿着黑袍的法师。卡拉蒙感觉到自己温热的鲜血从指缝间不断地涌出,滴在地上被黏液所覆盖的落叶上。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他开始产生幻觉,觉得自己的影子越来越强壮,而自己正一步步迈向死亡。 坦尼斯在树林中奔跑着,寻找着史东。他发现他正在和一群明暗不定的精灵战士搏斗着。 “这是个梦!”坦尼斯对着正不停劈砍着这些不死生物的骑士大喊。骑士每次砍中敌人,都只让它们暂时消失,接着又立刻出现。半精灵抽出剑,奔向前和史东并肩作战。 “呃!”一支箭射进骑士手臂,他跟着低呼一声,痛苦地喘着粗气。因为锁子甲护住了他的手臂,伤口不深,但血却不停地喷出。“这会是梦吗?”史东一边拔出沾血的箭杆,一边咬牙说。 坦尼斯跃至骑士身前,不让敌人逼近,直到史东能够止住伤口的血。 “雷斯林告诉我们——”坦尼斯刚开口。 “雷斯林!哈!看看他穿的袍子,坦尼斯!” “但是你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西瓦那斯提!”坦尼斯困惑地抗议。他有种和自己争执的奇怪感觉。“阿尔瀚娜说你们在冰墙冰河里!” 骑士耸耸肩,“也许有人派我来帮助你们。” 好吧!这是个梦,坦尼斯告诉自己,我将要醒来。 但四周没有任何的改变,精灵仍然在眼前,仍然在不停地攻击。史东一定是对的,雷斯林说谎,就像他在进入森林前也说了谎是一样的道理。但为什么?有什么理由吗? 接着坦尼斯想起来了:龙珠! “我们得在雷斯林之前赶到塔中!”坦尼斯对史东大喊,“我知道法师的目的了!” 骑士只能点点头。从那时开始,坦尼斯只记得自己不停战斗才能一寸一寸向前迈进。一次又一次,两名战士击退不死的精灵战士,却被更多的敌人攻击。时间慢慢流逝,但他们对时间一点概念都没有。几分钟前太阳还照亮这一片令人窒息的绿,马上夜晚就像恶龙的翅膀掩盖大地。 就在黑夜来临时,史东和坦尼斯看见了那座塔。用大理石建造的塔泛着白色的光泽,耸立在一片空地之中,像一根从坟墓中伸出的骷髅手指。 一看见那座塔,两人就立刻拔腿狂奔。虽然早已精疲力竭,但两人都不想在日落后再留在这片森林中。精灵战士看见到手的猎物就要脱逃,开始愤怒地尖啸,紧追在后。 坦尼斯不停地跑着,觉得肺部快要爆炸了。史东跑在他前面,不停砍杀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精灵战士。正当坦尼斯快要抵达塔旁时,他觉得有根树根抓住了他的脚,他一头摔在地上。坦尼斯紧张地试图挣脱,但树根越抓越紧。正当坦尼斯无助地挣扎时,一名不死精灵,脸上的神情扭曲,高举一支长矛,准备要刺穿他的身体。突然间那精灵睁大双眼,长矛脱手,一把剑刺穿了它透明的身体。精灵尖叫着消失了。 坦尼斯抬头看看是谁救了自己一命。他看见一名奇异的战士,虽然奇装异服却很熟悉。战士拿下头盔,坦尼斯看见她明亮的褐色双眼! “奇蒂拉!”他吃惊地倒抽一口凉气,“你在这里!怎么会?为什么?” “我听说你需要人帮忙。”她说,她的笑容依然那么富有魅力,“看来我是对的。”她伸出手。他握住伸出的手,迷惑地被她从地上拉起来。她感觉起来有血有肉,十分真实。“前面那是谁?史东?好极了!就像当年一样!我们要进塔里去吗?”她看见坦尼斯脸上惊愕的神情,大笑着问。 河风独自一人和不停出现的精灵战士奋战。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接着他听见一声清晰的呼喊。他抬头看见奎苏族人!他兴奋地大喊。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看见他们将箭头指向他。 “不可以!”他用奎苏语大喊,“难道你们不认得我了?我——” 奎苏战士用箭回答了他的问题。河风感觉到乱箭一支接一支地刺进他的身体。 “是你把蓝色水晶杖带来的!”他们大喊,“是你的错!我们的村庄被摧毁是你的错!” “我不是有意的。”当他倒在地上时,他低声地说,“我不知道,请原谅我。” 提卡不停地砍杀着挡路的精灵战士,却看到它们一下子全变成讨厌的龙人!它们爬虫类的双眼血红,长舌舔着长剑。恐惧让这个酒吧女侍感到一阵恶寒。她跌跌撞撞地撞上史东,骑士气冲冲地转过身叫她别挡路。她踉跄地挤到了佛林特,矮人不耐烦地推开她。提卡双眼之中满是泪水,害怕地看见龙人起死回生,重新加入战斗的行列。之后她失去控制,疯狂地砍杀着每一个会动的物体。 直到她看见雷斯林穿着黑袍出现在她眼前,她才恢复了神智。法师一言不发地指着地上,顺着他的手指,她看见佛林特倒在她脚下,被她疯狂挥舞的剑给砍死了。 是我带他们来的,佛林特心想,这是我的责任,我是最年长的,我得要带他们逃出这里。 矮人卸下战斧,大吼着冲向精灵战士。但它们只是不断地嘲笑他。 佛林特愤怒地走向前,却发现自己步履蹒跚。他的关节开始肿大,疼痛难忍。他满布岁月痕迹的手指颤抖着,连战斧都掉落在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接着他明白为什么精灵不攻击他,它们打算让衰老结束他的生命。 佛林特意识到了这件事,他感觉到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视线开始不清。他拍着背心的口袋,想不起来自己把老花眼镜放到哪里去了。一个身影出现在他面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提卡吗?没戴眼镜他看不清楚—— 金月在扭曲变形的树林中奔跑着。她感觉到孤独、迷失,拼命找寻着自己的朋友。她听见从很远的地方,河风在金铁交击的声音中呼喊她的名字。接着她听见呼喊她的声音被痛苦的哀号硬生生地切断。她不顾一切拨开枝丫冲向前,全身被割得伤痕累累,鲜血直流。最后她终于找到了河风,他躺在地上,全身插满了箭——她所熟悉的箭! 她跑向他,跪在他身边。“治好他,米莎凯。”她像往常一般祈祷。 但什么都没发生。河风灰白的双颊上依旧没有任何血色,他的眼珠依然丝毫不动,定定地看着染着绿光的天空。 “你怎么不回答呢!治好他!”金月对诸神哭喊。接着她知道了。“不要啊!”她尖叫,“惩罚我吧!是我对你们产生疑惑!是我对你们的信念有了动摇!我看着塔西斯被焚,孩子们在痛苦和哀号中死去!你们怎么可以容忍这种事发生?我试着要相信你们,但当我看见那种惨况时,我不禁动摇了!不要惩罚他……”她啜泣着趴在丈夫的尸体上,对逐渐逼近的精灵战士毫无反应。 泰索何夫着迷于眼前的恐怖景象,再度离开了小路。这次他发现,不知怎么回事,他的朋友们把他丢了。不死生物没来找他麻烦——这些靠着恐惧维生的形体,在他的小身体里感觉不到任何恐惧。 最后,在四处游荡了几乎整整一天后,坎德人终于来到星辰之塔的大门口。在这里,他快乐的旅程到了终点,因为他找到了朋友们——至少是其中一个。 提卡靠着紧闭的大门,正和一群丑陋得难以想象的敌人奋战。泰斯知道只要她能躲进塔里,就一定可以逃过一劫。他狂奔向前,小身体轻易地穿过这场恶斗,跑到门口,开始仔细检查门锁,提卡则疯狂地挥舞着长剑,阻挡那些精灵。 “快点,泰斯!”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喊。 那是把非常简单的锁,只有一个构造简单的机关防护着它,泰斯很惊讶精灵们干吗要费这个手脚。 “我几秒钟就可以打开这把锁。”他宣布。正当他开始下手时,背后有人撞了他一记,让他的手滑了一下。 “喂!”他转过身,恼怒地对提卡喊,“小心一点——”他把出口的话硬生生地吞回去,吓坏了。提卡躺在他脚边,红发上沾满了鲜血。 “不,提卡,不要!”泰斯低呼。也许她只是受了点伤!也许如果他能够把她带进塔里,会有人可以救她。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手开始发抖。 我得要赶快,泰斯狂乱地想。这门为什么不开?构造明明很简单啊!他生气地捶向那把锁。 锁咔嗒一声弹开,同时他感觉到手指被轻轻刺了一下。通往塔内的大门慢慢打开,但泰索何夫只是愣愣地看着手指上的一个小血点。他转头看着锁,上面有一根小小的金针反射着光芒。一个简单的锁,一个简单的机关,他应该可以轻松解决的。当毒性开始发作,他感觉到全身发热,一低头,却看见一切都太迟了——提卡死了。 雷斯林和他的兄弟毫发无伤地通过了森林。卡拉蒙惊讶地看着雷斯林用威力强大的魔法赶走敌人,有些时候则是单纯地用意念就击退了这些如潮水般涌来的怪物。 雷斯林非常温柔、体贴和关切。卡拉蒙这一天中必须不停地休息。傍晚时,卡拉蒙只能勉强拖着双脚前进,甚至还得倚靠着弟弟。卡拉蒙越变越虚弱,雷斯林则越变越强壮。最后,当夜幕低垂,为这绿色恐怖的一天划上句点时,这对双胞胎终于抵达了星辰之塔。他们在这里停下脚步,卡拉蒙全身发热,痛得无法忍受。 “我得要休息一下,小弟。”他喘息着说,“把我放下来。” “当然,哥哥。”雷斯林温柔地说,他扶着卡拉蒙靠上珍珠色的墙壁,用冷静的双眼打量着哥哥。 “再会了,卡拉蒙。”他说。 卡拉蒙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双胞胎弟弟。战士可以看见树林的阴影中不死的精灵战士仍在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当它们知道有能力驱逐它们的法师将要离开后,开始慢慢地、一步一步地逼近。 “小弟,”卡拉蒙慢慢地说,“你不能把我丢在这里!我没办法抵挡它们。我没力气了!我需要你!” “也许吧!但你也看得出来,亲爱的哥哥,我不再需要你了。我已经获得了你的力量。现在,我终于摆脱了大自然残酷的安排,我又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卡拉蒙无法理解地看着他,雷斯林开始转身离开。 “小雷!” 卡拉蒙绝望的哀号让雷斯林止住脚步。他回头看着自己的双胞胎哥哥,他的金色双眼是黑色兜帽下唯一可见的东西。 “又弱又怕的感觉如何,亲爱的哥哥?”他柔声问。雷斯林转过身,跨过星辰之塔门口提卡和泰索何夫的尸体,消失在门后的黑暗中。 史东、坦尼斯和奇蒂拉刚抵达塔底,就看见草丛中躺着一具躯体。如幻影般的不死精灵战士围绕着他,不停地用手中冰冷的武器劈砍着,一边尖啸着。 “卡拉蒙!”坦尼斯心碎地大喊。 “他弟弟呢?”史东斜眼看着奇蒂拉,“毫无疑问是弃他不顾了。” 坦尼斯摇着头,众人跑上前去帮助他。史东和奇蒂拉用手中的剑将幽灵们阻挡住,坦尼斯则跪下来查看身受重伤的卡拉蒙。 卡拉蒙睁开模糊的双眼,在眼前的一片血红中,勉强认出坦尼斯的模样。他努力地试着要说话。 “保护雷斯林,坦尼斯——”卡拉蒙被自己的血噎住了,“我不能继续在他身边了,帮我照顾他。” “照顾雷斯林?”坦尼斯愤怒地问,“他把你丢在这里等死,等死啊!”坦尼斯抱紧卡拉蒙。 卡拉蒙疲倦地闭上眼。“不,你错了,坦尼斯。是我叫他走的……”战士的头无力地向前一垂。 夜色开始笼罩他们。精灵们消失了。史东和奇蒂拉并肩站在死去的战士身边。“我刚刚跟你说过什么?”史东粗鲁地问。 “可怜的卡拉蒙。”奇蒂拉蹲在卡拉蒙身边,“我一直猜测最后会是这样子的。”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柔声说:“所以我的小雷斯林终于已经拥有了真正的力量。”她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那是用你弟弟的命换来的!” 奇蒂拉转头看着坦尼斯,仿佛听不懂他说的话。接着她耸耸肩,低头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卡拉蒙。“可怜的孩子。”她低声说。 史东用斗篷盖住战士的尸体,众人开始搜索塔的入口。 “坦尼斯!”史东指着眼前说。 “哦,不要,不要是泰斯,”坦尼斯喃喃说,“还有提卡。” 坎德人的尸体正好在门后面,他小小的身躯因为剧毒的副作用而蜷缩着。他身旁躺着提卡,一头红发浸在血泊中。坦尼斯跪在他们身边,坎德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包在临死前的挣扎中打了开来,东西散落一地。坦尼斯看见金色的闪光。他弯下身去捡起一枚精灵所制作的戒指,上面雕刻着常春藤。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双手捂住脸,泪水夺眶而出。 “坦尼斯,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史东把手放在朋友肩上,“我们一定得继续前进,结束这整个噩梦。如果我做不到,那么我至少要杀了雷斯林之后再死。” 死亡不过是个幻象,这只是个梦,坦尼斯不停地念着。但这是法师所说的话,而他也看见了法师的所作所为。 我会醒来的,他用尽所有的意志力去相信这是一场梦。但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坎德人的尸体仍然无情地出现在他眼前。 坦尼斯紧握手中的戒指,跟着其他两人走进被青苔所覆盖的阴冷的大理石走道,镶着金框的绘画高挂在大理石墙上,高大、沾满污迹的窗户透进一道鬼魅般的微光。这条走道以前也许非常美丽,但现在连墙上的画都带着死亡的气息。三个人走着,慢慢注意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闪烁着奇异的绿光。 众人可以感觉到绿光中所含的毒恶能量,仿佛是病态的太阳般一阵阵地击打着脸庞。 “邪恶的中心。”坦尼斯说。他的心中充满各种激动的情绪——愤怒、懊悔、复仇的冲动。他开始跑向前,但夹着绿光的空气开始挤向他,最后连踏出一步都需要非常大的努力。 奇蒂拉在他身边跌跌撞撞地走着,虽然坦尼斯自顾不暇,但他还是伸出一只手搂住奇蒂拉。奇蒂拉的脸上满是汗水,黑色的头发紧贴在湿透了的前额上。她睁大的眼中充满恐惧,坦尼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害怕。史东开始剧烈地喘息,渐渐支撑不住自己穿着沉重盔甲的身躯。 一开始,他们似乎一点进展都没有。慢慢地他们发现自己正在一寸一寸地向那个发出绿光的房间前进。那片光芒现在已经强到让人无法直视,每一步都必须花费更多的力气。他们已经疲惫不堪,肺像是有火在烧,肌肉无比酸痛。 正当坦尼斯觉得自己再也无法踏出一步时,他听见有个声音呼喊他的名字。他抬起剧烈疼痛的头,看见罗拉娜站在面前,手中拿着她的精灵宝剑,似乎完全不受周遭压力的影响,喜极而泣地向着他跑来。 “坦赛勒斯!你没事!我一直在等——” 她把话吞回去,看着坦尼斯搂着的女人。 “是谁——”罗拉娜开口问,接着她突然明白了。这就是那个人类女子,奇蒂拉,坦尼斯爱着的女人。她的脸色变得苍白,接着转成血红色。 “罗拉娜——”坦尼斯有些不知所措,为自己竟然让她难过感到十分沉重的罪恶感。 “坦尼斯!史东!”奇蒂拉指着身后大喊。每个人都被她话声中的恐惧吓了一跳,都立刻转过身来看着那染着绿光的走道。 “Drakus Tsaro, deghnyah!”史东惊讶地用索兰尼亚语说。 走廊尽头是一条巨大的绿龙,它的名字叫作湛青·血暴,它是克莱恩最大的龙之一。只有最巨大的红龙身躯会比它庞大。它闻到了钢铁、人类、精灵血肉的味道,在走廊上搜寻着,巨大的身躯挡住了耀眼的绿光。 它血红的双眼看着众人。 他们被龙威震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巨龙摧枯拉朽地撞开整个走廊,仿佛这些大理石都只是干掉的泥巴。湛青张开血盆大口,沿着走廊走向他们。 他们什么事都不能做,武器在僵硬的手中无用地晃荡着。他们满脑子都是自己的死状。正当巨龙渐渐逼近时,一个人影从没人发现的走道中冒了出来,站在他们面前。 “雷斯林!”史东静静地说,“我以诸神之名起誓,你将为你哥哥的死付出代价!” 骑士忘记了眼前的巨龙,脑中只有卡拉蒙僵硬的身躯,他高举着剑扑向法师。雷斯林只是冷冷地瞪着他。 “尽管杀了我,骑士,你就会亲手毁灭自己和所有的人。因为我的魔法,只有借着我的魔法,你们才有机会打败湛青·血暴!” “站住,史东!”虽然坦尼斯的心中也同样充满了恨意,但他知道法师是对的。他可以感觉到雷斯林的黑袍中散发着强大的力量。“我们需要他的力量。” “不可以。”史东摇着头,雷斯林靠近同伴,他则一步步地后退。“我以前就说过,我决不会靠他保护。现在不会。再会了,坦尼斯。” 在任何人来得及阻止他之前,史东走过雷斯林,朝湛青·血暴走去。绿龙等待着自从它征服了西瓦那斯提之后的第一次挑战,渴望地摆动着它的头。 坦尼斯紧抓着雷斯林。“想想办法!” “骑士挡住了我。我施的法术也会杀了他的。”雷斯林回答。 “史东!”坦尼斯大喊,他的声音悲痛地回响着。 骑士迟疑了一下。他侧耳倾听着,但并不是在听坦尼斯的声音。他听见的是一阵清澈、响亮的喇叭声,它的乐声像是家乡白雪覆盖的山脉上的空气般冰冷,清脆、单纯的喇叭声抚平了他被黑暗、恐惧、绝望所刺破的心灵。 史东发出雀跃的战呼回应这喇叭声。他高举起宝剑,那把他父亲传下来的、剑鞘上刻着翠鸟和玫瑰的古董。一扇破碎的窗户中照进了一道月光,银色的月光反射在刀锋上,撕裂了这浓密、邪恶的绿光。 喇叭声再次响起,史东也再次响应,但这次他犹豫了,因为喇叭的乐声变调了,不再甜美清澈,它的声音粗哑而刺耳。 不!史东靠近绿龙时心想。这明明是敌人的号角声!他被骗进陷阱中了!他可以看见四周被龙人士兵包围,它们从龙背后走了出来,冷酷地嘲笑着他的天真。 史东停下脚步,紧抓住剑的手开始在手套里冒汗。无法击败的巨龙就在他面前,四周还包围着无数的士兵,流着口水,舔着嘴唇,等待他自投罗网。 恐惧在史东的胸口堆积,他的皮肤变得又冰又黏。号角三度响起,这次更加恐怖、邪恶。一切都完了,一切都没了意义。死亡、毫无荣誉的下场在等待着他。绝望笼罩着他,他无助地看着四周。坦尼斯呢?他需要坦尼斯的时候却找不到他。他无助地不停复诵着骑士信条:“荣誉即吾命。”但这些字句在他的耳中听来空洞、无意义。他不是名骑士。这信条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他一直活在自欺欺人的愚蠢幻梦中!史东的宝剑开始颤抖,接着掉在地上。他的剑躺在地上,而他则像个孩子般跪在地上啜泣着,不愿意面对眼前的恐惧。 湛青·血暴利爪一挥就结束了史东的生命,利爪穿透了他的身体,接着不屑地将他丢到地上,成群的龙人大喊着蜂拥而上,想要将他砍成肉酱。 但它们被阻挡住了。一个在月光下闪着银光的身形跑向骑士的身体。罗拉娜很快地俯下身,拿起史东的宝剑,接着直起身,面对着那些龙人。 “敢碰他就得死。”她含着眼泪说。 “罗拉娜!”坦尼斯尖叫着跑向前帮忙她,但龙人扑向他。他拼命地砍杀着,试着要靠近精灵女子。当他快要到达罗拉娜身边时,他听见奇蒂拉呼喊着他的名字。他回头看见她正被四名龙人包围。半精灵迟疑地停下脚步,就在那一刻,罗拉娜的身体被龙人一剑穿过,倒在史东的身体上。 “不要啊!罗拉娜!”坦尼斯大吼着冲向她。但他又听见奇蒂拉再度呼救,他停下来捧住头,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奇蒂拉倒在敌人的攻击下。 半精灵狂乱地啜泣着,觉得自己快被逼到疯狂的边缘,渴望死亡来结束这样的痛苦。他紧抓住姬斯卡南的魔剑,冲向那条绿龙。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杀掉敌人,或是干脆被杀。 但雷斯林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像是块黑色的墓碑,站在巨龙面前。 坦尼斯倒在地上,知道自己的死亡已经注定。他紧抓着手中的金戒指,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接着他听见法师吟诵出威力强大的咒语,巨龙愤怒地大吼。两者在死斗着,但坦尼斯不想去管。他紧闭上双眼,不听外界的所有声音,只有一样东西还有意义——他手中握着的金戒指。 突然,坦尼斯可以清楚感觉到戒指压进他的手掌:金属感觉起来是冰冷的,边缘则很粗糙。他可以感觉到上面雕刻着的常青藤叶割裂他的手掌。 坦尼斯闭上眼,用力握着那戒指。戒指紧压着他,深深地陷入肉里。痛……真痛…… 我在做梦! 坦尼斯睁开眼。索林那瑞的银色光芒和努林塔瑞的红色光芒照耀着眼前的高塔。他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他的手紧紧握着,让自己痛醒过来。疼痛!戒指。噩梦!坦尼斯记起刚刚的梦境,惊恐地坐起身环顾四周。但整个大厅里只有另一个人。雷斯林瘫软在墙边,不停地咳着。 半精灵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雷斯林。他越走近就越可以看见雷斯林的唇边挂着血迹,在努林塔瑞的红光中闪闪发光,就如同他瘦弱身躯上披着的血红色袍子一般。 梦境。 坦尼斯打开手。是空的。 冰墙是灰烬平原南方的冰封世界。冰河正慢慢地往平原移动。 这是引用莎士比亚的《奥赛罗》。——魏丝 有人告诉我,我们书中的绿色几乎都是邪恶的象征。我不记得小时候是否被草地攻击过,但是我必须承认我觉得绿色比蓝色或红色都要邪恶得多。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西克曼 这是索兰尼亚语:“幸会,巨龙!”——西克曼 译注:绿龙——即使在恶龙同类之间,绿龙仍然是以残酷、暴躁著称。这类龙通常居住在野生的密林中。它们只愿意服从极少数力量凌驾于它们之上的人的命令。如果它们的主人力量开始变弱,那最好小心一点,它们字典里可没有“忠诚”这两个字。绿龙的长度至少有三十六英尺,它们除了可以使用锐利的爪牙当作武器之外,张开口还可以吐出剧毒的氯气来。由于狡诈的天性,它们一向偏好使用诡计或陷阱、魔法来折磨敌人,也不常出现在战场上,多半是负责某些见不得人的任务。 对于克莱恩未来历史熟悉的读者们(特别是牵扯到雷斯林的段落),将会注意到雷斯林和湛青·血暴之间的牵连,并没有随着这个故事结束而中断。——西克曼 史东第一次质疑索兰尼亚骑士信条的故事出现在迈克尔·威廉斯的作品《信条与规章》(The Oath and the Measure)中。 第1卷 11 梦境结束噩梦开始 半精灵打量着大厅四周。此地就像他的手般空无一物。朋友们的尸体不见了,绿龙也不见了。一面破墙中吹来一阵冷风,吹起雷斯林身上的红袍,卷起地上的枯叶。半精灵走到雷斯林身边,正好抓住瘫倒的年轻法师。 “他们呢?”坦尼斯摇着雷斯林问,“罗拉娜?史东?其他人,你哥哥呢?他们都死了吗?”他看着四周。“还有那条龙——” “龙已经离开了。当龙珠知道它没办法打败我的时候,它就把龙送走了。”雷斯林推开坦尼斯,自己倚墙站着。“当时它没办法击败我,但现在却连个小孩都可以打倒我。”他沮丧地说。“至于其他人……”他耸耸肩,“我不知道。”他奇异的双眼看着坦尼斯。“你活下来了,半精灵,因为你的爱非常坚定。我活下来则是因为我的野心。我们借此在噩梦和现实间保持联系。我们怎么会知道其他人现在如何呢?” “那么卡拉蒙还活着。”坦尼斯说,“因为他对你的爱。他用最后一口气求我饶你一命。告诉我,法师,我们刚刚看到的未来不能改变吗?” “何必要问呢?”雷斯林疲倦地说,“坦尼斯,难道你现在就要杀了我吗?” “我不知道——”坦尼斯一边轻声说,一边想着卡拉蒙的遗言,“也许吧!”雷斯林难过地笑了笑。“省省力气吧!”他说。“我们站在此地这会儿,未来就在不断改变,否则我们便算不上是诸神的子嗣,而是他们游戏中的棋子。但——”法师离开刚刚靠着的墙,“一切尚未结束,我们得要找到罗拉克和龙珠才行。” 雷斯林拖步子沿着走廊前进,倚着他的玛济斯法杖。水晶球的光芒照亮绿光散尽的走道。 绿光。坦尼斯站在走道中,百思不解,试着要让自己清醒,将梦幻与现实分开,因为这个梦比他此刻所见的还要真实。他看着破碎的墙壁。刚刚真的有条龙在这里?走廊的尽头刚刚真的有让人不能直视的绿光吗?但现在夜幕低垂,走廊一片黑暗。他们刚来的时候还是早晨,那时月亮还没升起,现在却已经变成满月。到底过了多少夜?过了多少天? 接着坦尼斯听见走廊底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 “小雷!” 法师停下脚步,肩膀垂下,慢慢地转过身。“我哥哥。”他低声说。 卡拉蒙毫发无伤地站在门口,在星空下看着他的双胞胎弟弟。坦尼斯听见雷斯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很累了,卡拉蒙。”法师咳嗽,喘息着吸了一口气,“在噩梦结束、三个月亮落下之前,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雷斯林伸出瘦弱的手。“哥哥,我需要你的帮助。” 坦尼斯听见卡拉蒙发出颤抖的啜泣声。大汉跑进房间,长剑在腰间哐啷作响。他跑到弟弟身旁,搂着他。 雷斯林倚着卡拉蒙强壮的臂膀,双胞胎一起走过冰冷的门厅,沿着破碎的墙壁朝坦尼斯看见绿光和巨龙的房间走去。坦尼斯心中怀着不详的预感,跟着他们前进。 三个人进入了星辰之塔的会客厅,坦尼斯好奇地四处打量着。他以前常常听见人们称颂它的美丽。奎灵诺斯的太阳之塔是为了缅怀这座星辰之塔所建。两座塔有些类似,却又不完全相像:一座充满了光亮,另一座却充满了黑暗。他看着四周,这座大理石尖塔盘旋上升,闪烁着珍珠色的光芒。塔的目的是收集月光,就像太阳之塔是设计来收集阳光一样。塔中的窗户嵌着宝石,专门用来收集、加强两个月亮的光线,让红白两色的光在大厅中交错。但如今宝石全破掉了,穿透它们的月光也随之扭曲了。银色的月光像是尸体般惨白,红色则像是鲜血。 坦尼斯颤抖着看向顶端。在奎灵诺斯,天花板上是绘制着星座、两个月亮及太阳的壁画,但这塔顶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刻出来的黑洞。透过那个洞,可以看见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任何发亮的星辰。这就像是满天星斗中出现黑色的球体。正当他思考着个中含意时,雷斯林开口说话,他转身聆听。 就在这会客厅的中央,阿尔瀚娜的父亲精灵王罗拉克就坐在那边。他萎缩、扭曲的身体几乎消失在一个雕刻着鸟兽的巨大王座之中。王座之前一定很美,但此刻王座上的鸟兽全成了骷髅。 罗拉克动也不动地坐着。他的头往后仰,仿佛正无声地呐喊着,他的手则放在一颗圆形的水晶球上。 “他还活着吗?”坦尼斯恐惧地问。 “是的!”雷斯林回答,“他无疑对此感到很悲伤。” “他怎么了?” “他活在噩梦中。”雷斯林回答,一边指着罗拉克的手,“那就是龙珠,显然他企图控制它。可惜他不够强大,所以反而被龙珠所控制。龙珠唤来了湛青·血暴守护西瓦那斯提,巨龙却决定让罗拉克活在噩梦之中以使西瓦那斯提毁灭。罗拉克沉睡在这噩梦当中,因为他深爱着这片土地,所以他对噩梦深信不疑,结果噩梦成真了。因此我们当初进入的就是他的噩梦。他的梦,以及我们的。打从我们走进西瓦那斯提起,我们也同时落入巨龙的掌握之中。” “你早知道我们将会面对这些事!”坦尼斯抓住雷斯林的肩膀,把他转过身来,指控他,“你早知道我们会走进这么可怕的地方,早在河边你就知道了——” “坦尼斯,”卡拉蒙警告着挪开半精灵的手,“不准这样对他。” “也许吧!”雷斯林揉着肩膀。他眯起眼睛。“也许不是。我没义务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 在他来得及回答之前,坦尼斯听见一声低呼,听来似乎是从王座底下发出的。坦尼斯气急败坏地看了雷斯林一眼,旋即转过身看着声音的来源。他小心举起剑,走近那个方向。 “阿尔瀚娜!”精灵女子趴倒在父亲身上,头枕在他的膝盖上哭泣着。她没发现坦尼斯。他走向她。“阿尔瀚娜。”他温柔地说。 她迷惑地抬起头。“阿尔瀚娜。”他再说。 她眨眨眼,浑身发抖地抓住他的手,仿佛努力抓住现实世界。 “半精灵!”她低呼。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发生了什么事?” “我听法师说这是个梦。”阿尔瀚娜害怕地回想,“我……我拒绝相信这个梦。我醒了,却发现噩梦成真了!我美丽的家园变成了恐怖的废墟!”她双手遮住脸。坦尼斯跪在她身边,搂紧她。 “我在梦中一路走来,花了我好几天的时间。”她紧抓着坦尼斯,“正当我要进入塔中时,巨龙抓住了我。它把我带到这里来,带到我父亲的面前,想要叫他杀了我。但即使在噩梦里,我父亲也无法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所以湛青就用幻觉来折磨他——就是它折磨我的景象。” “你呢?你也看见了吗?”坦尼斯抚摸着这女子黑色柔顺的长发,低声问。 一会儿之后,阿尔瀚娜开口:“没那么可怕,我知道这是场梦。但我父亲以为那是真的——”她开始啜泣。 半精灵用手势叫卡拉蒙过来。“带阿尔瀚娜到她可以躺下来休息的地方,我们会尽量帮助她父亲的。” “我没事的,哥哥。”雷斯林回应卡拉蒙关心的目光,“照着坦尼斯的话做。” “来吧!阿尔瀚娜,”坦尼斯扶着她站起来。她踉跄地走着。“有你可以休息的地方吗?你需要恢复体力才行。” 她原本想抗拒,但她发现了自己有多虚弱。“带我到我父亲的房间。”她说,“我会告诉你怎么走。”卡拉蒙扶着她,两人慢慢地离开这个大厅。 坦尼斯回头看着罗拉克。雷斯林站在精灵王之前,坦尼斯听见法师低声地自言自语。 “怎么了?”半精灵小声地问,“他死了吗?” “谁?”雷斯林慌张地眨着眼睛说。他看见坦尼斯看着罗拉克。“哦!罗拉克?不,我相信没有。时候还没到。” 坦尼斯这才发觉原来法师是在看着龙珠。 “龙珠还控制着他吗?”坦尼斯紧张地看着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的东西。 龙珠是颗巨大的水晶球,直径至少有二十四英寸。它安放在一座扭曲、丑陋的金制台座上,就像西瓦那斯提受尽折磨的宿命。这龙珠应该就是强大绿光的来源,但现在却只能在它的最深处看到点点脉动着的绿光。 雷斯林手放在龙珠上方,坦尼斯注意到他在念咒语时,尽量小心不触碰它的表面。一阵微弱的红光开始包围龙珠。坦尼斯往后退了一步。 “别怕,”雷斯林看着那红光渐渐消失,低声说,“这是我的法术。这颗龙珠本身附有法术,虽然龙已经离开了,但法术并没有如我所料地就此失效。它仍然主导着一切。” “你是说控制着罗拉克吗?” “是控制着它自己。它已经释放了罗拉克。” “是因为你的缘故吗?”坦尼斯喃喃说,“是你击败了它?” “龙珠不会被击败!”雷斯林立刻说,“借着其他力量的帮助,我可以击败那条龙。龙珠预知到湛青·血暴将被击败,所以才将它遣走。它之所以释放罗拉克是因为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但龙珠的力量仍然非常强大。” “雷斯林,告诉我——” “我无话可说,坦尼斯。”法师咳嗽着,“我必须要保持体力。” 雷斯林到底是接受了谁的帮助?他对这个龙珠又知道些什么?坦尼斯打算追问下去,但看见雷斯林闪亮的金色双眸后,他闭上嘴。 “我们现在就可以释放罗拉克。”雷斯林又说。他走向精灵王,轻柔地将罗拉克的手从龙珠上移开,一手放在他的脖子上。“他还活着,至少目前还是。脉搏很微弱。你可以走近一点。” 但坦尼斯看着龙珠,没敢动。雷斯林饶富兴味地看着半精灵,继续点头向他示意。坦尼斯不情愿地靠了过去。“再回答我一个问题,龙珠对我们还有用吗?” 雷斯林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接着他小声地回答:“还有用,只要我们敢。” 罗拉克颤抖着深吸一口气,随即发出尖叫声,那声音虽然细微,但却让人不寒而栗。他的手像骷髅爪子般萎缩扭曲着,他的眼睛紧闭着。坦尼斯徒劳无功地试着让他冷静下来。罗拉克持续尖叫到发不出声音来,接着开始无声地呐喊。 “父亲!”坦尼斯听见阿尔瀚娜的哭喊。她又出现在大厅中,她推开卡拉蒙,跑向父亲,紧紧地握住他瘦弱的手亲吻着,她哭泣着哀求他不要尖叫。 “休息吧!父亲。”她不停地念着,“噩梦已经结束了。龙已经离开了。你可以休息了,父亲!” 但他的尖叫仍然持续着。“天哪!”卡拉蒙脸色苍白地走上前,“我受不了了。” “父亲!”阿尔瀚娜一遍又一遍地哀求着。慢慢地,她挚爱的声音穿破了罗拉克脑中扭曲的影像。尖叫声逐渐变弱,最后变成细微的哼声。最后,他仿佛害怕看到眼前的景象一般,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阿尔瀚娜,我的孩子,你还活着!”他举起颤抖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这不可能!我看见你死掉了,阿尔瀚娜。我看见你死了好几百次,每一次都比上次更惨。他杀了你,阿尔瀚娜,他想要我来杀你,但我做不到。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都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接着他看见坦尼斯,他的眼中闪着仇恨之火,夹杂着愤怒的火焰。 “是你!”罗拉克大喊,他从王座上站起身,双手紧握着王座的把手,“你,半精灵!我杀了你,无论如何我都试着这样做了。我一定要保护西瓦那斯提!我杀了你!杀了和你一起的人!”接着他的目光转向雷斯林,眼中的愤怒转成了恐惧。他发着抖,退离法师。“但你,我杀不死你!” 罗拉克恐惧的眼神又变成了迷惑。“不!”他大喊,“你不是他!你的袍子不是黑色的!你是谁?”他的目光又转向坦尼斯。“你呢?你们不是要伤害这里吗?我做了什么?”他呻吟着。 “不要,父亲!”阿尔瀚娜恳求着,抚摸着他发烫的脸,“你需要休息。噩梦已经结束。西瓦那斯提安全了。” 卡拉蒙用强壮的双臂抱起罗拉克带他回房休息。阿尔瀚娜紧握着父亲的手,紧跟在后。 安全了,坦尼斯看着窗外变形的树。虽然不死的精灵战士已经消失了,但罗拉克在噩梦中所造成的损害仍然存在。变形的树仍在泣血。谁想住在这里?坦尼斯难过地想着。精灵们不会回来了,邪恶的生物会占领这片黑森林,罗拉克的噩梦仍将成真。 想到这片噩梦般的森林,坦尼斯突然开始想起其他的朋友,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他们都还好吗?如果像雷斯林说的,他们相信了这个噩梦,那该怎么办?他们会真的死掉吗?他的心情无比沉重,他知道他得要回到这座可怕的森林中找寻他们。 正当半精灵试着强迫自己疲惫的身体开始移动时,他的朋友们进入了塔中。 “我杀了他!”提卡看见坦尼斯,不禁大喊起来,眼神中充满着遗憾和恐惧。“不!不要碰我,坦尼斯。你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我杀了佛林特!我不是有意的,坦尼斯,我发誓!” 卡拉蒙走进房间,提卡哭着面向他。“我杀了佛林特,卡拉蒙。不要靠近我!” “嘘——”卡拉蒙温柔地将她搂进怀中,“这是个梦,提卡。小弟说的,矮人根本没来过这里。嘘——”他抚摸着她卷曲的红发,亲吻了她。卡拉蒙紧抱着她,两人都在彼此的怀中找到了慰藉。慢慢地,提卡的啜泣停了下来。 “我的朋友。”金月伸出手拥抱坦尼斯。 半精灵看见她脸上忧伤的表情,紧紧搂住她,同时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河风。他们两人梦到了什么?但平原人只是摇摇头,脸色同样苍白、忧伤。 接着坦尼斯想到,每个人一定都做着自己的梦,他突然想起了奇蒂拉!她看起来是如此真实!还有濒死的罗拉娜。他闭上眼睛,头靠着金月,感觉到河风的手臂搂着他们两个。两人的爱让他舒缓许多。噩梦所带来的恐惧开始消失了。 但坦尼斯随即想到一件可怕的事。罗拉克的噩梦成真了!那他们的呢? 坦尼斯听见身后的雷斯林开始咳嗽。法师紧抓住自己的胸口,跌坐在罗拉克的王座台阶上。坦尼斯看见仍抱着提卡的卡拉蒙关切地注视着弟弟,只是雷斯林却毫不理睬。他理了理袍子,精疲力竭地闭上双眼,躺在地板上。 卡拉蒙叹着气,将提卡搂得更紧了些。坦尼斯看着两人的影子在红色和银色的月光下合二为一。 我们都得休息了,坦尼斯感觉到自己的双眼已布满血丝。但怎么可能?我们怎么可能再度安然入睡? 我们预先设计好了这个月象盈亏图,所以我们知道克莱恩的人们什么时候会看见什么样的月亮。当然,只有真正的邪恶者可以看见努塔瑞。——西克曼 我一直没办法搞清楚当时的月象。至少我知道它在我需要的时候会升起,不需要的时候会落下!——魏丝 棋子?至少是拥有个人意志的棋子。请见《夏焰之巨龙》。 星辰之塔的开放式圆顶是设计来鼓励人们沉思冥想用的。 克莱德·考德威尔替这个场景画了一幅十分棒的画,当我在撰写这场景时用它来当作参考。读者可以在《龙枪美术集》第100页找到这幅画。——魏丝 事实上这和我对龙珠的所知有所违背。龙珠的功用是用来吸引巨龙,而不是驱赶它们。无论如何,龙珠是非常强大的宝物,随着时光的流逝,它们似乎拥有了自己的思想。把湛青遣走的确是在龙珠的能力范围之内,不过我却认为雷斯林在此说错了。以我个人的看法,龙珠并没有把湛青送走,只是湛青突然因自己陷入危机而抗拒龙珠的吸引力。——西克曼 第1卷 12 分享的经验罗拉克之死 但他们终究还是睡着了。他们尽可能彼此靠近,瑟缩在星辰之塔冰冷的石板上。正当他们沉睡时,有一群人在距离西瓦那斯提遥远而冰冷的险恶之地醒了过来。 罗拉娜第一个醒来。她从熟睡中大喊着坐起身,起先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喊着:“西瓦那斯提!” 佛林特颤抖着醒来,发现自己的手指仍然可以活动,腿上的疼痛并不比平常来得严重。 史东则是慌乱地醒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只能缩在毯子里发抖。他随即听见帐篷外传来一阵声响。他将手放在剑上,悄无声息地走向前,猛然掀开帐篷的布帘。 “啊!”罗拉娜看见他憔悴的脸色,也吃了一惊。 “我很抱歉。”史东说,“我不是有意——”接着他注意到她的手颤抖得几乎握不稳烛台。“怎么了?”他警觉地问,把她拉进温暖的帐篷。 “我……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蠢。”罗拉娜红着脸说,“但我做了个可怕的梦,现在睡不着。” 她浑身发着抖,让史东领着她进入帐篷。她手中蜡烛的火焰不断跳动,在帐篷周围投下忽闪的阴影。史东担心她会不小心弄掉蜡烛,连忙将蜡烛接过来。 “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的,但我听见你的叫声。我的梦境是如此真实!你就在我的梦中,我看见你——” “西瓦那斯提是什么样子?”史东打断她的话。 罗拉娜瞪着他。“我刚刚就是梦到你在那边!你为什么会这样问?除非……你也梦见了西瓦那斯提!” 史东用斗篷裹着身体,点了点头。“我——”他开口,接着听见帐篷外又传来异声。这次他直接打开帐帘。“进来吧,佛林特。”他疲倦地说。 矮人步履沉重地红着脸走进来,似乎是因为见到罗拉娜也在场而感到羞怯,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还直跺脚,直到罗拉娜对他露齿一笑,他才感觉比较自在。 “我们知道了,”她说,“你也做了个梦。西瓦那斯提?” 佛林特清了清喉咙,用手抹了抹脸。“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啰?”他透过浓密的眉毛看着其他两个人,“我猜你……你们想要我说说我做的梦?” “不!”史东连忙说道,脸色十分苍白,“不,我永远也不想提起这场梦。” “我也不想。”罗拉娜轻声说。 佛林特迟疑地拍拍她的肩膀。“我很高兴,”他粗声粗气地说,“我也不想说出我所做的梦。只是我想要确定一下那只是场梦。这梦境看来如此真实,我还真以为我会看到你们两个——” 矮人停止发言,帐篷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泰索何夫冲了进来。 “我刚刚是不是听见你们在讨论做梦的事啊?我从来不会做梦的,至少印象中从来没有过。坎德人是不太做梦,哦,不!我想我们也是会的,连动物都会,但是——”他瞥见佛林特的眼神,连忙将话头转回正题。“对了!我刚刚做了一个超级有趣的梦!树木泣血,可怕的不死精灵到处乱跑,四处杀人!雷斯林穿着黑袍!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连你们也在那边,史东、罗拉娜、佛林特,每个人都死了,哦不!应该说差不多每个人都死了。雷斯林就没有。那里还有一条绿龙——” 泰索何夫吞下到了嘴边的话。怎么回事?大家的脸色为何如此苍白,眼睛睁得大大的?“绿……绿龙,”他结结巴巴地说,“雷斯林穿着黑袍,我刚刚说过了吗?应……应该说是变成黑袍。红色本来就让他看起来有些乖僻……如果你们知道我的意思……你们不懂,很好,我……我猜我应该回去睡觉了。你们真的不想听下去吗?”他满心期望地看着众人,但没有人回答。 “那,晚安,”他喃喃地说着,急匆匆地退出帐篷,回到床上,困惑地摇着头。他们到底怎么回事?不过是场梦嘛—— 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开口。最后佛林特叹了口气。 “我不介意做噩梦。”矮人阴沉地说,“但我打死也不想跟一个坎德人讨论这种事情。你们想我们为何会做相同的梦啊?这表示什么?” “一个奇异的地方——西瓦那斯提。”罗拉娜说。她拿回蜡烛,开始往回走。接着她猛然回头。“你们……你们认为这是真的吗?他们就像我们所看到的一样死了吗?”坦尼斯是不是真和那个人类女子在一起?她这样想,但是没问出口。 “我们好端端在这里,”史东说,“我们也没有死。我们只能相信其他人跟我们一样安然无恙。再说——”他暂停一下。“这听起来很好笑,但是不知怎么搞的,我就是知道他们都很好。” 罗拉娜仔细端详骑士好一阵子,注意到他阴郁的脸已经平静下来,最初的惊恐已经消退了。她觉得自己也开始放松了起来。她伸出手,紧握住史东细长而强壮的手,静静地捏着。接着,她转身离开,回到满天星斗的夜空下。矮人站起身。“那么,我想我也睡够了。我要去守夜了。” “我跟你一起。”史东扣紧佩剑腰带,站起身。 “我想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佛林特说,“我们究竟为何或是如何做了这个同样的梦。” “我想也是。”史东同意。矮人走出帐篷,史东准备跟着一起走,就在此时,他瞥见一道闪光。他猜想也许是罗拉娜蜡烛上的火星掉在地上,准备要弯腰去弄熄它,却发现那是阿尔瀚娜送给他的珠宝,从腰间掉落地面。他捡起来后,发现珠宝正自己发着光,之前他从来没注意到。 “我想应该是吧!”史东若有所思地说,手中不停拨弄着那珠宝。 经过许多恐怖的日子后,西瓦那斯提的清晨首次降临,但只有一个人看见——罗拉克透过卧室的窗户看见了阳光普照在这片树林上。其他人则仍疲倦地熟睡着。 阿尔瀚娜整夜未曾离开父亲身边,但她终究还是支撑不住,坐在椅子上睡着了。罗拉克看着苍白的阳光照着她的脸,长长的黑发披落在双颊上,像是白色大理石上的裂纹。她的皮肤被荆棘刮伤,伤口还留着干掉的血迹。他看见了美丽,但这美丽却被傲慢所破坏,她就像是族人们的缩影。他翻过身看着窗外的景色,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一团绿色、剧毒的浓雾仍然笼罩着西瓦那斯提上空,仿佛整片土地也随之腐朽。 “这全是我干的好事——”他望着那些扭曲的树木,自言自语,看着那些四处乱窜、一心期盼能早日结束折磨的畸形群兽。罗拉克在这片土地上已经住了将近四百年,他亲眼看着这一切在他与同胞们的手中形成,如花朵般绽放。 这里也曾碰到过麻烦——罗拉克是少数活在克莱恩,却仍能记得大灾变的人。但西瓦那斯提的精灵适应得比其他种族要好,因为他们选择与他族隔绝。他们知道为何古老的真神会离开克莱恩,他们看见了人类的邪恶,但他们却无法解释为什么精灵牧师也随之消失的原因。 西瓦那斯提的精灵们从风、从鸟儿们的口中,还有许多其他的神秘途径中得知他们的兄弟——住在奎灵斯提的精灵们在大灾变后正受着折磨。虽然他们为了那些谋杀、积怨的故事感到伤悲,但他们自问:这群居住在人类之间的精灵们还能指望些什么?他们退入森林,与世隔绝,对外界毫不关心。 因此罗拉克觉得自己无从理解这个横扫了北方、如今威胁着他家园的邪恶新势力。他们干吗要管西瓦那斯提?他和龙骑将们会面,告诉他们西瓦那斯提不会成为他们的绊脚石。精灵们坚信每个人不管善恶,都有权以自己的方式生活。他不停地解释,他们也用心地聆听着,一切看来是如此美好。直到某一天,恶龙在天空中飞舞的那天,罗拉克才发现自己被狠狠地欺骗了。 精灵们并不是毫无准备,毕竟罗拉克活到这把年纪,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船只早准备好要疏散所有的人民,罗拉克令他们听从女儿的命令撤退。直到他独自一个人时,他走进了星辰之塔地下室,他秘密藏放龙珠的地方。只有他的女儿和那些早已失踪了的精灵牧师知道这颗龙珠的存在,世人都以为它已经在大灾变中被摧毁了。他回想起大法师的警告,试着唤醒所有有关龙珠的记忆。最后,虽然他仍不清楚龙珠是怎么运作的,但罗拉克仍决定尝试以龙珠拯救他的家园。 他清楚地记得那颗圆球,记得里面打着旋儿的奇异的绿光,当他看着光芒时,光芒便开始脉动,越来越强。他也知道,打从他将手放在龙珠上的那一秒钟起,他就明白自己犯了个大错。他既没有足够的力量,也没有足够的意志力可以控制它的魔力。但一切都为时已晚,龙珠已经控制住他、奴役他。他噩梦中最可怕的部分在于他明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无力逃开。 如今这场噩梦已成了可怕的现实。罗拉克低下头,嘴里尝到泪水的咸味。接着,他感觉到肩膀上有只温柔的手。 “父亲,我不能忍受看着你掉泪。离窗户远一点,回到床上,我们的家园会重现美丽的。你可以帮忙重新——” 但看着窗外的景象,阿尔瀚娜也难以抑制自己的颤抖。罗拉克感觉到她的恐惧,凄然地笑了笑。“我们的同胞会回来吗,阿尔瀚娜?”他望着窗外的那行绿色——这不是富有活力的生命之绿,而是死亡与腐朽之绿。 “当然!”阿尔瀚娜想也不想地回答。 罗拉克拍拍她的手。“骗人,孩子!精灵几时也会对彼此撒起了谎?” “我想,也许我们一直都对自己不诚实。”阿尔瀚娜喃喃地说着,回想起金月所说的话,“古老的真神不曾遗弃克莱恩,父亲。一位米莎凯的牧师和我们一起旅行,并且告诉我们她所知道的。我……我不想相信,父亲。我很嫉妒,她只不过是个人类,为何真神会将希望寄托在人类身上?但我现在明白了,真神果真睿智。他们之所以选择人类是因为我们精灵根本不接受他们。经历了伤痛,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就像你我一样,我们将会学到,我们无法活在这个世界上却又不想要跟它有瓜葛。精灵们不只要为了修复这个地方而努力,更应该为了重建整个被邪恶摧毁的世界而努力。” 罗拉克倾听着,将视线自眼前惨烈的景象转回女儿脸上,那张脸有如银月般闪耀着光芒。他忍不住伸手抚摸着她。 “你会带他们回来?带我们的同胞回来?” “是的,父亲。”她紧握住他瘦弱、冰冷的双手保证,“我们会辛勤工作。我们会请求真神谅解。我们会和克莱恩的所有种族共处——”眼中流出的泪水让她哽咽,因为,她这才发现罗拉克已经听不见她所说的话。他的眼神开始涣散,缓缓坐倒在椅子上。 “我把自己献给这片土地。”他低声说,“把我的尸体埋在土里,女儿。我为它带来了诅咒,或许我的死能为它带来祝福。” 罗拉克的手自女儿手中滑落,无神的双眼直视着西瓦那斯提饱经蹂躏的土地。但他恐惧的神情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安详的神情。 阿尔瀚娜没有时间伤悲。 当晚,众人打算离开西瓦那斯提。他们想在夜色的掩护下往北方前进,因为他们知道必将经过的土地笼罩在龙人大军的控制下。他们没有地图可供参考。打从他们被骗往没有海的港口城市塔西斯起,他们便不敢再相信任何的古地图。况且在西瓦那斯提所找到的唯一一幅地图,也有数千年的历史。大伙决定盲目地从西瓦那斯提向北走,希望能够找到一个港口可以通往圣奎斯特。他们的装备不多,因为这样可以加快他们的速度。而且也没什么可以携带的——当精灵们撤退时,他们带走了每一样可以吃的东西。 法师占有了龙珠,这是无人敢跟他争辩的安排。坦尼斯起先还很担心他们该如何携带这颗直径宽达两英尺的大水晶球。但就在他们离开的前一天傍晚,阿尔瀚娜带着一个小袋子来给雷斯林。 “我父亲用这个袋子来携带龙珠。我一直觉得尺寸和那颗龙珠不大合,但他说这个袋子是从大法师之塔里面拿到的。也许这会对你有所帮助。” 法师迫切地伸出瘦弱的手接过它。 “吉思塔·塔哥帕·阿兹·莫以帕兰蓝·基尼!”他喃喃念着咒语,接着心满意足地看着袋子发出淡淡的粉红色光芒。 “没错,这上头确实有魔法。”他低声说。接着他抬头看着卡拉蒙。“去把龙珠拿过来。” 卡拉蒙吓得睁大眼。“就算把世界上所有的财富都给我,我也不干!”大汉赌咒着说。 “叫你把龙珠带过来!”雷斯林愤怒地命令着哥哥。但后者仍然坚决地摇头。 “哦,别傻了,卡拉蒙!”雷斯林恼怒地说,“龙珠不会伤害不打算使用它的人。相信我,亲爱的哥哥,你根本连一只蟑螂都无法控制,更别说龙珠了!” “但它说不定也会把我关起来。”卡拉蒙抗议。 “啐!它要找的是——”雷斯林猛然住口。 “是谁啊?”坦尼斯静静地说,“继续说啊!它要找的是什么样的人?” “够聪明的人!”雷斯林吼道,“所以我相信你们这些人很安全。把龙珠拿给我,卡拉蒙,还是你想要自己背?还是你,半精灵?还是你,米莎凯的牧师?” 卡拉蒙不安地看着坦尼斯。半精灵意识到大汉正乞求他的首肯,这对他来讲并不寻常,因为他总是毫不迟疑地听命于雷斯林。 坦尼斯也发现并不只有他注意到卡拉蒙无声的请求。雷斯林的眼中正燃烧着怒火。 坦尼斯这下更对法师有所防备,他不信任雷斯林那越来越强的诡异力量。这不合逻辑。他说服自己这一切只不过是噩梦所留下的后遗症而已。但这并没有解决他的怀疑。他们应该怎么处理龙珠?事实上,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太多选择。 “让我们面对现实吧!雷斯林是唯一具有足够知识和技巧,可以并且还有胆子处理龙珠的人。”坦尼斯不情愿地说,“我赞成应该由他保管,或者你们之中有人想要负起这个责任来?” 没有人开口。虽然河风皱着眉头,面色凝重地摇头,但坦尼斯很清楚,这个平原人如果有选择,他会选择把龙珠,还有雷斯林丢在西瓦那斯提。 “去吧!卡拉蒙。”坦尼斯说,“你是唯一能抬起它的人。” 卡拉蒙满心不情愿地将龙珠从黄金台座上抬了起来。他伸出的手忍不住发起抖,但手放上龙珠后并没有发生任何事,龙珠没有任何变化。卡拉蒙松了口气,闷哼着把沉重的龙珠抬到张开袋口等着的弟弟身边。 “把它丢进袋子里。”雷斯林命令。 “什么?”卡拉蒙张大了嘴看着那巨大的龙珠和雷斯林手中十分窄小的袋子。“不行,小弟!装不进去的,它会摔破的!” 雷斯林怒视了他一眼,大汉闭上嘴。 “不行!卡拉蒙,等等!”坦尼斯跳上前,但这次卡拉蒙照做了。他看着弟弟急切的目光,慢慢地将龙珠丢下。龙珠消失了! “什么?到哪里去——”坦尼斯狐疑地看着雷斯林。 “在袋子里。”法师冷静地回答,一手举起袋子,“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自己看看。” 坦尼斯看着袋子里面。龙珠的确在,毫无疑问。他看见里面旋转着的绿色迷雾,仿佛具有自己的生命。他赞叹地想,这一定是缩小了,但龙珠看起来大小仿佛没有改变,反而让坦尼斯产生了自己变大的错觉。 坦尼斯战栗着退后。雷斯林拉起袋口的绳子,很快地束紧它。接着他一脸怀疑地看着众人,将袋子收进袍子,和无数暗袋放在一起。他正要转身离开时,坦尼斯阻止了他。 “我们之间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不是吗?”半精灵静静地问。 雷斯林打量了他片刻,坦尼斯隐约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惋惜,希望回到年轻时彼此信任、拥有友谊的日子。 “是的!”雷斯林轻声说道,“但这也是我付出的代价。”他开始咳嗽。 “代价?给谁的?为了什么?” “不要问了,半精灵。”法师瘦弱的肩膀因为咳嗽而颤抖着。卡拉蒙搂着弟弟,雷斯林虚弱地靠着他。当他好了一点后,他抬起眼帘。“我不能告诉你答案,坦尼斯,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低下头,让卡拉蒙领着去找个地方在旅程开始前好好地休息。 “我希望你重新考虑,让我们协助打理你父亲的葬礼。”坦尼斯对着站在星辰之塔前和他们道别的阿尔瀚娜说,“耽误一天对我们来说没有多大差别。” “是的,请容许我们。”金月诚恳地说,“我懂得很多关于这方面的事,如果坦尼斯说得没错,我族的传统和你们非常接近。我是族中的牧师,我也曾经主持用浸泡过香料的布条包裹尸体,让它可以——” “不了,朋友们,”阿尔瀚娜脸色苍白,坚定地说,“是我父亲希望由我自己来的。” 这并不是真的,但阿尔瀚娜很清楚,一旦这些人看到她将父亲的尸体埋到地底去(只有地精和其他邪恶生物才会这样做)会有多么惊异,这种想法让她感到害怕。她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标记他坟墓的那棵变形的树,有如丑陋的食尸鸟站在他的墓穴上。很快,她移开视线,声音有些哽咽。 “他的墓穴很……很早以前便准备好了,我自己也有足够的经验。请别替我担心。” 坦尼斯清楚地看见她脸上痛苦的表情,但他没理由拒绝这项要求。 “我们懂了。”她说,金月像是搂着一个迷路受惊的小孩般冲动地将阿尔瀚娜拥入怀中。阿尔瀚娜起先有些排斥,但很快,她就放松在金月热情的拥抱中。 “节哀顺变。”金月将阿尔瀚娜的黑发拨离脸颊,接着离开了。 “你埋葬了父亲后,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当坦尼斯和阿尔瀚娜两人独自站在塔前的阶梯上时,他问道。 “我会回到我同胞的身边。”阿尔瀚娜凄然回答,“这片森林的邪恶此刻已经消失了,狮鹫兽们会回到我身边,载着我前往亚苟斯的。我们会尽全力协助消灭这股邪恶力量,然后我们会回到家园来。” 坦尼斯打量着西瓦那斯提,即使是在白天,这里的景象也恐怖得令人无法承受,晚上则更是无法形容。 “我知道。”阿尔瀚娜回答了他没说出口的想法,“这将会是我们赎罪的方式。” 坦尼斯狐疑地挑起眉,知道她日后得需要多大的努力才能说服同胞回到这里。然后,他察觉了阿尔瀚娜神情里所透露出来的决心。他估计成功的机率将会是一半一半。 他微笑着改变话题。“你会找时间去圣奎斯特吗?”他问,“骑士们会很荣幸你能大驾光临,特别是其中一位。” 阿尔瀚娜苍白的脸颊上出现了两朵红云。“也许吧!”她的声音弱不可闻,“我现在还不知道。我对自己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但我还得花很多时间才能让这些领悟成为我的一部分。”她叹了口气,摇摇头。“也许我永远都学不会如何与他们相处。” “像是学着去爱一个人类?” 阿尔瀚娜抬起头,清澈的双眼看着坦尼斯。“他会高兴吗,坦尼斯?因为我必须回到西瓦那斯提,他势必得远离自己的家园。当我知道,我将得面对他的逐渐老去,而我自己却仍青春永驻,你想我会快乐吗?” “我问过自己相同的问题,阿尔瀚娜。”坦尼斯痛苦地想起他面对奇蒂拉时所做的决定,“如果我们否定了给予我们的爱,如果我们因为害怕失去而不肯施予我们自己的爱,我们的生命将是一片空虚,我们失去的将会更多。” “第一次见面时,我还在想为什么这些人愿意跟随你,半精灵坦尼斯。”阿尔瀚娜轻声说,“现在我明白了。我会好好思考你所说的话。再会了,直到你生命的终点。” “再会了,阿尔瀚娜。”坦尼斯握住她伸出的手回答。他再也无话可说,只得转身离开。但他仍然忍不住要想,就像他以前常想的:如果我真的这么睿智,那么为何我的生命还是一团糟? 坦尼斯和在森林边缘等候的同伴会合。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们站在原地,对西瓦那斯提的森林萌生怯意。虽然他们知道邪恶已经离开了,但要在这样的森林里走好几天,仍然让人很难想象。但他们别无选择,因为他们再次感受到始终紧逼着他们的那股迫切压力。沙漏里的沙不断漏失,没来由地,他们就是知道不能待沙流尽。 “来吧,哥哥!”雷斯林最后终于说。法师领路走进了森林,手中的玛济斯法杖投射出苍白的光芒。卡拉蒙叹了口气跟了上去。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走进森林,坦尼斯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今晚,他们看不见月光,整块土地都被笼罩在黑暗中,仿佛在哀悼罗拉克的死亡。阿尔瀚娜站在星辰之塔的门口,塔闪闪发亮,散发着数世纪前所捕捉的月光。阴影中只看见阿尔瀚娜的脸,有如银色月亮的灵魂般。坦尼斯看见她举起手,星钻发出一阵清澈的白光。最后,她也离开了。 坎德人会做梦,但通常不会和他们平常的生活有多大差异。 这些是负责剩下的几座大法师之塔的法师,对身为法师的罗拉克来说,找他们请教是理所当然的。 真高兴知道不是每个西瓦那斯提精灵都是自大到无法了解自己。 圣奎斯特是南北亚苟斯西海岸的岛屿。它是少数几个没有受到大灾变影响的地区,唯一的改变只有移居到该处的居民人数。圣白石议会数月前刚在圣奎斯特成立,意图统合克莱恩各种族的力量来对抗黑暗之后。 精灵通常会把死者装在石棺里面,并且置放在地面上。 第2卷 冰裂斧之歌 英雄们杀入冰墙城堡,除掉邪恶的龙骑将费尔萨斯的故事,已成了冰原上蛮人们的神话传说。在寒冷、漫长的冬夜里,村里的牧师仍吟唱着这些歌曲来缅怀英雄的事迹。 是我,瑞加带领他们回来的。 我在此告诉诸位他们的故事。 雪上积雪掩盖了冰的踪迹, 雪上映射的阳光如同白色的鲜血, 在难以忍受的漫长冷光中。 若我不将其流传, 积雪将掩盖英雄的故事; 若我不将其流传, 他们蕴藏在我歌声中的力量 就会冰封在雪底永不再升起, 就如同逝去的气息, 永不再回还。 从温暖的大地来了七位英雄, (是我引领他们回来。) 四位来自北方信守誓约的剑客, 精灵女子罗拉娜, 来自岩山的矮人, 骨架精瘦如鹰的坎德人, 乘着三架雪橇, 来到通往唯一城堡的地道, 来到通往唯一城堡的咽喉。 杀进自古以来的守护者海象人群中, 剑客们浴血奋战。 道路变成鲜红, 遍地杀戮,遍地血腥。 闯过牛头人,杀过极地熊, 长剑再度长啸, 在疯狂的边缘闪耀寒光, 穿过利爪,穿过难以形容的邪恶, 剑客们披荆斩棘, 明亮的蒸汽在他们身后冻结。 到了城堡正中心, 龙与狼的主人费尔萨斯等待着他们。 穿着白色的盔甲, 白得赛过地面积雪的盔甲。 他唤来了狼群,偷窃婴儿的狼群, 在祖先世居的洞穴中酝酿杀戮, 以利牙尖齿包围了英雄们, 狼群们照着主人的意思,满不在乎地漫步着。 亚兰第一个冲出包围, 像一阵热风般逼向费尔萨斯的咽喉, 却像猎物般被击倒,扑杀。 布莱恩成了狼王剑下第二个亡魂, 英灵想必回到了温暖的国度。 每个人都站在这利爪尖牙形成的包围圈中, 除了罗拉娜, 在足以融化一切恐惧的勇气中, 当死亡融化在阳光下, 她拿起冰裂斧, 穿过沸腾的狼群,穿过混战的阵仗, 用冰之刀刃,以黑暗的结局, 她割裂了狼王的咽喉。 首领倒下之后,狼群也随之沉默。 故事的其他就如流水直下。 摧毁龙卵,摧毁邪恶的龙族, 穿过布满鳞甲恶臭的隧道, 来到了恐怖的贮室, 来到了宝库。 龙珠闪耀着白色、蓝色的光芒, 像是颗不停跳动的心脏 (是我引领他们回来,他们让我抱着它)。 从地道出来,遍地浴血, 每个都背负着无尽的自责。 年轻的骑士沉默、伤悲, 现在,他们只剩下五人。 坎德人走在最后,背着鼓鼓的行囊。 是我,瑞加带领他们回来的。 我在此告诉诸位他们的故事。 译注:冰裂斧——又称作寒冰斧(Frost Reaver)。是冰河地区的特产。冰裂斧是一把由寒冰制成的沉重战斧。这种冰块只能够从冰墙冰河上某个极度秘密的区域取得。在那里,由于极大的压力和极度的低温,经过几世纪的酝酿,才能够创造出足以派上用场、密度很高的冰。制造冰裂斧的秘密方法只有和海象人争夺领土的冰上蛮人知道,而且只有他们族中的神圣牧师知道真正的制造过程。他们必须花上一整个月的时间,用海象人身上的油脂和许多特殊的成分来打磨一块薄冰,而成功制造出冰裂斧的机会仍然只有三分之一左右。这柄极度锐利的斧头只有一个缺陷——只要处在冰点以上的环境中,它就会慢慢地融化;在较暖的地区,只需六小时就会化成一摊水。由于冰裂斧是相当沉重的武器,因此必须要有相当力量的战士才能使用。 译注:海象人——海象人是人类和海象的混种。这些生物拥有长蹼的脚和臃肿的手臂,能够使用武器,面孔则长得如同海象。虽然外表看起来很笨拙,但是它们身体的特殊构造能够让它们在冰天雪地中非常有效率地移动和战斗。海象人的嘴边会长出一对向下弯的诡异尖牙,如果它们愿意,也可以利用这对尖牙来攻击。它们是天性邪恶的生物,会残杀无辜取乐。当它们成群结队行动时,总是会推举出一个最邪恶、残暴的领袖来带领它们。海象人拥有十分坚硬的厚皮和一层坚实的油脂,靠着这两样东西的保护,它们可以丝毫不受影响地在极地的水中游泳。事实上,海象人对于任何低温形式的攻击都免疫,连冰冻系的法术都对它们无效。相对地,有一得必有一失,高温或是火焰的攻击将对它们造成两倍以上的伤害。 这是我模仿盎格鲁—撒克逊人诗歌写作方式所创作的,不过我并没有让它那音乐影响韵脚的方式一起影响我。当你这样做的时候,你会有另外的包袱:一旦你设定了模仿的对象,那么创作出来的作品就只会是一首萧瑟的盎格鲁—撒克逊民谣。我喜欢这首歌的歌者瑞加——他的角色在此独立出来,不只实际将冒险者们“带领”回来,也更借着歌唱的过程将他们“带回”听歌者的面前。——迈克尔·威廉斯 第2卷 01 冰河大逃亡 矮人躺着,准备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的四肢无力,肠胃纠结在一起,一阵阵恶心感淹没了他。他看着挂在头上的一盏微弱的油灯慢慢地晃着,灯光似乎越来越暗。就这样了,矮人心想,这就是结束了。我最后将什么都看不见…… 他听见一阵嘈杂声,木板嘎吱作响,似乎有人偷偷地走近。佛林特有气无力地别过头。“是谁?”他沙哑地问。 “泰索何夫。”一个关切的声音说。佛林特叹了口气,伸出长满老茧的手。泰斯的小手握住他。 “啊!孩子。我很高兴你赶来与我道别。”矮人虚弱地说,“我快死了,孩子,我就要去见李奥克斯——” “什么?”泰斯凑近身子问。 “李奥克斯!”矮人恼怒地说,“我要回到李奥克斯的怀抱里。” “没这回事,我们不去那里。”泰斯说,“我们要去圣奎斯特,除非你说的是一家旅店的名字。我去问问史东好了。李奥克斯的怀抱,嗯嗯——” “李奥克斯,矮人之神,你这头笨猪!”佛林特大吼。 “哦!”泰斯想了一下,“那个李奥克斯啊。” “听着,孩子。”佛林特冷静了下来,因为他决心不要给人留下糟糕的印象,“我希望你能够收下我的头盔。就是那顶你从沙克沙罗斯带来给我的头盔,上头还有狮鹫兽的鬃毛。” “你真的要这样做吗?”泰斯惊讶地问,“你人真好,但这样一来你不就没头盔了吗?” “啊,小家伙,我要去的地方不需要头盔。” “圣奎斯特里面可能会需要哦!”泰斯怀疑地说,“德瑞克推测龙骑将打算发动一场全面的攻击,我想头盔应该可以派上用场——” “我不是说圣奎斯特!”佛林特怒吼着,挣扎着坐起身来,“因为我快死了,我不需要头盔了!” “有次我也差点死掉。”泰斯认真地说着。他把一只热气蒸腾的碗放在桌上,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开始了他的故事:“就是那次在塔西斯,恶龙撞倒了一幢房子,压在我身上。伊力斯坦说我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事实上这不是他的原话,他说是因为神力的介入还是什么的,我今天才能够站在这里。” 佛林特放声哀号着倒在床上。“难道这也很过分吗?”他对头上摇晃着的油灯说,“我只不过想平静地离开人世,别被坎德人包围!”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尖叫着说的。 “哦,少来了,你知道你不会死的。”泰斯说,“你只不过是晕船罢了。” “我快死了!”矮人固执地说着,“我感染了某种无药可治的传染病,就快死了。都是你害的。是你把我拉到这艘该死的小船上——” “是艘大船。”泰斯插嘴道。 “小船!”佛林特恼怒地重复,“是你把我拉到这艘被诅咒的小船上,叫我在这间老鼠肆虐的房里等死——” “你知道,我们其实可以把你留在冰墙冰河,让你和那些海象人——”泰斯突然闭上嘴。 佛林特再次挣扎着要坐起身来,但这回他的眼神带着疯狂。坎德人站起身,小心地往门口移动。“呃,我想我最好赶快离开了。我只是下来看看你……呃……想不想吃东西。船上的厨子刚发明了一种叫作青豆汤的食物——” 罗拉娜在前甲板的冷风中瑟缩着,听着底下的船舱传来她所听过最可怕的吼叫声,紧接着是陶器破碎的声音,被吓了一跳。她看着站在旁边的史东,骑士笑了起来。 “是佛林特。”他说。 “我知道。”罗拉娜担心地说,“也许我应该——” 她话还没说完,便看见满身青豆汤的泰索何夫走出来。 “我猜佛林特感觉好多了。”泰索何夫认真地说,“只是他还没准备好要进食。” 从冰河地带离开的旅程十分顺利。他们的小船平稳地飞越过海面,顺着潮流和强烈的冷风往北走。大伙照着泰索何夫的资料,去了冰墙城堡一趟,并取得了龙珠,击败了它邪恶的守护者费尔萨斯,对方是一名强悍的龙骑将。他们借着冰原蛮人的帮助逃出崩毁的城堡,登上一艘前往圣奎斯特的船。虽然龙珠现在已经安全地放在船舱的一个箱子中,但是这段旅程的恐怖回忆仍然不停地在他们的梦中出现。 但冰河地带所带来的噩梦还是比不上个把月前他们所做的那场栩栩如生的怪梦。没有任何人敢再提起这件事,但罗拉娜偶尔会在其他人,特别是史东的脸上,看到那种孤单、恐惧的表情,让她感觉骑士也在回忆那场梦境。 除此之外,大伙的精神都很好——矮人当然不算在内。他被强行带上船,当下正晕船晕得七荤八素。不过,前往冰墙城堡的旅程可说是一次胜利。除了龙珠外,他们还找到一件据说就是屠龙枪碎片的古物。他们也发现一件更重要的东西,虽然当时他们并不知情。 大伙跟着德瑞克及其他两名年轻的骑士一同由塔西斯前往冰墙城堡找寻龙珠。这趟旅行开始并不顺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面对邪恶的海象人、狼群和恶熊。大伙开始担心这次的旅行将会徒劳无功。但泰斯不停地保证书上记载着这里的确存放着一颗龙珠,因此大伙不停地搜寻着。 在搜寻的过程中他们发现一个令人惊异的景象:一条巨大的银龙,超过四十英尺长,被完全冰封了起来。巨龙的双翼展开,作势欲飞,神情十分猛恶,但它的头看起来很优雅,所散发出的气息并不如那群邪恶红龙般让人恐惧、憎恶,反而让人隐隐为这雄伟的生物感到哀伤。 更奇怪的是,这条龙身上竟然骑了一个人!他们曾经见过骑着龙的龙骑将,但从骑士的古老盔甲看来,他是个索兰尼亚骑士!他戴着手套的手上还握着一件曾经是一支长枪的武器残骸。 “一名索兰尼亚骑士为什么要骑着龙?”罗拉娜心中想着龙骑将,开口问道。 “有一部分骑士走上了邪恶之道,”德瑞克爵士严肃地说,“虽然我极不愿承认。” “但我感觉不到任何邪恶,”伊力斯坦说,“只有一股绵延无尽的忧伤。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我看不见任何致命伤——” “这景象看起来很眼熟。”泰索何夫皱着眉插嘴,“好像一幅画。一个骑士骑着银龙,我见过——” “呸!”佛林特不屑地说,“你还见过全身长毛的大象——” “我是说真的。”泰斯抗议。 “你是在哪里看到的,泰斯?”罗拉娜看见小坎德人一脸受伤的表情,轻声问,“你还记得吗?” “我想……”坎德人的眼神开始不集中,“这让我想起帕克塔卡斯和费资本……” “费资本!”佛林特突然说,“如果你认为还有人比雷斯林更疯狂,那老法师绝对是第一人选。” “我不明白泰斯在说什么,”史东若有所思地看着银龙和它的骑士,“但我还记得我母亲告诉过我修玛在他最后一战时,带着屠龙枪,骑着银龙。” “我也还记得我母亲告诉过我冬季庆典的晚上,要在床边留个蛋糕给到城堡来的白袍老仙人。”德瑞克轻蔑地说,“不,这一定是被邪恶所诱惑的骑士叛徒。” 德瑞克和另外两名年轻的骑士转身准备离开,但其他人仍依依不舍地看着龙背上的人影。 “你是对的,史东。那就是屠龙枪。”泰斯伤感地说,“我不清楚我是怎么知道的,但我很确定。” “你在塔西斯的书里面看过吗?”史东问。他和罗拉娜交换着眼色,两个人都觉得坎德人的严肃有些不寻常,甚至有些让人害怕。 泰斯耸耸肩。“我不知道。”他小声地说着,“很抱歉。” “也许我们应该带走这玩意儿。”罗拉娜不安地建议,“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快来,布莱特布雷德!”德瑞克的声音在洞穴中冷峻地回响着,“我们也许暂时摆脱了海象人,但它们很快就会跟上我们的足迹的。” “我们怎么才能拿到它?”史东毫不理会德瑞克的命令,问道,“它被冻结在起码三英尺厚的冰块里!” “我可以拿到。”吉尔赛那斯说。 精灵跳上凝结在骑士和龙周围的冰崖,找到落脚处,开始一寸一寸地往上爬。他从巨龙冰封的双翼开始,手脚并用爬近骑士手中紧抓的长枪残骸。吉尔赛那斯把手贴上那层厚冰,开始念诵着奇异、拗口的咒语。 精灵的手掌射出一道红光,快速地将冰层融化。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他已经可以将手伸进去握住长枪的残骸,但龙骑士的手仍紧紧握着它。 吉尔赛那斯用力拉扯,甚至试图将骑士的手指撬开。但他终究耐不住冰层的酷寒,颤抖着跳回地面。“我拿它没辙。”他说,“他抓得太紧了。” “把手指弄断——”泰斯满心期待地建议。 史东怒气冲冲地看了坎德人一眼,让他闭嘴。“我不准你们亵渎这具遗体!”他厉声说,“也许我们可以想点别的方法。我可以试试——” “没用的。”吉尔赛那斯看着骑士爬上悬崖,一边跟妹妹说道,“那长枪仿佛已经变成他手的一部分。我——”他突然间沉默了。 正当史东的手握住那残骸的同时,骑士的遗体似乎突然非常轻微地动了一下。他僵硬、冰冷的手指松了开来。骑士惊得差点掉下来,他立刻把手放开,沿着巨龙冰封的翅膀爬了下来。 “他在把武器交给你。”罗拉娜大喊,“史东!别迟疑,接下它!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他要把武器交给另外一位骑士。” “我不是骑士。”史东难过地说,“但也许这是个征兆,也许这是邪恶的——”他犹疑不定地爬回洞口,再度拿起长枪。去世的骑士松开僵硬的手。史东握住武器的残骸,小心翼翼地将它拿出冰层外。他跳到地面上,仔细打量着这古老的长枪柄。 “棒极了!”泰斯赞叹地说,“佛林特,你看见尸体复活了吗?” “没看见!”矮人暴怒地说,“你也没看见。我们最好赶快离开这里。”他又发抖地加上一句话。 接着,德瑞克出现了。“我给了你一个命令,史东·布莱特布雷德!你还在拖延什么?”当德瑞克看见长枪柄时,他的脸色愤怒地阴沉了下来。 “是我要求他拿给我的。”罗拉娜说,声音宛如背后的冰山般冷静。她收下长枪柄,用背包里的皮斗篷小心地将它包起来。 德瑞克愤怒地打量了她几眼,接着僵硬地鞠了个躬,转身离开。 “死去的骑士,活着的骑士,不知道哪种比较糟糕。”佛林特咕哝着拖着泰斯,跟在德瑞克身后。 “万一这是件邪恶的武器怎么办?”当两人在城堡冰冷的通道中前进时,史东低声问罗拉娜。罗拉娜回头看了龙背上的骑士最后一眼。极南之地的太阳正开始苍白地落下,它的光芒在尸体上投下水色的残影,让他们看来有些让人毛骨悚然。即使在这个时候,她还是觉得自己看见尸体动了一下。 “你相信修玛的故事吗?”罗拉娜轻声问。 “我再也搞不懂该相信什么了。”史东的声音中带有明显的哀伤,“过去,每件事对我来说只有黑与白,一切分得清清楚楚,定义得非常明确。我相信修玛的故事,我母亲把它当作真理教导我。接着我去了索兰尼亚。”他沉默下来,仿佛不愿意说出口。最后,他看见罗拉娜一脸渴望与同情的神情,勉强吞咽了一下,继续说:“我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连坦尼斯也是一样。当我回到家乡时,我发现骑士不再是我母亲所说的以荣誉至上、以牺牲自己为美德的团体了,而是充满了勾心斗角的政治阴谋。最好的也不过就像德瑞克,信守荣誉,但是不知变通,也不知如何去替位居其下者着想。最糟的是——”他摇摇头。“当我一提起修玛,他们就会大笑。浪人骑士,这是他们对他的称呼。根据他们的说法,他因为不守骑士团的规定而被逐出骑士团。修玛在乡间四处流浪,讨好农民,而这些农民开始创造他的传奇。” “但他真的存在吗?”罗拉娜替史东感到难过,追问着。 “哦,是的!毫无疑问。躲过大灾变的书面记录将他列名为低阶骑士。但有关银龙、最后征战,甚至连屠龙枪都没人相信。就像德瑞克说的,没有证据。传说中,修玛的墓穴是座高耸的尖塔,那是世界的奇观。但你找不到任何见过的人。就像雷斯林说的,我们有的只不过是床边故事罢了。”史东双手捂住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他轻声说,“我从来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但我想念雷斯林,我想念他们每一个人。我感觉我的一部分仿佛被割除了,正如同当年我前去索兰尼亚时的感觉一样。这也是我放弃骑士资格考核回来的原因。这些人——我的朋友们,在这场与邪恶的战争里,比那群排成一列的骑士们付出更多。就连雷斯林也在用某种我不能理解的方法战斗着。”他用拇指向后指着冰封的骑士。“至少他能告诉我这一切的意义,至少他会相信这个,如果他在的话。如果坦尼斯也在这里——”史东再也说不下去。 “是的。”罗拉娜静静地说,“如果坦尼斯也在这里——” 史东想起她的沉沉忧伤远胜自己,忍不住将罗拉娜拥入怀中。两个人静静地站了片刻,因为彼此而让心灵得到了慰藉。接着,德瑞克刺耳的声音传来,斥责他们又拖了众人的后腿。 此刻,破碎的长枪握柄、龙珠,以及坦尼斯的斩龙剑一同静静地沉睡在船舱底层的箱子里。在箱子旁边是两位年轻骑士的尸体,他们为了保护其他人而壮烈牺牲,大伙准备把他们运回家乡安葬。 从冰河地带吹出来的强烈南风,让他们所搭乘的船顺利地扬帆北去,穿越西历安海。船长说,如果风向不变,他们两天之后就可以抵达圣奎斯特。 “那边就是南亚苟斯大陆。”船长指着船右方,告诉伊力斯坦,“我们会先看到它的最南端。今晚我们就可以看到克莉丝丁岛。只要风向顺利,我们很快便会抵达亚苟斯。南亚苟斯大陆最近有些奇怪的状况。”船长看着罗拉娜。“虽然我最近没去过那边,但谣传那里涌进许多精灵。” “精灵!”罗拉娜满心焦切地说着。她站到船长身旁,清晨的风将她的斗篷吹得啪嗒作响。 “我听说是逃离了他们的家园。”船长继续说,“是被龙人大军所赶走的。” “说不定他们正是我们的同胞!”罗拉娜紧抓住站在她身边的吉尔赛那斯,目不转睛地看着船头,仿佛想凭着意志力让目的地早点出现。 “最有可能的是西瓦那斯提精灵。”吉尔赛那斯说,“事实上,我还记得阿尔瀚娜女士提过亚苟斯。史东,你还记得吗?” “不!”骑士突然回答。他转身走到船的左侧,靠在栏杆上,愣愣地看着染着粉红色晨曦的海面。罗拉娜注意到他从腰带间拿出一样东西,爱怜地把玩着。当阳光照耀到它时,闪起一阵强烈的反光,接着,他将它收回去,低下了头。罗拉娜本想走上前安慰他,却突然间瞥见天上有动静,停下了脚步。 “南方那头是什么奇怪的云层?” 船长立刻转过身,从皮风衣口袋里掏出望远镜来仔细看着。“派一个人上去看看!”他对大副大喊。 一名水手立刻爬上缆绳,一手拉住高得吓人的桅杆,一手握着望远镜朝南看去。 “你可以分辨出来吗?”舰长对着天空大叫。 “不行,船长。”男子低头喊,“如果那是云,肯定是我从没见过的云。” “我要看!”泰索何夫自告奋勇地说。坎德人开始像水手一样熟练地爬上缆绳。上了桅杆后,他抓住水手边上的缆绳,和水手一起向南方观望。 它看起来的确很像一朵云,非常巨大,白色,并且飘浮在水面上的天空。但它比天空中任何其他云移动得都快,而且—— 泰索何夫吃了一惊。“借我看一下!”他伸出手向水手要过了那架望远镜。水手心不甘情不愿地交给了他。泰斯望向望远镜,轻声抱怨着:“哦,该死!”他喃喃说着,放下了望远镜,心不在焉地将它收进裤袋中。正当他想顺着绳索溜回甲板时,水手抓住他的领口。 “怎么了?”泰斯吓了一跳,“哦!这是你的吗?真抱歉。” 他怅然若失地拍了拍望远镜,把它还给水手。泰斯身手矫健地滑下绳索,轻巧地落在甲板上,飞快地跑向史东。 “那是条龙。”他喘息着说。 在冰河地带的故事记述在《克莱恩之魔法》(The Magic of Krynn)的《找寻信仰》(Finding the Faith)中,作者是玛丽·基希奥夫,呃,不,是冰原蛮人瑞加。 (译注:此处原文使用的是“Dragonlord”一词,并非龙骑将的原文Dragon Highlord。)当我们刚开始设计“龙枪”时,龙骑将们的确是被称作“Dragonlord”。不过,我们发现有另外一家公司正在设计一个名为“Dragonlords”的游戏,所以我们得要替这些将军想出另外一个名字。结果就是“Dragon Highlord”取代了“Dragonlord”的地位。在原文中又会出现“Dragonlord”唯一的可能性是这些坏家伙又偷偷溜进我们的小说中了。——西克曼 其中一名是亚兰·桃博,在《冰裂斧之歌》中提到过他的名字。 译注:银龙——银龙可说是最受克莱恩人们敬爱的龙族。这些龙最喜爱介入俗世间的事务。银龙身长四十八英尺以上,可以施展变形术变成人类或精灵。和同样能够变身的金龙不一样的是,它们比较喜爱以这样的姿态出现,也喜爱混入人类或精灵之中,尽可能地帮助他们。银龙口中可以吐出寒气或是麻痹瓦斯,同时也是极佳的法师。 你是不是搞不清楚为什么没有圣诞节的人们会有冬季庆典?那是因为我认为冬季庆典是个异教的习俗,一个庆祝冬至的节日。——魏丝 五年前,与奇蒂拉短暂同行一段时间之后,史东前往布莱特布雷德家的城堡,他在那里继承了父亲的宝剑和盔甲。不过,奇蒂拉偶然路过才让史东逃离了死亡的命运。这段故事记述在保罗·B.汤普森和托尼娅·R.卡特的《黑暗与光明》(Darkness and Light)中。 我记得此地的克莉丝丁岛是以道格·奈尔斯的妻子命名的,只不过拼字上有些差异。——西克曼 第2卷 02 白龙被俘虏! 这条龙的名字叫作冰雹。它是条白龙,生来体型就比克莱恩其他种类的龙要小。它们在极地出生、长大,可以忍受极度的酷寒,主宰着安塞隆大陆极南的冰封地带。 由于它们体型瘦小,所以是克莱恩龙类中飞行速度最快的,龙骑将通常让它们担负侦查任务。因此当大伙进入它在冰河的巢穴搜寻龙珠时,它正好在外执行任务。黑暗之后收到了一份报告,说有一群冒险者进入了西瓦那斯提,他们不知怎么办到的,竟然击败了湛青·血暴,并获得其中一颗龙珠。 黑暗之后推测他们可能会经过灰烬平原,沿着帝王大道前往圣奎斯特,因为那是通往圣奎斯特最直接的陆路。情报显示,索兰尼亚骑士正试图重新在圣奎斯特集结。黑暗之后派出冰雹和它属下的一群白龙火速向北赶往正覆盖在皑皑白雪下的灰烬平原,寻找龙珠。 冰雹看着底下冰光闪闪的雪地,猜想就算是人类,也不至于笨到在这种情况下试图横越这片冰封大地,但它仍然服从接到的命令。冰雹将整支队伍打散,命令各小队彻底搜查由西瓦那斯提以西至卡若理山脉以东的每一寸土地。它手下的几条白龙甚至飞到极北的新岸,那是蓝龙的辖区。 龙群们会合之后,发现平原上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同时冰雹也收到通报,正当它在边境侦查时,危险已经悄然来到它的大门口。 冰雹怒不可遏地赶回去,却发现太迟了。费尔萨斯已死,龙珠也失踪了。但它的海象人同盟向它描述了这支罪无可赦的冒险队伍。它们甚至指出了船扬帆出海的方向,虽然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方向可以离开冰墙——北方。 冰雹将龙珠失踪的消息回报给黑暗之后,对方更加暴跳如雷,并且感到恐惧。竟然失去了两颗龙珠!虽然黑暗之后知道她的邪恶势力在克莱恩仍是无以匹敌的,但她仍不安地感觉到正义的力量依旧在大陆上和她对抗着。在这些人当中,也许有人会聪明到发觉龙珠的秘密。 因此冰雹接收到的命令是:找到龙珠,并且直接将它带给黑暗之后。在任何情况下,黑暗之后都不允许龙珠再度遗失。龙珠本身便拥有极高的智慧,同时也具有十分强大的求生本能。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本能,它们才能在创造者已死的情形下继续保存下来。 冰雹飞过西历安海,它强壮有力的翅膀很快就让它飞进了大船的视线范围。但此刻冰雹面临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智力问题,而它并未做好面对它的准备。 也许是因为为了培养出耐寒的爬虫类而进行的近亲繁殖,白龙成了龙类中最愚笨的一族。冰雹以往从来不需要自己思考太多事情。费尔萨斯总是会告诉它该怎么做。因此,当它盘旋在船的上空时,它对眼前的问题也不禁迷惑了起来:它怎样才能拿到龙珠? 一开始它打算以极寒的冻气将整艘船冰冻住,但它随即发现这样做只不过是将龙珠封在一团冰冻的木头中,反而让它更难完成任务。在它把船撕裂之前,船有可能会先沉入海底。即使它将船成功地破坏了,龙珠也有可能自己掉入海中。抓起这艘船飞到陆地上又太过吃力。冰雹在空中盘旋着,不停思考该怎么做,同时,它也清楚看见底下的人类们像是被吓坏的小老鼠般四处乱窜。 白龙曾想过以心电感应通知黑暗之后,寻求她的指导,但冰雹实在不愿意提醒报复心极强的主子自己的无知和愚昧。这条龙就这样在船上空盘旋了一整天,寻思着该怎么办。它轻易地飘浮在气流中,用龙威把底下的人类吓得六神无主。接着,就在太阳即将下山前,冰雹有了个主意。它想也不想地立刻付诸行动。 泰索何夫目击白龙的消息很快便让全船都陷入一片恐慌之中。水手们用短剑武装自己,虽然每个人都知道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但他们还是准备战斗到最后一刻。吉尔赛那斯和罗拉娜两个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射手,他们开始将箭搭上弦。史东和德瑞克将剑和盾紧握在手,泰索何夫举起他的胡帕克杖。佛林特试着要从床上爬起来,但他连站都站不稳,伊力斯坦则冷静地向帕拉丁祈祷。 “要我去相信那个老头子和他的神,还不如相信我的剑。”德瑞克对史东说。 “骑士一直都尊崇帕拉丁的。”史东带着斥责的口气回答。 “我的确尊敬对他的回忆。”德瑞克说,“布莱特布雷德,我对这些关于帕拉丁回归的传言感到十分困扰。骑士评议会听到时,想必也会跟我抱持一样的想法。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我相信在你骑士资格审核时,相同的问题也会出现。” 史东紧咬下唇,把怒气像苦药般吞下。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每个人都心无旁骛地看着天空中的白色身影,但是他们什么也不能做,因此只有继续看下去。 他们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白龙一直没发动攻击。 它仿佛永无止境地直绕着他们打转,巨大的身影规律地在船上交叉往来。毫不迟疑就准备投入战斗的水手开始交头接耳,因为这等待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更糟糕的是,白龙似乎把四周的风也吸走了,原先饱满的帆现在毫无生气地垂了下来。船丧失了原先优雅向前航行的动力,开始无助地随波逐流。暴风雨开始在北方的地平线集结,在原本湛蓝的海面上投上一层阴影。 罗拉娜最后终于放下弓箭,开始按摩自己酸痛的肩膀。她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看着太阳,疲倦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把他们放进救生艇中,让他们自生自灭。”她听见一名饱经风霜的水手故意提高音量说,“也许那头巨兽会放我们走,毕竟它要的是他们,不是我们。” 它要的也不是我们,罗拉娜不安地想,可能是那颗龙珠。这也是它为什么迟迟不攻击的原因。 但罗拉娜不能够告诉其他人,连船长也不能知道。龙珠的秘密一定不能泄露。 漫长的下午一分一秒过去,白龙依然像只恐怖的海鸟继续盘旋。船长越来越暴躁,不只是因为他要对付一条龙,还有船上可能发生的叛变危机。接近晚餐时分,他命令大伙走到下层甲板。 德瑞克和史东都拒绝了。就在情况正要失控时——“陆地!右舷!” “南亚苟斯大陆!”船长严肃地说,“海流会把我们带到靠近礁石的地方。”他抬头看着盘旋的白龙。“如果再不起风,我们很快就会撞上去。” 就在那一刻,白龙停止了盘旋。它陡然拉高,水手以为它即将离开,立刻欢呼起来。但罗拉娜还记得塔西斯的教训。 “它准备要俯冲了!”她大喊,“它准备要攻击了!” “快下去!”史东大喊。水手们迟疑地看了天空最后一眼,开始七手八脚地挤向舱门。船长跑向舵轮的位置。 “快下去!”他命令舵手。 “你不能够待在这里!”史东大喊,他离开舱门,跑向船长,“它会杀死你的!” “如果我离开,我们会触礁的!”船长愤怒地大喊。 “如果你死了,我们一样会触礁!”史东说。他一拳打中船长的下巴,将他拖进舱中。 罗拉娜步履蹒跚地走下楼梯,吉尔赛那斯紧跟在后。精灵贵族等到史东把船长抱进来之后才将舱门紧紧关上。 就在那一刻,白龙吐出的冻气差点将整艘船翻了过来。船身惊险地倾侧着。每一个人,即使是最有经验的水手,也站不稳身子,在拥挤的船舱中撞成一团。佛林特咒骂着摔到地板上。 “现在是向你的神祈祷的好机会。”德瑞克对伊力斯坦说。 “我已经在做了。”伊力斯坦一边冷静地回答,一边将矮人扶起来。 罗拉娜紧抱着柱子,等着那熟悉的红光、烈焰、热风将大伙吞噬。出乎意料的是,向大伙袭来的是一阵夺人心魄的刺骨寒风,几乎要让人的血液冻结。她可以听见上面甲板传来一阵帆缆断裂的声响,鼓帆的噼啪声也停了下来。当她抬头的时候,发现白色的霜开始沿着裂缝渗透下来。 “白龙并不会喷火!”罗拉娜惊异地说,“它们喷冰!伊力斯坦!你的祈祷获得回应了!” “呸!喷火可能还好一点。”船长摇摇头,摸着下巴说,“冰会把我们结结实实地给冻住。” “一条喷冰的龙!”泰斯若有所思地说,“要是我能看到就好了!” “会发生什么事?”罗拉娜问。此时船开始发出叽叽嘎嘎的声音,慢慢地回复原来的姿势。 “我们死定了!”船长大吼,“系住船帆的绳子会因为冰块额外的重量而断裂,将整片帆给扯下来。桅杆会在风暴中像棵树般断成两半。一旦无法控制方向,海潮会将船不偏不倚地推撞上礁石,这就是这条船的结局。我们什么也不能做!” “我们可以试着把它射下来。”吉尔赛那斯说。但史东摇摇头,用力地推了推舱门。 “上面的冰一定至少有一英寸厚。”骑士说,“我们被困在里面了。” 这就是白龙要夺取龙珠的方法,罗拉娜痛苦地想。它可以让船搁浅,杀了我们,不必冒着龙珠沉入海中的危险。 “再来一次像那样的攻击,我们便会沉入海底。”船长预测,但接下来的攻击却没那么猛烈。第二次的攻击更加轻柔,大伙都意识到白龙在将船吹向岸边。 这简直是个完美的计划,是让冰雹颇为得意的计划之一。它缓缓地在船后方滑翔,让海潮把整艘船带向岸边,偶尔助它一臂之力。但当它看见月光下怪石林立的岸边时,才赫然察觉它计划的缺陷。月光接着被乌云所遮蔽,白龙什么也看不见。天色变得有如黑暗之后的灵魂般污浊。 冰雹开始咒骂起乌云来,虽然这对北方的龙骑将来说是莫大的助力,但这会儿乌云遮住了两个月亮,让冰雹一筹莫展。它清楚听见底下传来木头碎裂的声音,船大概撞上礁石了。它甚至能听见水手的哭喊声,但它什么都看不见!它降低高度接近海面,希望能先把这些可怜的生物冰封起来,等白天再来解决这个问题。接着它在黑暗中听见另一种更可怕的声音——弓弦拉开的声响。 一支箭擦过它的头部,另一支正中它巨大翅膀上脆弱的皮膜。冰雹尖叫着拉起俯冲的姿势。底下一定有精灵,它恼怒地想。更多的箭矢在黑暗中嗖嗖地飞向它。那些可以在夜间视物的该死的精灵!靠着他们的精灵视力,即使在黑暗中他们还是可以轻易瞄准它,特别是在它一边的翅膀受伤后。 它感觉到体力迅速流失,决定立刻飞回冰墙城堡。经过整天的飞行,它的确感到疲惫不堪,翅膀上的伤口更是痛得难以忍受。的确,它必须要再度向黑暗之后报告失败的消息。但这不算是个彻底的失败。它阻止了龙珠抵达圣奎斯特,也确实摧毁了这艘船。它知道这艘船的位置,靠着黑暗之后在亚苟斯发达的情报网,她应该可以轻易夺回龙珠。 白龙恢复了平静,缓慢地向南飞行着。第二天早上,它就抵达了它位于冰河地带的老本营。在回报了它的战果之后,它躲进巨大的冰穴中,慢慢疗养它受伤的翅膀。 “它离开了!”吉尔赛那斯惊讶地说。 “那当然。”德瑞克边疲倦地将船上所有可用的补给品卸下,一边说,“它的视力不比你的精灵视力。而且,你还射中了它。” “罗拉娜射中的,不是我。”吉尔赛那斯对着站在岸边、手上还拿着弓的妹妹微笑。 德瑞克怀疑地吸吸鼻子。他小心地放下手中携带的箱子,再度涉水走回船上。一个身影从黑暗中出现,阻止了他。 “不必了,德瑞克。”史东说,“船已经沉了。” 史东背上背着佛林特。罗拉娜看见史东因为疲倦而步履不稳,连忙奔入水中帮忙他。两人合力将矮人抬上沙滩,并且将他四肢伸展平放在地上。外海上不停传来的木头碎裂声已经中断了,取而代之的是永不止息的潮汐声。 哗啦一声,泰索何夫牙关打战地在他们身后走上岸,脸上却带着快乐的笑容,身后跟着由伊力斯坦所扶着的船长。 “我手下的尸体呢?”德瑞克一见到船长便问,“他们到哪里去了?” “我们有更重要的东西要搬运。”伊力斯坦厉声说道,“活人用得上的东西,像是食物和武器。” “还有很多的好人也葬身于此,你的人不会是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点我敢保证,虽然这不算是什么好消息。”船长又补上一句。 德瑞克又准备开口,但伤心、体力透支的船长开口道:“今晚,我的水手中有六个人牺牲了,骑士大人。他们不像你的部下,航程开始时他们可是活生生的。更不用说我的船和我的快乐都深埋在海底了。我不想再在底下添东西,如果你能够明白我的意思,骑士大人。” “我对你的损失感到很遗憾,船长。”德瑞克生硬地回答,“我敬佩你们的所作所为。” 船长仿佛迷失了方向,喃喃自语着环顾着沙滩。 “我们把你的人送往岸的北边去了,船长。”罗拉娜指着说,“那里有掩蔽的地方,就在树林里。” 仿佛是要证明她所说的话,一堆巨大的营火亮了起来。 “笨蛋!”德瑞克咬牙切齿地骂道,“他们会把龙引回来的。” “我们要么把龙引来,要么全部冻死。”船长回头说,“你自己看着办吧,骑士大人。反正我不在乎。”他消失在黑暗中。 史东伸了个懒腰,试着舒展僵硬、痉挛的肌肉。佛林特缩成一团发着抖,连皮带扣都开始叮当作响。罗拉娜弯下身去把她的斗篷裹在他身上,突然发现自己寒冷无比。 因为和巨龙作战以及逃脱沉船的亢奋,她忘记了寒冷。事实上她连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都不记得。她记得逃到岸边,白龙向他们俯冲。她麻木、发抖的手指拨弄着弓弦。 她一直在怀疑怎么可能有人可以冷静地逃出这种险境—— “龙珠!”她恐惧地说。 “这里,在这个箱子里。”德瑞克回答,“还有那支长枪,以及你叫作斩龙剑的长剑。现在我想我们应该要好好取个暖——” “我不同意。”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黑暗中出现,周围亮起耀眼的火把。 大伙立刻抽出武器,环绕着无助的矮人。但罗拉娜经过一阵子的慌张后,开始定神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 “不要动!”她大喊,“是我们的同胞!他们也是精灵!” “西瓦那斯提精灵!”吉尔赛那斯满心欢喜地说。他丢下手中的弓,走向方才讲话的那名精灵。“我们在黑暗之中旅行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伸出双手用精灵语说,“幸会,同胞——” 他没机会说完他古老的问候。那一小队精灵的领队向前一步,手中的木杖柄正中他的脸孔,把他打昏,倒在地上。 史东和德瑞克立刻抽出武器,背对背站着。精灵的那个方向也闪出钢铁的光芒。 “住手!”罗拉娜用精灵语喊。她跪在哥哥身边,卸下兜帽,让每个精灵都可以看见她的模样。“我们是你的表亲,奎灵那斯提的精灵!这些人类是索兰尼亚骑士!” “我们知道你们是什么人!”精灵领队不屑地说。“奎灵那斯提的间谍!你们会和人类一起旅行也没什么好奇怪,你们的血脉早就被污染了。抓住他们。”他对手下说,“如果他们不愿意束手就擒,做你们该做的事。搞清楚他们所说的龙珠是什么意思。” 精灵向前走了一步。 “不!”德瑞克跳向前,挡在箱子之前,“史东,我们不能让他们夺走龙珠!” 史东已经开始向敌人行礼,抽出剑走向前。 “看来他们想要战斗,那就来吧!”精灵领队举起自己的武器说。 “我告诉你们,这根本没道理!”罗拉娜愤怒地大喊。她挺身挡在闪闪发光的武器之间。精灵惊疑不定地停下来。史东抓住她,想把她拉开,但她挣脱了他的双手。 “地精和龙人,即使它们如此邪恶,也不会沦落到彼此征战。”她的话声中带着无比的怒气。“但我看到正义古老的象征——精灵,竟然争先恐后地彼此残杀!看呀!”她一只手掀起箱盖,“这个箱子里面是整个世界的希望!一颗龙珠,我们历经千辛万苦从冰河城堡里夺来的。我们的船在那边沉没了。我们赶走想要夺回这颗龙珠的白龙。但最后,我们竟然发现,最大的威胁是我们的同胞!如果这是真的,如果我们真的堕落到这种地步,现在就杀了我们!我发誓,我所有的伙伴都不会阻止你们的!” 史东听不懂精灵语,静静地看了片刻,发现精灵们都放下了武器。“好吧,不管她说了什么,看来是发挥了效果。”他不情愿地将武器入鞘。德瑞克迟疑了好一阵子,总算把长剑放下来,但仍迟迟不愿将武器入鞘。 “我们会慎重考虑你所说的。”精灵开口,犹豫不决地用通用语说。海岸边传来叫喊声,他不讲话了。大伙看见营火旁走动着许多影子。精灵往那方向看去,直到一切都恢复平静,他的注意力又回到大伙身上,特别是罗拉娜,这会儿她正跪在哥哥身旁。“我们也许太过急躁,但如果你在这边住久了,你就会明白——” “我永远也不会明白的!”罗拉娜哽咽地说。 一个精灵从黑暗中出现。“是人类,大人。”罗拉娜听见他用精灵语回报,“看起来应该是水手。他们目击了自己的船被龙攻击,因此搁浅在礁石中。” “证据呢?” “我们发现岸边有许多残骸。我们明天一早就可以彻底搜索。那些人类全身湿透、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们没有丝毫抵抗,我不认为他们在撒谎。” 精灵领袖转向罗拉娜。“你的故事似乎是真的。”他再度用通用语说。“我的手下回报他们抓到的那些人类是水手。你不用替他们担心。我们当然会把他们抓起来,手头已经有那么多的麻烦,我们不可能让这些人类在这个岛上四处游荡,但我们会好好照顾他们。我们不是地精。”他难过地补上一句,“我很懊悔攻击了你的朋友——” “哥哥。”罗拉娜回答,“他是太阳咏者最小的儿子。我是罗拉娜·赛拉莎,这是吉尔赛那斯,我们是奎灵那斯提的皇族。” 精灵领队似乎突然脸色苍白,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你哥哥会受到最好的照料。我会派出我的医师——” “我们不需要你的医师!”罗拉娜说。“这个男子,”她指着伊力斯坦,“是侍奉帕拉丁的牧师。他会治好我哥哥——” “一个人类?”精灵严肃地问。 “是的,人类!”罗拉娜不耐烦地提高音量说,“精灵打倒了我哥哥!我得靠人类来救他。伊力斯坦——” 牧师走向前,但精灵领队比了一个手势,数个精灵奔上前抓住他,将他的手反扭在背后。史东准备伸出援手,但伊力斯坦用眼神阻止了他,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罗拉娜。史东退了回去,明白了伊力斯坦无声的警告。他们的命都悬在她手上。 “放他自由!”罗拉娜命令道,“让他治好我哥哥!” “我觉得这个帕拉丁的牧师不能相信,罗拉娜女士。”精灵领袖说,“每个人都知道当诸神背弃我们的时候,所有的牧师都跟着消失了。我不知道这个江湖骗子是打哪儿来的,以及他怎么说服你们去相信他,但我不能允许这个人类的手碰这个精灵!” “即使是敌对的精灵也不行吗?”她愤怒地大喊。 “即使是杀掉我亲生父亲的精灵也不行。”精灵严肃地说,“现在,罗拉娜女士,我必须要和你私下谈谈,告诉你现在南亚苟斯的状况。” 看见罗拉娜犹豫不决,伊力斯坦开口:“去吧!亲爱的。你是唯一可以救我们的人了。我会待在吉尔赛那斯身边。” “好吧!”罗拉娜站起来,脸色苍白地跟着精灵领队离开。 “我不喜欢这样。”德瑞克皱着眉说,“她告诉他们龙珠的事情,这是很危险的。” “他们早就听见我们的谈话。”史东疲倦地说。 “是的,但是她告诉他们龙珠放在哪里!我不相信她和她的同胞。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出卖我们?”德瑞克加上一句。 “够了!”一个声音说。 两个人转过头去,惊讶地发现佛林特站了起来。他的牙关仍然打着战,但他看德瑞克的眼神里,带着令人难以逼视的寒气。“我——我已经听够你——你这个高贵无比的骑士大人的屁话了。”矮人紧咬着牙,希望能暂时止住颤抖,好把话讲完。 史东站起身来阻止他,却被佛林特推到一旁去。矮人正对着德瑞克。这光景看起来十分有趣,史东每次想起来都会发笑。他把这一段清晰地记在脑海中,准备将来要跟坦尼斯分享。矮人的白胡子潮湿而且有些杂乱,水从他的衣服上滴落地面,汇集成一个小水洼。他的身高大概刚好到德瑞克的腰带。他狠狠地教训着那个高大骄傲的索兰尼亚骑士,仿佛是在教训泰索何夫。 “你们骑士住在自己的铁壳里太久了,脑子全变成了浆糊!”矮人不屑地说,“如果你们有脑子的话——我很怀疑这点。我看着她从一个小女孩长成一个美丽的女人,我可以告诉你,克莱恩没有比她更勇敢、高贵的人。你真正不能容忍的是你竟然被她救了一命,你没办法接受!” 德瑞克的脸色在火把的照耀下阴沉下来。 “我不需要矮人或是精灵保护我——”当罗拉娜双眼闪着泪光跑回来时,德瑞克正怒气冲冲地说着。 “就像嫌这世界还不够邪恶。”她紧抿着嘴说,“邪恶竟然在我的同胞之中蔓延!” “发生了什么事?”史东问。 “现在南亚苟斯大陆上住着三个精灵种族——” “三个种族?”泰索何夫好奇地插嘴,饶有兴趣地盯着罗拉娜,“第三个种族是什么?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我可以见见他们吗?我从来没听过——” 罗拉娜受够了。“泰斯!”她严肃地说,“去照顾吉尔赛那斯。叫伊力斯坦过来。” “但是——” 史东推了坎德人一把。“快去!”他命令。 泰索何夫一脸受伤的表情,闷闷不乐地走到吉尔赛那斯身边。坎德人撅着嘴坐在沙滩上,伊力斯坦温柔地拍拍他,走到罗拉娜和其他人中间。 “卡冈那斯提,通用语中的野精灵,就是第三个种族。”罗拉娜继续说,“在阋墙战争中他们和我们并肩作战。为了奖赏他们的忠诚,姬斯卡南把亚苟斯的山脉这一带赏赐给他们,这当然是在大灾变把奎灵那斯提和亚苟斯分开之前的事了。你们没听说过野精灵我并不感到惊讶,他们是闭关自守的精灵,曾经被叫作边境精灵。他们骁勇善战,服从姬斯卡南的命令,但他们不喜欢城市的喧嚣。他们和德鲁伊教徒混在一起,并且学到不少草药的知识。他们过着古老精灵的生活。我的同胞认为他们是野蛮人,就像你们认为平原人尚未开化是一样的。 “几个月前,当西瓦那斯提精灵被赶出家园后,他们逃到这里,希望能够获得卡冈那斯提的允许暂住在这里。接着我的同胞——奎灵那斯提的精灵也横渡大海到了这里。所以在几百年之后,彼此分隔的同胞终于再度相见了。” “我看不出来有什么联系——”德瑞克插嘴。 “你会明白的。”她深吸一口气说,“因为你们是否能理解这座岛上所发生的悲惨事件,与你们的性命息息相关。”她泣不成声。伊力斯坦靠近她,将她搂入怀中安慰她。 “刚开始一切都很和平,毕竟两边被驱赶出来的表亲都有很多相似之处,他们都是被邪恶的力量赶出自己的家园。他们在半岛上建立了新家园——奎灵那斯提精灵在东边,西瓦那斯提在西边,中间被一道称为东沙拉礼安的海峡隔开,在卡冈那斯提的语言中是‘死者之河’的意思。卡冈那斯提精灵则是住在河北方的丘陵中。” “有一阵子,两边甚至试着要重新建立友谊,但问题也随之而来。因为即使过了几百年,精灵们由于新仇旧恨,以及各种的误解,双方见面还是分外眼红。”罗拉娜闭上眼睛片刻。 “死者之河很快就可以被叫作东沙拉罗斯——死亡之河。” “现在,小女孩。”佛林特抚摸着她的手,“矮人们也知道这是什么滋味。你也看见我在索巴丁中所受到的待遇——不过是在高山矮人之中的丘陵矮人。在所有的仇恨中,家族间的仇恨最难化解。” “虽然目前还没有任何杀戮,但是长老们震惊地发现精灵们可能会彼此相残,因此他们宣布不准任何人跨越这道海峡,否则一律逮捕。”罗拉娜继续说,“这就是我们的处境,没有任何一方相信对方。甚至还有人指控对方出卖消息给龙骑将,双方都抓到过对方的间谍。” “这也解释了他们攻击我们的原因。”伊力斯坦喃喃说。 “那些卡……卡……”史东结结巴巴地说着不熟悉的精灵语名字。 “卡冈那斯提。”罗拉娜疲惫不堪地叹气,“他们容许我们住进他们的家园,却受到最可怕的待遇。卡冈那斯提在物质方面一向不富裕,以我们的标准来看,甚至可以说是十分贫穷,但以他们的标准来看,并不尽然。他们居住在山林中,只取自己生活所需。他们是采集者、猎人。他们不种任何农作物,不铸造任何金属。我们抵达后,在他们眼中,我的同胞们全身上下尽是华丽的金饰和钢铁制的武器,看来十分富有。他们之中许多年轻人来到西瓦那斯提或是奎灵那斯提精灵的领地,希望能够学到制造发亮的金、银,或是钢铁的技艺。” 罗拉娜咬紧嘴唇,脸色阴沉。“我必须很惭愧地说,我的同胞们利用了野精灵的贫穷。卡冈那斯提像奴隶般为我们工作。因此,卡冈那斯提的长老们看到他们的生活方式被摧毁,年轻人被虐待后,也变得更为好战、野蛮。” “罗拉娜!”泰索何夫大喊。 她转过身去。“看!”她对伊力斯坦轻声说,“那边就有一名野精灵。”牧师顺着她的指引,看见一个苗条的女子——至少从她的长发看来应该是个年轻女子。她穿着男人的衣服跪在吉尔赛那斯身边,抚摸着他的额头。精灵贵族在触摸下抽搐了一下,疼痛地呻吟起来。卡冈那斯提精灵从腰间口袋掏出一些东西,开始忙碌地将这些东西混合在一个黏土杯中。 “她在做什么?”伊力斯坦问。 “看来她就是他们派来的‘医生’。”罗拉娜仔细打量着女孩,“卡冈那斯提习自德鲁伊教徒的知识是十分有名的。” 伊力斯坦仔细地观察着女孩,发现野精灵是个更适当的名字。他以前从没见过克莱恩有如此充满野性的智慧生物。她穿着塞进皮靴里的皮裤,似乎是某位精灵贵族丢弃的上衣松垮地挂在她肩上。她看来十分苍白、削瘦,似乎有点营养不良,纠缠在一起的头发脏乱不堪,几乎无从分辨出原来的颜色。但她抚摸着吉尔赛那斯的手却是柔细、美丽的。在她的脸上充满关切和同情的神色。 “那么,”史东说,“这下子我们该怎么办?” “西瓦那斯提精灵已经同意护送我们回到同胞所在的地方。”罗拉娜说着,脸也红了起来,显然是经过一番争论才得到这样的结果。“一开始他们坚持我得先去见他们的长老,但我说除非我先和我父亲会面,和他讨论过这些事之后才有可能,否则我哪里也不会去。他们无可奈何——”罗拉娜微微一笑,虽然笑容中带着一丝忧愁,“依照所有精灵的规矩,女子在成年前,仍算是其父亲的家人。违背我的意志将我强留在这儿,会被视同为绑架,是一种公开的敌对行为。双方都还没有心理准备去面对这种状况。” “他们知道了龙珠这件事,却还愿意让我们离开?”德瑞克惊讶地问。 “他们并没有让我们离开。”罗拉娜打断他的话,“他们只是护送我们到我同胞那边。” “但北方有一座索兰尼亚的前哨站,”德瑞克辩解道,“我们可以在那里拿到一艘船,赶到圣奎斯特去。” “如果你试着要逃跑,你根本不可能活着逃出森林。”佛林特打了个大喷嚏。 “他说得没错。”罗拉娜说,“我们一定得去奎灵那斯提,并且要说服我父亲帮助我们前往圣奎斯特。”她微微皱起的眉头明确告诉史东这绝不会是个简单的任务。“我们已经花了太多时间闲聊了,他们给我时间向你们解释这一切。但他们已经急着要离开了,我得去看看吉尔赛那斯,大家都同意了吗?” 罗拉娜看着每个骑士的目光可以让人清楚地了解,她并非真要征求他们的意见,只是等待他们接受她的领导。曾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她脸上坚毅的神情、自信的眼神和坦尼斯那么相似,史东几乎要微笑起来。但德瑞克笑不出来,他感到十分沮丧,因为他知道自己确实什么也做不了。 最后,他怒吼一声作为回答,转身气冲冲地拿起箱子。佛林特和史东跟在后面,矮人又打了个喷嚏,差点跌在地上。 罗拉娜走向她的哥哥,软皮靴在沙地上无声移动着,但野精灵还是察觉到她的靠近。她抬起头来,害怕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动物看见人类般往后退了几步。但刚刚正和她用混杂的通用语与精灵语交谈的泰斯,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等一下。”坎德人兴奋地说,“这是那个精灵贵族的妹妹。你看,罗拉娜,吉尔赛那斯快醒过来了。这一定是那种像泥巴一样涂在他头上的东西生效了。我敢打赌他本来应该要昏迷好几天的。”泰斯站起来。“罗拉娜,这是我的朋友——你说你叫作什么来着?” 女孩的眼睛一直停留在地面上,剧烈地发着抖。她的手不停抓起沙子,又让它自指尖流失。 她低声说出一句没有人听得见的话。 “什么,孩子?”罗拉娜的声音是那么甜美和蔼,女孩害羞地抬起头。 “西悠瓦。”她低声说。 “这在卡冈那斯提语中是代表‘银发’,对吗?”罗拉娜问。她跪下来将哥哥扶坐起来,他神智不清地把手放到西悠瓦敷了一层厚厚草药的脸颊上。 “别碰!”西悠瓦警告,并且很快地握住吉尔赛那斯的手,“这会让你好一点。”她的通用语非常流利、优雅而简洁。 吉尔赛那斯痛苦地呻吟着,闭上眼睛,双手无力地垂下。西悠瓦满心关切地看着他,手轻柔地抚着他的脸,但她很快便注意到罗拉娜,急忙抽回手,站起身来。 “等等!”罗拉娜说,“等等,西悠瓦。” 女孩像是只受惊的兔子般停下脚步,用满是恐惧的大眼睛看着罗拉娜,让她不禁又为自己的族人感到羞愧。 “别害怕,我想要感谢你照顾我哥哥。泰索何夫说得对,他的确伤得很重,但我想你让他舒服不少。如果你愿意,请你待在他身边。” 西悠瓦看着地面。“女士,如果这是你的命令,我会待在他身边。” “这不是我的命令,西悠瓦。”罗拉娜说,“这是我的愿望,我的名字叫作罗拉娜。” 西悠瓦抬起头。“那么我会很高兴留在他身边,女——罗拉娜,如果这是你的愿望。”她低下头,大家勉强可以听见她说的话。“我真正的名字是西悠瓦拉,意思是银色的头发。西悠瓦是他们这样叫的。”她看着那些西瓦那斯提的战士,接着又看着罗拉娜,“拜托,我希望你们叫我西悠瓦拉。” 西瓦那斯提的精灵们用树枝和毯子做了一个克难担架,他们抬起精灵贵族,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地把他放在担架上。西悠瓦拉走在他身边,泰索何夫则跟在她旁边,不停地和她说着话,他很高兴能够找到一个尚未听过他任何故事的听众。罗拉娜和伊力斯坦则走在担架的另一边。 罗拉娜紧握着哥哥的手,温柔地看着他。他们身后跟着德瑞克,他肩上扛着装着龙珠的箱子,一脸不悦。他的背后则是西瓦那斯提的精灵士兵。 当他们走到树林的边缘时,天刚亮,天色还一片灰蒙蒙的。佛林特突然打了个寒战,转过头来看着海。“刚刚德瑞克说什么来着?一艘去圣奎斯特的船?” “恐怕是的。”史东回答,“圣奎斯特是座小岛。” “我们非去不可吗?” “是的。” “为了要使用龙珠?我们对它一无所知!” “骑士会找出用法的。”史东轻声说,“世界的命运全看它了。” “哼!”矮人打了个喷嚏。他恐惧地看着黝黑的海面,阴沉地摇摇头。“我只知道我溺水两次,一次染上致命的疾病——” “你只不过是晕船。” “是染上致命的疾病。”佛林特大声地说,“而且船还沉了。记住我说的话,史东·布莱特布雷德,船只对我们而言象征着厄运。自从我们在水晶湖畔踏上那条该死的船之后就没碰上过什么好事。那个疯狂的法师在那里头一次发现了星座的消失,打从那时起我们的运气便急转直下。再搭船,我们只会一路更加倒霉下去。” 史东微笑着看着矮人蹒跚地跨越沙滩,但笑容随即成了一声叹息。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骑士心想。 白龙当然是邪恶的。它们喜欢孤单行动,很乐意在冰原上独居。它们的喷吐武器是足以冻死人的冰冷空气。 只有黑暗之后知道冰雹的龙类真名是泰瑞斯理提克斯。 海象人曾经被视为克莱恩上濒临绝种的生物,但很明显,黑暗之后将散居各地的海象人移居到这片荒凉的冰原上,它们在她的指挥下蓬勃兴盛起来。 龙骑将费尔萨斯是名为了换取力量而出卖自己同胞的暗精灵。 在分裂之前,所有的精灵都自称为卡林那斯提精灵,意思是“晨曦之民”。他们一向认为自己是诸神第一个创造的种族,而且是善神最宠爱的种族。 精灵们占据的是这座岛西南方的区域,和东方之间由山脉和一块被称作“荒地”的区域分隔开来。 卡迦那斯提精灵和卡冈那斯提精灵之间的差别其实只是音译上的差异。从奎灵那斯提南方来的精灵倾向于以“卡迦那斯提”的读法来发音,而较北边的精灵则是以听起来像是“卡冈那斯提”的口音来读这个词。我们为了这翻译上的问题向各位道歉。——西克曼 奎灵那斯提精灵把野精灵当作奴隶,而西瓦那斯提的精灵则把他们当作仆人来使唤,这也是他们之中最低等的身份。他们也会把所有外来者归到同一个类别去。 第2卷 03 太阳咏者罗拉娜的抉择 太阳咏者,奎灵那斯提精灵的领袖,坐在卡冈那斯提精灵用木头和泥巴为他搭建的简易行宫里。他觉得这很简陋,但卡冈那斯提精灵觉得这非常雄伟、巧夺天工,几乎可以供五到六个家庭遮风避雨。事实上,当他们听见太阳咏者竟然说这勉强符合他需要,并且和他妻子单独搬进去时,着实吃了一惊。 当然,卡冈那斯提精灵不了解的是,这栋建筑物成为处理所有奎灵那斯提精灵事务的中心。宫廷的仪队所站立的位置和当初在奎灵那斯提雄伟的宫殿中一模一样。咏者在同样的时间,用同样的礼仪接见宾客,只不过原先的雕梁画栋变成了木墙土顶罢了。 咏者每天端坐在这里,他妻妹的女儿在一旁静静地当他的书记官。他穿着跟往日相同的袍子,用相同冷静的态度处理政事。但不变中仍有改变。咏者在过去几个月中经历了重大的改变,奎灵那斯提精灵们没有人感到惊异。咏者派出他的小儿子进行一项大家都认为是自杀式的任务。更糟的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私自离开去追随她的半精灵爱人。咏者对于再见到这两个骨肉原本就不抱任何希望。 他可以接受儿子的死,毕竟那还算是个高尚的行为。那个年轻人率领了一整队的冒险者偷偷进入帕克塔卡斯的矿坑中,释放被囚禁在那里的人类,好把围攻奎灵那斯提的龙人大军引开,让精灵们有逃脱的机会。这个计划出人意料地成功了,龙人大军被召回帕克塔卡斯,精灵们有了充足的时间可以逃到西边的海岸,飘洋过海退到南亚苟斯大陆来。 咏者无法接受的是他女儿的失踪,以及她所带来的羞辱。 咏者的大儿子波修士冷冷地对他解释了罗拉娜失踪的原委——她自己偷偷地跟着儿时的玩伴半精灵坦尼斯离开了。咏者心痛得说不出话来,伤痛欲绝。她怎么可以这样做?她怎么可以做出这种有辱门风的事来?一位公主竟然跟着混血杂种私奔! 罗拉娜的失踪几乎让她父亲陷入无边的黑暗中,不知是幸或不幸,带着他人民逃难的迫切需要给了他继续活下去的力量。但咏者常常自问,这又有什么用?他可以退休,把王位交给长子。波修士这些天来几乎负责处理所有大小事务,除了一些事情他会征询父亲的意见外,其他大多都是由他自己来决定。这个少年老成的精灵贵族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的确是个难得的将才,虽然有些人觉得他在应付西瓦那斯提和卡冈那斯提精灵的态度上太过强硬,但大体上说来他还是一个很好的领导者。 咏者私底下也这么认为,因此他不敢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他。有时他会试着告诉波修士,耐心和克制有时比威胁和武力要来得更为有效。但波修士觉得父亲太软弱、多愁善感。西瓦那斯提精灵们拥有严格的社会阶级制度,在他们眼中,奎灵那斯提精灵不过是精灵中比较低下的种族,而卡冈那斯提精灵根本算不上是真正的精灵,充其量只是精灵的一个亚种,就像矮人认为溪谷矮人是矮人的亚种一样。虽然他没告诉父亲,但波修士坚信,这样的对峙一定会以血腥冲突收场。 他的看法和对岸一个刚愎自用、冷血的精灵贵族奎那斯不谋而合。据说他就是阿尔瀚娜公主的未婚夫。奎那斯爵士在她神秘消失之后就接管了西瓦那斯提精灵的政权。是他和波修士两人将小岛划分成两个部分,完全不顾第三个种族。 他们划分完疆界之后通知了卡冈那斯提,就像主人通知饲养的狗不得进入厨房一样。素以喜怒无常的脾气著称的卡冈那斯提精灵,在听到他们的土地横遭划分,而且将他们排除在外之后,长老们气得暴跳如雷。在这之前,狩猎的收获已经越来越差,野精灵们赖以维生的野生动物被大量屠杀来供应难民们的生活。就像罗拉娜推测的,这条死者之河随时都可能被鲜血所染红,变成死亡之河。 因此咏者被迫居住在守卫森严的帐篷中。即使他曾经为了这样的状况感到悲伤,他的情绪也早就被各种接踵而来的打击给折磨得麻木不仁。再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动他。他开始深居简出,把越来越多的事情交给波修士。 一群人抵达现在被称为奎灵莫瑞的避难所的那一天,咏者起得非常早。这一阵子他每天都很早起床,不只是因为他要日理万机,还因为他大半个晚上都无法入睡,把时间花在呆瞪着天花板上。当帐篷外传来一阵骚动时,他正在草草记录着当天和各家族的族长见面的日程。这并不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安排,因为每个人都只会抱怨。 咏者的心沉了下去。又怎么了?他害怕地想。似乎每天都会有一到两次的警报,波修士今天可能抓到了一些少不更事的西瓦那斯提和奎灵那斯提年轻人在互殴。他没有停下手中的笔,希望这骚动自动平息。但这骚动反而越来越接近这里,规模也越来越大。咏者推测,大概是发生了比他所想的事情更严重的危机。这不禁又让他胡思乱想起来,难道精灵们又再度挥刀相向了吗? 他丢下手中的羽毛笔,披上接待外宾用的袍子,害怕地等待着。他听见门外的守卫立正的声音。他听见波修士礼貌性请求进入的声音,因为就礼貌上来讲现在还不到可以接见客人的时间。咏者担心地看着通往卧室的门,害怕妻子会被吵醒。自从他们离开奎灵那斯提后,她的健康状况就一直很糟。他颤抖着站起身,像是穿上一件衣服般地恢复他在众人面前严肃、冷静的形象,并且命令他们进来。 一名守卫打开门,似乎准备报告某个重要的人的到来。他准备要大声地喊出名字,却张口结舌不知所措。来人身材高挑、苗条,穿着厚重的皮裘,兜帽遮住整张脸,飞快地跑向咏者。后者只注意到来人身上带着弓箭和长刀,惊惧地往后退去。 来人将兜帽褪下。咏者看见晶蜜色的长发一泻而下,半掩住一张即使以精灵的标准来看都很美丽的脸庞。 “父亲!”罗拉娜大喊着投入他的怀抱。 为了庆祝早已被视为过世的吉尔赛那斯奇迹式的回归,奎灵那斯提的精灵举行了自从送别大伙前往斯拉莫瑞后最盛大的宴会。 吉尔赛那斯的伤口只在脸颊上留下一道小疤痕,身体状况已经足够让他参加这次的宴会。罗拉娜和朋友们都看见了西瓦那斯提的精灵把他伤得有多重,他们不禁对如此神速的康复开始感到疑惑。但当罗拉娜对父亲提及此事时,咏者只是耸耸肩,表示也许卡冈那斯提精灵从德鲁伊教徒那边学到许多的医疗知识。 这让罗拉娜充满了挫折感,心里明白这世界上真正的医疗力量是非常少有的。她急着要和伊力斯坦讨论这件事情,但牧师正忙着和咏者密谈,后者很快就对他的牧师神力感到印象深刻。 罗拉娜记起当初金月戴着医疗女神米莎凯的护身符来到奎灵那斯提时父亲的态度,因此她对于伊力斯坦能够这么快就被接受感到很欣慰。想起这个,罗拉娜就开始怀念起金月富有人生经验的指导。虽然回到家对她来说十分值得高兴,但罗拉娜慢慢地发觉,家对她来说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表面上看起来每个人看到她都非常高兴,但他们用对待德瑞克、史东、佛林特和泰斯相同的客套态度来对她。她被当成外人。在一开始真情流露的热情欢迎之后,连她父母都有些冷淡。如果他们没那么热情地对待吉尔赛那斯,也许她不会怀疑到这点。为什么?罗拉娜不明白。直到波修士解答了她的疑惑。 这场意外发生在宴会中。 “你将会发现我们在这里过的日子和奎灵那斯提很不相同,”当大伙在卡冈那斯提精灵建造的一个长形大厅中聚餐时,她父亲对哥哥说,“但你很快就会习惯的。”他转身面对罗拉娜,十分客套地说:“如果你能回来当我的书记官,我会很高兴的。但我知道你会有很多家务事要忙。” 罗拉娜吃了一惊。她本来也不打算留下来,但她没预料到连传统上皇家公主所扮演的角色都会被取代。而且她也很不悦地发现,虽然她一再地对父亲提及将龙珠携带到圣奎斯特的计划,但父亲却充耳未闻。 “咏者,”她压抑怒气慢慢地说,“我告诉过您了,我们没空在这边停留。难道您完全没听我和伊力斯坦说的话吗?我们找到了龙珠!现在我们终于有能力可以控制龙,并且结束这场战争!我们得把龙珠带到圣奎斯特才行——” “住嘴,罗拉娜!”她父亲严厉地说,一边和波修士交换着眼神。她的兄长严厉地打量着她。“罗拉娜,你对你所说事情的重要性一无所知。龙珠的确是件难得的宝物,所以不该在这么公开的场合讨论。至于要将它带到圣奎斯特,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大人,这恐怕有些误会吧?”德瑞克站起来行礼,“但您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说话的资格。龙珠并不是您的。骑士评议会派我来找回龙珠,我成功地完成了任务,并且要照着我收到的命令将它送至圣奎斯特。您无权阻止我。” “我没有吗?”咏者的眼中闪着愤怒的光芒,“我的儿子吉尔赛那斯将这件宝物带到奎灵那斯提精灵们避难的此处,因此我们拥有了它。” “父亲,我从来没这样说过。”当大伙的眼光投向吉尔赛那斯时,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不是我的,它属于我们全体人——” 波修士对弟弟投以愤怒的眼光。吉尔赛那斯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闭上了嘴。 “如果有任何人有权拥有它,那就应该是罗拉娜了。”佛林特丝毫不管精灵们威胁的眼光,开口说,“因为是她亲手除掉费尔萨斯——那个邪恶的精灵法师。” “如果这是她的,”咏者用比他几百岁的年纪还要苍老声音说,“那么就更应该属于我了。因为她尚未成年,属于她的就属于我,也就是她的父亲。如果我没记错,这是通行于精灵和矮人的律法。” 佛林特红着脸准备要开口,但泰索何夫抢先一步。 “这不是很奇怪吗?”坎德人完全没发觉大家话中的严肃性,愉悦地说,“根据坎德人的律法,咳,如果坎德人有律法的话,每个人都拥有每样东西。”(这是没错,坎德人对待他人财物的态度也延伸到自己的财物上。除非被钉在地板上,不然坎德人家里的任何财产都不会停留很久。一定会有些邻居走进来,发现某样东西很不错,心不在焉地把它带走。坎德人清点家庭财产的方式是将所有停留超过三个星期的物品都包括在内。) 之后每个人都闭上了嘴。佛林特在餐桌底下踢了坎德人一脚,后者满腹委屈地一言不发,直到发现他身边的精灵贵族有事先离开,把他的钱包留在座位上。泰索何夫整顿饭的时间都花在欣赏钱包和里面的财物上了。 佛林特通常应该会小心看着泰索何夫的,但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因为他心中有太多烦恼。马上会有麻烦要发生。德瑞克怒不可遏,如果不是因为骑士严格的自律,他早就掀桌子了。罗拉娜滴水不进地静静坐着。她面如死灰,用手中的叉子不停在精美的桌布上戳着小洞。佛林特推推史东。 “我们还以为带着龙珠逃出冰河城堡很困难,”矮人压低声音说,“那时候我们只需要逃过一个疯巫师,还有一群海象人的追捕。现在我们被困在三族的精灵之中!” “我们得和他们讲道理才行。”史东轻声说。 “道理!”矮人不屑地说,“让顽石点头还比目前的状况要容易得多!” 佛林特果然是对的。在咏者的要求下,晚餐后当其他人都离开后,大伙还继续在位子上等待。吉尔赛那斯和妹妹肩并肩坐着,忧心忡忡地看着德瑞克站在他们父亲面前“讲道理”。 “龙珠是我们的,”德瑞克冷冷地说,“你们根本就没有任何权利。它本来就不属于你的女儿或儿子。在塔西斯被摧毁之后,是我救了他们,并且好心地让他们同行。我很高兴可以护送他们回到自己的家园,我也很感谢诸位的热情款待。但我明天一早就会带着龙珠前往圣奎斯特。” 波修士站起来瞪着德瑞克。“坎德人也可以说龙珠是他的,反正这无关紧要。”他用轻松有礼的语调说话,声音中的威胁却像刀子划破冷冷的夜空,“现在龙珠是在精灵手上,以后也会继续保持这个状态。你认为我们会愚蠢到让它又再度落入人类手中,给这个世界惹更多麻烦吗?” “更多麻烦!”德瑞克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所面临的危机?恶龙把你们赶出家园,现在它们即将对我们的家园下手!我们可不会像你们一样逃跑,我们打算要坚守阵地奋战到底!这颗龙珠可能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如果你们坚持要回到你们的家园去被活活烧死,我绝对没意见,反正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波修士回嘴道,“本来就是你们人类唤醒了邪恶,由你们和它搏斗也是理所当然的。龙骑将已经从我们这边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没必要再苦苦相逼。在这里,亚苟斯大陆,龙珠会被安全地保管着。” “愚蠢!”德瑞克一拳捶向桌面,“龙骑将唯一的念头就是征服全安塞隆大陆!这当然也包括这个小得可怜、鸟不生蛋的岛!你们在这里也许可以获得暂时的安全,但一旦我们失守,你们也会跟着一起完蛋!” “父亲大人,您知道他说得有道理。”罗拉娜甘冒大不韪地说。精灵女性根本不该参加战时会议,更别提发言了。罗拉娜留在这里只因她也是主角之一。她站起身来坦然面对不悦地看着她的兄长。“波修士,在奎灵那斯提时,父亲曾经告诉过我们,龙骑将要的不只是我们的土地,还有所有精灵的生命!你忘了吗?” “呸!那不过是那个龙骑将猛敏那的念头,他已经死了——” “没错,是我们除掉了他,”罗拉娜愤怒地大喊,“不是你们!” “罗拉娜!”太阳咏者站直身子,竟然比他的大儿子还要高。他的身形比会场中的每个人都要高大。“年轻女子,你失态了。你不该对自己的哥哥这样说话。在我们逃难的旅程中,他记得自己的责任,并坚守岗位,吉尔赛那斯也是。他们没有跟着一个半精灵杂种私奔,像个无耻的人类妓——”咏者突然闭上嘴。 罗拉娜连嘴唇都开始泛灰。她站不稳,紧抓桌缘支撑着。吉尔赛那斯立刻站起来想要帮她忙,但她把他推开了。“父亲,”她用自己也认不出来的声音说,“你刚刚本来要说什么?” “别这样,罗拉娜,”吉尔赛那斯恳求,“他不是有意的。我们明早再谈这件事。” 咏者一言不发,脸色灰白而冰冷。 “你刚刚本来要说‘人类妓女’!”罗拉娜轻声说。她说的每个字都像尖针般掉在大家紧绷的神经上。 “回你房间去,罗拉娜。”咏者用压抑的声音说。 “所以这就是你对我的看法,”罗拉娜感到喉头一阵发紧,“难怪我靠近每个人的时候,他们都停下原来的谈话,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人类妓女。” “妹妹,听父亲的话。”波修士说,“至于我们怎么想你的——记住,这是你咎由自取。你还指望会有什么样的评语?你的穿着像个男人。你骄傲地配着一把沾满鲜血的剑。你唧唧喳喳,不停谈论你的‘冒险’。你和这一群男人一起旅行,人类和矮人!你和他们不知一起度过多少个夜晚,晚上和你的杂种情人睡在一起。他呢?是不是他厌倦了你——” 火焰在罗拉娜的眼前闪耀。它的热力扑向她,接着是一阵可怕的寒气。她眼前一片漆黑,只记得自己止不住地往下掉。四周的声音仿佛都距离她很远,扭曲的脸孔出现在她面前。 “罗拉娜,女儿……” 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小姐。” “什么?我在哪里?你是谁?我……我看不见了!救救我!” “别害怕,小姐,握住我的手。嘘,我在这里,我是西悠瓦拉。还记得我吗?” 罗拉娜坐起身,感觉到一双温柔的手握住她的手。 “你能把这喝了吗,小姐?” 一只杯子放到她嘴边。罗拉娜啜饮了一口,感觉到是清澈、冰冷的清水。她抓住杯子,急迫地喝着,感觉冷却了她体内沸腾的血液。她恢复了体力,发现自己又看得见东西了。她的床边点着一支小蜡烛。她待在父亲的房子里,自己的房间中。她的衣服放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凳上,腰带和剑鞘就在旁边,背包则放在地上。她的保姆坐在床对面的一张桌子边,手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熟睡着。 罗拉娜转头面向西悠瓦拉,后者看见她眼里的疑惑,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 “小声点。”野精灵回答,“哦,不是为了她啦!”西悠瓦拉看着保姆,“在药效过去之前,她会睡上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不过房子里还有其他人可能是醒着的。你觉得好点了吗?” “是的。”罗拉娜回答,感到有些迷惑,“我不记得——” “你昏倒了。”西悠瓦拉回答,“他们带你回来时,我听见他们提到的。你父亲好像很难过。他不是有意要那样说的。只不过你太让他伤心——” “你怎么会听到的?” “我躲在那边没有人注意的角落。对我们来说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老保姆说你没什么大碍,只是需要休息,他们就离开了。当她去拿毯子的时候,我把安眠药水加进她的茶里。” “为什么?”罗拉娜问。这么靠近地观察这个女孩,罗拉娜发现这名野精灵十分美丽。当然,这得要等她把全身上下的污垢、灰尘都洗干净才看得出来。 西悠瓦拉注意到罗拉娜仔细打量她的目光,羞红了脸。“小姐,当他们把你们送走的时候,我……我逃离了那些西瓦那斯提精灵。” “叫我罗拉娜,孩子,请叫我罗拉娜。” “罗拉娜,”西悠瓦拉红着脸更正,“我……我是来请求你离开时带我一起走。” “离开?”罗拉娜说,“我不准备——”她闭上嘴。 “你不要离开吗?”西悠瓦拉轻柔地问。 “我不知道。”罗拉娜困惑地说。 “我可以帮上忙,”西悠瓦拉热心地说,“我知道怎么样穿过山脉,到达那些骑士的前哨站。那里可以看见有鸟翅膀帆的船。我可以帮助你们逃离这个地方。”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罗拉娜问,“很抱歉,西悠瓦拉,我不是有意要这么多疑,但是你不认识我们,又要为我们冒这么大的险。你自己一个人逃走应该更容易。” “我知道你们带着龙珠。”西悠瓦拉低语道。 “你怎么会知道龙珠的事?”罗拉娜震惊地问。 “当西瓦那斯提精灵送你们过河之后,我听到他们谈论这件事。” “你知道那是什么?怎么可能?” “我们的其他同胞们有关于它的传说。”西悠瓦拉扭绞着双手。“我……我知道要结束这场战争得要靠它。你的同胞和西瓦那斯提精灵们可以回到故乡,让我们卡冈那斯提精灵不受干扰地继续生活。主要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有——”西悠瓦拉沉默片刻,接着用罗拉娜勉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知道我名字意思的人。” 罗拉娜有点迷糊地看着她。女孩看来十分认真,但罗拉娜不相信她。她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帮助他们?也许她是西瓦那斯提精灵派来盗取龙珠的间谍?虽然不大可能,但奇怪的事情——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罗拉娜用双手捧住头,试着要思考。他们可以相信西悠瓦拉吗?至少让她带着大家逃出去?显而易见,他们没有其他选择。如果他们要逃进山里,他们一定得通过卡冈那斯提的领土。西悠瓦拉的帮助将会非常有用。 “我得和伊力斯坦谈谈。”罗拉娜说,“你可以带他过来吗?” “没这个必要,罗拉娜。”西悠瓦拉回答,“他就在外面等你醒过来。” “其他人呢?我其他的朋友呢?” “吉尔赛那斯大人当然也在你父亲的房子里——”不知道是罗拉娜的幻觉还是真的,西悠瓦拉提到这名字时似乎脸上一红,“其他人都待在‘客房’里。” “是的,”罗拉娜严肃地说,“我可以想象。” 西悠瓦拉离开她身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将门打开,挥手示意。 “罗拉娜?” “伊力斯坦!”她兴奋地抱着牧师,头倚着他的胸膛,安心地闭上眼睛,感觉到他强壮的臂膀温柔地搂着她。她知道,现在一切都会没事的。伊力斯坦会接手,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你感觉好一点了吗?”牧师问,“你父亲——” “是的,我知道,”罗拉娜打断他的话。听到父亲这两个字,她的心中就感到一阵隐痛。“伊力斯坦,你得决定我们该怎么做。西悠瓦拉愿意帮助我们逃跑,我们可以带着龙珠今夜就离开。” “如果这是你必须做的,亲爱的,那么你应该立刻动身,”伊力斯坦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 罗拉娜不解地眨眨眼,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伊力斯坦,你是什么意思?你一定得跟我们一起——” “不,罗拉娜,”伊力斯坦紧抓着她的手说,“如果你要这样做,你得要靠自己才行。我已经询问过帕拉丁的神谕,我得要和这些精灵一起留在这里。我相信如果我留下来,我可以说服你父亲相信我是个代表真神的牧师。如果我就这样离开,他就会永远相信你哥哥给我贴上的江湖郎中的标签。” “龙珠怎么办?” “这就得看你了,罗拉娜。精灵们在这一点上是绝对错误的。还好,他们还来得及发现自己的错。但我们没这么多时间可以说服他们。我觉得你应该带着龙珠去圣奎斯特。” “我?”罗拉娜吃了一惊,“我不行!” “亲爱的,”伊力斯坦坚决地说,“你一定得明白,一旦你做了这个决定,带领大家的担子就落到你的身上。史东和德瑞克两个人彼此不停地争论,而且,他们还是人类。只有你才能和精灵打交道,不管是你的同胞还是卡冈那斯提精灵。吉尔赛那斯会站在你父亲那边,只有你才有机会成功。” “但我没能力——” “你比你自己认为的还要能干许多,罗拉娜。也许之前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做准备。你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再会了,亲爱的。”伊力斯坦把手放在她的前额上,站起身来,“愿帕拉丁的祝福,还有我的祝福与你同在。” “伊力斯坦!”罗拉娜低声说,但牧师已经离开了。西悠瓦拉静静地关上门。 罗拉娜坐回床上,试着要冷静思考。伊力斯坦当然没错,龙珠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如果我们要逃跑,一定得连夜离开。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都得要我做决定!我能相信西悠瓦拉吗?问有什么用?她是唯一可以带路的人。接着我要做的就是拿到龙珠,还有屠龙枪的碎片,并且放走我的朋友们。我知道龙珠和屠龙枪在哪儿,但朋友们—— 罗拉娜突然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她发现自己刚刚在和伊力斯坦谈话的同时就已经开始计划了。 这让我陷入了困境,她心想。现在已经不能回头了。盗取龙珠,连夜逃亡,并且深入陌生、危险的土地。还有吉尔赛那斯的问题,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不可能就这样把他留在这里。但他会反对我们偷走龙珠,就这样逃跑。如果他选择留在这里,他会不会出卖我们呢? 罗拉娜闭上眼睛片刻。她疲惫地把头放在双膝上。坦尼斯,她心想,你在哪里?我该怎么办?为什么我得要负责?我不想要。 当她坐在那里时,她突然想起坦尼斯脸上的疲惫、哀伤,和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完全一样。也许他也常问自己这些相同的问题。我一直觉得他很坚强,也许他和我一样会觉得害怕、迷茫。他一定觉得被自己的同胞抛弃。我们不管他愿不愿意都非常依赖他。他还是默默接受了,他做了他相信是对的事情。 所以我也应该这样做。 罗拉娜匆忙地不愿让自己多想,抬起头,示意西悠瓦拉走近她。 史东在他们那间狭长的客房中不停踱步,无法成眠。矮人躺在床上,大声打鼾。在房间另一端,泰索何夫蜷成一团,脚被拴在床上。史东叹了口气,他们还要惹多少麻烦? 今天傍晚的事情越来越严重。当罗拉娜昏倒之后,史东只能尽全力阻止暴怒的矮人冲向前。佛林特发誓要把波修士大卸八块。德瑞克宣布他认为自己是被敌人囚禁的犯人,因此他有责任要逃离这个地方,然后他会带着许多骑士来这里用武力夺回龙珠。德瑞克立刻被守卫带走了。当史东让佛林特冷静下来时,一个精灵贵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指控泰索何夫偷了他的钱包。 现在他们被双倍的警力看守着,好一群太阳咏者的“贵宾”! “你一定得不停地走来走去吗?”德瑞克冷冷地问。 “怎么了?我让你睡不着吗?”史东回嘴。 “当然不是,只有笨蛋才会在这种情况下睡觉。你让我不能专——” “嘘!”史东做了一个警告的手势。 德瑞克立刻安静下来,史东再比了个手势。年长的骑士和史东一起走到房间正中央,看着天花板。这个木造房子是长方形的,有一扇门,两扇窗子,地板正中央还有一个火炉。天花板上的一个洞则是排风的地方。 史东是从这个洞里听到奇怪的声音。那是种骚动的刮擦声。天花板上的大梁发出叽叽嘎嘎的声响,似乎有些笨重的东西正在上面爬着。 “野兽,”德瑞克喃喃地说,“我们手无寸铁!” “不是,”史东侧耳倾听,“它没有发出吼声。它移动的声音太小了,仿佛它不想被发现。外面的守卫不知道在干什么。” 德瑞克走到窗边向外看。“围坐在营火旁。两个人在睡觉,他们对我们不太关心,不是吗?”他刻薄地说。 “他们为什么要?”史东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外面有几千个精灵,只要喊一声就会冲过来。他们干吗——” 一个莫名的形体突然挡住了洞里本来可以看见的星辰。史东立刻警觉地往后退,从火堆里拿出一块木头,像是根棒子似的握住它。 “史东!史东·布莱特布雷德!”那个身影说。 史东呆呆地瞪着,试着要记起那个很熟悉的声音。索拉斯的记忆开始浮现在脑海。“泰洛斯!”他吃了一惊,“泰洛斯·艾昂菲尔德!你在这里干什么?上次我看到你的时候,你还躺在地上气若游丝!” 索拉斯壮硕的铁匠挣扎着爬下天花板上的洞穴,把天花板也跟着带下了一块。他重重地落地,把熟睡的矮人也惊醒了,后者睡眼惺忪地坐起身看着房间中央的人。 “什么——”矮人吓了一跳,七手八脚地找着已经不在身边的战斧。 “嘘!”铁匠命令他,“没时间问问题了。罗拉娜小姐派我来放你们走。我们要和她在帐篷后面的树林里见面。动作快!我们在黎明前只有几个小时,天亮前我们一定得要渡过河才行。”泰洛斯走向不停挣扎着要挣脱铁链的坎德人。“贼王啊,我看这次终于有人抓到你了吧?” “我不是贼!”泰斯生气地说,“泰洛斯,你应该知道的,那个钱包是人家放在我身上的——” 铁匠轻笑起来。他将铁链抓在手中,用力一扯,将它拉成两半。泰索何夫根本没注意到这点,只是呆呆地看着泰洛斯的手臂。他的左手臂是健康的黝黑色,但另一条手臂——右手竟然是闪亮的银色! “泰洛斯,”泰斯断断续续地说,“你的臂——” “小贼,等下再问问题。”铁匠严肃地说,“现在我们得安静、快速地离开。” “要过河,”佛林特呻吟着摇摇头,“又要坐船,又要坐船……” “我想见咏者。”罗拉娜告诉父亲房门口的守卫。 “太晚了,”守卫说,“咏者已经就寝了。” 罗拉娜卸下兜帽。守卫向她行礼。“公主,请原谅我。我没认出您来。” 他怀疑地看着西悠瓦拉。“和您在一起的那位是?” “我的用人。我晚上不可能独自外出。” “是,是,当然不会。”守卫连忙说,一边打开门,“请进,他的卧室是在您右手边的第三个房间。” “多谢。”罗拉娜飞快地走过守卫身边。西悠瓦拉裹着一件宽大的袍子,利落地跟在她身后。“箱子在他房间,就在床脚下。”罗拉娜低声对西悠瓦拉说,“你确定你可以拿得动龙珠吗?那很大很重哦!” “没那么大。”西悠瓦拉喃喃说,专注地看着罗拉娜,“只不过这么——”她用手比了个大概跟小孩玩的球一样的大小。 “不对,”罗拉娜皱眉道,“你没见过它。它直径几乎有两英尺。这也是我要你穿这么宽大的袍子的原因。” 西悠瓦拉惊讶地看着她。罗拉娜耸耸肩。“我们不能站在这里争论。到时我们自然会知道。”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过走廊,来到卧房门外。 罗拉娜屏住呼吸,担心连自己的心跳也太过大声。她小心推着门,门枢发出嘎吱的声音,让她紧张得咬紧牙关。西悠瓦拉在她身边紧张地发抖。床上一个人翻了个身,那是她母亲。罗拉娜看见父亲即使在睡梦中,还是伸手出来拍拍母亲的背。罗拉娜眼中满是泪水。她咬紧下唇,拉起西悠瓦拉的手,悄悄走进房间。 箱子就在她父亲的床头。它上了锁,但每个人都有一把备用的钥匙。罗拉娜利落地打开锁,掀开箱盖。接着她惊讶得差点把盖子丢下去。龙珠还在那边,仍然发着白色和蓝色的光芒,但这不是他们的那颗龙珠!或者它是因为什么原因缩小了!就像西悠瓦拉说的,它现在跟小孩玩的球一样大!罗拉娜伸手进去拿,虽然它还是很重,但她现在可以轻易地将它举起来。她小心将它从箱子里拿出来,交给西悠瓦拉。野精灵立刻把它藏到斗篷底下。罗拉娜拿起长枪的木柄,又再一次怀疑自己为什么要不厌其烦地带着这个看似无用的东西。 我带着它是因为骑士把它交给了史东,她心想,他想要把这件武器交给他保管。 在箱子底下是姬斯卡南赏赐给坦尼斯的那把斩龙剑。我没办法两个都带走,她心想,并且开始把长枪的碎片放回去。但西悠瓦拉立刻抓住她。 “你在干吗?”她用唇语说,眼中闪烁着光芒,“把它带走!把它也带走!” 罗拉娜惊讶地看着女孩。接着她匆忙地将长枪收进斗篷底下,小心关上箱子,把斩龙剑留在里面。正当她把箱盖盖好时,她父亲突然翻了个身,半坐起来。 “什么?是谁在那里?”他惊慌失措地试着要让自己清醒过来。 罗拉娜感觉到女孩开始剧烈地颤抖。她紧握住她的手,警告她不要出声。 “是我,父亲大人。”她用微弱的声音说,“我是罗拉娜,我……我想告诉你,我很抱歉。父亲,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啊,是罗拉娜啊!”咏者躺回枕头上,闭上眼睛,“我原谅你,女儿。现在快回去睡吧!明天早上我们再谈这件事。” 罗拉娜一直等到他的呼吸声变得平稳后才带着西悠瓦拉离开房间,手中紧紧握着斗篷底下的屠龙枪。 “是谁?”一个人类用精灵语问。 “问话的是谁?”一个声音清澈的精灵反问。 “吉尔赛那斯!是你吗?” “泰洛斯!老朋友!”年轻的精灵贵族走出阴影,热情拥抱这个人类铁匠。有好一阵子吉尔赛那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接着,他惊讶地推开泰洛斯。“泰洛斯!你有两只手!但是我记得索拉斯的龙人砍掉了你的右臂呀!如果金月没治好你,你可能会就这么死掉。” “你还记得那只猪,修马斯特·投德是怎么跟我说的吗?”泰洛斯用他浑厚的声音低声说,“‘你要想再有一条手臂,就只有自己再铸造一条啦!’我的确照着他说的做了!我找到这条银臂的故事可要说上好一阵子——” “现在也不是说故事的时候,”他身后另外一个声音说,“除非你想邀请几千个精灵一起来听。” “所以你还是逃了出来,吉尔赛那斯。”德瑞克的声音从阴影中出现,“你把龙珠带来了吗?” “我没有逃出来,”吉尔赛那斯冷冷地回答,“我离开父亲的房子是要来陪伴我妹妹和她的用人西悠瓦拉一起走这段夜路。把龙珠带走是我妹妹的点子,不是我的。罗拉娜,现在要重新考虑还来得及。”吉尔赛那斯面向她。“把龙珠还回去。不要让波修士的无心之言蒙蔽了你的理智。如果我们把龙珠放在这里,它还可以保护我们的同胞。我们可以找出使用它的方法,我们这里就有很多的法师。”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守卫们自首好了!我们还可以在温暖的床上再多睡一会儿!”佛林特喷着白汽说。 “要么就现在警告其他人,不然就让我们走。至少在你出卖我们之前给我们一点时间。”德瑞克说。 “我没有要出卖你们。”吉尔赛那斯愤怒地说。他不理睬其他人,再次面向妹妹。“罗拉娜?” “我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她慢慢地回答,“我已经考虑了很久,我认为这样做是对的。伊力斯坦也这样想。西悠瓦拉会带我们走山路——” “我也知道山里的路,”泰洛斯开口,“我在这里没什么可以做的事。你们需要我才能通过守卫那一关。” “这样就解决了。” “很好,”吉尔赛那斯叹气道,“我会和你们一起行动。如果我留下来,波修士一定会怀疑我的。” “很好。”佛林特立刻说,“我们现在可以离开了吗?还是要等我们把所有人都吵醒?” “走这边,”泰洛斯说,“守卫们习惯了我晚上到处乱晃。靠近阴影走。让我来处理所有的状况。”他弯下腰,抓住坎德人皮衣的领口,把他举了起来,直视他的眼睛。“我指的是你不要乱开口,小贼先生。”壮硕的铁匠严肃地说。 “是的,泰洛斯。”坎德人用微弱的声音回答,在他的银手里扭动看。被放下地后,他余惊未定,调整身上的包,试着要恢复受伤的自尊心。 大伙跟着高大黝黑的铁匠沿着营地边缘悄悄前进。两个穿戴全套盔甲的骑士和矮人尽可能小声前进。对罗拉娜来说,他们制造出来的声音吵闹得像是在进行婚礼般。她紧咬着嘴唇保持安静,听着两个骑士在黑暗中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佛林特则是被每一条树根绊倒,踩进每一个水塘里。 但精灵们如裹着松软的羊毛毯般舒服地沉浸在洋洋得意中。他们觉得自己早就远离了危险,没有人相信危险还会再度找上他们。所以当众人嘈杂地逃离时,他们仍然继续沉睡着。 西悠瓦拉带着龙珠,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它贴着她的身体开始慢慢地变得温热,感觉到里面有生命的脉动。 “我该怎么办?”她不停地用卡冈那斯提语自言自语,“是它找上我的!为什么?我不明白,我该怎么办才好?” 坦尼斯的年纪介于波修士和吉尔赛那斯之间。 西瓦那斯提精灵在完全孤立的状况下和平地度过了三千年,没有任何来自外界的影响。他们的阶级制度就是在那段时间形成的,任何想要改变它的人都会遭遇到极大的阻力。 敬拜哈巴库克的德鲁伊教徒从大灾变之后就变得十分稀少,但他们在未来的年代中将会逐渐获得应有的地位。 杰夫·格拉布曾经告诉过我,不管我们年岁如何增长,在父亲眼中看来永远是十二岁的小孩。我想,把精灵的传统放在一旁,这也许是咏者看待罗拉娜时的问题。——西克曼 吉尔赛那斯看来在这场宴会中遭遇到和罗拉娜一样的困境。从人类思想产生以来,某一天儿子就必须用极为原始的方法向父亲挑战,夺取部落的掌控权。在最好的状况下,斗争是以想法、理念和争论的方式来进行,结果将会是独立自主和互相尊重;最糟糕的状况是肉体的冲突,而所造成的伤害可能永远无法弥补。不管竞技场在何处,儿子挣扎着成为男人的过程会一直延续下去。——西克曼 她终于开始了解其他人的内心了。 稍后在《春晓之巨龙》中,罗拉娜必须再度在责任与爱情之间做出选择。那时她会选择爱情,现在她则是选择责任。——魏丝 泰洛斯身上的是亚苟斯魔银臂。它并不是由泰洛斯所铸造的,而是在以前的巨龙战争中由善龙和不同种族的人类所联合制造的。在那个时候,打造屠龙枪必须要银臂和卡拉斯神锤结合才能成功。 第2卷 04 死者之河银龙传说 夜晚十分平静而寒冷。浓密的乌云将月光与星光完全遮住。没有雨,没有风,只有带着强烈压迫感的等待。罗拉娜觉得自然中的一切都紧张、警惕而恐惧。在她身后的精灵们,在自己所编织的仇恨和恐惧之网中沉睡着。罗拉娜心想,不知道这张网中会有什么可怕的有翼怪兽出现。 大伙轻而易举地溜过精灵守卫的防线。守卫们认出是泰洛斯,毫无戒心地和他亲切交谈起来,其他人则趁这时悄悄溜过树林。他们在黎明前抵达了河边。 “我们该怎么做才能渡过这条河?”矮人心事重重地看着眼前的河流,“我不想坐船,不过总比游泳要好。” “这应该不是问题。”泰洛斯转向罗拉娜说,“可以问问你的小朋友!”他对着西悠瓦拉点点头。 罗拉娜和其他人一起惊讶地看着野精灵。西悠瓦拉看见这么多人瞪着她,不禁羞红了脸,深深低下了头。“他说得没错!”她喃喃地说,“在这边等着,躲到树林的阴暗处去!” 她离开他们,轻快地跑向河边,浑身上下充满了野性美,令人难以移开视线。罗拉娜特别注意到吉尔赛那斯一直目不转睛看着那个野精灵。 西悠瓦拉把手指凑到唇边,发出一阵鸟鸣。她等待片刻,重复发出三次相同的声音。几分钟之后,河的对岸传来了响应。 西悠瓦拉满意地回到大伙身边。罗拉娜注意到,虽然她和泰洛斯说着话,但眼睛却不时瞟向一旁的吉尔赛那斯。一发现吉尔赛那斯也在注视着她,女孩便红着脸,连忙转头看着泰洛斯。 “卡加·萨加龙!”她连忙对泰洛斯说道,“我的同胞们已经来了,但你得跟我一起去解释目前的情形。”罗拉娜可以在晨光下清楚地看见西悠瓦拉那对蓝色的大眼睛瞟向史东和德瑞克。野精灵微微摇摇头。“我们把这些人类带进他们的领土,他们会不高兴的,更别提这些精灵了。”她以满怀歉意的眼神看着罗拉娜和吉尔赛那斯。 “我会向他们解释的。”泰洛斯说。他盯着河对岸。“他们来了!” 罗拉娜看到两个黑影渡过了深蓝色的河川。她立时意识到卡冈那斯提精灵一定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他们。他们片刻间就分辨出了西悠瓦拉的信号。对一个奴隶来说,有这样的自由是极不寻常的。既然逃跑是件如此容易的事,为什么西悠瓦拉还要继续留在西瓦那斯提精灵那边?没道理……除非……除非她根本就不打算要逃跑。 “卡加·萨加龙是什么意思?”罗拉娜突然问泰洛斯。 “‘拥有银臂的男人’。”泰洛斯笑着回答。 “他们似乎很信任你。” “是的。我告诉过你我花很多时间四处游荡。其实这样说也不太对。这么说吧!我大部分时间都和卡冈那斯提精灵在一起。”铁匠黝黑的脸上双眉紧锁,“希望我这样讲没冒犯到你。但是,精灵小姐!你恐怕不清楚你的同胞让这些精灵们的日子多么难挨——赶走或是抓走他们的猎物,用金、银、钢铁来奴役他们的年轻人。”泰洛斯气愤地叹了口气,“我已经尽力了。我教导他们如何铸造狩猎的武器和工具。但我担心这个冬天对他们来说将会很漫长。猎物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少,最后说不定会发生饥荒或是同胞阋墙的惨剧。” “也许如果我留下来,”罗拉娜喃喃道,“我可以帮上忙——”她立时发觉这种想法有多么不切实际。她能做什么?甚至连自己的同胞都不接受她! “你没办法同时出现在那么多地方。”史东说,“精灵们得靠自己的力量来解决问题。罗拉娜,你的决定是正确的!” “我知道。”她叹了口气。她转过头去,看着背后的奎灵那斯提营地。“其实我跟他们没什么不同,史东。”她颤抖着说。“这个美丽的小世界绕着我转了太久了,以至于我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宇宙的中心。我跟着坦尼斯逃跑是因为我认为我一定可以让他爱上我。他为什么不会?其他人都爱我。最后我才发现原来世界并非以我为中心而转,甚至都不关心我!我见到人们痛苦而无助地死去。我被逼着大开杀戒,”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然就得死在别人的手中。我也看见所谓的真爱,河风和金月的爱,那种愿意为对方牺牲一切的爱。我分明觉得自己卑鄙而微不足道,我认为我的同胞也一样。我以前总觉得他们完美无缺,但此刻我才体会到坦尼斯当时的心境,而这也是他离开的原因。” 卡冈那斯提精灵的小船抵达了河这边。西悠瓦拉和泰洛斯前去向划船的精灵解释。泰洛斯比了个手势,大伙走出森林的阴暗处,走到河岸边,双手离武器远远的。这样一来,卡冈那斯提精灵便可以确信他们并无敌意。一开始,似乎没什么希望。精灵们以他们粗陋的精灵语彼此交谈着,罗拉娜只能听懂其中的一小部分。很明显,他们拒绝和这群人有任何瓜葛。 他们身后的树林里响起了号角声。吉尔赛那斯和罗拉娜紧张地彼此对望。泰洛斯回头以他银色的手指着急地点着背后的那群人,另一只手拍着自己的胸膛,以自己的誓言为他们担保。号角声又再度响起,西悠瓦拉也为大伙担保。卡冈那斯提精灵们终于无可奈何地同意。 大伙立刻奔进水中,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逃亡已经被发现,追兵想必已经出发搜索了。一个接一个地,他们小心踏进空树干所雕成的克难小船。除了佛林特之外,每个人都走了上去。老矮人无奈地摇着头,趴在地上不肯动,以矮人语喃喃自语。史东看着佛林特,担心水晶湖畔所发生的惨剧再度发生——矮人当时直截了当地拒绝上船。幸好有泰索何夫在,坎德人拼命拖拽他,才半哄半拖地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我们会让你变成老练的水手的!”坎德人一边愉悦地说,一边用胡帕克杖不停地戳着老矮人。 “你们才不会!不要再用那东西刺我的背!”矮人大吼。他走到水边,停下脚步,紧张地玩弄着手上的一块木头。泰斯一跃跳进小船中,脸上露出期待的神情,伸出双手准备迎接矮人。 “快点,佛林特,快跳进船里面!”泰洛斯命令。 “先告诉我一件事,”矮人咽着口水,“他们为什么叫这条河‘死者之河’?”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泰洛斯嘟哝着。他伸出壮硕的黑手,把矮人像袋马铃薯般丢进座位里。“开船!”铁匠告诉野精灵,后者早就做好准备,他们的木桨已深深地吃入水中。 木制小船很快就顺着水流往下漂,向着西方前进。长满树木的河岸飞也似的向后退。大伙瑟缩在船底,因为扑面的冷风刺痛了他们的脸,让他们喘不过气来。他们在奎灵那斯提管辖的南方岸边看不到任何的生机,但罗拉娜可以看见北方岸边有不停出没的身影。她立刻明白,卡冈那斯提精灵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天真,他们毫不懈怠地监视着他们的表亲。她不禁开始怀疑,到底有多少伪装成奴隶的卡冈纳斯提精灵间谍?她的视线不禁投向西悠瓦拉。 水流带着他们急速来到两条支流会合的地方。一条由北方流来,他们航行的那条则是由东方汇入。两条河汇成一条江,朝南方奔流入海。泰洛斯突然指着前方。 “那里,矮人,就是你问题的答案。”他严肃地说。 沿着北方的那条河漂来另一艘船。一开始,他们以为这艘船是脱锚漂流出来的,因为他们看不见里面有人。接着他们发现,以空船来说,它吃水太深了些。野精灵降低速度,将船驾驶到浅滩,平稳地停着,低头默默地祝祷。 罗拉娜明白了。 “一艘葬礼船。”她喃喃地说。 “是的。”泰洛斯用哀凄的眼神看着。小船继续向前漂,水流把它带近大伙。他们可以看见里面有一名年轻的野精灵,从简陋的皮制护甲来看应该是个战士。他交叠在胸前冰冷的双手紧握着一把铁剑,一把弓和一袋箭放在他身边。他的眼睛紧闭着,陷入永远不会醒来的沉睡中。 “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这里叫作‘东沙拉礼安’——死者之河了吧!”西悠瓦拉用她低沉悦耳的声音说,“几世纪以来,我的同胞都将逝者的遗体送回大海,送回我们出生的地方。这是卡冈那斯提的古老习俗,也是和我们的表亲们起冲突的原因。”她的视线转向吉尔赛那斯。“你的同胞觉得这是对河川的一种侮辱,强迫我们停止这种习俗。” “总有一天,漂在这河上的尸体将会是奎灵那斯提或西瓦那斯提精灵,身上插着卡冈那斯提精灵的箭。”泰洛斯预言,“然后就会是全面的战争。” “我想,所有的精灵马上就有更要命的敌人要应付。”史东摇着头说,“你们看!”他指着。 战士脚下的盾牌是他曾面对的敌人拥有的护具。罗拉娜认出上面可憎的符号,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龙人!” 在东沙拉礼安逆流而上的旅程十分漫长且艰苦,因为河流十分湍急,甚至连泰斯都得拿支桨来帮忙划船,但他一不小心就把桨掉入河中,为了捡回来又差点一头掉进去。德瑞克抓住他的皮带,用力把他扯了回来。卡冈那斯提精灵则用手势告诉他们,如果他再惹麻烦,就要把他丢下去。 泰索何夫很快就烦了,看着船外奔流的河水,希望能看到河里的鱼。 “嗯?怎么搞的?”坎德人突然说着,将他的小手伸进河中,“大家看!”他兴奋地说着,手上沾了一层闪亮的银光,在晨光中闪闪发亮。“水会发光!你看,佛林特。”他对着另外一艘船上的矮人大喊,“你看看水里面——” “我才不要!”矮人咬牙切齿地说着。佛林特阴沉地划着桨,当然,他的努力背后有别的理由。他坚决不往水里面看,也因此和别人不合拍。 “你说得对,坎德人。”西悠瓦拉笑着说,“事实上,西瓦那斯提精灵将这条河命名为东萨刚,也就是‘银色之路’的意思。你们来的时候天气真不凑巧,一旦银色的月亮正值满月,这条河看起来便会像是流着银浆的河,那才是真正的美景。” “为什么?是什么造成的?”坎德人兴奋地观察着他的小手。 “没人知道,虽然我的同胞有个传说——”西悠瓦拉突然闭上嘴,双颊绯红。 “什么传说?”吉尔赛那斯追问。他坐在船头的西悠瓦拉对面。他划船的技术比佛林特好不到哪儿去,因为他对西悠瓦拉的脸比对划船有兴趣多了。每次当她抬起头,一定会发现吉尔赛那斯正在看着她。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越来越慌乱、迷惘。 “你们不会有兴趣的。”她看着银灰色的河流,试着躲避吉尔赛那斯的目光,“是个有关修玛的童话——” “修玛!”史东在佛林特和吉尔赛那斯背后说,流畅有力的动作弥补了前两个人笨拙的缺憾,“告诉我们这个传说,野精灵!” “没错!告诉我们你们的传说。”吉尔赛那斯微笑着说。 “好吧!”她红着脸清清喉咙开口道,“根据卡冈那斯提的传说,在恶龙之战最后的日子里,修玛在世界上四处流浪,试着要帮助那些受害的人们。但他十分无奈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力量阻止恶龙的杀戮和破坏。他向诸神祈求一个答案。”西悠瓦拉看着史东,后者严肃地点点头。 “是的!”骑士说,“帕拉丁回应了他的祈求,派出白色的麋鹿。但没有人知道它带他到什么地方。” “我的同胞知道。”西悠瓦拉轻声说,“白色的麋鹿,在经过许多的考验和危险之后,带着修玛来到这里的一片宁静森林。在森林里,他遇见一名女子,美丽,有着高贵的节操,抚平了他的伤痛。修玛和她两人彼此爱慕。但她一次又一次拒绝了他的求爱。最后,她终于无法否认体内那股熊熊燃烧着的爱火,回应了修玛的爱。两人的欢愉像是穿透黑暗深夜的皎洁月光。” 西悠瓦拉沉默片刻,她的眼睛看着远方,心不在焉地摸着脚下盖着龙珠的粗布斗篷。 “继续说!”吉尔赛那斯要求。精灵完全放下划船的差事,彻底陶醉在她美丽的双眼和悦耳的声音中。 西悠瓦拉叹了口气,丢下手中的斗篷。她的视线越过水面,落在幽暗的森林中。“他们的快乐是短暂的。”她轻声说,“因为那女子有个惊人的秘密:她并不是人类,而是龙,她借着她的法力保持人形。但她太爱修玛,再也不能欺骗他了。她害怕地告诉修玛这个秘密。一天夜里,她现出真身,以一条银龙的形体出现在他眼前。她希望他会恨她,甚至杀了她。因为她太痛苦,甚至失去活下去的勇气。但骑士看着眼前光辉雄伟的巨龙,在它的眼中看见他所爱女子高贵的灵魂。它的魔法又让她变回人形,她向帕拉丁祈祷,希望他能赐给她真正的人身。她愿意放弃龙的法力和漫长的生命,在人间和修玛共结连理。” 西悠瓦拉闭上眼,她的脸色痛苦得泛白。吉尔赛那斯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如此这般地感同身受。他伸出手,摸摸她的手。她像是只受惊的野兽,猛地往后退,整艘船跟着摇晃起来。 “我很抱歉。”吉尔赛那斯说,“我不是有意要吓你。发生了什么事?帕拉丁怎么回答的?” 西悠瓦拉深吸一口气。“帕拉丁让她如愿,但是有个可怕的条件——他让他们俩看了两种可能的未来:如果她保持龙身,她和修玛便可以拥有屠龙枪和可以击败邪恶龙群的力量;如果她变成人身,她和修玛可以快乐成婚,但邪恶的巨龙将永远盘踞这个世界。修玛发誓,他愿意舍弃一切,包括他的荣誉、他的骑士身份,只求和她终身厮守。但她看见他说这话时,眼中的光芒逐渐熄灭。她哭了,明白自己应该要做出的回答。绝不能容许邪恶的龙群占领这个世界。而这条银色的河流,据说是当修玛离开她去寻找屠龙枪时,她所流下的眼泪。” “好故事,不过有点伤感。”泰索何夫打着哈欠说,“老修玛后来回来了吗?故事有快乐的结局吗?” “修玛的故事并没有快乐的结局。”史东对坎德人皱眉。“但他光荣地战死在沙场上,击败了恶龙的首领,自己也受了重伤。我听说——”骑士若有所思地加上一句,“他骑着一条银龙作战。” “我们在冰墙也看到一位骑着银龙的骑士。”泰斯愉悦地说,“他给了史东——” 骑士戳了坎德人一下。太迟了,泰斯这才想起来这是个秘密。 “我不知道银龙怎么样。”西悠瓦拉耸耸肩,“我的同胞对修玛知道得不多,他毕竟是个人类。我想这个故事会在他们之间流传只是因为这个传说跟他们所钟爱的、眷顾着逝者的这条河有关。” 就在此时,其中一名卡冈那斯提精灵指着吉尔赛那斯大声说了句话。吉尔赛那斯看着西悠瓦拉,不明白话中的意思。精灵女子笑着说:“他是问你是不是太高贵了,不能够划船。如果这样的话,他要叫你自己游过去。” 吉尔赛那斯红着脸地对她笑了笑,很快提起桨来干活。那天傍晚时,甚至连泰索何夫都再度拿起了桨。但不论他们怎样努力,逆流而上的旅途还是十分艰辛而缓慢。当他们靠岸时,每个人的肌肉都酸痛不已,双手上面布满了血痕和水泡。众人合力才勉强把船拖上岸,将它藏在岸边。 “你认为我们已经摆脱追兵了吗?”罗拉娜疲惫不堪地问泰洛斯。 “这能回答你的问题吗?”他指着下游。 在渐渐变黑的天色中,罗拉娜勉强看见下游有几个黑色的身影。虽然他们距离还很远,但罗拉娜明白今晚没什么机会好好休息了。其中一名卡冈那斯提精灵对泰洛斯说了几句话,比了比下游。高大的铁匠点点头。 “别担心。到明天早上之前我们都是安全的。他说他们也需要靠岸休息,没有人胆敢晚上在河中旅行,甚至连通晓河流具体地形的卡冈那斯提精灵们都不敢。他说他们会靠着岸边扎营,晚上森林里会出现奇怪的生物——长着蜥蜴头的人。明天早上我们得尽量沿着水路走,但我们很快就必须放弃水路改走陆路。” “问问看他们,如果奎灵那斯提的精灵追进他们的领土,他们会不会阻止。”史东告诉泰洛斯。 泰洛斯转向卡冈那斯提精灵们,笨拙地说着勉强可以听懂的精灵语。卡冈那斯提精灵摇摇头。他是个看起来十分野蛮的生物,罗拉娜可以明白为什么她的同胞会觉得这些人和野兽只是一线之隔。他的脸孔上有人类血统的痕迹。卡冈那斯提精灵的血统很纯正,所以应该不会有胡子,但他让罗拉娜想起坦尼斯自信而果断的说话方式、强壮的身躯,还有生动的手势。她别过了脸,心里满是对他的回忆。 泰洛斯对他们解释,他说:“奎灵那斯提精灵还是得照惯例要求卡冈那斯提的长老们,请求同意他们进入领土搜寻你们。长老们应该会容许,甚至还可能帮助他们——他们也像表亲一样不喜欢人类出现在南亚苟斯大陆。事实上,”泰洛斯慢条斯理地说,“他很明确地表示,他和朋友们愿意帮助我的原因只是在回报我以往的恩情和帮助西悠瓦拉。” 罗拉娜视线转向那个女孩。西悠瓦拉站在河岸边,和吉尔赛那斯说话。 泰洛斯看见罗拉娜脸色一沉。看见这两个人,泰洛斯能大概猜出她的心思。 “在你脸上看见嫉妒实在是很不寻常,特别是根据谣言,你和我的老友半精灵坦尼斯私奔,变成了他的情人。”泰洛斯加上一句,“我以为你和你的同胞不一样,罗拉娜。” “不是因为这个!”她立即感觉到脸上的灼热,“我不是坦尼斯的情人,不管是不是都没什么差别。我只是不相信那个女孩。她……怎么说呢?太急着帮助我们了,这没道理。” “你哥哥也许跟这个有些关系。” “他是个贵族——”罗拉娜愤怒地开口。接着,她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说些什么,立刻转移话题。“你对西悠瓦拉知道多少?”她问。 “很少。”泰洛斯用非常失望的眼神打量着罗拉娜,让她毫无来由地生起闷气。“我知道她在她的同类中很受尊敬,也很受欢迎,特别是她的医疗能力。” “还有她的间谍能力吗?”罗拉娜冷冷地问。 “这些精灵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战。他们是不得已的。”泰洛斯严肃地说,“你那时候在沙滩上讲的话跟真的一样,罗拉娜,我几乎要相信你了。” 铁匠走过去帮忙卡冈那斯提精灵藏起小舟。罗拉娜又气又羞,满腹委屈地咬着唇。泰洛斯是对的吗?她是为了吉尔赛那斯的态度而感到嫉妒吗?她觉得西悠瓦拉配不上他吗?吉尔赛那斯一直是这样看待坦尼斯的。我和他有什么不同吗? 相信你自己的感觉,雷斯林告诉过她。听起来是很有道理,但她必须先明白自己的感觉!她对坦尼斯的爱给了她什么启示吗? 是的,罗拉娜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她不是有意对泰洛斯那样说的。如果她不相信西悠瓦拉,这也跟吉尔赛那斯被她吸引没有关系。是某种说不清楚的事。罗拉娜很遗憾泰洛斯误解了她,但她必须相信雷斯林的忠告——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会一直注意西悠瓦拉的。 卡冈那斯提的语言本身就被描述成如同野鸟叫一样。 野精灵的历史记述在道格拉斯·奈尔斯的小说《卡冈那斯提精灵》(The Kagonesti)中。他们传说中的英雄是一位名叫卡冈诺斯的寻迹者。 维京人、古埃及人和一些其他文化的人会把他们重要的死者摆放在葬礼专用的船只上。 这些传说都是由我们替“龙枪”做的背景设定而产生的,而且也是有目的的。像这样的传说给了我们的角色和世界一种深度,仿佛是来自于拥有极深根源的世界。——西克曼 请见凯文·兰德尔的短篇故事《银与钢》(Silver and Steel),收录在《爱与战争》中。 一些进步,又有一些退步。 第2卷 05 西悠瓦拉 虽然吉尔赛那斯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要求休息,他也觉得自己应该好好睡一觉,但他却发现自己一点睡意也没有,两眼圆睁看着天空。天空中依然挂着厚厚的乌云,带着咸味的西风正将它们吹散。偶尔还会看见一颗颗星星,有一阵子甚至连红月都在云间探头,但接着又像是被捻熄的蜡烛般躲回云间。 精灵试着要睡得舒服些,他不停变换着姿势,直到铺盖变成一团乱。他奋力从这团毯子中挣扎起来坐直身。最后他终于放弃,承认在这样坚硬、冰冷的地面没办法入睡。 他哀怨地注意到,其他的伙伴似乎都没有这些困扰。罗拉娜熟睡着,她的手臂枕着头,跟小时候的习惯一模一样。她这阵子的行为实在很奇怪,吉尔赛那斯心想。但他转念一想,这也不能怪她,她几乎放弃了一切,才做出这个她认为是对的决定,将龙珠带到圣奎斯特。父亲本来也许会重新接受她,但现在她已经被永远地放逐了。 吉尔赛那斯叹口气,他自己呢?他原本打算将龙珠留在奎灵莫瑞,他相信父亲是对的……真的吗? 事情显然不是这样,因为我人在这里,吉尔赛那斯告诉自己。天哪!他的价值观几乎已经和罗拉娜一样迷乱。一开始,他对坦尼斯的痛恨——一种许多年以来他一直认为理直气壮的感觉现在开始动摇了,反而被敬佩甚至爱戴的感觉所取代。接着,他也感觉到自己对其他种族的仇恨在慢慢地消退。他根本不知道有哪个精灵像史东·布莱德布雷特一样高贵,愿意牺牲自己。还有,虽然他不喜欢雷斯林,但他也很敬佩那个年轻法师的技巧,那种技巧是像吉尔赛那斯这种魔法入门者永远没有耐心和勇气去得到的。最后,他还得承认自己甚至开始喜欢坎德人和那个啰唆的老矮人。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爱上一个野精灵。 “喂!”吉尔赛那斯说,“我承认,我爱她!”但他也不确定这是爱,还是单纯肉体上的吸引……一想到这点,他不禁露出微笑,脑海中浮现西悠瓦拉脏兮兮的脸、纠结的头发、破烂的衣服。我的心眼一定看得比我的肉眼还要清楚,他这样想,一边温柔地看向她的铺盖。 他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空着的!吉尔赛那斯立刻打量着四周。他们不敢生火,不只是因为奎灵那斯提精灵的苦苦追赶,也是因为泰洛斯提到过龙人的出没。 一想到这件事,吉尔赛那斯立刻跳出被窝,开始忙碌地找寻西悠瓦拉。他悄悄地移动,希望能够避免面对德瑞克和史东的盘问,他们两人正在守夜。一个念头突然让他全身一阵寒意,他急忙摸索着龙珠。但它还在西悠瓦拉原先收藏的地方,旁边放着长枪碎片。 吉尔赛那斯的呼吸平顺多了。接着他灵敏的耳朵听见了水声。侧耳倾听的结果,他确定这不是鱼或下水捕猎的鸟类。他侧眼看着德瑞克和史东。两人分开坐在一块俯看营地的突岩上,从这里就可以听见他们激烈争辩的低语声。吉尔赛那斯悄悄离开营地,朝他听见水声的方向走去。 吉尔赛那斯在森林中毫无声息地前进。偶尔他会从树林间的空隙看见闪耀的河流。他来到一处河流在森林的岩石间汇流成小池塘的地方。吉尔赛那斯在此停步,他的心跳也几乎跟着一起停了下来。他找到西悠瓦拉了。 在飘移的云雾中围着一圈高大的树木,寂静的夜晚中只有河流沿着石阶流下池塘的声音,还有那吸引吉尔赛那斯前来的泼水声,现在他知道这是什么声音了。 西悠瓦拉正在沐浴。为了躲避水面上的寒风,精灵女子整个人都泡在水里。她的衣物散落在岸边的一块毯子附近。吉尔赛那斯的精灵视线只看得见她的肩膀和手臂。当她清洗她长长的秀发时,整个头跟着往后仰,亮丽的头发像蛛网般漂浮在池水之上。精灵贵族屏住呼吸,盯着她。他知道自己应该马上离开,但身体却不听使唤,仿佛被魔法定在池边。 就在那一刻,天上的乌云分开了,银月索林那瑞虽然只是个半月,却还是以冷冷的光辉照耀着夜空,池中的水变得像是熔化的银浆。西悠瓦拉浮出水面,银色的水珠在她的身躯上散发着光辉,映照着她闪亮的银色头发,最后会聚成小水流,沿着凹凸有致的曲线往下流,和银色的月光一起映衬着她的身躯。她的美丽让吉尔赛那斯心中感到一阵揪痛,发出了喘息声。 西悠瓦拉吃了一惊,担心地看着四周。她野性、浑然天成的美丽让急着想安慰她的吉尔赛那斯仿佛胸口被揪住了般,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西悠瓦拉跑到池边放衣服的地方,但她并没有立刻穿上它们,相反,她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小刀,准备要保护自己。 吉尔赛那斯可以清楚看见她的身体在银色的月光下发着抖,这让他想起某次狩猎时,他和一头困住的母麋鹿对望的情景。那头野兽的眼里闪烁着和西悠瓦拉水汪汪大眼中一样的恐惧。野精灵惊慌地看着四周。他为什么没看到我?吉尔赛那斯看见她的目光扫过他数次,靠着精灵的视线,他应该醒目得如—— 突然,西悠瓦拉转身拔腿就跑,准备要逃离这个她可以清楚感觉到却没办法分辨的危险。 吉尔赛那斯发现自己的喉咙终于可以发出声音。“不!等等!西悠瓦拉!别害怕。是我,吉尔赛那斯。”他用坚定、沉静的声音说着,就像那次对那头麋鹿一样,“你不应该单独出来的!这里很危险!” 西悠瓦拉停了下来,她半站在月光下,半站在阴影中,身上的肌肉颤抖着,随时准备要逃跑。吉尔赛那斯凭着猎人的本能,缓慢地靠近她,不停地说话以稳定她的情绪,以眼神向她保证安全。 “你不该单独出来的。我会和你一起走,我本来就想要找你聊天了。请你听我说,我要和你说话,西悠瓦拉。我也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别抛下我一个,西悠瓦拉。这世界上离开我的人已经够多了,别离开……” 吉尔赛那斯继续柔声地说着,轻柔地碎步走向西悠瓦拉,直到发现她向后退了一步。他举起手,在池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让池水变成他们两人之间的屏障。西悠瓦拉停下来看着他。她丝毫不准备穿上衣服,对她来说,安全似乎比面子要来得重要多了。她仍然举着手中的刀子。 吉尔赛那斯很欣赏她的决断力,却替她赤裸裸的模样感到有些羞愧。换了任何一名有教养的精灵女子现在早就昏死过去了。他知道他应该避免正眼看她,但她的美丽实在太吸引人了。他的血液开始沸腾,他不停说着话,十分费力,有时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后来他才发现自己无意之间说出了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西悠瓦拉,我在这里干吗?我的父亲需要我,我的子民们需要我,我却在这里,违背了父王的命令。我的子民在逃难,我找到了一颗可以帮助他们的龙珠,但我现在竟然冒着生命危险,从他们手中偷出龙珠,帮助人类面对即将来临的战争!这甚至不是我的战争,也不是我同胞的战争。”吉尔赛那斯热切地倾身靠近她,注意到她并没有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为什么?西悠瓦拉?为什么我要这样做?我到底对我的同胞做了些什么?” 他屏住呼吸。西悠瓦拉回头看看背后黑暗的树林,目光又转回他身上。她要逃跑了,他的心开始怦怦地跳。然后,西悠瓦拉慢慢放下手中的小刀。她眼中有着沉重的悲伤与哀愁,让吉尔赛那斯不忍心继续看下去,开始怪罪起自己。 “西悠瓦拉,”他断断续续地说,“原谅我。我不是有意要把你卷进我的烦恼里。我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我只知道……” “……非做不可。”西悠瓦拉接上他的话。 吉尔赛那斯抬起头。西悠瓦拉用破毯子遮住身体。这个欲盖弥彰的动作只让他体内的欲火更为高涨。她银色及腰的长发在月光中闪烁着。毯子只能勉强遮住她银色的肌肤。 吉尔赛那斯慢慢地站起身,走向她。她仍然站在森林的边缘,随时有可能逃开。他仍然可以感觉到她的恐惧。但至少她已经放下了刀子。 “西悠瓦拉,”他说,“我做的事情违反了一切精灵的传统。当我妹妹告诉我要偷取龙珠时,我应该直接告诉我的父亲,我应该立刻警告所有的人。我应该自己把龙珠藏起来——” 西悠瓦拉走近一步,仍然抓着毯子。“你为什么没有呢?”她低声问。 吉尔赛那斯站得极靠近池子尽头的石阶。从那边流下来的河水在月光下有如银色的帘幕。“因为我知道我的同胞错了。罗拉娜是对的,史东是对的,把龙珠交给人类是对的!我们一定得打赢这场仗!我的同胞们是错的,他们的律法、传统都是错的。我知道,我心里面都清楚!但我没办法说服自己。这让我很痛苦——” 西悠瓦拉慢慢地走近池边,同时也从另外一边走向那银色的帘幕。 “我懂。”她柔声说,“我的……我的同胞们也没办法明白我在做什么,或是为什么而做。但我知道什么是对的,而且我相信自己。” “我羡慕你,西悠瓦拉。”吉尔赛那斯低声说。 他踏上了池中最大的一块石头。西悠瓦拉的银发披散,如同一件银袍披在她身上,她距离吉尔赛那斯现在不过只有几英尺远。 “西悠瓦拉,”他的声音颤抖,“我离开我的同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你明白的。” 他对她伸出手,手心向上。 西悠瓦拉退后一步,摇摇头。她的呼吸变得急促。 吉尔赛那斯又向前一步。“西悠瓦拉,我爱你!”他柔声说,“你看起来非常孤独,就和我一样。求求你,西悠瓦拉!我发誓,我不会再让你孤单了……” 西悠瓦拉迟疑地朝他抬起手。吉尔赛那斯快如闪电地将她拉过水面,紧抱住她,将她放在身边的石头上。 等到她警觉到自己掉入陷阱时已经太迟了,困住她的不是男人的拥抱——这是她可以轻易挣脱的,是她对这男人的爱让自己深陷其中,他对她深沉无悔的爱决定了两人的命运,也让他一起被困在命运的牢笼里。 吉尔赛那斯可以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抖,但看着她的眼睛,他现在明白她是被热情驱使,而不是恐惧。他捧起她的脸,爱怜地亲吻着她。西悠瓦拉一只手仍然紧抓着蔽体的毯子,但她的另外一只手回应了他的拥抱。她的双唇柔软,和他一样饥渴。突然,吉尔赛那斯感觉到嘴上有咸咸的泪水。他往后退,惊讶地看见她正在流泪。 “西悠瓦拉,不要哭!我很抱歉……”他放开了她。 “不!”她用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不是因为惧怕你的爱而流泪。我是为了自己掉泪,你不会明白的。” 她羞怯地伸出一条手臂,搂住他的脖子,让他靠近。当他亲吻她时,他感觉到她的另外一只手——原先抓着蔽体的毯子的手,无限爱怜地轻抚着他的脸。 西悠瓦拉的毯子悄悄滑入河中,顺着银色的水流,流向不知名的地方。 我会把爱情场景整个搞砸。我想要赶快迈入战争场面!这段场景是崔西写的,我认为是他写得最好的几个场景之一。——魏丝 当我们被问到合作写作的问题时,玛格丽特常常会说她负责撰写热血的壮丽战争场面,而最火热的爱情场面都是我写的。她曾经说过我和妻子劳拉是这世界上濒临绝种的罗曼蒂克分子。不过,在我写过这场景之后,玛格丽特也找到她的真爱——唐·佩林,并且书写了自己的罗曼史。我怀疑现在玛格丽特是否会再觉得撰写爱情场景很困难。——西克曼 第2卷 06 追逐别无选择的计划 第二天中午,因为已经到了河流在山中的源头,大伙被迫要弃船。这里的河水十分浅,并且泛着湍急的白沫。许多卡冈那斯提精灵的小船也放在岸上。把小船拉上岸边之后,大伙立刻遇上了一群从森林里出来的精灵。他们抱着两个年轻精灵战士的尸体。有些精灵抽出了武器,如果不是西悠瓦拉和泰洛斯立刻上前和他们谈话,恐怕他们已经大开杀戒了。 两人和精灵谈了很长一段时间,大伙则不安地看着下游。天刚亮,一等到精灵们觉得够安全,他们就出发了。但他们还是不止一次看到背后紧追不舍的黑色小船。 泰洛斯回来了,他黝黑的脸表情凝重。西悠瓦拉则是气得满脸通红。 “我的同胞们不愿意帮助我们。”西悠瓦拉回报,“他们在最近两天已经被蜥蜴人攻击两次了。他们把这新的邪恶入侵怪罪到那些乘着白色船只前来的人类身上——” “这太可笑了!”罗拉娜打断他的话,“泰洛斯,你没告诉他们有关这些龙人的事吗?” “我试过了。”铁匠说,“但恐怕种种证据都对你们不利。精灵看见那条白龙在你们的船上空,但是却没看见你们把它赶走。不论如何,他们还是同意让你们通过他们的势力范围,但却不会给予我们任何帮助。这还是靠我和西悠瓦拉用性命担保才换来的。” “龙人在这边干吗?”罗拉娜的恐怖记忆又回到脑海中,“它们有多少人?南亚苟斯大陆也被入侵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我们应该回头——” “不,我不这么认为。”泰洛斯若有所思地说,“如果龙骑将的大军已经准备好要占领这座岛屿,他们应该会派出数以千计的龙人和飞龙部队才对。他们看起来应该只是会让状况更糟糕的小规模巡逻队而已。龙骑将们也许觉得精灵会彼此先自相残杀,而不需要让他们大费手脚。” “恶龙军团尚未准备好要攻击亚苟斯。”德瑞克说,“他们在北方还没有足够坚强的阵地。但这只是时间问题,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这么迫切地带着龙珠到圣奎斯特,在那里召开圣白石议会,决定要怎么处理它。” 大伙收好自己的补给品,开始往高地进发。西悠瓦拉带领着他们沿着一条靠近河水的小径前进。他们可以感觉到卡冈那斯提精灵们不友善的眼光始终跟随着他们。 地形开始迅速攀升。泰洛斯告诉他们,这个地方连他也没来过,所以只能靠西悠瓦拉带大家前进。罗拉娜对这种状况感到十分不悦。她猜测她哥哥和这女孩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小两口不时交换着隐秘的笑容。 西悠瓦拉和她的同胞在一起时,忙里偷闲换上了一套衣服。她现在穿着卡冈那斯提精灵女子的日常服装——一整套皮衣皮裤,外面罩着厚重的皮毛大衣。她的头发梳洗整理之后,每个人都知道了她的名字其来有自。她亮银色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闪耀着奇异的金属银光泽,散发出与众不同的气质。 西悠瓦拉是一个能力惊人的向导,他们被迫要用急迫的步伐才能赶上她。她和吉尔赛那斯并肩走着,一路上以精灵语不停地交谈。日落前不久,他们来到了一处洞穴口。 “我们要在这里过夜。”西悠瓦拉说,“我们应该已经摆脱了后面的追兵。没有多少人有我熟悉这山里面的路。但最好还是不要冒险生火,晚餐恐怕得吃冷食了。” 白天的攀爬让众人筋疲力尽。索然无味地用完餐之后,他们在洞穴里面布置睡觉的铺盖。大伙紧拥着毯子和所有厚重的衣物,瑟缩地睡去。安排守夜时,罗拉娜和西悠瓦拉坚持要为大伙分忧解劳。整夜没有什么变化,大伙只听得见外面冷风刮过岩石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泰斯从洞穴隐藏的入口挤出去想要看看风景时,突然退了回来。他把手指放在唇上,用手势叫大家跟着他出去。泰洛斯推开用来挡住入口的巨石,大伙蹑手蹑脚地跟着泰斯走出去。他带着他们来到距离洞口不过二十英尺的一个路口,面色凝重地指着地上的积雪。 地上是清晰的脚印,大雪还来不及将它们掩盖。这些纤巧的脚印并没有陷入很深的积雪中。没有人开口,因为每个人都可以认出精灵靴子的特征来。 “他们一定是在晚上超越了我们。”西悠瓦拉说,“我们也不能在这里久待,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足迹消失,开始往回走。我们得立刻离开。” “我看不出来这有什么分别。”佛林特厌恶地嘟哝着。他指着他们自己明显可辨的足迹,再抬头看看蔚蓝的天空。“我们就坐在这里等他们不是更好,省了他们的时间,我们也不必麻烦。我们根本不可能掩盖我们的足迹嘛!” “也许我们没办法掩饰足迹,”泰洛斯说,“但我们还是有机会领先他们几英里路。” “也许吧!”德瑞克严肃地说。他弯下腰解开剑鞘,往回走进洞穴中。 罗拉娜抓住史东。“绝对不能流血!”她注意到德瑞克的行动,狂乱地低语。 骑士摇摇头,跟着其他人一起走。“我们不能让你的同胞阻止我们把龙珠送到圣奎斯特。” “我知道!”罗拉娜低声说。她低下头,一言不发痛苦地走进洞穴中。 其他人马上做好了动身的准备。德瑞克怒气冲冲地站在洞口,不耐烦地看着罗拉娜。 “你们先走,”她不愿意让其他人看见她在流泪,“我马上就来。” 德瑞克不耐烦地离开了。泰洛斯、史东和其他人将脚步放慢,担心地看着罗拉娜。 “你们先走。”她比着手势。她需要独处一阵子,但她脑海中只有德瑞克放在剑鞘上的手。“不可以!”她郑重对自己发誓,“我绝对不会和我的族人兵戎相见。一旦这样做就等于让恶龙获得了胜利。我会先放下自己的武器——” 她听见身后有动静。一转身,她的手反射性地放在剑柄上,罗拉娜愣住了。 “西悠瓦拉?”她惊讶地看见女孩躲在阴暗的角落,“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了。你在做什么?” 罗拉娜快步走到西悠瓦拉刚刚跪在地上的位置,她的手似乎在地面上拨弄着什么东西。野精灵很快地站起身。 “什……什么都没有。”西悠瓦拉喃喃道,“我在收拾东西。” 在西悠瓦拉身后,冰冷的洞穴地上,罗拉娜认为自己看到了龙珠,它表面转着奇异的光芒。但在她有机会进一步察看之前,西悠瓦拉利落地用斗篷盖住了龙珠,同时,罗拉娜也注意到她一直用身体掩饰着她刚刚在地面上拨弄着的东西。 “来吧!罗拉娜。”西悠瓦拉说,“我们动作得快一点。如果我拖累了你们,那很抱歉——” “等等。”罗拉娜严肃地说。她开始走向野精灵身后。西悠瓦拉死命地抓住她。 “我们得快一点!”她的声音低沉,口气十分强硬。即使隔着罗拉娜厚重的斗篷,她还是抓得罗拉娜隐隐作痛。 “放开我!”罗拉娜看着女孩冷冷地说,她的绿眸中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西悠瓦拉低垂着双眼,放开她的手。 罗拉娜走到洞穴后方,低头详细观察。她看不出任何异样,地上有一些树枝、树皮、焦黑的木块和一些石头,如此而已。如果这是某种记号,那么实在非常简陋。罗拉娜用靴子踢散地上的东西,转过身来抓住西悠瓦拉的手臂。 “你看。”罗拉娜冷冷地以精灵语说,“你留给你朋友的信息将会很难辨认。” 罗拉娜几乎已经对女孩的任何反应做好了防备——她可能会生气,或是因为自己的行为被发现而感到羞愧,她甚至预料她会采取攻击行为。但西悠瓦拉开始颤抖,当她看着罗拉娜时,眼神流露出恳求之意,几乎带着一丝的哀伤。有那么短短的片刻,西悠瓦拉试着要开口,但她办不到。她摇摇头,挣脱罗拉娜的手,跑向洞外。 “快点,罗拉娜!”泰洛斯大喊。 “马上就来!”她看着地上凌乱的碎片。她想要多花些时间调查这地上的图形,但她不敢浪费时间。 也许我对那个女孩的疑心病太重了,其实没什么道理,罗拉娜叹着气快步走出洞外。她差点撞上殿后的泰洛斯,铁匠抓住她的手,稳住她的身子。 “她还好吧?”他问。 “还……还好。”罗拉娜回答,有些心不在焉。 “你看起来脸色很苍白,你看见了什么吗?” “没有,我很好。”罗拉娜匆忙回答。她抬起头看着岩崖,在雪地上打了个趔趄。她怎么会没注意到!她好傻啊! 大家都好傻啊!她的脑海中又再度浮现西悠瓦拉站起身来,用斗篷盖住龙珠的动作。龙珠发着奇异的光芒! 她正想开口询问西悠瓦拉,但思绪却被打断。一支箭划破天空,射在靠近德瑞克附近的一棵树上。 “精灵!布莱特布雷德,攻击!”骑士拔出剑大喊着。 “不可以!”罗拉娜冲向前,抓住他使剑的手,“我们决不抵抗,决不杀人!” “她疯了!”德瑞克大喊。他愤怒地把罗拉娜拉开,推回史东的方向。 另一支箭射了出来。 “她是对的!”西悠瓦拉跑回来恳求,“我们不能对他们拔刀相向,到了前面的隘口我们就可以对付他们了。” 另一支箭无力地插在德瑞克的锁子甲上,他恼怒地拨掉它。 “他们不是要射死我们。”罗拉娜加上一句,“如果他们有这种念头,那我们早就死了。我们得快逃,在这里一点胜算也没有。”她指着浓密的树林。“我们在那边的机会比较大。” “德瑞克,放下你的剑!”史东拔出剑,“不然你得先过我这关。” “你是个懦夫,布莱特布雷德!”德瑞克气得发抖,“你竟然逃离你的敌人!” “不,”史东冷冷地回答,“我是逃离我的朋友。”骑士的剑没入鞘。“快走,德瑞克,不然精灵们会发现他们到得太晚,只能帮你收尸了。” 又一支箭射到德瑞克身后的树上。骑士气得满脸通红,将剑入鞘,顺着小径往上冲。但他最后对史东投以无比恶毒的眼光,让罗拉娜不寒而栗。 “史东——”罗拉娜开口,但骑士只是抓住她的手肘,推着她飞快地往上爬。他们速度很快,她可以听见身后泰洛斯在雪中冲撞,同时还不停地把石头往下丢。很快,半座山雪都开始往下滑,箭矢也停了下来。 “这只能拖延他们一下,”铁匠气喘吁吁地赶上史东和罗拉娜,“没办法阻止他们太久。” 罗拉娜没有回答。她的肺里像是有火在烧,眼前金星乱冒。她不是唯一这样的人,史东也急促地喘着气。他的手虚弱地抓着罗拉娜。连强壮的铁匠都像赛马似的不停喘气。他们绕过一块大石,发现矮人跪在地上,泰索何夫徒劳地试着要扶起他。 “得……休息……”罗拉娜的喉头疼痛。她开始坐了下来,但一只强壮的手扶住她。 “不行!”西悠瓦拉十万火急地说,“不能待在这里!只要再走个几英尺就好!快点!继续走!” 野精灵硬拉着罗拉娜往前,她神智模糊地看着史东扶起佛林特,矮人又是呻吟,又是咒骂。泰洛斯和史东联手拖着矮人在小径上走,泰索何夫走在最后,累得没力气开口。 最后他们终于抵达了隘口。罗拉娜扑倒在雪地上,再也没力气去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其他人跟着倒在她身边,只有西悠瓦拉专注地看着底下。她怎么有那么好的体力?罗拉娜努力理清思绪。但她都累得连问问题的力气都没有。这个时候,她甚至不想管精灵们到底会不会追上来。西悠瓦拉转过身来面对他们。 “我们得兵分两路。”她果断地说。 罗拉娜看着她,不了解她的意思。 “不行。”吉尔赛那斯试着要站起来,却没有成功。 “听我说!”西悠瓦拉跪下来急迫地说,“精灵们太接近了。他们一定会追上我们,我们到时候只能投降或是应战。” “应战……”德瑞克狂怒地咕哝。 “还有更好的方法。”西悠瓦拉低声说,“你,骑士,你得单独带着龙珠去圣奎斯特!我们会替你引开追兵。” 有一阵子没人开口。每个人都静静地看着西悠瓦拉,考虑着这个新的可能性。德瑞克抬起头,眼中闪着光芒。罗拉娜用警示的眼神看着史东。 “我不认为一个人可以负担得起这么重的责任。”史东犹豫不决地说,“至少要有两个人。” “你是说还有你吗?”德瑞克愤怒地说。 “是的,史东当然应该跟着去。”罗拉娜说,“他比任何人都来得有资格。” “我可以画一张通过山区的地图。”西悠瓦拉着急地说,“路并不难走。骑士的前哨站距离这里大概只有两天的路程。” “可是我们不会飞。”史东抗议,“我们的脚印怎么办?精灵们一定会发现我们分开了。” “制造一场雪崩。”西悠瓦拉建议,“泰洛斯往后丢石块的举动给了我这个灵感。”她抬起头,每个人都跟着她的视线。顶上白雪覆盖的山峰是大伙的目标,边缘的积雪看来十分松软。 “我可以用我的魔法制造一场雪崩。”吉尔赛那斯缓缓地说,“这样可以毁掉所有的足迹。” “不是所有的,”西悠瓦拉提醒,“我们必须让他们找到我们——当然不能太容易。毕竟我们的初衷就是让他们跟着我们走。” “可是我们能去哪里?”罗拉娜问,“我可不想漫无目的地在荒野中乱跑。” “我……我知道一个地方。”西悠瓦拉结结巴巴地说,她低头看着地面,“这是个秘密,只有我的族人知道。我带你们过去。”她合起双手。“求求你们,我们动作要快。时间不多了!” “我愿意把龙珠送到圣奎斯特。”德瑞克说,“我可以自己去。史东跟着你的朋友走,你们会需要一个战士的。” “我们有战士。”罗拉娜说,“泰洛斯、我的哥哥、矮人。我自己也经历过许多大大小小的战斗——” “还有我。”泰索何夫也插上一脚。 “还有坎德人。”罗拉娜哭笑不得地补上一句,“再说,反正我们不会有流血的冲突。”她看着史东烦恼的神情,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当然最后还是要看史东自己的意愿,他自己决定怎么做。但我觉得他应该跟着德瑞克。” “我同意。”佛林特嘟哝着,“毕竟要冒险的不是我们。我们没有了龙珠会比较安全,精灵们要的是龙珠。” “是的。”西悠瓦拉轻声表示同意,“我们没有龙珠会比较安全。是你们要冒比较多的危险。” “那么我的选择就很明显了。”史东说,“我要和德瑞克一起走。” “如果我命令你跟他们走呢?”德瑞克说。 “你根本无权管辖我。”史东的眼神变得阴郁,“你忘了吗?我根本还不是个骑士。” 大伙陷入了难堪的沉默中。德瑞克瞪着史东。 “的确。”他说,“如果我有机会的话,你永远都不可能是!” 史东抽搐了一下,仿佛德瑞克打了他一拳。然后他站起来,重重地叹口气。 德瑞克已经开始打包他的行李。史东动作并不快,刻意慢慢收起自己的铺盖。罗拉娜挣扎着爬起来,走到史东身边。 “来,”她手伸进背包里,“你会需要食物——” “你应该和我们一起走的。”分配干粮时,史东低声说,“坦尼斯知道我们要去圣奎斯特。如果可能,他一定会尽力赶去的。” “你说得对。”罗拉娜的眼睛开始发亮,“也许这是个好主意——”她的视线接着转向西悠瓦拉。野精灵仍然用斗篷裹着龙珠。西悠瓦拉紧闭着眼,仿佛在跟看不见的神灵沟通。罗拉娜摇摇头。“不行,史东,我得和她待在一起。”她低声说,“有些事情不对劲,我不明白——”她停下来,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些什么。“德瑞克呢?”她问,“为什么那么坚持要单独去呢?矮人说得对,这趟旅程很危险。如果精灵们抓到你,没有我们在场,他们动起手来不会有丝毫犹豫。” 史东沉下脸。“你能想象吗?德瑞克爵士单独带着宝贵的龙珠,克服重重险阻回到大家的身边——”史东耸耸肩。 “可是有太多危险!”罗拉娜抗议。 “你是对的,罗拉娜。”史东严肃地说,“有太多危险。比你所知道的还要多上太多……索兰尼亚骑士的统御权。我没有时间跟你解释——” “快点,布莱特布雷德,如果你还要来的话!”德瑞克大吼。 史东拿起食物塞进包中。“再见,罗拉娜。”他用惯有的骑士风度向她鞠躬。 “再会了,史东,我的老朋友。”她双手环抱着骑士,低声说。 他紧紧地地搂着她,在她前额轻吻了一下。 “我们会把龙珠交给智者去研究。圣白石议会很快就会召开。”他说,“我们会邀请精灵参加,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其中的一分子。你一定得尽快赶到圣奎斯特,我们会需要你的。” “我会到的,依着神的旨意。”罗拉娜的视线投向西悠瓦拉,她正把龙珠交给德瑞克。当德瑞克转身离开时,西悠瓦拉脸上浮起了一种难以形容、如释重负的表情。 史东跟大家告别,在德瑞克后面离开了。当他们离开时,大伙都看到盾牌上发出的一阵闪光。 突然罗拉娜想起什么似的往前一步。“等等!”她大喊,“我得要阻止他们。他们应该要带着屠龙枪碎片一起走才行。” “不行!”西悠瓦拉大喊着挡住罗拉娜。 罗拉娜愤怒地想推开西悠瓦拉,接着她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不禁停下手。 “西悠瓦拉,到底是为什么?”罗拉娜问,“你为什么这么急着把他们送走?为什么你这么想把我们分开?为什么把龙珠给他们,又把碎片留下来——” 西悠瓦拉没有回答,她只是耸耸肩,用湛蓝的眼眸看着罗拉娜。罗拉娜感觉到自己的意志逐渐消失在那双水蓝色的眼睛中。她害怕地想起了雷斯林。 吉尔赛那斯也用担心而迷惑的眼神打量着西悠瓦拉。泰洛斯双手抱胸阴沉、严肃地站着,似乎也开始跟罗拉娜起了同样的怀疑。但没有一个人能够动弹,他们都被西悠瓦拉控制住了。她对他们做了什么?他们只能呆呆地看着野精灵从容地走向罗拉娜的背包,弯下腰打开装着碎片的包裹,将屠龙枪的碎片高举至空中。 阳光照射在西悠瓦拉的银发上,反射出类似史东盾牌发出的光芒。 “屠龙枪要留在我身边。”西悠瓦拉看着四周着了魔的众人,她加了一句,“你们也是一样!” 圣奎斯特岛是整个安塞隆大陆上索兰尼亚骑士团最后的要塞,也是唯一拥有组织完善的力量可以阻止龙骑将的最后希望。罗拉娜身为奎灵那斯提皇室的一分子,势必也知道这件事。而前神官伊力斯坦也一定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们将龙珠带往圣奎斯特是个很聪明的决定。——西克曼 索兰尼亚骑士现在正陷入权力的争夺当中,不过骑士团还剩下什么可以争夺的,实在很难想象。很明显,目前现存的六十三名骑士全都想要争权夺利。 第2卷 07 黑暗的旅程 在他们身后,悬崖上的积雪以千军万马之势奔流而下,彻底掩盖了他们所有的足迹,阻挡住来时的路。吉尔赛那斯魔法雷电的回音还在山谷中回荡,或者这声音是属于掉落的石块,没有人能确定。 西悠瓦拉带领着大家,小心地沿着东方的小径缓慢前进,尽可能躲开积雪的道路,只走在岩石上面;万不得已时,他们小心地走在前人的足迹上,让追兵无法判断到底有多少人。他们太过小心,反而让罗拉娜开始担心了。 “记住,我们想要他们找到我们。”当大伙爬过一个岩石隘口时,她对西悠瓦拉说。 “别担心。他们要找到我们不会太困难的。”西悠瓦拉回答。 “你怎么能如此确定?”罗拉娜正准备要问,却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吉尔赛那斯扶着她站起来,她一言不发,龇牙咧嘴地忍痛打量着西悠瓦拉。包括泰洛斯,没有人愿意接受自从骑士们离开后西悠瓦拉的变化,但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继续跟着西悠瓦拉。 “因为他们知道我们的目的地。”西悠瓦拉回答,“你认为我留了个讯息给他们,你很聪明。我的确这样做了,但幸运的是,你没有找到。在那些你好心踢开的树枝底下,我画了一个简略的地图,当他们找到的时候,他们会以为我画那张地图是要告诉你们目的地。你让我的陷阱更为逼真了,罗拉娜!”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挑衅直到她的视线和吉尔赛那斯相遇。 精灵男子背对着她,神情沉重。西悠瓦拉屈服了,她的声音开始带着恳求的意味:“我这样做是有理由的,很好的理由。当我看到那些足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一定得兵分两路。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龙珠是怎么回事?你那个时候对它做了些什么?”罗拉娜追问。 “没……没什么,”西悠瓦拉结结巴巴地说,“你们一定得相信我!” “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要相信你。”罗拉娜冷冷地回答。 “我没有伤害你们——”西悠瓦拉开口道。 “万一你是把骑士送进死亡陷阱中呢?”罗拉娜大喊。 “不是的!”西悠瓦拉抓住她的手,“我没有!相信我。他们会很安全的。我早就计划好了。龙珠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更重要的是,它绝对不可以落入精灵手中。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把它送走的原因。我帮你们逃出来也是这个理由!”她环顾四周,像是野兽般地嗅着空气。“快点,我们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 “如果我们不愿意和你一起走呢?”吉尔赛那斯严厉地说,“你对龙珠知道多少?” “别问我!”西悠瓦拉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充满哀伤。她水蓝色的眼睛正以吉尔赛那斯难以承受的炙烈爱意看着他。他摇摇头,躲开她的目光。西悠瓦拉抓住他的手臂说:“求求你,亲爱的,相信我!记得我们说过的话吗?在池塘边的那些话?你说你不得不做某些事,背叛你的同胞,被同胞驱逐,只因为你相信你做的是对的。我说我能理解,因为我也有相同的使命。你不相信我吗?” 吉尔赛那斯低着头愣了片刻。“我相信你。”他柔声说。他伸出手,将她搂近,亲吻着她的银色长发。“我们跟着你。来吧!罗拉娜。”两人互相紧搂着,走进雪地中。 罗拉娜六神无主地看着其他人,每个人都避免正视她。接着泰洛斯走上前。 “我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将近五十年,年轻人,”他体贴地说,“我知道这对你们精灵来说并不算久。但我们人类真真实实地活过这段日子,并非整日虚度。我可以跟你这样说,那个女孩是真心爱你的哥哥,他也用同样的爱回报她。这样的爱不可能有任何邪念。就冲着他们两人坚贞的爱情,就算是到龙巢,我也愿意跟着他们。” 铁匠跟着两人离开。 “就因为我的脚快要变成冰了,我愿意跟他们到龙巢去,只要它能帮我取暖!”佛林特双脚不停跺地,“快点,我们走了。”他抓住泰斯跟在铁匠后面上路了。 罗拉娜一个人站着。她只能跟上去,她没有别的选择。她想要相信泰洛斯说的话。以前,她也许愿意相信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但现在她的信仰已经遇到过太多的挑战,为什么还要相信真爱? 现在她脑海中只有一样东西,那是龙珠中不停旋转的颜色。 大伙在逐渐降临的夜色中朝着东方前进。他们已经离开了高山,大家的呼吸也顺畅了很多。冰冻的岩石开始被白雪覆盖的松树所取代,森林又再度包围了大家。西悠瓦拉满怀自信地带领着他们进入一个云雾缭绕的山谷。野精灵似乎不再考虑要遮掩他们的足迹,她现在只关心前进的速度。她拼命领着众人往前冲,仿佛跟天空中的太阳赛跑。当夜色降临时,大伙在漆黑的森林中休息,累得连饭都吃不下。但西悠瓦拉只让他们睡了几个小时,当银月与红月升起时立刻又赶着大伙上路。 每当有人疲倦不堪地问,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赶路,她只会回答:“他们靠近了,非常靠近了。” 每个人都以为她指的是精灵们,不过罗拉娜早就感觉不到后面有任何的追兵了。 天刚破晓,这里的雾浓到泰索何夫觉得自己可以抓一把放进口袋里。大伙紧靠着前进,甚至手牵着手避免分散开来。空气越来越温暖。他们脱下潮湿、笨重的斗篷,沿着突然从浓雾中出现在他们脚下的小径前进。西悠瓦拉走在最前面,她银发所反射的微光是他们唯一的指引。 地面终于开始变得平坦,树木也变得稀疏,大伙走在冬日转黄的枯草上。虽然没有人可以看穿这片浓密的雾,但每个人都可以感觉到四周是一片广大的空地。 “这就是迷雾谷。”西悠瓦拉解答了他们心里的疑惑,“很多年以前,在大灾变之前,根据我族的传说……这里是克莱恩最美的地方。” “如果没有这些该死的雾,”佛林特咕哝着,“这里一样还是会很美。” “不再是了,”西悠瓦拉凄然说道,“这里就像克莱恩的其他地方一样,美丽已经成了过去式。迷雾谷的堡垒曾一度飘浮在迷雾之上,像是飘浮在云端。升起的太阳将大雾染成粉红色,中午时分猛烈的阳光将大雾驱散,堡垒的尖塔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傍晚时大雾又再度如毯子般包裹堡垒。晚上银色和红色的月亮照耀着这浓密的雾。从克莱恩各地来的朝圣者——”她突然住口,“我们今晚要在此扎营。” “什么朝圣者?”罗拉娜一边卸下背包一边问道。西悠瓦拉耸耸肩。 “我不知道,”她避开罗拉娜的目光,“这只是我族的一个传说,也许并不是真的。现在大概没人想来了。” 她在说谎,罗拉娜心想,但她没有揭穿。她没力气管这些事了。连西悠瓦拉低沉、温柔的声音在这一片诡异的死寂中听起来都很不自然,震耳欲聋。大伙静静地铺好睡铺,一言不发地吃晚餐,毫无食欲地咬着包里的干粮。连坎德人都不想说话,这片雾像是千钧重担般压迫着每个人。他们耳边唯一听得到的就是滴答,滴答,滴答,水滴滴在落叶上的声音。 “睡吧!”西悠瓦拉将睡袋铺在吉尔赛那斯身边,“当银色的月亮升到天顶时,我们就得马上启程。” “这有什么差别?”坎德人打着哈欠,“反正我们都看不见。” “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得前进。我会叫醒你们的。” “等我们开完圣白石议会,从圣奎斯特回来,我们便可以成婚。”吉尔赛那斯和她裹着毯子躺在一起时说。 女孩在他怀抱里抽动了一下。他感觉到她的秀发刷过他的脸颊,但她没有回答。 “别担心我父亲,”吉尔赛那斯笑着抚摸她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头发,“他可能会有一阵子不给好脸色,但我是他最小的儿子,没有人在乎我怎么样。波修士会唠叨个不停,反正也不会死。我们可以不要管他。我们也不需要和族人住在一起,我不大确定我能不能适应你们的生活,不过我会好好学的。我的箭术很好哦!我想要我的子女快乐地在原野中自由成长……怎么了……西悠瓦拉,你怎么哭了?” 吉尔赛那斯将她抱紧。她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伤心地啜泣着。“乖,乖——”他一边安慰她一边轻笑着。女人真是种有趣的动物,不知道我又说了什么。“嘘,西悠瓦拉,”他喃喃地说,“没事了。”接着,吉尔赛那斯沉沉地睡去,梦中出现一群银发的小孩在绿色的树林中奔跑。 “时间到了。我们得出发了。” 罗拉娜感觉到有只手摇着她的肩膀。她吃了一惊,从一个模糊、恐怖的噩梦中惊醒,发现野精灵跪在她身边。 “我会叫醒其他人的。”西悠瓦拉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罗拉娜觉得比没睡之前还要疲倦,动作缓慢地打包好,站在黑暗中发抖。她可以听见身边的矮人又在抱怨潮湿的空气让他的关节疼痛起来。罗拉娜突然明白,这趟旅程对佛林特来说十分难挨。他毕竟已经至少有一百五十岁了吧?对矮人来说年纪很大了。由于旅途中的一场大病,他的脸上少了些血色。他被胡子遮掩住大部分的嘴唇开始有些泛青,还常常会捧着心口。但他总是坚称自己没事,固执地跟着他们。 “都好了!”泰斯大喊,他尖锐的声音穿透了浓雾,不知道会不会惊醒什么东西。“抱歉!”他畏缩着说。“哇!”他对佛林特低语,“好像在一座庙里面。” “闭上嘴向前走!”矮人暴躁地说。 西悠瓦拉点亮了一支火把,众人惊讶地看着这耀眼的新光源。 “我们一定得点亮火把才行,”她在任何人来得及抗议之前说,“别担心。这座山谷很久以前就封闭起来了。这里只有两条路。一条向东通往人类的领土、骑士设立哨站的地方,一条通往食人魔的领土。两条路都在大灾变中湮没了。不需要害怕,我带你们走的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还有你的族人。”罗拉娜提醒她。 “是的……我的族人……”西悠瓦拉说。罗拉娜惊讶地发现她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你要带我们到什么地方去?”罗拉娜追问。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一个小时之内就会到了。” 大伙面面相觑,每个人都看着罗拉娜。 该死!她心想。“不要想从我这里找到答案!”她生气地说,“你们想要怎么办?待在这里,在迷雾中迷失方向——” “我不会出卖你们的!”西悠瓦拉沮丧地低语,“求求你们,再相信我一次。” “走吧!”罗拉娜疲倦地说,“我们会跟上的。” 浓雾似乎更紧地包围着他们,只剩下西悠瓦拉手中的火把照亮四周。 没有人知道他们正往哪里走,景色一点都没有改变。他们在及膝的草丛中不停地前进。四周没有树木。 偶尔会出现一块大石头,其他一点变化都没有,也丝毫没有野兽或鸟类的声响。每个人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加紧脚步走在火把照耀的范围里。 突然,毫无预警地,西悠瓦拉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她将火把高举。火把的光穿透了浓雾。他们可以看到在雾的彼端有某种昏暗的东西。一开始,大伙还没办法看清楚那诡异地出现在雾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西悠瓦拉又走近了几步,大伙强忍着好奇心,不安地跟在她后面。 接着,宁静的夜被水沸腾的声音所打破。雾越来越浓,空气越来越闷热。 “温泉!”泰洛斯突然明白了,“难怪,这就说明了这里有浓雾的原因,这个影子嘛——” “是通过温泉的桥。”西悠瓦拉高举手上的火把,照耀着跨越沸腾、冒着滚滚蒸汽的泉水的石桥。 “我们要走过去!”佛林特惊恐地看着沸腾的水,“我们要走——” “这叫作通道之桥。”西悠瓦拉说。 矮人只是勉强吞了口口水。 通道之桥是座由平滑的纯白色大理石所建成的长桥,在两边雕刻有栩栩如生的骑士雕像,象征性地跨过沸泉之上。拱桥非常高,大伙都看不见迷雾中桥的顶端。它十分古老,佛林特虔诚地用手抚摸着已经风化的石雕,无法判断它出自何人之手。这不是矮人、精灵或人类可以做得出来的。是什么力量兴建了这么雄伟的建筑? 他们注意到桥上没有任何扶手,只有白色大理石桥面,上面闪耀着水蒸气的反光,看来十分湿滑。 “我们不可能走得过去的。”罗拉娜颤抖地说,“我们被困——” “我们可以走过去,”西悠瓦拉说,“因为我们是被召唤来的。” “召唤?”罗拉娜恼怒地说,“是谁?哪里?” “等等。”西悠瓦拉命令大家。 他们静静地等着,反正也没有别的事好做。每个人都在火光中打量着四周,但他们只看见温泉中冒起的蒸气,只听见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 “是该索林那瑞上场的时候了。”西悠瓦拉突然说,她奋力一挥,把火把丢进水中。 黑暗吞没了他们。他们不由自主地挤在一起。西悠瓦拉似乎跟着光亮一起消失了。吉尔赛那斯呼喊着她,但没有回答。 突然大雾变成了闪亮的银色,他们又可以看见周围的一切了。西悠瓦拉,银雾中的一个黑影又再度出现在他们眼前。她站在桥的开端,看着天空。她慢慢举起手,浓雾缓缓地分开。大伙抬起头,看见浓雾像优雅修长的手指般分开,露出灿烂的星空中一轮皎洁的银月。 西悠瓦拉口中念着奇怪的语言,月光洒在她身上,将她浸在月色中。月光映照着底下沸腾的温泉,仿佛赋予了它们生命,让它们在银光中舞动着。月光照在桥上,让永恒不停地跨越石桥的骑士们有了生命。 众人此时紧紧依靠着,握住彼此颤抖的手。佛林特不停喃喃地念着李奥克斯之名。罗拉娜倚着哥哥的肩膀,热泪盈眶。吉尔赛那斯也紧拥着妹妹,被神圣、赞叹和恐惧的情绪所包围。然而,这一切举动,并非只是映照在水面上的月光所造成的。 在他们眼前的是几乎高与天齐、用山岩雕刻、在月光中闪着银色光辉的一条龙。 “我们在哪里?”罗拉娜压低声音说,“这里是哪里?” “当你们越过了通道之桥,你们将会站在银龙纪念碑之前,”西悠瓦拉轻声回答,“它守护着索兰尼亚骑士修玛的陵寝。” 虽然吉尔赛那斯可以用魔法引发雪崩,但他从来没接受过试炼。因为如果要接受试炼,他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行。 唐·佩林在小说《泰洛斯·艾昂菲尔德》(Theros Ironfeld)中写了这名铁匠在获得银臂之前的生活。 浓雾的来源是一处滚烫的温泉,在大灾变的地层变化中暴露在外面。 当佛林特还年轻时,父亲因心脏衰竭而死。佛林特整个家族都受到这个遗传的影响。佛林特之前都刻意忽略这件事,直到现在…… 这座桥事实上是侏儒们为了制造第一艘石船,却在设计上不慎失手的产物……抱歉,我就是抵挡不住这诱惑。事实上,我认为这座桥是由艾达族,也就是食人魔沦落之前的纯净种族为了向修玛致敬所建造的。——西克曼 由于此地魔法的影响,刻意要寻找此处的人反而会遇到许多困难。放弃自我意念,让这个地区引导他们的人将会更容易找到路。借着熄灭这光芒,西悠瓦拉正依她所知,利用灵魂的力量寻找确实的道路。——西克曼 第2卷 08 修玛陵寝 在银月索林那瑞的照耀下,通道之桥看起来像是一串银线串起的珍珠,跨越在迷雾谷沸腾的温泉之上。 “别害怕!”西悠瓦拉说,“只有那些心怀邪念的人才会无法走过这座桥。” 大伙仍然半信半疑。他们小心翼翼地走上几级阶梯,忐忑不安地踏上了在水蒸气中显得湿滑无比的通道之桥。西悠瓦拉打头阵,轻松地走了过去,其他人则是在桥中央小心翼翼地走着。 一上桥,桥的另一端便浮现出银龙纪念碑。虽然他们知道必须小心自己的每一步,但眼睛仍然不由自主地望向它。有好几次,他们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呆呆地看着,完全忘了底下是冒着蒸汽的滚烫泉水。 “哇!我打赌这底下的水热得可以煮肉了!”泰索何夫说。他趴在桥顶从桥的边上往下看。 “我敢打赌……赌,这……这可以把你煮熟。”吓坏的矮人手脚并用地爬着。 “你看,佛林特!注意这边。我包里有一块肉,我可以把它绑上一根线,慢慢沉进水里——” “快走!”佛林特大吼。泰索何夫只好百般不情愿地合上包包。 “你到哪里去都很无聊。”他抱怨,一转眼又立刻屁股着地一路滑了下去。 对其他人来说,这是段恐怖的经历,每个人走到另外一边坚实的地面上后,都着实松了口气。 当他们通过这座桥时,每个人都专注于如何活着走过去,因此没有人和西悠瓦拉讲话。等他们一抵达对岸,罗拉娜便第一个开口。 “你为什么要带我们到这里来?” “你现在还不相信我吗?”西悠瓦拉难过地问。 罗拉娜迟疑了一下子,视线再度投向那巨大的龙形雕像。群星有如龙头上的王冠,石头刻成的口中发出了无声的呐喊,石头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彼方,双翼伸展出山壁之外,一只爪子伸出来,至少有一百棵瓦伦木树干那么粗。 “你把龙珠送走,又把我们带到一座银龙纪念碑来!”罗拉娜片刻之后声音颤抖地说,“我们还能怎么想?你带我们到了这个你称作修玛陵寝的地方,结果我们甚至还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其人,说不定他只是个传说。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这里是他安息的地方?遗体在里面吗?” “没……没有,”西悠瓦拉支支吾吾地说,“他的遗体消失了,就跟——” “就跟什么一样?” “就跟他带着的长枪一样。他靠着这支屠龙枪摧毁了万色返空龙。”西悠瓦拉叹着气低下头。“进来吧!”她恳求大伙,“今晚休息一下吧!我保证明天早上,一切的谜团都会解开。” “我不认为——”罗拉娜正准备开口。 “我们进去吧!”吉尔赛那斯坚决地说,“你表现得像个被宠坏的小孩一样,罗拉娜!西悠瓦拉何必把我们带进危险之中?如果这里有一条龙,全亚苟斯的人应该都会知道!它老早就把整座岛上的人全杀光了。我在这里感觉不到任何邪恶,只有亘古长存的祥和之气。这是个完美的藏身之处!精灵很快就会知道龙珠已经平安抵达圣奎斯特,他们会停止搜捕,我们就可以离开。没错吧,西悠瓦拉?这不就是你带我们前来的原因吗?” “是的。”西悠瓦拉轻声说,“这……这本来就是我的计划。快点吧,趁着银月还闪耀着的时候赶快来吧,我们只有趁这个时候才能进去。” 吉尔赛那斯牵着西悠瓦拉的手,走进那团闪耀的银色浓雾中。泰索何夫挤进他们之间,身上的包晃来晃去的。佛林特和泰洛斯慢慢地跟在后面。罗拉娜心中的恐惧并没有减少分毫,吉尔赛那斯的解释仍然无法让她放心,西悠瓦拉不情愿的表情更让她心中悬着一块大石头。但眼前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而且,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好奇得不得了。 桥边的草地因为终年不断的蒸汽而显得十分翠绿,地势原先相当平坦,但当他们靠近峭壁上刻出的巨龙时,地势慢慢开始升高。队伍前面突然传来泰斯的声音。 “雷斯林!”他们都听见他在吃惊地大喊,“他变成一个巨人了!” “坎德人疯了!”佛林特满意地说,“我早就知道——” 大伙跑向前,泰斯在他们面前又叫又跳地指着。众人站在他旁边,不停地喘息。 “我以李奥克斯的胡子起誓!”佛林特赞叹地说,“这的确是雷斯林!” 云雾缭绕之中隐约有九英尺高的这尊石刻雕像跟年轻法师一模一样。雕像巨细靡遗,精确地传达出他那愤世嫉俗的神情,甚至连他沙漏形的瞳孔都精准地雕刻了出来。 “那边是卡拉蒙!”泰斯大喊。 几英尺之外是另一尊雕像,这尊雕像跟法师的双胞胎哥哥一模一样。 “我还看到了坦尼斯……”罗拉娜恐惧地低语,“这是什么邪术?” “这不邪恶。”西悠瓦拉说,“除非你自己带来了邪恶。如果你们心里有歹念,那么每个人都会看到他最害怕的敌人,雕像所带的恐惧和威胁将让你们无法进入。但你们只看见了自己的朋友,所以你们可以安全地走进去。” “我可不会把雷斯林当作我的朋友。”佛林特喃喃地说。 “我也不会。”罗拉娜迟疑地走过法师冰冷的雕像,浑身颤抖。法师由黑曜石刻成的袍子在月光下反射着光芒。罗拉娜回忆起西瓦那斯提那一夜的恐怖噩梦,颤抖着走进由许多雕像围成的圆圈中。每尊雕像都和她的朋友们一模一样。在这个寂静的圆圈中,有一座小小的陵寝。 这个简单的长方形建筑物由雾中升起,底下是八角形底座和发亮的阶梯,它也是由黑曜石打造的,整栋黑色的建筑物在大雾中泛着水光。每个细节看起来都像是昨天才刚完工的一样,简单明了的设计中没有任何风吹雨打的痕迹。上面的每个骑士依然握着屠龙枪冲向可怖的怪物。恶龙们被修长精美的长枪刺穿,无声地惨叫着。 “这个陵寝里摆放的是修玛的遗体。”西悠瓦拉带着他们走上阶梯。 冰冷的铜门在西悠瓦拉一推之下静静地打开。大伙站在这座有着高耸柱子的陵寝的环形阶梯上,不知如何是好。就像吉尔赛那斯所说的,他们在这里感觉不到任何邪气。罗拉娜清楚地记得斯拉莫瑞里面不死的皇家守卫是如何保护自己逝去的国王的,还有那种邪恶、阴森的气息。但在这座陵寝里,她只能感觉到失落和遗憾,夹杂着最后胜利的愉悦——一场以可怕代价换来的胜利,得到了永恒的平静与祥和。 罗拉娜感觉到自己心里的石头落地了,心情轻松起来。她自己的难过和失落在这里都消失无踪。她想起自己的许多胜利和成就。大伙一个接一个进入陵寝。厚重的铜门无声无息地关上,浓密的黑暗立刻包围了他们。 火光一闪,西悠瓦拉拿着一支从墙上取下的火把。罗拉娜心想她是怎么点亮火把的,但这个疑惑很快就被眼前的奇景所取代。 除了正中央的一个黑曜石刻成的棺架之外,这里空无一物。雕工精细的骑士雕像支撑着棺架,原来应该在上面的骑士尸体则不知所踪。一面古老的盾牌放在一边,一把和史东的剑类似的巨剑放在盾牌旁。大伙鸦雀无声地看着这些东西,在如此哀伤而肃穆的地方讲话简直就是一种亵渎。也没有人去触碰那些遗物,连泰索何夫也不愿对其染指。 “如果史东在这里就好了。”罗拉娜转过身去,热泪盈眶,“这里一定就是修玛安息之地……虽然——” 她没办法解释突然涌上来的那种不安。这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从一进这个山谷就一直存在的紧迫感。 西悠瓦拉点亮更多火把。众人走过棺架,好奇地打量着墓穴的其他地方。这里并不大,棺架放在正中央,四周的洞壁边则有许多长板凳,应该是供悼念者休息的地方。在另一头是一个石制祭坛,上面刻着骑士的标志——翠鸟、皇冠及玫瑰。干枯的玫瑰花瓣和药草散布其上,经过数百年后,它们的香气始终不散。在祭坛之下,深陷地板中的是一块巨大的铁板。 罗拉娜好奇地打量着这块铁板,泰洛斯这时站到她身边。 “你觉得这是什么?”她自言自语,“一口井吗?” “我们来看看。”铁匠低哼着说。他弯着腰,用银臂握住铁板上巨大的握环。一开始没有任何变化,泰洛斯两只手用尽全身力量一拉,铁板发出令人牙龈发酸的摩擦声,开始慢慢地移动。 “你在做什么?”原先正忧伤地打量着墓穴的西悠瓦拉突然回过身。泰洛斯被她尖锐的声音吓了一跳,罗拉娜不由自主地从洞口往后退了一步,两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西悠瓦拉。 “不要靠近那边!”西悠瓦拉颤抖着声音警告道,“离远一点!很危险!” “你怎么会知道?”罗拉娜恢复了镇定,冷冷地问,“几百年来没人来过这个地方。还是有人来过?” “没有!”西悠瓦拉咬住自己的嘴唇,“我……我是从……我族人的传说中知道的……” 罗拉娜不理那个女孩,自顾自地靠近那黑压压的洞口。里面一点光亮都没有,即使拿着佛林特递给她的火把,仍然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发霉的味道飘出来。 “我不认为这是个井。”泰斯挤进来说。 “求求你们!不要靠近!”西悠瓦拉恳求众人。 “她说得对,小贼!”泰洛斯一把将坎德人抓起来,“如果你掉下去,可能会从世界的另外一端掉出来。” “真的吗?”泰索何夫屏住呼吸问,“泰洛斯,我真的会从世界的另外一端掉出来吗?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哦。那边会有像我们一样的人吗?” “希望不会像坎德人!”佛林特嘟囔道,“不然他们现在大概都笨死了。而且,每个人都知道这个世界是放在李奥克斯的铁砧之间,掉到另外一边的人会掉到他正在打造世界的铁锤之下。另外一边怎么可能有人!”他一边不屑地说着,一边看着泰洛斯徒劳无功地试着把铁板放回原位。泰索何夫仍然好奇地看着它。泰洛斯最后终于放弃,但他还是恶狠狠地看着泰斯,泰斯只好哀怨地叹了口气,跑去另外一边,无限向往地打量着那把剑和盾。 佛林特拉拉罗拉娜的袖子。 “怎么了?”她心不在焉地问。 “我很了解石雕。”矮人低声说,“这里不太寻常。”他停下来,等着罗拉娜发笑,但她非常认真地注视着他。“陵寝和外面雕像的手工都是人类做的。有一段历史了……” “老得足够当作修玛的陵寝吗?”罗拉娜插嘴道。 “每一寸都是。”矮人感叹地点头说。“但外面那条大虫,”他指着那条巨大石龙的方向,“不是人类、精灵或矮人做得出来的。” 罗拉娜眨眨眼,不太了解他话中的意思。 “而且它还更为古老。”矮人的声音有点沙哑。“古老到让这些,”他指着整座陵寝,“都显得有些现代化。” 罗拉娜开始明白。佛林特看见她的眼睛睁大,慢慢地、郑重地点点头。 “在克莱恩,没有任何用两条腿走路的生物可以从崖壁上雕出这样的东西。”他说。 “这一定是某种具有巨大力量的生物——”罗拉娜喃喃地说,“某种巨大的生物——” “有翅膀——” “有翅膀——”罗拉娜喃喃地说。 突然她话声一顿,血液恐惧得几乎冻结,耳边传来咒语的吟诵声。 “不要!”她转过身下意识地举起手隔挡法术,明知道自己的行为一点意义都没有。 西悠瓦拉站在祭坛边,手里揉着玫瑰花瓣,正在柔声吟诵着。 罗拉娜试着和掩盖全身的疲倦感搏斗。她双膝跪地,诅咒着自己的疏忽,扶着板凳支撑自己。但这一点用都没有。她抬起惺忪的双眼,看见泰洛斯跌倒在地,吉尔赛那斯也不支倒地。在她旁边,矮人甚至在头碰到板凳前就发出了鼾声。 罗拉娜听见哐当一声,盾牌落地的声音。之后,空气中就充满了玫瑰的芬芳。 这温泉会拥有如此高温的原因在于地下火山活动的关系,不过此地是否有过火山爆发则无人知晓。 译注:万色返空龙——塔克西丝的另一个化身,另一个称号。 我每次看到这个词时心里都会发笑。有一次,在我和我妻子撰写模组“魔域”时,项目的编辑说哥特式恐怖游戏中的一切都很“沉重”或“隐约出现”。沉重的雾,沉重的屋梁,沉重的脚步,加上隐约的门或头顶上隐约出现的建筑。有一次编辑发现我的文稿中有什么东西“沉重地隐约出现”了,他直接跑到我办公座准备掐死我。那段时期,我被称为“紫色散文队长”。——西克曼 虽然我当时在写作时并没有对任何法术系统多加思考,但这里是被施展了“专家级龙与地下城”中永久性幻术的地方。——魏丝 黑矅石在文学中是非常好用的一个词。它是火山活动所喷发出来的黑色、光滑的玻璃材质物体。它拥有平滑的曲线,断面锋利。它不仅以光滑的外表包裹了自然界庞大的力量,黑色的本体更拥有神秘的感觉。而且,它念起来更是一个非常好听的词。黑曜石,一种象征着遭控制的黑暗能源符号,是奇幻作者的好朋友。——西克曼 银龙纪念碑是古代为了纪念传说中的骑士修玛所建造的,同时也是神话中龙枪的发源地。至于在现实世界,是杰夫·格拉布所设计的。——西克曼 银龙纪念碑代表的是“龙枪”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里程碑,不过没有多少“龙枪”迷知道这件事情。由于游戏模组和小说是同时进行的,崔西和玛格丽特常常需要追赶游戏设计的已定内容和背景,并且有时被迫要跟着游戏的内容起舞,试着让游戏中的题材到小说中能够变得吸引人。在银龙纪念碑这一段,玛格丽特和崔西终于赶上了。我本人就是龙枪DL7游戏模组——“光明之龙”的设计者。玛格丽特和崔西的小说终于赶上了游戏的设计。在那之前,小说必须要将已经“在制作流程中”的题材纳入书中。在银龙纪念碑之后,游戏必须跟随小说,而设计者反而必须重复校对书中的数据。——杰夫·格拉布 第2卷 09 坎德人惊异的发现 泰索何夫听见西悠瓦拉的吟诵声。他认出这是咒语,便本能地抓住放在棺架上的盾牌,用力地往外拉。沉重的盾牌轰的一声压在他身上,把坎德人压倒。盾牌把坎德人给完全盖了起来。 他一动也不动地躺着,直到西悠瓦拉念完咒语。即使在那之后,他还是多等了几秒钟看看自己会不会突然全身着火,或是变成青蛙什么的。结果没有,这让他有些失望,他连西悠瓦拉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泰索何夫最后终于耐不住躺在冰冷石地板上的无聊,轻手轻脚地爬出盾牌,就像一根落在地上的羽毛。 他的朋友们都睡着了!原来她施的是这个法术。但是西悠瓦拉呢?会不会跑到别的地方去找怪兽回来吃掉他们啊? 泰斯小心地抬起头看着棺架那头的状况。他很惊讶地发现西悠瓦拉趴在靠近洞穴入口的地板上,不停地前后摇动,发出细微的呻吟声。 “我怎么才能完成呢?”泰斯听见她自言自语,“我把他们带来了。这样够吗?不够!”她哀伤地摇摇头。“不够,我已经把龙珠送走了。他们不知道怎么使用它。我一定得打破誓言。就像你讲的,姐姐,这是我的选择。但是这好困难!我爱他——” 西悠瓦拉把头埋在膝盖间,像着魔般自言自语啜泣着。软心肠的坎德人从没见过这么伤心的人,很想上前去安慰她。接着他发现她讲的东西听起来都有点可怕。“很难的选择,打破誓言……” 不行,泰斯心想,我一定得在她发现她的法术对我无效前赶快找到出路。 但西悠瓦拉挡住了陵寝入口。也许可以试着溜过去……泰斯摇摇头,太冒险了。 那个洞!他灵机一动。反正他本来就想去更仔细地观察那个洞。他只希望那个铁板还没盖上。 坎德人蹑手蹑脚地走过棺架,小心地走到祭坛边。洞就在那边,入口仍然开着。泰洛斯躺在旁边熟睡着,他的头枕在自己的银臂上。泰斯回头看着西悠瓦拉,小心地走到边缘。 这比他现在躲藏的地方要理想多了。这里没有阶梯,但是墙上有扶手,像他一样机敏的坎德人攀爬起来应该不会有任何的问题。也许这能通到外面。突然,泰斯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嘈杂声,西悠瓦拉叹着气开始走动…… 泰斯立刻想也不想地爬进洞穴中,一声不响地开始往下爬。墙壁上因为满布着水汽和青苔,所以十分湿滑,扶手间的距离又有点远。他生气地想:又是为了人类设计的。从来都没有人替矮个子着想! 他爬得太专心了,直到爬到那堆宝石上才发现它们。 “李奥克斯的胡子!”他咒骂道。(他从佛林特那里学来了这句口头禅,用得特别顺口。)六颗美丽的宝石,每颗都和他的拳头一样大,镶在墙壁上一个水平的环形空间里。它们表面覆盖着青苔,但泰斯一眼就看出它们的价值。 “怎么会有人把这么美丽的宝石放在这里?”他问出声来,“我敢打赌这一定是小偷放的。如果我能把它们撬开,我就可以将它们还给原来的主人。”他的手放在宝石上。 这时,一阵强烈的风吹了过来,将泰索何夫像片秋天的落叶般从墙上拉开。泰斯一边往下跌,一边往上看着渐渐变小的开口。他开始想着到底李奥克斯的锤子有多大。突然间,他停止下落了。 有一阵子,强风把他吹得滚来滚去,接着它改变了方向,把他打横着吹。我不会到世界的另一端了,他伤心地想。他叹着气到了另一个通道。接着他发现自己飞了起来!一阵强风把他往上吹!这种感觉十分不寻常,非常刺激。他下意识地伸出手,看看自己可不可以碰到两边的墙壁。当他把手伸开时,他注意到自己乘着风,往上升得更快了些。 也许我死了,泰斯心想,我死了之后就比空气轻了。我怎么会知道?他伸手发疯似的摸着他的包。他也不确定,因为坎德人对死后的世界没什么概念。但他有种感觉,他一定没办法带着这些东西一起去。不对,每样东西都还在啊!泰斯放心地叹了口气,接着又惊讶地喘着气,因为他发现自己突然停了下来,甚至在往下掉! 什么?他心慌意乱地想,然后发现自己的手垂下来贴着自己的身体。他急忙把手张开,这次他确确实实地在往上升。在知道自己还活着之后,他开始尽情享受这段旅程。 坎德人拍着双臂,在半空中躺着,轻松地看着他要去的地方。 啊,眼前又有了光亮,越来越清楚了。现在他可以看见自己是在一个隧道里,但这条隧道比他原先掉下来的那条长得多。 “等下一定要让佛林特听听这个!”他快乐地说。然后他看见像刚才一样的六颗珠宝,风力很快地开始减弱。 正当他觉得自己可以接受飞行这种生活方式时,泰斯到了隧道的顶端。风轻轻地将他抬到与一间亮着火光的房间石地板平齐的地方。泰斯等了几分钟,看看自己会不会再飞起来,甚至挥舞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但什么都没发生。飞行旅程显然已经到了尽头。 都到这儿了,我也许可以看看这个地方,坎德人叹了口气想。他跳出那阵气流,轻松地着地,开始打量着四周。 墙上插着几支火把,白花花地照亮了整个房间。这个房间显然比陵寝要大!他站在一段巨大阶梯前,每一级的石块和房间里的其他部分都是由纯白的石块所组成,跟底下纯黑色系的陵寝大异其趣。楼梯通往右方,似乎直达另外一层的大厅。他可以看见头上的空间有一排栏杆,应该是某种阳台。泰斯伸得脖子都快断了,却只能够看见在火把的照耀下,对面上方的墙上有各种不同的颜色。 是谁点亮了火把?他心想,这里是哪里?修玛陵寝的一部分吗?还是我已经飞上了巨龙山脉?谁住在这里?火把不会自己点燃的! 一想到这点,泰斯为了预防万一,立刻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刀。他抓着刀,爬上许多阶的楼梯,终于来到阳台。这是个很大的房间,但他只能借着闪烁的火光看清楚其中一部分。巨大的柱子支撑着头上宽大的屋顶,另外一段巨大的阶梯又通往另一个楼层。泰斯转过身,靠着栏杆看着他身后的墙。 “李奥克斯的胡子!”他低声说,“看看这个!” 墙上有一幅壁画,它刚好从泰斯站着的楼梯口的正对面开始,色彩绚烂,延伸了整个阳台的长度。坎德人对美术虽然没什么涵养,但他印象中从不曾见过如此惊人的作品。有吗?不知怎么搞的,他觉得这些有点眼熟。是的,他越仔细看,越觉得熟悉。 泰斯看着这些壁画,试着要回忆起是在哪里见过的。在他正对面的墙上是一幅恐怖的画,描绘了各种各样的恶龙降临大地的景象。就像塔西斯一样,城镇陷入烈焰,建筑物崩塌,人们四散奔逃。这是个恐怖的景象,坎德人很快就跳过它。 他继续沿着阳台走,眼睛盯着画。当他走到壁画正中央时,他大吃一惊。 “巨龙山脉!就是这里——就在墙上!”他对自己小声说,却惊讶地发现有回音应和着他。他迟疑地看着四周,溜到阳台另一头,小心靠近栏杆,继续欣赏这些壁画。上面的确就是他现在所在的巨龙山脉,只不过这幅壁画上显示的好像是巨龙山脉被一把剑给从中劈成了两半! “太棒了!”酷爱地图的坎德人说。“难怪,”他说,“这是张地图!我就在这里!我已经进了这座山脉。”他打量着四周,突然之间明白了。“我就在龙喉里,难怪这个房间的形状这么奇怪。”他回头继续看着地图,“这就是这些壁画,那里就是我现在站着的阳台。这些柱子……”他转了一圈看着四周。“是的!就是这个楼梯。”他转过身,“这通往龙头!这就是我来的地方,某种风力的通道。到底是谁建造的……又为了什么?” 泰索何夫继续绕着阳台走,希望能在这些壁画中找到一些线索。在阳台的右边,壁画显示的是另外一场战斗,但这幅画并不可怕,里面有吐出火和冰的红龙、黑龙、蓝龙和白龙,但还有另外的龙族和它们作战——银龙和金龙……“我想起来了!”泰索何夫大喊。 坎德人开始跳上跳下,像头野兽般大喊:“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那时候我在帕克塔卡斯,费资本给我看的。世界上有善良的龙,它们会帮助我们和恶龙作战!我们只需要找到它们,还有那些屠龙枪!” “讨厌!”坎德人脚底下传来一个声音,“难道就不能让我好好睡觉吗?这些吵闹声是怎么搞的?你都可以把死人吵醒了!” 泰索何夫手中高举着小刀,警觉地转过身。他几乎可以确定这里没有其他人。但他错了,在火把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一个穿着袍子的黑影从石凳上站起来。他摇摇身体,伸个懒腰,然后快速地走上楼梯,向坎德人逼近。虽然泰斯想过逃走,但他不会走的,因为他太好奇来人究竟是谁。他正准备要开口问这个奇怪的家伙是谁,为什么要在龙喉咙里睡午觉,那人走到了火把的光芒之下。是个老人。那是—— 泰索何夫的小刀掉到地上。坎德人颤抖着往后退,靠在栏杆上。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泰索何夫·柏伏特惊得说不出话来。 “费……费……费……”他喉中发不出其他的声音。 “嗯,什么?说大声一点!”那老人低头看着他,大声吼着,“你一分钟前还吵得跟什么一样,现在怎么了?有东西噎住了吗?” “费……费……费……”泰索何夫结结巴巴地小声说。 “啊,可怜的孩子。生病了吗?失语症?可怜可怜。来——”老人把手伸进袍子里,打开许多内袋,泰索何夫则仍然不停地发着抖。 “拿着。”老人说。他拿出一枚硬币,放进坎德人毫无知觉的手中,并且替他将冰冷的手指握上。“快点去,找个牧师……” “费资本!”泰索何夫终于说出口。 “哪里?”老人转过身,举起手杖,害怕地看着一片黑暗。后来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他转过身,压低声音问泰斯:“我说啊,你确定你看到这个费资本了吗?他不是死了吗?” “我知道,我以为——”泰斯难过地说。 “那么他就不应该到处乱跑,随便吓人!”老人生气地说。“看来我得和他沟通沟通。喂!就是你!”他开始大叫。 泰斯伸出颤抖的小手,拉拉老人的袍子。“我……我不是很确定,但……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就是费资本。” “不是在开玩笑吧?真的吗?”老人吃了一惊,“这几天的天气让我觉得不太舒服,我不知道这天气已经糟到这种地步。”他垂下肩膀。“原来我已经死了?完蛋了。一命呜呼了。翘辫子了。”他颓丧地走到一张矮凳旁边,一屁股坐下来。“葬礼隆重吗?”他问,“有很多人来吗?有没有二十一响礼炮?我一直想要见识一下二十一响礼炮。” “我……呃,”泰斯迟疑了一下,不知道礼炮是什么东西,“这样哦,那……应该可以说是……只有某种纪念仪式。你知道的,我们……呃,找不到你的……我应该怎么说?” “残骸?”老人热心地说。 “呃……残骸。”泰斯脸红了一下,“我们很努力地找过了,但满地都是鸡毛……还有一个暗精灵……坦尼斯说我们能够活着离开就算是走了狗屎运了……” “鸡毛!”老人生气地大喊,“我的葬礼上为什么会有鸡毛?” “我们……呃,你和我,还有赛斯顿。你还记得那个叫赛斯顿的溪谷矮人吗?哦,还有帕克塔卡斯那里一个巨大的铁链。还有那条大红龙。我们抓着那条铁链,那条红龙对着铁链吐火,然后铁链断了,我们就掉了下去。”泰斯想来已经热身完毕,开始进入他最喜欢的部分了,“我知道一切都完了。我们一定会死。大概要掉个七十英尺才会到底(泰斯每回说这故事时,这段距离的长度都会增加),那时你在我下面,我听见你念了句咒语——” “没错,你也记得,我的确是个厉害的法师。” “呃,对,”泰斯结巴了一阵子,然后继续说,“你念了个法术——羽落术还是什么的。不论如何,你只来得及说出第一个字‘羽’,突然间——”坎德人伸出手,脸上带着敬畏的神情,回想起后来的事情。“出现了几百万几百万几百万根鸡毛……” “然后怎么样了?”老人戳戳泰斯,要他继续说下去。 “哦,哦,这里就有点……呃,混乱了。”泰斯说,“我听见一声尖叫,还有砰的一声。嗯,更精确的说法是啪嗒一声,我……我以为那个声音就是你。” “我?”老人大吼,“啪嗒?”他生气地看着坎德人。“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啪嗒过!” “然后我和赛斯顿和那条大铁链一起跌进羽毛堆里面。我真的很用心地找过。”泰斯回忆起自己心碎地寻找着老法师的尸体,眼角开始流出泪水,“可是地上有太多鸡毛了……外面又有可怕的龙在喧闹打斗。赛斯顿和我跑到门边,我们遇到了坦尼斯,本来想回来找你的,可是坦尼斯说不行……” “所以你就让我被埋在一堆鸡毛下?” “那真的是场很特别的葬礼嘛!”泰斯结结巴巴地说,“金月说的,还有伊力斯坦。你没见过伊力斯坦,但你还记得金月和坦尼斯吗?” “金月。”老人喃喃自语,“啊,没错,漂亮的小女孩。有个看起来一脸正经的大个儿爱上了她。” “那是河风!”泰斯兴奋地说,“还记得雷斯林吗?” “瘦不拉唧的家伙。厉害的法师!”老人严肃地说,“他如果不找个方法治好咳嗽,可能一辈子都成不了大器。” “你就是费资本!”泰斯高兴地跳起来。他伸出双臂,紧紧抱住老人。 “乖乖,”费资本有点不好意思地拍着泰斯的背,“这样就好啦,你会把我的袍子弄皱的。别擤鼻涕,我受不了。要手帕吗?” “不用了,我自己有——” “啊,这样好多了。哦,我说啊,我觉得那条手帕好像是我的呀!上面有我的名字缩写——” “是吗?你一定是不小心把它弄丢了。” “我想起来你是谁了!”老人大声地说,“你是泰索什么东东来着?” “泰索何夫!泰索何夫·柏伏特!”坎德人回答。 “我是——”老人突然停下来,“你说我叫什么来着?” “费资本。” “费资本。没错……”老人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以为他已经死了……” 催眠术是指向性的法术。泰斯也许是靠着盾牌保护才逃过法术的影响。但如果西悠瓦拉真的意在催眠他,盾牌也帮不上什么忙。——西克曼 聪明的读者将会发现这预告了羽落术大师费资本的出现!——魏丝 当他想要做某件事的时候,随便什么理由都混得过去。 泰斯现在身在一个复杂的空气运输系统中,这是特别用来传送各种各样货物或居民到银龙纪念碑各层去的系统。我记得这个系统也是我们的“龙枪”工程师杰夫·格拉布所设计的。——西克曼 终于,我们睿智的法师回来了!身为故事的守护者,费资本是非常重要的人物。当然,在他之前的奇幻文学中也有很多先例。《魔戒》中的法师甘道夫就常常回来骚扰佛罗多的生活。我们很难让一个善良法师就此罢休,特别当他是故事中如此重要的角色时就更难了。——西克曼 实际上是名神祇的费资本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预知了侏儒将会发明火药。当然,这项发明是个意外。他们当时正在研究檀香的制造。——魏丝 第2卷 10 西悠瓦拉的秘密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泰斯从袋子里拿出干粮来和费资本分享。 老人若有所思。“我也没想到我逃得出来,”他带着歉意说,“恐怕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从那之后,我看到鸡就想吐。不过——”他精明地看着坎德人。“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和我的一些朋友一起来的。其他人还在别的地方,不过生死未卜。”他吸着鼻子说。 “他们还活着。别担心。”费资本拍拍他的背。 “你真的这么认为?”泰斯又高兴起来,“不管怎样,我们是和西悠瓦拉一起来的——” “西悠瓦拉!”老人跳起来,白发狂乱地飞舞着,脸上迷糊的神情立刻消失了。 “她在哪里?”老人严厉地逼问,“还有你的朋友们,他们在哪里?” “楼……楼下……”泰斯结结巴巴地说,看着老人突如其来的大转变,“西悠瓦拉对他们施了个法术!” “啊,她这样做了?”老人自言自语,“我们会去处理的。来吧!”他开始走下阳台,动作快到泰斯得小跑着才能赶得上。 “你说他们在哪里?”老人在楼梯边停下来。“精确一点!”他大喊。 “呃,陵寝!修玛陵寝!我猜那是修玛长眠的地方。西悠瓦拉是这样跟我们说的。” “嗯,至少我们不需要走太远。” 老人快步走下楼梯,一脚踏进泰斯进来的洞穴中央。泰斯吞了口口水,紧抓着老人的袍子。他们飘浮在半空中,只感觉到四周有风不断吹拂着。 “下去!”老人说。 他们开始往上飘,慢慢靠近上层阳台画廊的屋顶。泰斯感觉到他的头发开始竖起来。 “我说往下!”老人对着底下的洞穴愤怒地挥舞着手杖。 底下传来一阵啜吸声,两人飞快地被吸进洞去,费资本的帽子飞掉了。这跟他掉在龙穴里的帽子没两样嘛!泰斯心想,压得乱七八糟,跟块破布一样,而且好像有自己的主见。费资本狂乱地伸出手去捞了一下,但没抓到。帽子飘在他们上方大概五十英尺的地方。 泰索何夫出神地往下看,正准备要问问题时,老人及时阻止了他。老法师抓住手杖,开始喃喃念着咒语,用手杖在空中画着奇怪的符号。 罗拉娜睁开眼。她躺在一张冰冷的石凳上,看着闪亮的黑色天花板。她完全记不得自己身在何处,突然间,她记起来了——西悠瓦拉! 她快速地坐起来,打量着四周。佛林特正呻吟着按摩着脖子,泰洛斯眨眨眼看着四周,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吉尔赛那斯已经醒了过来,站在陵寝的入口,看着门边地上的某种东西。当罗拉娜走过去的时候,他转过身,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对着门的方向点点头。 西悠瓦拉正坐在那边,双手掩面,伤心地哭泣着。 罗拉娜迟疑了一下,原本到了嘴边的恶毒话又吞了回去。这根本不是她意料中的状况。本来应该会怎么样?她问自己。最可能的情况是大家再也不会醒过来。大家需要一个解释。她开始走向前。 “西悠瓦拉——”她开口。 女孩跳起来,满是泪水的脸无比苍白,带着恐惧。 “你们怎么会醒过来的?你们怎么能挣脱我咒语的束缚?”她吃了一惊,背靠着墙。 “别管这些小事了!”罗拉娜回答,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过来的,“告诉我们——” “这是我做的!”一个低沉的声音说。罗拉娜和其他人回头看到一位满脸白胡子、穿着灰袍的老人从地板上的一个洞里浮起来。 “费资本!”罗拉娜不可置信地说。 附近传来哐啷的一声,佛林特昏倒在地上。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每个人都敬畏地看着老法师。西悠瓦拉发出一声尖叫,趴在地板上浑身颤抖,无助地哭泣着。 费资本不理会其他人的目光,走过棺架,跨过昏倒的矮人,走到西悠瓦拉身边。泰索何夫这才从洞里爬出来。 “看看我找到什么人了!”坎德人骄傲地说,“费资本!我刚刚还在空中飞哦,罗拉娜。我跳进那个洞,然后就一直飞到一个地方,那里有金龙的图画,费资本坐起来对我大吼大叫。我承认我那个时候感觉相当奇怪,我说不出话而且……佛林特怎么了?” “嘘,泰斯。”罗拉娜看着费资本无力地说。老人蹲下来,摇着那个野精灵女孩。 “西悠瓦拉,你干了什么好事?”费资本严厉地问。罗拉娜突然觉得自己铁定是认错人了,眼前的人只是另一个恰好与费资本穿着一模一样的老人。这个板着脸、看来气魄惊人的长者不像她记忆中那个迷糊的老法师。不对,她还认得那张脸,更别提那顶帽子了! 看着眼前的费资本和西悠瓦拉,罗拉娜感觉到有两股极大的力量,有如闷雷般地在两人之间流动着。她想要立刻逃离这个地方拼命跑,跑到跑不动为止,但她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呆呆地看着。 “你做了什么,西悠瓦拉?”费资本追问,“你背弃了自己的誓言!” “我没有!”女孩哀号着说,在老人的脚下蜷曲成一团,“没有,我没有。我还没——” “你以另一种形体现身在这世界,并且介入凡人的事务,这样就已经是大逆不道了。你居然还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西悠瓦拉沾满泪水的脸痛苦地扭曲着。罗拉娜发现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掉泪。 “好吧!”西悠瓦拉挑衅地哭喊着,“我违背了誓言,至少我准备要这样做。我把他们带到这里来。我一定得这样做!我看到那么多的悲惨和痛苦。而且——”她的声音变小,眼睛看着远方。“他们找到了一颗龙珠……” “没错,”费资本轻声说,“一颗龙珠,从冰墙城堡里拿出来的。它落入了你的手中。西悠瓦拉,你是怎么处置它的?它现在在哪里?” “我把它送走了……”西悠瓦拉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 费资本似乎突然变得苍老了许多,表情也变得十分疲倦。他倚着手杖,深深地叹了口气。“西悠瓦拉,你把它送到哪里去了?现在龙珠在哪里?” “史东拿走了,”罗拉娜害怕地插嘴,“他护送龙珠去圣奎斯特了。这是什么意思?史东有危险了吗?” “谁?”费资本环顾四周。“哦,你好啊,亲爱的。”他对她笑笑说,“能再见到你真好。你父亲还好吧?” “我父亲——”罗拉娜摇摇头,也被搞糊涂了,“听着,老先生,别管我父亲了。是谁——” “还有你哥哥。”费资本对吉尔赛那斯伸出手。“年轻人,很高兴再见到你。还有你,”他对吃惊的泰洛斯说,“银臂?哇,真不得了。”他偷偷看着西悠瓦拉。“多巧啊。泰洛斯·艾昂菲尔德,没错吧?我听说过很多有关你的事。我的名字叫……”老法师皱起眉头。 “我的名字叫……” “费资本。”泰索何夫好心地说。 “费资本。”老法师点点头,脸上露出微笑。 罗拉娜认为自己看到费资本给了西悠瓦拉一个警告的眼神。女孩低下头,仿佛明白了两人之间传递的秘密信号。 罗拉娜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的思绪,费资本又回头面对她。“现在,罗拉娜,你还在怀疑西悠瓦拉是何方神圣吗?这就得看西悠瓦拉愿不愿意告诉你了。因为我得离开了,我还要走一段很长的路呢!” “我一定要告诉他们吗?”西悠瓦拉低声说。她仍然跪在地上,当她说话时,她的视线从未离开吉尔赛那斯。费资本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年轻精灵深受打击的表情,他自己的神色开始软化,难过地摇摇头。 西悠瓦拉合掌恳求他。费资本走向她,握住她的手,拉她站起来。她搂住他,老人把她紧紧抱住。 “倒也不一定,西悠瓦拉,”他的声音非常的温柔,“你不一定得告诉他们。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也曾经是你姐姐的。你可以让他们忘记自己曾经来过这里。” 突然间西悠瓦拉脸上的血色全部消失,只剩下那对湛蓝的大眼睛。“但是,这样就意味着——” “是的,西悠瓦拉,”他说,“你自己决定吧!”他亲吻女孩的前额。“再会了,西悠瓦拉。” 他转过身面对其他人。“再见,再见。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们。我对那些鸡毛有点过敏,不过,不伤感情。”他耐心地等了一分钟,看着泰索何夫,“你要来吗?我可没办法在这里等你一整夜!” “去?跟你吗?”泰斯高兴地大喊,咚的一声把佛林特的头丢回石板地上。坎德人站了起来。“当然,等我拿我的包……”然后他低头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矮人,“佛林特——” “他会没事的,”费资本保证,“你不会和你的朋友分开太久的。我们不久就会再见到他们。”他皱起眉头自言自语:“七天,加上三,进一,七乘以四是多少?哦,反正就是在大饥荒那个年代他们就会召开会议。现在快跟我来吧,我们有事情要做了。你的朋友们都会受到很好的照顾的。西悠瓦拉会照顾他们的,不是吗,亲爱的?”他对野精灵说。 “我会告诉他们的。”她伤心地承诺,眼睛看着吉尔赛那斯。 精灵脸色苍白地看着她和费资本,心中感到无比的恐惧。 西悠瓦拉叹了口气说:“你是对的,我早就违背了自己的诺言。我非得完成我原先的计划不可。” “你自己考虑吧!”费资本把手放在她的头上,爱怜地抚着她的银发。然后转过身。 “我会被惩罚吗?”在老人踏进阴影之前,她问。 费资本停下脚步。他摇摇头,回头柔声说:“有人认为你现在这样就已经是在接受惩罚了,西悠瓦拉。但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爱,就像你得自己做决定一样,这就是你受到的惩罚。” 老人走进黑暗中,泰索何夫尾随在后,身上的小袋子摇晃着。“罗拉娜,再见!泰洛斯,再见!好好照顾佛林特!”在接下来的沉寂里,罗拉娜可以听见老人的声音。 “你说那名字叫……费资拔?费资拨?” “费资本!”泰斯尖声说。 “费资本……费资本……”老人自言自语地说。 所有的目光齐盯着西悠瓦拉。 她现在冷静多了,情绪也完全平静下来。虽然脸上满是哀伤,但不再是早先那种受尽折磨的表情。这是一种失落之伤,一种毫无怨言接受宿命安排的认命表情。西悠瓦拉走向吉尔赛那斯。她握住他的手,用无比爱怜的眼光看着吉尔赛那斯,让他觉得自己非常幸福,虽然他知道分离即将到来。 “我就要失去你了,西悠瓦拉。”他泣不成声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可以从你的眼睛里看得出来!你是爱我的——” “我爱你,精灵。”西悠瓦拉温柔地说,“打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受伤躺在海滩上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当你抬起头,对我微笑时,我就知道我姐姐的命运又将在我身上重演。”她幽怨地叹着气。“但这是我们选择这个形体时就必须冒的风险。因为虽然我们的力量没有减退,但这个形体的缺点却也跟随着我们。这算是弱点吗?去爱……” “西悠瓦拉,我不明白!”吉尔赛那斯哭喊着。 “你会明白的。”她温柔地保证道。她低下头。 吉尔赛那斯抱住她,她伏在他的胸膛上。精灵亲吻着她美丽的银发,啜泣着抱住她。 罗拉娜转过身,这种悲哀神圣得让她不忍心继续看下去。她强忍住自己的眼泪转过头去,想起了矮人。她从皮水袋中倒出一些水,洒在佛林特脸上。 他眨眨眼,醒了过来。矮人呆呆地看了罗拉娜片刻,伸出颤抖的手。 “费资本!”矮人沙哑地说。 “我知道。”罗拉娜说,心下暗想着一旦佛林特听到泰斯离开会有什么反应。 “费资本不是死了吗?”佛林特惊讶地说,“泰斯说的啊!死在一堆鸡毛里面!”矮人挣扎着站起来。“那个豆腐脑袋的家伙到哪里去了?” “他走了,佛林特。”罗拉娜说,“他和费资本离开了。” “走了?”矮人不知所措地看着四周,“你让他走了?跟着那个老头子?” “恐怕是——” “你让他和一个死掉的老头走了?” “我真的没有选择,”罗拉娜笑着说,“这是他的决定。他会没事的——” “他们去哪儿了?”佛林特背起包站了起来。 “你不能去追他们,”罗拉娜说,“求求你,佛林特。”她抱着矮人的肩膀。“我需要你,你是坦尼斯最老的朋友,也是我的导师——” “但他单独离开了,没有我的照顾。”佛林特伤心地说,“他怎么可以离开?我没看到他走啊!” “你昏倒了——” “我没有!”矮人大吼。 “你……你失去了意识。”罗拉娜结结巴巴地说着。 “我从来没有昏倒!”矮人生气地说,“这一定是我在船上感染上的疾病又复发了——”佛林特丢下包,气鼓鼓地坐在旁边。“白痴坎德人,竟然跟一个死掉的老头跑了。” 泰洛斯走过来,把罗拉娜拉到一边。“那个老人是谁?”他好奇地问。 “这说来话长。”罗拉娜叹气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的问题。” “他看起来很眼熟。”泰洛斯皱起眉头摇摇头,“但我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不过他让我想起在索拉斯的那个最后归宿旅店。他也听说过我……”铁匠看着自己的银色手臂。“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感觉一阵电流通过,好像树被雷打到一样。”壮硕的铁匠打了个寒战,转头看着西悠瓦拉和吉尔赛那斯。“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想就快真相大白了。”罗拉娜回答。 “你说得没错。”泰洛斯说,“你一直怀疑她——” “但怀疑的理由不对。”罗拉娜带着罪恶感承认。 西悠瓦拉轻声叹了口气,推开吉尔赛那斯的拥抱。精灵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吉尔赛那斯,”她颤抖着深吸一口气说,“从墙上拿下一支火把,举在我面前。” 吉尔赛那斯迟疑了一下,然后有点不大高兴地服从她。 “把火把举在这里……”她指引着他的手直到光芒正好照耀在她身上。“现在,看看身后墙上我的影子。”她颤抖着声音说。 陵寝一片沉寂,只有火把燃烧时的噼啪声。西悠瓦拉的影子出现在她身后的石墙上,大伙儿聚精会神地看着。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说得出话来。 西悠瓦拉在墙上的影子并不属于一个年轻的精灵女孩。 墙上的影子,是一条龙。 “你是条龙!”罗拉娜难以置信地说。她把手放到剑上,泰洛斯阻止了她。 “不可以!”他突然说,“我记起来了,那个老人——”他看着自己的手臂。“这下我想起来了。他曾经来过最后归宿旅店!他穿的衣服不一样,但我发誓那就是他!他对小孩子说故事,有关善良巨龙的故事。金龙和——” “银龙。”西悠瓦拉看着泰洛斯说,“我是条银龙。我的姐姐就是那条爱上修玛,和他并肩作战的银龙——” “不可能!”吉尔赛那斯将火把丢到地上。火把还没熄灭,他暴跳如雷地踩熄它。西悠瓦拉伤心地看着他,伸出手去想要让他平静下来。 吉尔赛那斯退缩了,恐惧地看着她。 西悠瓦拉慢慢放下手,轻柔地叹了口气,点点头。“我明白,”她喃喃地说,“我很抱歉。” 吉尔赛那斯开始发抖,痛苦地弯下腰。泰洛斯用强壮的双手抱着他,将他放到石凳上,用自己的斗篷盖着他。 “我没事。”吉尔赛那斯喃喃地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想一想,这太疯狂了!这是个噩梦。一条龙!”他紧紧闭上眼,仿佛永远都不想看到这个世界。“一条龙!”他断断续续地说。泰洛斯轻轻拍着他,然后回到众人身边。 “其他的善良巨龙呢?”泰洛斯问,“那个老人说过原来有很多的龙。银龙、金龙——” “我们的数目是不少——”西悠瓦拉不情愿地说。 “就像我们在冰墙看到的那条银龙!”罗拉娜说,“那是条善良的巨龙。如果你们有许多力量,那么集合在一起!帮助我们和这些恶龙作战!” “不行!”西悠瓦拉狂暴地大喊。她的蓝眼睛发出怒火,罗拉娜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们。”西悠瓦拉紧张地握紧双拳。 “这一定跟你之前提到的誓约有关!”罗拉娜追问,“不是吗?你打破的誓约,你问费资本的那个惩罚——” “我不能告诉你!”西悠瓦拉用低沉、满腔热血的声音说,“我现在做的已经够可怕了。但我一定得做些什么!我再也不能容忍这些无辜的人们受到如此的折磨!我以为我可以帮得上忙,所以我变成精灵的模样,我尽力了。我努力了很久,试着要让精灵们团结起来,别让他们彼此征战,但是状况越来越糟。然后,你们来了,我发现你们深陷难以想象的危险中,自己却毫不知情。因为你们带着——”她无法继续。 “龙珠!”罗拉娜突然说。 “是的。”西悠瓦拉痛苦地紧握双拳,“我那时就知道自己得做个抉择。你有龙珠,也有屠龙枪。屠龙枪和龙珠都到了我的身边!全都在!我想这是个信号,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决定要把龙珠带过来,永远地保护它,但我们在路上的时候,我发觉骑士绝对不会肯把龙珠留在这里。那一定会带来很大的麻烦,所以一有机会,我便立刻把龙珠送走。”她的肩膀低垂。“这很明显是个错误的决定,可是我怎么知道?” “为什么?”泰洛斯严厉地追问,“龙珠到底有什么力量?它是邪恶的吗?你派那些骑士去送死吗?” “极为邪恶。”西悠瓦拉说,“否则就是极为善良。谁知道呢?连我也不了解龙珠的力量。它们是很久之前由最伟大的法师们所创造出来的。” “但是泰斯看的书里面写着,龙珠可以控制所有的龙!”佛林特说,“他用某种眼镜看的。他称它为真知眼镜,不会说谎的眼镜——” “没错。”西悠瓦拉哀伤地说,“这是真的。千真万确。你的朋友们发现之后会后悔莫及。” 大伙被恐怖的气氛所包围,鸦雀无声地坐在一起,耳边只有吉尔赛那斯啜泣的声音。跳动的火光让众人的影子在墙上不停舞动着,就像不死的魂灵。罗拉娜想起修玛和银龙的故事。她想到那场最后、最恐怖的战斗——满天都是飞龙,大地被火焰和血海吞没。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们到这里来?”罗拉娜静静地问,“为什么不直接让我们把龙珠带走就好了?” “我能告诉他们吗?我有那种勇气吗?”西悠瓦拉像对看不见的幽灵说话。 她静静地坐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脸上毫无表情,手放在膝盖上。她闭上眼,低着头,嘴唇嚅动着。她用手捂住脸,坐着不动。然后,她颤抖着做出了决定。 她站起身来,走向罗拉娜放在地上的包,然后跪下来,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拿出大伙千里迢迢带着的长枪碎片。西悠瓦拉站着,脸上不但再度充满着平静,如今还带着自豪和力量。长久以来第一次,罗拉娜开始相信这女孩是尊贵、强大的龙族。西悠瓦拉走到泰洛斯·艾昂菲尔德身边,浑身散发出自傲的气息,银发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光芒。 “银臂泰洛斯——”她说,“吾赐予汝铸造屠龙枪之力。” 有多少人可以凭借老法师的法术旅行?答案当然是剧情需要多少就可以有多少。这同样的答案也适用于时光旅行机器和宇宙飞船的传送能力。不过,在这个状况下只有一个小坎德人。——西克曼 饥荒年代指的是大灾变之后那段悲惨的岁月,许多人们因为饥饿而死,但只有地精真的把一月的名称改为“饥荒月”。 泰索何夫和费资本的冒险故事记述在玛格丽特和崔西所写的《泰索何夫保证他永远永远永远不会告诉别人的故事》(The Story shat Tasslehoff Promised He Would Never, Ever, Ever Tell),收录在小说《长枪之战》(The War of the Lance)中。 西悠瓦拉在墙上投射出巨龙的影子这件事,是能够化身变形的龙也无法改变的事实。——西克曼 除了银龙和金龙之外,善良的金属龙还包括了青铜龙、黄铜龙和红铜龙。 这场最后的战役大约是在大灾变前一千年的时候。修玛和他的爱人——名为冰心的银龙,成功地将塔克西丝和恶龙们逼离克莱恩。冰心在以人类身形出现时,被称作吉妮丝。相关的故事请见理查德·A.克纳克所著的《修玛传说》(The Legend of Huma)。这是第一本与书中角色无关的“龙枪”系列小说。 第3卷 01 红衣巫师和他棒透了的幻术! 阴影慢慢地爬上猪和哨声旅店满是灰尘的桌上。巴力佛海滩的海风吹进设计不良的前窗,发出尖锐的声响,这就是旅店后半部分名称的由来。如果有人想知道前半部分名字的典故,只要一看到老板的脸,一切疑问都会得到答案。威廉·甜水是个开朗、热心的男子,一出生就受到了诅咒(镇上的人是这么传说的),当一头四处乱跑的猪掀翻了这个婴儿的摇篮时,因为小威廉太过恐惧,这头猪的外形竟在他脸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这个不幸的相貌似乎并没有让威廉自暴自弃,相反,当了一辈子的水手,他退休后唯一的愿望就是开家小旅店。在巴力佛港这一带,没有人比威廉·甜水更受到欢迎和爱戴。听到有关猪的笑话时,也没有人笑得比威廉更开心。为了取悦客人,他甚至可以惟妙惟肖地模仿猪叫和猪的动作。(但自从跛脚艾尔不幸意外死亡后,再也没有人敢直呼威廉的绰号“小猪”。) 这一阵子威廉很少模仿猪叫娱乐顾客了,猪和哨声旅店的气氛十分低沉。几个常来的顾客只敢聚集在一起低声谈话。因为巴力佛港口已经沦陷了——龙骑将们率领着船队和恐怖的恶龙军团驶进了港口。 巴力佛港的居民大多是人类,因此都感到非常倒霉。他们并不知道其他地方发生了什么事,不然,相比之下对于这样的状况他们就得感谢祖上积德了。没有恶龙焚烧他们的小镇,龙人们也大方地放过了这里的居民。龙骑将们对安塞隆大陆的东半部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这里的人口并不多,只有一些穷人的聚居区和坎德人的故乡坎德摩尔。只需要一队飞龙就可以肃清这片郊区。但龙骑将们正集中力量应付北方和西方的问题。只要这个港口持续开放,龙骑将们就没有任何理由要破坏巴力佛和古德兰。 对威廉·甜水来说,虽然老顾客们大大地减少,但是他的生意却显著地提升了——龙骑将的龙人和地精部队薪水不低,又特别爱喝烈酒。只不过威廉并不是为了赚钱才开这家旅店的,他喜欢这里的老朋友和新朋友,他并不喜欢龙骑将的部队。它们一进来,老顾客们就开始离开。因此,他卖酒给龙人的价钱是城里其他旅店的三倍,而且他还在麦酒里掺水。最后果然如预料中一样,他的酒吧几乎是一片空荡,只有少数几个老顾客。这个状况倒也让威廉自得其乐。 一天晚上,他正和几个这样的朋友谈天时(他们大多是水手,有着饱经风霜的棕色皮肤,没有牙齿),那些陌生人正好走进他的旅店。威廉怀疑地打量了他们一阵子,他的朋友们也是。在确定他们是长途跋涉的旅行者,而不是龙骑将的士兵之后,他热情地欢迎他们,并领着他们到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来。 每个陌生人都点了一杯麦酒,只有一名穿着红袍的男子什么都没点,只要了一杯热开水。然后,在围绕一只旧皮夹和里面硬币的数目展开一阵低声的讨论后,他们点了面包和奶酪。 “他们不是这一带的人。”威廉从吧台底下特别的桶子(当然不是给龙人喝的那一桶)里面倒酒出来时,跟他的朋友们说,“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穷得跟上岸一星期后的水手一样。” “难民!”他的朋友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陌生人。 “不过组成成员倒是很奇怪。”另一个水手说,“那个红胡子的家伙是个半精灵,我是第一次见到。那个大家伙背着的武器足够和龙骑将的军队干起来。” “我打赌他一定用那把剑砍过龙人。”威廉哼声说,“我敢打赌他们一定是在躲什么东西。看看那个红胡子的家伙注意门口的样子。虽然我没办法帮他们抵抗龙骑将,至少我可以看看他们还需要什么。”他走过去照料他们。 “把你们的钱收起来。”威廉粗声粗气地说,他不仅放下面包和奶酪,还额外加了一大盘的冷肉。他把钱币推开。“你们一定是有麻烦了,这跟我脸上的猪鼻子一样明显。” 其中一名女子对他露出微笑。她是威廉这一生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她银金色的头发在毛皮帽子下闪烁着亮丽的光泽,蓝色大眼像是平静无风的湛蓝大海。当她露出微笑时,威廉觉得像是甘醇的白兰地流进血液般舒畅。她旁边的一个冷着脸的男人把钱币推回去给他。 “我们不接受施舍。”那个穿着毛皮衣的高大男子说。 “我们真的不接受吗?”那位壮硕的汉子饥渴地看着烟熏过的肉。 “河风。”那个女人抗议道,一手放在男人的手臂上安抚他。就在半精灵看来也准备要开口时,那个只点了热开水的红袍男子从桌上拿起了一枚钱币。 那个男人让钱币站立在他瘦弱的手背上,毫不费力地让钱币在他的指节上舞动着。威廉睁大了眼,他在吧台的两个朋友走过来看个仔细。钱币在红袍男子的手上跳跃、转动着。钱币在高空中消失了,然后又在法师的头顶出现,只不过变成了六个钱币,绕着他的兜帽打转。他比了一个手势,让钱币在威廉的头上旋转着。水手们都张大了嘴看着。 “收下一个,就当作我们麻烦你的谢礼。”法师轻声说。 威廉迟疑地试着要抓住飞过他眼前的钱币,但他的手竟然穿过了它!突然之间六个钱币都消失了,只有一个钱币出现在法师的手掌上。 “这枚钱币就当作我们的饭钱。”法师狡黠地微笑,“小心点,它搞不好会把你的口袋烧个洞。” 威廉小心地收下这枚钱币。他怀疑地用两个指头夹住,仔细地看着它。突然硬钱币成了一团火焰!威廉吓得大叫一声,把它丢在地上用脚踩了踩。他的两个朋友放声大笑。威廉捡起钱币,发现它仍然是冰冷的,毫无损伤。 “这就值得我送你们的那盘熏肉!”旅店老板笑着说。 “还有一晚的住宿费。”他的水手朋友掏出一把钱币放在柜台上。 “我相信。”雷斯林看着四周的同伴轻声说,“这已经解决了我们的问题。” “红袍法师和他棒透了的幻术”就此诞生。一个旅行的表演团体,北到如茵,南到巴力佛港,至今仍是为众人所津津乐道的一个传奇。 第二天夜里,红袍法师就开始表演他的把戏给威廉的一群朋友们看。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法师在猪和哨声旅店表演了一星期之后,连河风都必须承认(一开始他最反对这个点子)雷斯林的表演不仅解决了他们金钱上的窘境,同时也解决了其他更为急迫的问题。 现金的短缺是最紧急的问题。大伙即使在冬天也可以在野外勉强过活,因为坦尼斯和河风都是有经验的猎人。但他们还是需要钱来购买前往圣奎斯特的船票。他们有了钱之后,还必须要能够在敌人的占领区内自由行动才行。 雷斯林小时候就常常运用自己灵巧的手指来变些小戏法,替自己和哥哥赚顿饭吃。虽然他的老师对此很不认同,威胁要把他赶出学校,但雷斯林还算是相当成功的。现在他的法力更让他可以做到许多以前没办法做到的伎俩,就某种角度来看,他能让观众们对他的表演疯狂地着迷。 只要雷斯林念头一转,白色的大船可以在吧台上航行,鸟儿从汤碗里面飞出来,恶龙则从窗户向内窥视,对着吃惊的观众吐火。作为压轴戏,法师会穿着提卡精心为他缝制的红袍,看来十分抢眼,他会让自己被熊熊的烈火吞噬,然后再好整以暇地从前门走进来(接受观众如雷的掌声),并且向观众们举杯,祝大家身体健康。 过不了一个礼拜,猪和哨声旅店的营业额就比威廉过去一整年赚的钱还要多。更好的是(其实这才是重点)他的朋友们似乎可以借此忘却烦心的事。很快,不速之客也跟着光临。一开始,他对于那些地精和龙人十分愤怒,坦尼斯不停地安抚他,威廉才老大不情愿地让它们观赏这些表演。 事实上,坦尼斯看到这些家伙反而有点高兴。就他的观点来说,这为他们解决了第二个问题。如果龙骑将的部队觉得他们的节目精彩,消息散布出去之后,大伙就可以不受刁难地在乡间四处旅行。 在和威廉讨论过之后,他们计划前往福罗参,那是巴力佛港北方的一个小城,靠近伊斯塔血海附近。他们希望在那里找到一艘船。威廉对他们说,巴力佛港不可能有船能够让他们搭乘。当地的船主每个都受雇(或是船直接被强占)于龙骑将。但福罗参是个投机者和海盗的天堂,那里的人对钱比对政治感兴趣。 大伙在猪和哨声旅店待了一个月。威廉供应免费的食宿,甚至让他们保留所有赚来的钱。虽然河风对他这么大方的做法不表赞同,但是威廉坚持说能让老顾客回来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 在这段时间里,雷斯林调整并扩大了原本只有幻术的表演,但法师很快就疲倦了。提卡自告奋勇要表演舞蹈,让他在两场表演之间有机会休息。雷斯林一开始有点怀疑,不过提卡自己缝了一套服装,诱人的程度让卡拉蒙一开头就坚决反对这个计划。提卡只是单纯地嘲笑他的多心。提卡的表演造成了轰动,并且让他们的收入急剧增加。雷斯林立刻就把她的节目加入正式的表演当中。 雷斯林发现观众喜欢这样的变化,很快就把主意打到其他人身上。卡拉蒙的脸烫得像着了火一样,最后还是被说服表演他的怪力,最高潮的地方在他试着用一只手把圆胖的威廉给举起来。坦尼斯则用他精灵夜间视物的天赋来让观众赞叹不已。但后来有一天,当雷斯林正在清点前一天晚上的收入时,金月说的话让他吓了一跳。 “我今晚想要在表演中唱歌。”她说。 雷斯林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她。他的视线投向河风,高大的平原人不情愿地点点头。 “你的声音很能感动人心。”雷斯林把钱币都倒进一个袋子里,把袋口束紧,“我还记得很清楚,上次我在最后归宿旅店听你唱歌时,你引发了一场暴动,差点让我们的小命都丢了。” 金月的脸红了起来,记起那首让她和这群人相识的命运之歌。河风皱着眉头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别这样!”他粗鲁地对雷斯林说,“我警告你——” 金月顽固地摇摇头,用一种熟悉的、命令式的姿态抬起她的下巴。“我要唱。”她冷冷地说,“河风会和我合唱,我已经写好一首歌了。” “很好!”法师说,把钱包装进袍子里,“我们今晚就试试看。” 当晚猪和哨声旅馆人满为患。各式各样的观众都有:小孩和父母、水手、龙人、地精、几个坎德人(使得每个人都特别小心自己的随身财物)。威廉和他的两名助手忙里忙外地送上各种饮料和食物。表演跟着开始了。 观众开心地看着雷斯林旋转钱币,大笑着看着一头幻术制造出来的猪在吧台上跳舞,并且被突然从窗外闯进来的食人魔吓得从椅子上跌下来。法师行礼后就下台休息。提卡接着表演。 观众们,特别是龙人士兵,几乎为提卡的舞蹈疯狂,用力地以酒杯敲击桌面。 金月穿着浅蓝色的长裙接在她之后出场。她的秀发在月光下像是闪闪发光的清波。观众立刻静了下来。她一言不发地在舞台上(威廉临时赶工做出来的)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人群都被她的美貌所震慑,每个人都鸦雀无声地等待着。 河风坐在她脚边的地板上,将一支手工做出来的笛子凑到唇边,开始吹奏起来。过了一会儿,金月的歌声加入了笛声。她的歌词十分简单,曲调甜美悦耳,却绕梁不去。引起坦尼斯注意的却是其中的内容,他和卡拉蒙交换着担心的眼神。雷斯林坐在他身边,抓住坦尼斯的手臂。 “我就怕这样。”法师生气地小声说,“又要暴动了!” “也许不会。”坦尼斯看着眼前的景象,“看看那些观众。” 女人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孩子们安静地倾听着。龙人们仿佛着了魔,就像野生动物有时也会被音乐给迷住一样。只有地精们不耐烦地挪着脚,不过却忌惮于龙人的淫威而不敢抗议。 金月的歌曲是有关古老的众神。她诉说着神明是如何降下大灾变惩罚伊斯塔的教皇和克莱恩的人民,惩罚他们的骄傲。她唱出了那一夜的恐怖景象,也唱出了之后的惨况。她提醒了他们,后来的人们是如何因为相信自己已经被放弃了,转而信仰虚伪的神明。然后她唱出了真正的希望——真神一直都在那里,等待着有人能够注意到他们。 当她的歌声结束,哀婉的笛声也跟着消逝之后,大多数的群众都无奈地摇摇头,仿佛从一场美梦中醒来。当有人问他们刚刚歌曲的内容时,他们说不出来。龙人们耸耸肩,又点了更多的麦酒。地精们大喊着要提卡再度上场。但在群众之中,坦尼斯注意到有张面孔依旧沉醉在那歌声所带来的希望和景象当中。因此,当他看见一名肤色黝黑的年轻女子害羞地走向金月时,他并不感到惊讶。 “很抱歉打扰你,小姐。”坦尼斯听见那女子说,“但你的歌实在太感人了。我……我想知道更多有关古老真神的事,我想知道他们的道理。” 金月露出微笑。“明天来找我,”她说,“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 因此,慢慢地,真神的福音开始传播开来。当他们离开巴力佛港时,那名肤色黝黑的女子和一个话声轻柔的男子,以及其他的一些人,已经开始戴上医疗女神米莎凯的蓝色护身符。他们秘密地集会,把希望带给这片陷于黑暗之中的大地。 在那个月底时,大伙凑足了钱买下一辆马车,包括拉车的马、骑的马,还有足够的补给。剩下的钱都留起来作为前往圣奎斯特的船费。他们计划着在福罗参和巴力佛港之间的小村继续表演,赚够这笔钱。 当红袍法师在冬季庆典前不久离开时,热情的群众聚集起来欢送他们。马车上装满了演出服、两个月的补给和一桶麦酒(威廉免费赠送的),那辆马车大到可以让雷斯林旅行时在里面休息。里面还装着其他人在野外安营用的彩色条纹帐篷。 坦尼斯看着周围的奇怪景象,不禁摇摇头。看来在他们身上发生的这么多事中,以现在的事情最奇怪。他看着雷斯林和坐在他身边驾驶马车的卡拉蒙。法师的红袍在冬日的阳光下像团火焰般显眼,他对着寒风耸着肩膀,故作神秘地看着前方,逗乐围观的人。卡拉蒙穿着熊皮制的衣服(威廉的礼物),头上带着熊头,看起来像是头棕熊在驾驶马车。当他假装凶狠地对围观的群众大吼时,小孩们快乐地惊叫着。 当一个龙人指挥官阻止他的时候,他们几乎已经快要出城了。坦尼斯一颗心悬在半空中,策马向前,手放在剑柄上。不过龙人指挥官只是想要确定他们会经过路上龙人驻扎的地方,龙人对它们的同伴提起过有这样的表演,士兵们都很期待可以看到。坦尼斯虽然满口答应,但心里还是衷心期望不要靠近那个地方。 他们最后终于走到了城门口,从马背上下来和朋友们道别。威廉给了每个人一个拥抱,从提卡开始,又以提卡结束。他想拥抱雷斯林,但当他靠近时,雷斯林睁大了金色的眼睛,显得很怕人,他不得不退了回去。 伙伴们骑回马上,雷斯林和卡拉蒙回到了马车上。群众欢呼着要求他们在耙掘节时再回来。守卫打开了大门,祝他们旅途顺利。大门在他们的身后关了起来。 寒风刺骨,天上的灰云开始落下片片雪花。他们原先以为旅人众多的路线,现在看来空旷不已。雷斯林开始发抖,咳嗽,片刻之后他决定躲进马车里。其他人则戴上兜帽,把斗篷裹得更紧。 卡拉蒙导引着马匹在泥泞的路上前行,难得地沉思着。 “你知道吗,坦尼斯。”他提高音量压过马匹身上不停响着的铃铛(提卡绑上去的)声,“我很高兴我的其他朋友们没看到我们这个样子。你能想象佛林特会说些什么吗?那个聒噪的老矮人绝对一辈子都不会放过我的。你还能想象得到史东的表情吗!”大汉意在言外地摇摇头。 的确,坦尼斯开始叹气。我可以想象到史东的表情。老朋友啊,我从来没有意识到我是如此倚赖你——你的勇气,你的情操,你现在还活着吗?你安全抵达了圣奎斯特吗?你获得骑士身份了吗?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还是像雷斯林预言的,我们永远没机会见面了呢? 大伙继续骑向前。天色越来越黑,风雪越来越大。河风退到后面和金月骑在一起。提卡把马匹绑在马车后面,和卡拉蒙一起挤在驾驶座上,雷斯林在马车中静静地沉睡着。 坦尼斯单独骑着,低着头,思绪随着风雪飘向远方。 这是一片位于北亚苟斯的区域。海洛是此地的首都。很明显,坎德乡和古德兰的首都坎德摩尔之间有很多的交通往来。古德兰则位于福罗参东边靠近血海的地方。泰斯曾经在众人分开后在坎德摩尔耗了一大段时间,被情势所逼逃离该处(因为忘记了一个婚约这样一件小事情)。有关这段婚约的故事记载于玛丽·基希奥夫所撰写的《坎德摩尔》一书中。 当大灾变将巴力佛的大地彻底破坏,变成荒漠时,坎德人把家园丢给了荒漠的游牧蛮族,自己移民到北方。他们在人类的废墟旁建立了一座森林都市,现今该地被深入探险的坎德人称为“如茵”(意为“废墟”)。某些坎德人相信此地就是某座大法师之塔所留下来的废墟。 由于龙人四处乱跑,而大战又已经开始,威廉·甜水有些时候会做一些奇怪的梦。请见《黑暗之梦,光明之梦》(Dreams of Darkness, Dreams of Light),由沃伦·B.史密斯所著,收录在《克莱恩之魔法》中。 我个人一直非常喜欢幻术和舞台魔术。我的大儿子柯蒂斯是个相当有成就的魔术师。不久之前,我才看他像雷斯林一样表演许多让人惊讶的魔术。我曾经参加过许多场魔术表演,但没有一场比“世界魔术大会”(World Magic Seminar)更华丽。——西克曼 虽然克莱恩记载了许多的歌谣,但金月在此唱的这首歌却完全失传了,也许是因为这首歌只能用心倾听。——魏丝 耙掘节的庆祝方式取决于你在克莱恩何处,不过都和春天有关。在坎德人当中,这个节日和蚊母鸟以及小孩子练习丢蛋有关。在平原人当中,这是个更严肃的有关耕种的节日。巴力佛港的传统则只是单纯地欢乐庆祝冬天的结束。 第3卷 02 骑士审判 “最后——”德瑞克用一种低沉、精心思量过的声音说,“我控告史东·布莱特布雷德在敌人面前怯懦逃跑。” 刚萨爵士城堡中聚集的骑士们发出一阵低语。坐在巨大黑色橡木桌后面的三个骑士,交头接耳地低声交谈着。 从很久以前,依照骑士规章规定,担任骑士审判的三位骑士应该是天位骑士、法王、大法官。但现在并没有天位骑士,从大灾变之后也没了法王。就连大法官阿佛瑞德·马凯因爵士出席,最多也只是象征性地维持这个职位不缺席而已。下一任的天位骑士势必要找到人替换他。 不管骑士团里最高位者是否缺席,骑士团的事务都必须要继续下去。虽然目前接任天位骑士的时机还不成熟,但刚萨·钨斯·威斯坦实质上已经可以担任这个职务了。所以今天——冬季庆典季的第一天他坐在这个位子上,审判这名年轻的骑士见习生——史东·布莱特布雷德,他的右边坐着阿佛瑞德爵士,左边则是担任临时法王职务的年轻爵士迈克尔·杰弗里。 在钨斯·威斯坦城堡的大厅里,集合了二十名从圣奎斯特各个角落前来的索兰尼亚骑士,他们依照骑士规章的规定来见证这场骑士审判。当他们的首领交头接耳地讨论时,底下的骑士们摇着头,低声交谈着。 德瑞克从一张直接面对这三位审判者的桌子后方站起来,向刚萨爵士行礼,他的证词已经说完了。仪式现在只剩下骑士自己的答辩和审判的结果。德瑞克回到自己在旁听席的位子,和同袍们谈笑。 大厅中只有一个人整个过程中都沉默不语。在德瑞克整个咬牙切齿的控诉中,史东·布莱特布雷德听见了对于他犯上、不服从命令、假冒骑士的指控,却一声不吭。他面无表情,双手互握放在桌上。 刚萨爵士的眼光现在又和整场审判中一样,再度投向了史东,他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还活着。史东的脸色如此苍白,姿态如此僵硬,刚萨只有在史东被控懦弱时看见他抽搐了一下,全身一阵颤抖。他脸上的表情……刚萨记得自己这辈子见过一次这种表情,那像是一个人被长矛刺穿时的神情。不过史东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刚萨专注地看着史东,因此差点没听清楚旁边两名骑士的对话,他只听见阿佛瑞德爵士的最后一句话: “……直接跳过骑士答辩这个过程。” “为什么?”刚萨爵士立刻反问,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依照骑士规章,这是他应有的权利。” “我们以前从来没遇过这样的个案。”圣剑骑士阿佛瑞德爵士毫无感情地说,“以前,每当一名骑士见习生到骑士评议会申请升等时,一定有许多证人。他有机会可以说明他所有行为的理由,根本不会有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做过那些事。但布莱特布雷德唯一可能的答辩——” “是告诉我们德瑞克说谎。”皇冠骑士迈克尔·杰弗里爵士接口道,“这实在难以想象。要接受一名骑士见习生对于玫瑰骑士的指控!” “不论如何,这个年轻人都有答辩的权利。”刚萨严厉地看着另外两个人,“这是骑士规章中规定的律法。你们两人对这点有所质疑吗?” “没有……” “当然没有。可是——” “很好。”刚萨顺了顺他的胡子,靠向前,轻轻地用放在桌上的剑柄(那是史东的剑)敲着桌子。另外两名骑士在他背后交换着眼色,一个挑起了眉毛,另外一个人耸了耸肩。刚萨清楚地知道这两个人的动作,就像他也清楚地知道现在骑士团里私下进行的计划和阴谋,他决定置之不理。 虽然接任天位骑士的时机尚未成熟,但以刚萨爵士的资历和地位,他已经是呼声最高的人选,因此刚萨被迫要故意忽略很多事情。如果时空不同,他会毫不迟疑地去阻止。阿佛瑞德·马凯因爵士在德瑞克的阵营里算是一员大将,他不忠心,一点都不奇怪,但他对迈克尔也有这种反应感到讶异。很显然,德瑞克也收买了他。 当骑士们回到原位时,刚萨打量着德瑞克·克朗加。德瑞克是唯一拥有足够背景和财力的天位骑士竞争者。为了要争取更多的支持,德瑞克自愿接受这个寻找传说中龙珠的危险旅程。刚萨别无选择只好接受。如果他拒绝了,就代表他对于德瑞克逐渐增长的势力感到害怕;如果旁观者只是单纯地用严格的骑士规章去评判,德瑞克毫无疑问是最适合的人选,可是与德瑞克相识许久的刚萨爵士,只要有机会就会全力阻挠他。这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不相信他。这个男子虚荣自负,对权力有着极度的渴望。当德瑞克必须做出牺牲时,他只对自己忠诚。 现在看来,带着龙珠回来的德瑞克几乎是大获全胜。这个情况把许多原先准备要加入德瑞克阵营的骑士拉拢进来,甚至还削弱了刚萨阵营里的力量。唯一仍然坚决反对德瑞克的是最低阶的骑士——皇冠骑士们。 这些年轻人并不需要像老人那样食古不化地严格、僵化地诠释骑士规章,他们要求改变。这样的行为受到德瑞克·克朗加严厉的镇压。有些骑士几乎因此失去了骑士资格。这些年轻骑士坚定地支持刚萨爵士。不幸的是,他们不但数量少,而且除了忠诚之外,并无法提供任何的金钱支持。这些年轻骑士对史东的案子和动机有非常切身的感受。 但这一步棋是德瑞克·克朗加全力出击的一着棋,刚萨难过地心想。这一剑挥下去,德瑞克就可以除掉他最痛恨,也是最主要的竞争者。 众所皆知,刚萨爵士是布莱特布雷德家族的好友,这份友情可以回溯好几代。五年前,这个年轻人突然出现,寻求继承权时,是刚萨爵士大力地支持他。史东母亲的信可以证明他是布莱特布雷德家族的继承人。有些传言诬蔑这个血统继承的真实性,但刚萨爵士很快地为他主持公道。这个年轻人无疑正是他老友的儿子,光从史东的脸上就可以看出来。无论如何,选择支持史东的这个行为让刚萨爵士冒了很大的危险。 刚萨的视线转向德瑞克,后者正微笑着和骑士们握手寒暄。的确,这场审判让他——刚萨·钨斯·威斯坦爵士——看起来像个笨蛋。 更糟糕的是,他的视线转向史东,刚萨伤心地想,这也许会摧毁一个年轻人的前途,而那是一个有资格继承父业的上进的年轻人。 “史东·布莱特布雷德。”刚萨爵士等大厅里面鸦雀无声时开口道,“你已经听到了对你的指控吗?” “是的,大人。”史东回答,他低沉的声音在大厅中阴森地回响着。刚萨爵士身后的火炉中突然有一块木柴爆裂开来,喷出大量的火花和热气。刚萨静静地等待仆人们手忙脚乱地加入更多的木柴。当仆人们离开之后,他继续进行仪式化的盘问。 “史东·布莱特布雷德,你完全明白这些对你的指控吗?更进一步地说,你了解这些指控都是极为严重的罪名,有可能让评议会拒绝授予你骑士资格吗?” “是的,我明白。”史东开口回答,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清清喉咙,再次坚定地说:“我明白,庭上!” 刚萨摸摸胡子,思考着要如何继续下面的盘问,因为他知道,任何对德瑞克的指控都将对史东自己造成莫大的伤害。 “你多大年纪了,布莱特布雷德?”刚萨问。 史东对这意料之外的问题唯一的反应是眨了眨眼。 “超过三十了,是吗?”刚萨若有所思地继续问。 “是的,庭上。”史东回答。 “那么,如德瑞克刚刚的证词所言,从冰墙城堡之旅的过程中,可以明白你也是名战技高超的战士——” “庭上,我从来没否认过这点。”德瑞克再次站起来,他的语气非常不耐烦。 “你指控他敌前退缩。”刚萨打断他的话,“如果我没记错,你刚刚陈述了当精灵们攻击时,他拒绝服从你的命令进行攻击。” 德瑞克脸红了起来。“容我提醒庭上,受审判的不是我——” “你指控布莱特布雷德敌前退缩。”刚萨再度打断他的话,“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和精灵为敌了。” 德瑞克迟疑片刻,其他的骑士看来很不自在。精灵们是圣白石议会的成员,但他们并没有投票权。因为龙珠的出现,这些精灵会出席即将召开的议会,如果让他们知道骑士把他们当成敌人,这议会就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也许敌人是一个过当的用法,庭上。”德瑞克很快便恢复镇定,“如果我有错,那只不过是因为我被迫要遵守骑士规章里的规定。虽然严格来说,精灵不是我们的敌人,但当我提到精灵时,他们正尽一切可能阻止我们把龙珠带到圣奎斯特。因为这是我的任务,而精灵们明显地意图阻挠,所以我被迫要依据骑士规章,将他们定义为敌人。” 狡猾的混蛋,刚萨不满地想。 德瑞克鞠躬对打乱法庭秩序致歉,随即便坐回位子上。许多年长的骑士们赞同地点头。 “骑士规章中也表示,”史东慢条斯理地说,“我们不该随意杀戮,战斗只为了保护自己或他人。精灵们并没有威胁到我们的生命安全,我们从来没有受到实际的身体伤害。” “他们对着你射箭哪,年轻人!”阿佛瑞德用戴着手套的手重击桌面。 “的确,庭上。”史东回答,“但每个人都知道精灵们是无与伦比的射手。如果他们要杀死我们,那些箭就不会只射在树上了!” “你觉得如果你们攻击了那些精灵,会有什么可能的后果?”刚萨爵士追问。 “我的看法是,这后果不堪设想,庭上。”史东的声音低沉且柔和,“因为这将会是几代人以来,精灵和人类第一次互相残杀。我相信龙骑将们会高兴地大笑。” 少数几个年轻的骑士开始鼓掌。 阿佛瑞德爵士愤怒地瞪着他们,十分恼怒他们打破了骑士规章里有关审判的严格规定。“刚萨爵士,容我提醒你,德瑞克·克朗加爵士并不是来这里受审的。他在战场上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了自己的勇气和节操。我认为我们应该可以接受他认定的敌对行为。史东·布莱特布雷德,你是指控德瑞克·克朗加爵士诬告你吗?” “庭上,”史东开口,他舔舔自己开裂、干燥的嘴唇,“我没有指控他说谎,我的意思是,他某种程度上错误陈述了我的行为。” “为什么?”迈克尔爵士问。 史东迟疑了一会儿。“庭上,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的声音非常小,许多后排的骑士听不见他的回答,纷纷要求刚萨爵士重复这个问题。他照做了,也得到相同的回答,只是这次大声了点。 “你有什么立场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布莱特布雷德?”刚萨阴沉地追问。 “因为,根据骑士规章,我的回答将会辱及整个骑士团的荣誉。”史东回答。 刚萨爵士的脸色阴沉下来。“这是项非常严重的指控。你明白自己没有任何人证,确定还要做出这样的指控吗?” “我明白,庭上。”史东回答,“这也是我不愿意回答问题的原因。” “如果我命令你回答呢?” “这……当然就完全不同了。” “那么,回答这个问题,史东·布莱特布雷德。这是个不寻常的状况,我不认为在听完所有的证词之前,我们能做出公平的审判。你为什么认为德瑞克·克朗加错误陈述了你的行为?” 史东涨红了脸,他不停地握紧又放开、放开又握紧自己的手,盯着台上的三位骑士主审。他自己也心知肚明——他要输了。他永远没机会成为一名真正的骑士,永远没机会得到这个对他来说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封号。因为自己的错而错失这个机会就已经够糟了,但以这样的方式错失这个机会可以说是往伤口上撒盐。所以他才有勇气说出这会让德瑞克与他终生为敌的话。 “我认为德瑞克爵士歪曲我行为的原因是他要满足自己的野心,庭上。” 大厅内一片哗然。德瑞克站起来,他的朋友们努力地拉住他,不然他有可能会在大厅里攻击史东。刚萨不停地用剑柄敲击桌面希望恢复秩序,最后所有的骑士终于安静下来,但德瑞克还是抓住机会要求和他决斗。 刚萨冷冷地看着骑士。 “你也知道,德瑞克爵士,在这个备战的时刻,以荣誉为名的比试是不被允许的!赶快给我镇定下来,不然我就要被迫赶你出去了。” 德瑞克气喘吁吁,涨红着脸坐回位置上。 刚萨让骑士们慢慢地平静下来,接着说:“你还要为自己做其他的辩护吗,史东·布莱特布雷德?” “没有了,庭上。”史东说。 “那么你可以退席了,我们要讨论这个状况。” 史东站起身来对长官们行礼,也转过身对众人行礼。然后他被两名骑士领着离开大厅,来到前厅。在那里,两名骑士体贴地让他独处。两人站在门外,谈着和审判完全无关的事情。 史东坐在一张长凳上,看起来十分镇定,但这都只是强自忍耐的结果。他决定不要让这些骑士看出他内心的挣扎。刚萨悲伤的表情就已经告诉他没有希望了,他自己也知道。但判决会是什么?放逐?夺去他的财富和封地?史东难过地笑起来。他没有任何这些人可以夺去的东西。他在索兰尼亚外居住了那么久,放逐对他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死亡?他几乎很高兴可以有这样的待遇,任何处罚都比目前无望的状况、这深深的痛楚要好。 几小时过去了,三人有时陷入争吵的声音此起彼伏,从大厅周围的走廊传出来。大多数的骑士都已经离开,因为只有这三个人有资格做出审判。剩余的骑士们分成几群议论纷纷。 年轻的骑士们公开讨论史东高贵的行为,以及连德瑞克都无法否认的过人勇气。史东没有和精灵们战斗是正确的,这阵子索兰尼亚骑士需要他们所能获得的每一位盟友,没有必要攻击。年长的骑士只有一个答案——骑士规章。德瑞克给史东下了一道命令,他拒绝服从。骑士规章对这类行为决不宽恕。几乎整个下午争论都没中断过。 然后,快要傍晚时,一枚小小的银铃响了起来。 “布莱特布雷德。”一名骑士说。 史东抬起头。“时候到了吗?” 骑士点点头。 史东低下头,向帕拉丁祈求勇气,随即站起来,和另外两名骑士一同等待其他骑士回到位子上。他知道,这些人一旦全部就座,就是宣判的时刻。 最后,那两名护卫的骑士打开门,示意史东自己走进去。两名骑士跟在史东身后走入大厅。史东的视线立刻投向刚萨爵士眼前的那张桌子。 那把他父亲的剑,由父亲博赛尔·布莱特布雷德所传的家传之宝——一把只有当主人死亡时才会折断的宝剑——正放在桌上。史东的目光投向它,然后低下头,试着隐藏眼中流出的热泪。 缠绕着那把剑的是古老的罪恶象征——黑玫瑰。 “把那个男人,史东·布莱特布雷德带上前来。”刚萨爵士大喊。 那个男人,不是那个骑士!史东绝望地想。然后他想起了德瑞克。他很快骄傲地抬起头,眨着眼睛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正如同他在战场上的敌人面前会隐藏自己的疼痛一样,他决不能让德瑞克看出他的脆弱。他坚定地抬起头,除了刚萨爵士之外谁也不看。这名被判罪的骑士见习生走向三位骑士团的长官,等待他的命运。 “史东·布莱特布雷德,我们判决你有罪,你准备好接受你的判决了吗?” “是的,大人。”史东紧张地说。 刚萨拉了拉他的胡子,他的同胞都认得这个动作——刚萨爵士上战场前都会拉他的胡子。 “史东·布莱特布雷德,我们的判决是:你从此不能再穿戴索兰尼亚骑士的服饰。” “是,大人,”史东一边轻声地说,一边吞咽着。 “因此,你将不能够从骑士团领取报酬,或是从他们那里领取赏赐……” 大厅里的骑士不安地变换着坐姿。这太好笑了!自从大灾变之后,就没有骑士再从骑士团领取过任何报酬了。有事情将要发生,他们已经嗅到了暴风雨前夕的味道。 “最后——”刚萨爵士停了下来,他前倾身子,手指玩弄着那些缠绕着古老宝剑的黑玫瑰。他精明的双眼扫视全场,营造紧张的气氛。但当他再度开口时,甚至连他背后的火炉都寂静下来。 “史东·布莱特布雷德,今日聚集在此的骑士们,评议会以往从未处理过这样的情况。这也许没有表面上看来那么的不寻常,因为这些日子以来邪恶横行,道德沉沦。我们眼前是一名年轻的骑士见习生。请容我提醒各位,不论以什么标准来看,史东·布莱特布雷德都是非常年轻的,但他却是一名拥有高超战技和节操的见习生。即使是控方也无法否认这点。身为一名被指控敌前逃亡、抗命的年轻见习生,他并未否认这些指控,只表明他受到了误解。 “现在,根据骑士规章,我们必须要接受一位经过试炼、考验,像是德瑞克·克朗加这样的骑士的控告,拒绝接受一名连骑士资格都没有的人所说的证言。但骑士规章也规定,他可以请证人为他辩护。由于目前举世动荡不安的情况,史东·布莱特布雷德没有办法传讯他的证人,德瑞克·克朗加也没有证人可以支持他的供词。因此,我们都同意了接下来这个有些不寻常的判决。” 史东站在刚萨面前,脑中一片混乱。发生了什么事?他看着另外两名骑士。阿佛瑞德爵士毫不掩饰他的满腔怒火,很明显,他的“同意”是经过很大一番让步的。 “评议会决定,”刚萨爵士继续说,“这个年轻人——史东·布莱特布雷德,以我的荣誉担保,成为最低阶的骑士——皇冠骑士!” 一听到这句话,每个人都大吃一惊。 “因此,更进一步,他将成为即将出海的帕兰萨斯城远征军之第三名指挥官。依据骑士规章,骑士团的部队必须要有三名指挥官,每人代表一个位阶的骑士。德瑞克爵士将被任命为最高指挥官,同时也代表玫瑰骑士,阿佛瑞德爵士将代表圣剑骑士,而我将以名誉担保史东·布莱特布雷德以皇冠骑士代表的身份出征。” 在无声的震惊中,史东静静地流下眼泪,因为现在他再也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激动。他听见身后传来嘈杂声和武器撞击的声音。德瑞克暴怒地走出大厅,许多骑士跟随着他。四下也传来零散的欢呼声。史东泪眼蒙眬地看见,大厅中将近一半的骑士,特别是年轻的骑士们,那些他将要率领的骑士们正大声地鼓掌。史东内心如同刀割般痛苦,虽然他赢得了胜利,但他心痛地看见骑士团被利欲熏心的骑士给分裂了。曾经一度无比荣耀、兄弟情深的骑士团,只剩下一个腐败的空壳。 “恭喜你,布莱特布雷德。”阿佛瑞德爵士生硬地说,“我希望你能明白刚萨爵士为你做了什么。” “我明白,大人。”史东鞠躬说。“我以父亲之剑起誓,”他把手放上去,“我将不辱他的信任。” “好好表现,年轻人!”阿佛瑞德爵士回答之后立刻转身离开。年轻的迈克尔爵士二话不说也跟着离席。 其他年轻的骑士热情地走上前恭喜史东,他们举杯祝贺他的胜利,如果不是刚萨爵士打发他们出去,可能要闹上一整晚。 当两人终于单独待在大厅时,刚萨爵士对着史东宽容地笑着,和他握了握手。年轻的骑士热诚地回应了他伸出的手,却无法回应他的微笑。这心痛太深切了。 然后,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将宝剑旁的黑玫瑰移开。他将玫瑰放在桌上,小心地收剑入鞘中。他本来要把桌上的玫瑰全部拂掉,但转念一想,拿起一枝玫瑰,插在腰带间。 “我得向您致上无比的谢意,大人。”史东颤抖着声音说。 “你不需要感谢我,小子。”刚萨爵士微笑着说。他看着四周,打了个寒战。“我们找个暖一点的地方吧,来杯酒怎么样?” 两名骑士走在刚萨爵士古老的城堡走廊中,底下传来那些年轻骑士离去的声音——马蹄的嗒嗒声、大喊的声音,甚至有人唱起了军歌。 “我由衷地感谢您,大人。”史东坚定地说,“您为我冒的险实在太大了。希望我不会辱没您的期望——” “冒险!别胡说八道了,我的孩子。”刚萨按摩着手以恢复血液循环,接着带史东来到一间为了即将来临的冬季庆典做好装饰的小房间。此地有红色的室内冬玫瑰、翠鸟的羽毛,小小的、精致的金制皇冠。一盆火熊熊地燃烧着。在刚萨的命令之下,几名仆人端进两大杯冒着热气、发出辛辣气味的液体来。“当我倒下的时候,你父亲用他的盾牌和身体保护了我。” “您也为他做了相同的事。”史东说,“您什么都不欠他。用您的名誉为我做担保代表如果我失败了,您将会受到很大的打击。您会被剥夺阶位、称号、封地。德瑞克绝不会放过您的。”他难过地说。 刚萨喝了一大口酒,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史东看来只是礼貌性地小口啜饮着酒,用一只明显颤抖着的手握住杯子。刚萨体贴地把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轻柔地把他推向一个座位坐下来。 “你以前失败过吗,史东?”刚萨问。史东抬起头,棕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没有,大人,”他回答,“我发誓我从来没有!” “那么我就不需要害怕了。”刚萨爵士笑着举起杯子,“我祝你在战场上有神的守护,史东·布莱特布雷德。” 史东闭上眼睛。这压力太大了。他用双手掩住脸,开始啜泣,全身跟着痛苦地抽动着。刚萨抓住他的肩膀。 “我明白……”他的眼睛看向许久以前:史东的父亲也曾崩溃,这样啜泣过。那天晚上布莱特布雷德爵士把他的妻子和幼子送走,再也没机会和他们重聚。 史东最后终于趴在桌上精疲力竭地睡着了。刚萨坐在他旁边,啜饮着热酒,沉浸在对过去的记忆中,直到自己也沉沉入睡。 大军开往帕兰萨斯前的最后几天,对史东来说过得非常快。他得要找到一副二手盔甲——他买不起新的。他小心地打包父亲的盔甲,因为他被判不准穿着它,所以他准备随身携带着。然后还有许多会议要开——战略形势的研究、敌我力量的分析、战术运用的会议。 帕兰萨斯之战将会是非常难熬的一场战斗,这决定了整个索兰尼亚北部的控制权。指挥官们很快就战略达成了共识。城市本身的守军将会固守城墙,骑士们则会坚守在法王之塔中,直接戍守那条从敏加山脉通往帕兰萨斯的唯一道路。不过这是他们难得意见相同的一件事,三个指挥官的会晤可说是暗潮汹涌。 运兵船出航的那一天终于到来。骑士们聚集在船上,他们的家人则安静地站在岸边。虽然脸色都很苍白,但他们没有多少眼泪,女人们和丈夫一样,双唇紧闭,神情庄重。有些妻子自己腰间也佩戴着剑。每个人都知道,如果北方的会战失利,敌人将会跨过这片水域。 刚萨站在港口,穿着闪亮的盔甲和其他骑士谈天,同时和几个儿子道别。他和德瑞克依照骑士规章礼貌性地交换了几句话,和阿佛瑞德爵士毫无感情地彼此拥抱。最后,刚萨爵士找到了史东。这名年轻骑士穿着简单、有些锈蚀的盔甲,和人群离得远远的。 “布莱特布雷德。”刚萨靠近他低声说,“我一直想要问你,但过去几天没有时间。你提到你的朋友们会来圣奎斯特。他们可以在评议会之前作证吗?” 史东愣了片刻,有一阵子他脑中只能想起坦尼斯这个人。过去的这几天,他时常想起这些朋友们,他甚至期望坦尼斯能够在他离开之前赶到圣奎斯特。但这希望破灭了。不论坦尼斯在哪里,他一定是遇到了自己的麻烦。他还希望看到另外一个人,一个无论希望多么渺茫也想见到的人。史东下意识地把手放到挂在他胸前的那颗星钻上。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它的温暖,虽然没有任何理由,他却知道即使阿尔瀚娜在遥远的地方,她仍然和他在一起。接着—— “罗拉娜!”他说。 “是的,太阳咏者的女儿,奎灵那斯提王室的成员。还有她哥哥——吉尔赛那斯,两个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王室成员……”刚萨仔细思考着,他的脸色亮了起来。“好极了,特别因为我们还收到咏者要亲自参与会议讨论龙珠的消息。如果这是真的,我的孩子,我会把消息传给你,你就可以穿回这件盔甲!你的冤屈将会被洗刷!你可以毫无顾虑地穿上它!” “您就不需要以自己的名誉为我担保了。”史东感谢地握着骑士的手。 “呸!我根本没想到这个。”刚萨像是对待亲生儿子般,用手摸着史东的头。史东虔诚地跪下来。“接受我的祝福,史东·布莱特布雷德,代替你父亲对你的祝福。完成你的任务,年轻人,不要辱没布莱特布雷德家之子的名声。愿修玛爵士的英灵看护着你。” “谢谢您,大人。”史东站起身说,“再会了。” “再会了,史东。”刚萨说。他拥抱过年轻的骑士后便转身离去。 骑士们完成了登舰。天已经黎明,但是太阳却没有出现,灰色的云飘浮在铁灰色的海上。没有欢呼声,只有船长下令、船员开航、轮毂转动和船帆迎风拍动的声音。 慢慢地,有着白色翅膀的船升起锚,向北方航去,很快就连最后一片帆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即使突然下起大雨,仍然没有人离开港口。众人被冰冷的雨滴淋透,雨在冰冷的海面上张起一幅灰暗的帘子。 索兰尼亚人姓名中的“钨斯”(Uth)在这么多年来造成不少困扰,它和法语中主要是指称地名的“de”不同,这是一个仿效古威尔士语中的“ap”(之子)和“verch”(之女)的联结词,表示父系血统。这用例子说明最容易理解:Madoc ap Maredydd(意思是Maredydd之子Madoc),是Maredydd ap Bleddyn(父亲)和Hunydd verch Eunydd(母亲)所生下的儿子。Maredydd ap Bleddyn是Bleddyn ap Cynwyn和Hear verch Cynyllyn所生的儿子。虽然这些名字可能不太好念,但重要的是要记住,儿子的姓就是父亲的名。因此,刚萨·钨斯·威斯坦这名字的意思就是“威斯坦之子,刚萨”。如果刚萨有个照传统命名的儿子,那么他的名字可能会叫塞摩·钨斯·刚萨,但我希望他最好不要。而奇蒂拉就只是套用父亲的名字——钨斯·马塔。——西克曼 译注:骑士规章——骑士团的组织在过去一千八百年来从未有过变动,而他们所信守的誓约也一直都是“Est Sularus Oth Mithas”(荣誉即吾命)。而所谓的骑士规章是一些范围很广的法规,这些法规试图用精确的文字去定义荣誉在各方面的适当行为是什么。这些法规的定义是极度复杂、精确的,这里所能列举的只是一个大概的归纳,而正确无误地遵行这些复杂的法规是一个骑士的义务。骑士团目前所面临的最大危机就是,骑士信条的精神已经被众人所遗忘,只剩下这些徒具形式的骑士规章来僵硬地规范骑士的行为。骑士们逐渐领悟到真正的荣誉不是由这些僵硬的规章所彰显的,而是由真正的骑士信条精神才能发扬光大。虽然他们花了极长时间和极大代价才慢慢学到这个教训,但是这已经为骑士团的将来奠定了光明的基础。骑士信条和规章都是从骑士团的创建者维纳斯·索兰那斯和他的传人的手中所确立的。到了今日,逐渐膨胀的骑士规章已经变成三十七册,每册三百余页的庞然大物。下面则是它的一些摘录:“骑士规章主宰着一切骑士的人格和行为,它如同骑士的血液一样宝贵。在任何情况下,它都比骑士自身的生命还重要。”“我们评断一名骑士,是以他信守骑士信条的程度来判断,我们要依据骑士规章来判断他。”“玫瑰骑士的守则处理骑士中神圣的智慧,圣剑骑士的守则有关一切荣誉的训练,皇冠骑士的守则则是有关忠诚和服从的信条。违背骑士守则的人,不能在战场上指挥任何部队或是参加任何会议。这种处罚要一直持续到他忏悔为止。” 骑士规章实际上变成了三十七本三百多页的庞然巨兽,这些日子几乎没有人真正去阅读详细的内容。骑士规章现在大多数是以视为传统的方式保存下来。 德瑞克·克朗加的故事记述在克里斯·皮尔森所写的《光耀降临》(Glory Descending)中,收录在《战争中的巨龙》(The Dragons at War)。 史东自己就曾经说过:“骑士规章和信条本来就不是可以轻易撑起的重担。骑士肩负这沉重的责任,才能抬头挺胸地无愧于人。” 骑士聚会的地方就是刚萨自古以来的家传城堡。史东的父亲安格瑞夫·布莱特布雷德经常在此和老友用餐。在被迫流亡之后,史东在十七岁时才第一次和刚萨爵士见面。这段故事记述在迈克尔·威廉斯的《信条与规章》一书中。 骑士团是由帕拉丁、奇力·裘理斯和哈巴库克三大善神所促成的,因此也才会成立相对应的皇冠、圣剑、玫瑰骑士,且每种骑士各有不同的努力目标和要求重点。 他们利用这种巨大肉食鸟类羽冠上的深蓝长羽毛来做装饰。 第3卷 03 龙珠卡拉蒙的担保 雷斯林站在马车的狭小门口,金色眼眸看着被阳光照亮的森林。一切都是那么的寂静,冬季庆典已经过了。乡间被冬天的魔掌紧抓不放,白雪覆盖的大地上毫无任何生机。伙伴们都走了,忙于各种各样的任务。雷斯林阴沉地点点头,很好。他转过身走进马车中,将门紧紧地关上。 大伙在坎德摩尔的郊区扎了几天营。他们的旅程已经快要结束,几乎让人无法相信这么轻易就要到达目的地了。今夜他们要借着夜色前往福罗参。他们有足够的钱可以包下一艘船去圣奎斯特,还有钱可以用来购买补给品,在福罗参住上一个星期。今天下午就是他们最后一次的表演。 年轻的法师挤进马车后面,他的视线停留在挂在钉子上的闪亮红袍。提卡本来要把它收起来,但雷斯林生气地对她大吼。她耸耸肩,把它留下来,走进林中散步,知道卡拉蒙会像平常一样照例找到她。 雷斯林伸出瘦弱的手抚摸着袍子,手指轻柔地在那镶着亮片的闪亮布料上游移,感叹这段日子即将逝去。 “我觉得很快乐。”他自言自语地说,“真奇怪,我这辈子很少有机会能这样说。我的童年不用说,这几年更别提了——特别是在他们夺去我的健康,给了我这双眼睛之后。但我从来没想到还会有欢乐。跟我的魔法比起来,这是多么寒酸的表演!但是……但是,这过去的几个星期是那么平静,那么快乐。我想这种日子不会再出现了,至少今天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雷斯林又多抱了袍子一会儿,然后耸耸肩把它丢到角落,继续走到马车最后方他用帘幕隔起来当成他私人房间的处所。他一走进去,就小心地将帘幕拉上。 好极了,直到日落之前,他有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可以不受干扰。坦尼斯和河风去打猎了,卡拉蒙应该也是——每个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他找时间和提卡独处的借口。金月正在准备旅程中的食物。没有人会打扰他,法师满意地点点头。 雷斯林坐在一张卡拉蒙为他制作的桌子旁边,小心地从衣服最隐密的口袋中抽出一个看来普通的袋子,这袋子里装的是龙珠。他用骨瘦如柴的手颤抖着打开袋口,伸手进去取出龙珠。他轻松地用手掌托起龙珠,仔细地打量,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 没有。里面依旧有绿色的光在转动着,且依然触手生冰。雷斯林微笑着紧紧握住龙珠,在桌子底下开始四处摸索着。最后他终于找到了原先要找的东西——一个简陋的、三只脚的木制台座。雷斯林把它举起来放在桌上。佛林特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嘲笑这拙劣的手工,但雷斯林本来就没有足够的技巧和兴趣来雕刻这种东西。他整天躲在马车后半部的厢房里,在一路的颠簸中秘密地雕刻了这样东西。的确,这看起来不怎么好看,不过他不在乎,反正只要派得上用场就好。 他把台座放在桌上,将龙珠安置上去。这个弹珠大小的圆球体看来十分可笑,雷斯林往后坐定,耐心地等待着。就如同他意料之中的,龙珠开始变大。真的是龙珠变大吗?还是他自己在变小?雷斯林也说不上来。他只知道龙珠突然就变成了原来的尺寸。如果有任何的不同,那就是他自己太微不足道,太渺小,不足以和龙珠共处一室。 法师摇摇头,他一定得随时留心掌握控制权,他知道龙珠现在就开始耍些小手段想要解除他的控制,很快就会开始明目张胆地试图控制他。雷斯林感觉自己的喉咙一紧,他一边咳嗽着,一边诅咒自己虚弱的肺部。他断断续续地大口深呼吸,强迫自己轻松地深呼吸。 放松,他心想,我一定得放松。我不害怕,我很强。看看我做到了什么!他静静地对龙珠呼唤——看看我获得的力量!看看我在暗黑森林里所做的事情!看看我在西瓦那斯提的成就。我很强,我不害怕。 龙珠的颜色柔和地转动着。它没有回答。 法师闭上眼睛,将龙珠阻挡在视线之外。恢复控制之后,他重新睁开眼睛,叹着气,打量着龙珠。命运的一刻来临了。 龙珠现在恢复了正常的大小。他几乎可以看见罗拉克干瘪的双手紧抓住它。年轻的法师不由自主地发着抖。不行!停!他坚定地告诉自己,很快便将这个影像隔离在心灵之外。 他再度放松,规律地呼吸。他沙漏状的眼眸看着龙珠,接着,慢慢伸出瘦弱、金属色的手指。他最后迟疑了一下,将手放在冰冷的龙珠上,并且念出了古老的咒语。 “阿兹·拜拉客·莫以帕兰,苏·阿克拉·坦坦故杀!”他怎么会知道该说什么?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咒语可以让龙珠了解他,知道他的存在?雷斯林自己也不清楚。不知为何,不知来自何处,他只知道,他脑中就是知道这些咒语!会是在西瓦那斯提和他说话的那个声音吗?也许吧!这不重要。他再次念出了这咒语。 “阿兹·拜拉客·莫以帕兰,苏·阿克拉·坦坦故杀!”龙珠里飘浮的绿色慢慢变成一个不停旋转的旋涡,让他感到晕眩。龙珠在他的手掌之下,冰冷到几乎无法触碰。雷斯林脑中开始浮现他如果把手拿开,皮肉可能都黏在上面的景象。他咬紧牙关,忍住疼痛,再度低声念出咒语。 颜色开始停止旋转了。既非黑亦非白,万色皆非,却又全彩皆有的光芒开始从中间散发出来。雷斯林吞咽着口水,强迫自己忍住咳嗽。 光芒中出现了两只手!他绝望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在他来得及抽手之前,这双有力的手就紧紧地抓住了他。龙珠消失了!房间消失了!雷斯林看不见任何东西,没有光,没有黑暗,什么都没有!一片虚无……只有抓住他的一双手。雷斯林被恐惧所包围,意志专注在那双手上。 人类的?精灵的?老人的?年轻人的手?他说不上来。手指十分修长,像是死神般攫住他。如果他放手,将会掉进底下的一片虚无中,四处飘荡,直到黑暗将他吞噬。雷斯林用恐惧赐予他的力量死命抓住那双手,发现它们正慢慢地将他拉进……拉进…… 他突然恢复了意识,仿佛有人在他脸上泼了一盆冷水。不行!他告诉控制那双手的心灵说,我不会跟你走的!虽然他心中害怕放掉那双手,但更害怕会被拖到他不愿意去的地方。他不愿意放手。我要控制住,他狂乱地告诉这双手的主人。法师更用力抓紧那双手,使出吃奶的力气和所有的意志力,将那双手拉向他! 那双手停了下来。在片刻之间,两个意志彼此竞争着,陷入了生死的僵局中。雷斯林感觉自己正逐渐地变弱,他的手逐渐无力,手掌开始流汗。他感觉到龙珠的那双手又开始慢慢地拉扯他。他痛苦地使上全身最后一丝力气,集中每一分意念,使上每一寸肌肉,想要重新取得控制。 慢慢地……慢慢地……就在他以为自己的心脏要停下来,头就要炸开的时候,雷斯林感觉到那双手不再拉扯他。它们依然紧抓着他,就像他也不肯放手一样,但两双手不再是处于竞争的状态,他的手和龙珠的手彼此紧握,互相尊重对方的力量,都不再想要取得主导的地位。 胜利的喜悦,魔法流过血液的喜悦,将他包围在一团金色、温暖的光亮中。他的身体放松下来。他颤抖着发现那双手扶持着他,温柔地给他力量。 你是谁?他静静地问,你是善良还是邪恶? 我两者都不是。我是虚无,我是万物。很久以前被捕捉到的龙族本体才是我的真身。 你是怎么运作的?雷斯林问,你怎么控制那些龙? 遵照你的命令,我会呼唤它们前来。它们无法拒绝我的召唤,它们必须服从。 它们会反叛自己的主人吗?它们会服从我的命令吗? 这得要看主人的力量和两者之间的纽带。有时候,两者的纽带紧密到主人可以控制那条龙。但大多数龙会服从你的命令,它们无法控制自己。 我得要好好研究。雷斯林喃喃地说,感觉到自己变得虚弱。我不明白…… 放松点,我会帮助你的。现在我们已经合为一体,你可以常常寻求我的帮助。我知道许多早被遗忘的秘密,它们可以变成你的知识。 什么秘密?……雷斯林感觉自己正逐渐失去意识。这压力太大了。他挣扎着要抓住那双手,但他却感觉到自己的手正慢慢滑开。 那双手温柔地握住他,就像母亲拉住小孩般。 放轻松,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睡吧,你很疲倦了。 告诉我!我一定得知道!雷斯林无声地呐喊。 我会告诉你,然后你就要赶快休息了。在帕兰萨斯的阿斯特纽斯图书馆,里面有几百本书,是在失落之战的那段日子里由法师送去保管的。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这些不过是魔法的百科全书,无聊的法师自传,这些法师已在时光的洞穴中逝去…… 雷斯林感觉到黑暗开始包围他。他奋力抓住那双手。 那些书里真正的内容是什么?他轻声问道。 但他随即便明白了,带着这个知识,他被如海般的黑暗包围。 在马车附近的一个洞穴阴影中,提卡和卡拉蒙用激情为彼此取暖,紧紧地拥抱着对方。提卡的红色鬈发贴在她的前额和脸颊上,眼睛紧闭,丰唇微张,被彩裙和蓬蓬袖白衬衣紧紧裹住的丰满躯体紧贴着卡拉蒙,修长的双腿缠绕着他壮健的腿,手在他的脸颊上爱抚着,嘴唇轻轻刷过他的唇。 “求求你,卡拉蒙。”她轻声说,“这简直就是酷刑。我们都想要更进一步,我不害怕,用身体爱我吧!” 卡拉蒙闭上眼,他脸上满是汗珠。他的爱意快让自己无法承受,他可以轻易地用快乐结束这种折磨。他迟疑了片刻,提卡发中的异香在他鼻腔中跳动着,柔软的双唇在他脖子上下游移着。很简单……很美妙…… 卡拉蒙叹了口气。他坚定地握住提卡的手腕,硬生生地将它们移开他的脸,硬着心肠将女孩推开。 “不行,”他的激情几乎让他说不下去。他翻过身去,站起来。“不行!”他重复道,“很抱歉,我不是有意……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我是有意的!”提卡大喊,“我不再害怕了!” 不行,他心想,双手抱住自己胡思乱想的脑袋。我感觉到你在我怀中像是只掉入陷阱、微微发抖的小兔子。提卡开始绑起白色衬衫上的衣带。泪眼蒙眬中她一个不小心,用力将衣带给扯断了。 “你看吧!”她用力把丝制的衣带往地上丢,“我把我的衣服弄坏了!我得要补好它。现在他们每个人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没错!或者他们以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我完了啦!”提卡满怀挫折地号啕大哭,用手捂住脸,身体不停地扭来扭去。 “我不管他们怎么想!”卡拉蒙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着。他没有趋前安慰她,他知道自己只要再碰她一下,立刻就会屈服于欲火之下。“而且,他们根本不会乱想,他们是我们的朋友,他们关心我们——” “我知道!”提卡哽咽地说,“是雷斯林对不对?他不喜欢我,他根本就恨我!” “不要这样说,提卡。”卡拉蒙的声音非常坚定,“不管他是不是这样想,或是他变得强壮,这都无关紧要。我不在乎其他人怎么说或怎么想,每个人都希望我们快乐就好。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我们还不是……呃……爱人。坦尼斯甚至当面骂我是个大笨蛋——” “他是对的。”提卡的声音因为隔着泪水沾湿的头发而含混不清。 “也许是,也许不是。” 卡拉蒙话中暗藏的玄机让女孩停止了哭泣。她抬头看着他,卡拉蒙正好转过头面对她。 “你不知道在大法师之塔中,雷斯林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都不知道,以后也不会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在那里,我看到了。他们逼我看!”卡拉蒙颤抖着用双手捂住脸。提卡静了下来。他再看了她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他们说:‘他的力量可以拯救世界。’什么力量?内心的力量?我是他外在的力量!我……我不明白,但是雷斯林在梦中跟我说过,我们本来是一体的,只是被上天捉弄,变成了两个不完美的个体。我们需要彼此,至少目前是这样。”大汉的脸色阴沉下来,“也许有一天这一切都会改变,也许有一天他会找到自己的外在力量——” 卡拉蒙静了下来。提卡吞咽着用手擦干脸上的泪水。“我——”她开口,但卡拉蒙打断了她的话。 “等等,”他说,“让我说完。我爱你,提卡,就像每一个丈夫爱他们的妻子一样。我想要和你合而为一,如果不是因为这场该死的战争,我今天就会占有你,就在这一刻。但是不行,因为如果我这么做了,这就是我必须用全部的生命去守护的诺言。我所做的一切都一定得先考虑到你。你绝对值得我这样做。但我现在还不能,提卡。我一切还是以弟弟为先。”提卡的眼泪再度夺眶而出——这次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我得放你自由,让你去找到能为你——” “卡拉蒙!”一声大喊打破了午后甜美的宁静,“卡拉蒙,快来!”那是坦尼斯的声音。 “雷斯林!”大汉没有第二句话,立刻跑出洞穴。 提卡呆站了片刻,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叹了口气,努力地试着把汗湿的头发拨整齐。 “怎么搞的?”卡拉蒙冲进马车,“小弟?” 坦尼斯脸色难看地点点头。 “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半精灵拉开法师小房间的帘幕。卡拉蒙把他推开。 雷斯林躺在地上,毫无血色,呼吸十分微弱。他的嘴角流出触目的鲜血。卡拉蒙跪下来,将他抱在怀中。 “雷斯林,”他耳语道,“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了这件事。”坦尼斯面色凝重地指着前面说。 卡拉蒙抬起头,他的视线飘向龙珠。它现在变成了卡拉蒙在西瓦那斯提看到的大小。它被放在雷斯林雕刻的台座上,其中的颜色不停转动着。卡拉蒙畏惧地吸了口气。罗拉克的惨况浮现在他的脑海中。罗拉克疯狂,濒死…… “小雷!”他哀号着紧抱住弟弟。 雷斯林的头微弱地动了一下,眼皮眨了眨,张开嘴。 “什么?”卡拉蒙低下头,他弟弟呼出的气冷得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什么?” “是我的了……”雷斯林低声说,“法术……古老的……我的了……都是我的了……”法师的头一软,他的声音打住了,但他的脸色平静,轻松,呼吸开始变得规律。 雷斯林单薄的嘴唇露出了微笑。 很明显,克莱恩的小孩也会玩弹珠,如果我们没猜错,这尺寸跟我们现实世界的弹珠大小是一样的。不过,我实在很难想象雷斯林蹲在地上以弹珠瞄准的样子。——西克曼 失落之战大约是发生在大灾变前20年。那时教皇将群众的愤怒导向无辜的法师,迫使这些法师们关闭了五座大法师之塔中的两座,听任暴民摧毁这些宝贵的财产。 卡拉蒙是个高尚无私的人,他能够完全不计代价地爱一个人。这是让他高贵,同时也让他脆弱的个性。雷斯林则是在这互依互存的关系中黑暗的一面。这段场景实在非常讽刺,因为稍后抛弃卡拉蒙的将会是雷斯林。——西克曼 第3卷 04 冬季庆典来客 在骑士出港去帕兰萨斯之后,刚萨爵士花了好几天时间才赶回家去。道路都是深及膝的泥泞,他的爱驹不止一次地跌倒。疼爱马几乎胜过儿子的刚萨只要有机会就下马走路。因此,当他回到城堡时,他已全身湿透,不停地发抖。马夫走出来牵住这匹马。 “好好帮它擦一擦。”刚萨僵硬地下马,“给它热燕麦还有——”他把所有细节都交代了一遍。马夫耐心地点着头,仿佛是第一次照顾这匹马。事实上,如果不是他的管家出来找他,刚萨本来还想亲自把马拉进马厩里。 “老爷,”韦尔斯把刚萨拉到入口侧方,“您有客人来访。他们几个小时前才刚到。” “是谁?”刚萨无精打采地问。有客人来不是什么新消息,特别是在冬季假期中。“迈克尔爵士吗?他没办法和我们一起回去,但是我邀请他回来时顺道来拜访——” “一位老人,老爷。”韦尔斯打岔,“还有一名坎德人。” “坎德人?”刚萨警觉地重复道。 “恐怕是的,老爷。请别担心!”管家又加上一句,“我已经把银器都锁在抽屉里,夫人也把珠宝都收到地窖里了。” “人家会以为我们遭到抢劫了!”刚萨不屑地说。事实上,他走过院子的脚步的确比平常更快。 “对这两人您不能掉以轻心,老爷。”韦尔斯喃喃地说,快步跟在后面。 “这两人是什么身份?乞丐?你怎么会让他们进来?”刚萨有些恼怒地问。他现在只想要一杯热热的酒、又干又暖的衣服,还有老婆的按摩。“给他们些食物和钱,把他们打发走。当然要记得先搜坎德人的身。” “我正准备这么做,老爷,但是这两人有些不寻常,特别是那个老人。如果您问我,我会觉得他是个聪明的家伙,而且他知道一些事情,也许对他,或对我们都有些好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正好打开了通往城堡起居间的硕大木门。刚萨停下来看着他的管家,知道他有着惊人的洞察力。韦尔斯鬼鬼祟祟地看着四周,然后靠近刚萨。 “老人要我告诉您他有关于龙珠的紧急消息,老爷!” “龙珠!”刚萨喃喃说。龙珠是个秘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骑士们当然都知道,但难道德瑞克告诉别人了吗?这也是他的一个计谋吗? “你处理得很好,韦尔斯,就和往常一样。”刚萨最后终于说,“他们在哪里?” “我把他们请到您的战情室去了,我想在那里他们应该没办法惹什么乱子。” “我得在冻死之前先换个衣服,然后我就立刻去见他们。你都照料好他们了吗?” “是的,老爷。”韦尔斯回答,急忙跟在又跨步向前的刚萨后面,“热过的酒、面包和肉,我相信坎德人现在大概已经把盘子给摸走了——” 刚萨和韦尔斯站在战情室门外片刻,试着要偷听里面人的动静。 “把那个放回去!”一个严厉的声音说。 “我才不要!这是我的!你看,它是放在我包里的。” “呸!我看见你五分钟前才把它放进去的!” “哼,你错了!”另外一个人用受伤的语调说,“这是我的!你看,上面刻有我的名字——” “‘给刚萨吾爱,在我们孩子出生的那天。’”第一个声音说。 房里有一段时间的沉默,韦尔斯脸色苍白。然后那个尖细的声音又开口了,这次声音小了许多。 “我猜这一定是掉进我的包里了,费资本。没错,一定是这样!你看,我的包就放在地板上,这不是很幸运吗?如果它直接掉到地板上会破掉的——” 刚萨爵士脸色铁青地打开门。 “冬季节快乐,两位。”他说。韦尔斯跟着从房间外面挤进来,小心地打量着整个房间。 两个陌生人转过身来,老人手中拿着一个陶制杯子。韦尔斯一个箭步跳上前,拿回这个杯子。他生气地看了坎德人一眼,小心翼翼将它放在壁炉上,让坎德人够不着。 “还有什么事吗,老爷?”韦尔斯若有所指地看着坎德人,“需要我留下看着这些东西吗?” 刚萨正准备开口回答,老人抢先一步漫不经心地挥挥手。 “不用了,谢谢你,我的好心人。再多拿些麦酒来,不要再给我从仆人的酒桶里拿那种马尿来!”老人严厉地看着韦尔斯,“从那个放在酒窖楼梯旁边的桶子里倒酒,你知道的,就是那个满是蜘蛛网的桶子。” 韦尔斯张大嘴看着他。 “快去,别在那边像条搁浅的鱼张着大嘴!他有点白痴,是不是啊?”老人问刚萨。 “没……没有!”刚萨结结巴巴地说,“没关系,韦尔斯。我……我想我也想要来一杯,就从……呃,那个楼梯旁的桶子里倒麦酒出来。你怎么会知道?”他怀疑地问那个老人。 “哦,他是个法师啦!”坎德人耸耸肩,不等邀请便坐了下来。“法师?”老人看着四周,“哪里?” 泰斯戳戳老人,低声说了一句话。 “真的?是我?”老人说,“这么棒啊?太惊人了。你知道吗,现在我想起了一个法术……火球术。要怎么施呢?” 老人开始念出奇异的咒语。坎德人警觉地跳下椅子,抓住老人。 “不行,老爷子!”他把老人拉回椅子里,“现在不行!” “我想也不行。”老人若有所思地说,“虽然是个棒极了的法术——” “我很确定。”刚萨完全被震慑住了,喃喃地说。接着他摇摇头,恢复原本的严厉态度。“现在,赶快解释清楚,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这里?韦尔斯提到了龙珠——” “我是——”法师眨着眼停下来。 “费资本。”坎德人叹着气说。他礼貌性地站起来,对刚萨伸出小手。“我是泰索何夫·柏伏特。”他开始坐下。“哦!”他又跳了起来,“也祝您节日快乐,骑士大人。” “是的,是的。”刚萨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这到底跟龙珠有什么关系?” “啊,是的,龙珠!”迷糊的表情离开了费资本的脸上。他眯着双眼,狡黠地看着刚萨。“现在在哪里?我们走了很长一段路来找它。” “恐怕不能告诉你们!”刚萨冷冷地说,“如果,我们真有这样东西——” “哦,当然在这里。”费资本回答,“是一名玫瑰骑士带来的——德瑞克·克朗加。史东·布莱特布雷德跟他在一起。” “他们是我的朋友。”泰索何夫解释,注意到刚萨的下巴都快要掉了下来。“事实上,我帮忙找到了那颗龙珠,”坎德人谦虚地加上一句,“我们是在一个冰封的城堡中,将它从一名邪恶法师的手上夺下来的。这个故事实在棒呆了——”他急切地靠向前。“你想听听看吗?” “不用了,”刚萨惊讶地看着两个人,“如果我相信你们这像是游泳鸟的故事……等等——”他靠回椅子上。史东的确提到过有关坎德人的事情。“你们队伍里还有什么人?” “矮人佛林特、铁匠泰洛斯、吉尔赛那斯、罗拉娜——” “这就是了!”刚萨忘情地大喊,接着他皱起眉,“但他从来没提到过有法师……” “哦,那是因为我已经死了。”费资本把脚放在桌上说。 刚萨睁大眼,在他来得及回答之前,韦尔斯走了进来,瞪着坎德人,把杯子放在刚萨面前的桌子上。 “三杯酒,老爷。加上壁炉上的就有四个杯子,我回来时最好也有四个!”他走出去,砰的一声关上门。 “我会看着它们的。”泰斯认真地保证。“你们会常常遇到有人偷杯子的问题吗?”他问刚萨。 “我……不……死了?”刚萨感觉整个情况很快就要失控了。 “这说来话长。”费资本说。他一口喝光杯里的酒,用胡尖把嘴唇上的泡沫擦干净。“啊,好极了。我刚刚说到哪里?” “死了!”泰斯热心地提醒。 “啊,是的。说来话长,不大适合现在说,得先拿到龙珠才行。它在哪里?” 刚萨愤怒地站起身,准备要把老人和坎德人从城堡里赶走。他正打算要叫守卫来抓住他们时,却发现自己被老人专注的目光给定住了。 索兰尼亚骑士自古以来就很害怕魔法。虽然他们没有参与摧毁大法师之塔的暴动(这种行为会违反骑士规章),但他们看到法师被赶出帕兰萨斯城也并不遗憾。 “你们为什么想知道?”刚萨开始结巴,他感觉到老人奇怪的力量吞没了他,他感到一种冰冷的恐惧渗入了血液。刚萨慢慢地、不情愿地坐下来。 费资本的眼睛开始发光。“我不想透露我的目的。”他轻声说,“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找龙珠的。这是很久以前法师所制造的!我很清楚,我知道很多事情。” 刚萨迟疑一下,陷入挣扎。毕竟还是有骑士在守护那颗龙珠,如果这个老人真的如他所声称的,知道很多事情,那么告诉他龙珠的所在又有什么关系?而且,他也不觉得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有任何选择。 费资本心不在焉地拿起空杯准备再喝一口。他哀怨地看看里面,刚萨正好开口回答。 “龙珠在侏儒族那里。” 费资本哐当一声丢下杯子。它碎成无数片,掉得满地都是。 “你看吧,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泰斯伤心地说,看着碎成片片的杯子。 侏儒族从有历史以来就住在别管它山脉。由于这件事只有他们关心,所以也只有他们在计算时间。在第一个骑士抵达圣奎斯特时他们就在这里了。当时骑士们从新创建的索兰尼亚王国来到这里,建造碉堡和要塞,守护王国最西边的国境。 侏儒族对于外来者一向非常多疑,他们警觉地看到一群面色凝重、看来十分好战的高大人类搭船来到这里。侏儒们决定不能让人类知道他们这处山脉中的天堂,便立刻开始行动。身为克莱恩科技最先进的种族(他们发明了蒸汽机和弹簧),侏儒们一开始想要躲在洞穴里面,后来想到了一个更好的点子——把山脉藏起来!在经过他们最伟大的机械天才几个月的苦思之后,侏儒族们做好了准备。他们的计划是,他们准备要让整座山消失!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侏儒族的哲学家公会想到了,这些骑士会不会已经注意到这座岛上最高的山脉?这座山脉突然消失会不会反而引起人类的好奇? 这个问题让侏儒们陷入了骚乱。他们花了许多天讨论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让侏儒哲学家们分成了两派:一派相信如果一棵树倒下来,即使没人听到,它还是会发出轰隆的声音,另一派侏儒则相信它不会。第七天的时候,这个争议和原先的问题有什么相关的疑问才被提出来,并且才被交付委员会审议。 同时,工程师们气鼓鼓地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启动那个装置。 因此发生了一件至今仍然记载在圣奎斯特城历史里面的事件(其他大多数的历史都在大灾变中湮灭了),那就是“臭蛋之日”。 那一天,刚萨爵士的祖先睡眼惺忪地醒来,怀疑是不是儿子又从养鸡场的屋顶掉了下来。这不过是几个礼拜之前的事,那孩子当时正在追逐一只公鸡。 “你来把他丢进池塘里。”刚萨的祖先困倦地对妻子说,翻过身去用被子盖住头。 “我没办法!”她迷迷糊糊地说,“烟囱在冒烟!” 两人这时突然完全清醒,发现整个屋子里的烟不是从烟囱出来的,那恶心的味道也不是养鸡场里面的! 两人和这个殖民地的其他居民一样,冲出屋外,被那越来越浓的味道呛得不住地犯恶心。但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四周都是浓密的黄烟,那种味道像是晒了三天的鸡蛋。 几小时之后,每个殖民地的居民都被熏得奄奄一息。他们拿起毯子和衣服逃向海边。他们谢天谢地地呼吸那纯净、带着咸味的空气,怀疑有没有办法再回到自己的家园去。 他们边热烈讨论着,边看着天边的黄色密云,看看这会不会消失,殖民们惊讶地发现一群褐色的小家伙踉跄地走出浓烟,几乎全都倒在他们脚下。 索兰尼亚好心的人们立刻开始救助这些可怜的侏儒。并促成了两族的圣奎斯特会晤。 侏儒与骑士的会晤相当友好。索兰尼亚的人们最看重四件事——个人的荣誉、骑士信条、骑士规章和科技。他们对此时侏儒所发明的省力机器——包括滑轮、斜坡、螺旋和齿轮——赞誉有加。 也是在这第一次的邂逅中,别管它山脉得到了这个名字。 骑士们很快就发现,虽然侏儒们和矮人类似,都同样又矮又结实,但也仅止于此。侏儒们长着褐皮肤和白头发,形容瘦小,非常容易紧张和发怒。他们讲话的速度快到一开始骑士们以为他们说的是外来语,后来才发现,那原来是用很快的速度说的通用语。当一名长者询问这座山的名字时,这个问题的原因就很明显了。 简略来说可以翻译成这样:一座巨大、雄伟挺拔的山脉由很多种不同的矿石所构成,我们检验出来有大理石、黑曜石、石英,还有许多种我们正在研究的种类。它有自己的内部加热系统,我们正在研究希望有一天能够复制这个东西,因为它的温度可以把岩石加热到变成液体气体,流下这座巨大、雄伟、挺拔的山峰…… “别管它!”长者不耐烦地说。 别管它!侏儒们非常感动。人类可以把这个要用那么多词形容的山脉变成短短的一个词!这实在太让人佩服了。因此,从那一天开始,这座山就被叫作“别管它”,至少让侏儒族绘图师公会松了口气。 自此以后,圣奎斯特的骑士和侏儒们就和平共处,骑士们将任何跟科技有关的问题带给侏儒,请他们解决,侏儒们则持续提供许多新的发明。 当龙珠抵达的时候,骑士们想要知道这个东西是怎么运作的。他们把它交给了侏儒,派了两名年轻的骑士看守它。他们根本没想过这颗龙珠可能是有魔法的。 刚萨的城堡坐落在圣奎斯特西部被称作刚萨区的地带。圣白石草原就在城堡和别管它山脉之间。这座城堡是圣奎斯特居民的生活中心。 泰斯即使在做梦时嘴里都会喃喃自语:“我猜你一定把它掉下去了。” 刚萨所指的是一个广为人类所知的童话故事。内容是一个小男孩在法师家中央的大水池清洗法师最喜爱的瓶子时,不慎将它打破了。当法师质问学徒瓶子为什么会破掉时,男孩先回答是条鱼把瓶子从他手中撞掉。当法师指出这池子里面并没有鱼时,那男孩依旧不说实话,告诉法师是只鸟飞越过墙,造成了此次的意外。当法师质问这鸟怎么可能弄破水底下的瓶子时,男孩说那是只会游泳的鸟。后来,那男孩的谎撒得越多,所受的惩罚就越重。所谓的“游泳鸟故事”就是从这个童话里来的。所以,不论老少的人类,都会利用这个说法来指称一个越来越大、所受惩罚也会越来越重的谎言。——西克曼 译注:侏儒——据说当天地初开,李奥克斯开始打造整个世界时,他带着一群人类来帮助他。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但人类骄傲的天性难改,很快就开始自夸,忘记是谁教他们这些技术。李奥克斯一怒之下,将这些人类的体型缩小,让他们体内永久燃烧着建造、发明的欲望,却又注定无法成功。 侏儒一般来说会躲避人类居住的地方(他们当然比较喜欢别管它山脉),但有时他们会想要冒险。罗杰·穆尔在《克莱恩的飞龙》(The Dragons of Krynn)的故事集中所写的《完全是条龙》(A Dragon to the Core)介绍了一名住在帕兰萨斯,叫作几尔班史塔克的侏儒。他和人类的牵扯非常地深。 “龙枪”的任务之一是要跳脱许多“龙与地下城”(Dungeons And Dragons,译注:是“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系统的简易版)所建立的窠臼。”龙枪“中没有半兽人或兽化人(lycanthropes,译注:狼人之类的怪物)。牛头人是个有智慧的种族。坎德人不只是继承托尔金小说中的半身人而已。然后还有接下来的侏儒。侏儒的诞生应该都怪罪到我头上来。直到那时,侏儒一直是“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系统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种族。他们出现得很晚。他们是刚强的矮人和快乐的半身人之外的另一个短脚种族。他们拥有一个很酷的能力——可以成为幻术师。这已经成为城主的梦魇了。而且他们还能和可以挖洞的生物谈话。哇!所以这是另外一个扮演侏儒的重要原因!可以和土拨鼠聊天!侏儒并不是最受欢迎的种族,但是我们也必须把他们纳入考虑中。所以,我们开始考虑侏儒在“龙枪”中到底可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我开始联想到我之前的职业——工程师。在我短暂的工程师生涯中,大多数的工作是修理其他工程师设计的装置,接着必定会发现根本修不好。于是我想出了一个点子:侏儒是终极的发明家,但是他们所做的每一项发明都是为了维修之前的发明。崔西觉得这个点子棒极了,很快,侏儒投石器和别管它山脉的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装置就开始出现了。侏儒们很快就获得了新的活力,最后甚至进入了外层空间(甚至是其他人的游戏中)。在“专家级龙与地下城”的游戏中,不管是玩者还是城主,都知道当他们遇到好奇、好心、说话飞快的侏儒时,最好小心提防。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我当初一时兴起,拿工程师来开玩笑的结果。——杰夫·格拉布 第3卷 05 侏儒投石器 “现在你知道了,不管是活着还是死掉的侏儒,从来不会把话说完,你想要有任何进展,你就得打断他们的话。别担心这样太过失礼,他们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一名穿着长长褐色袍子的侏儒走进来,打断老法师说的话,同时十分有礼貌地鞠了个躬。 泰索何夫好奇地打量着侏儒,因为坎德人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侏儒。虽然在古老的盖加斯灰宝石的传说里,曾经提过这两个种族间有着远亲的关系。而这个年轻的侏儒也的确有些坎德人的特征:纤细的手、急切的表情,还有那双准备要观察一切事物的锐利双眼。不过相似之处也仅止于此。他身上没有坎德人轻松自在的气质,侏儒十分紧张、认真,颇有点公事公办的架势。 “泰索何夫·柏伏特。”坎德人礼貌性地伸出手。侏儒仔细地看着坎德人的手,却没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便只无力地握了握。“这位是——”泰斯正要介绍费资本,却惊讶地发现侏儒伸出手,冷静地拿起坎德人的胡帕克杖。 “啊……”侏儒一拿起武器,眼睛就开始发亮,“找武器公会的人来——” 底层入口的守卫没等他话说完。他手往上伸,拉下一根拉杆,跟着响起一声尖锐的声响。泰斯非常确定这是一条龙降落在他身后的巨响,他转过身去做好自卫的准备。 “哨声。”费资本说,“你最好习惯这声音。” “哨声?”泰斯迷惑地问,“我从来没听过这种声音。冒烟了!这是什么原理——喂!快回来!把我的胡帕克杖还来!”他大喊大叫,眼睁睁地看着武器被三名急迫的侏儒小跑步地拿走。 “检室。”侏儒说,“在……” “什么?” “检验室。”费资本替他翻译,“其他的我听不懂,你应该要说慢点。”他对侏儒摇晃着手杖。 侏儒点点头,但这回他明亮的眼睛盯上了费资本的手杖。侏儒最后确定它只是一根平常的破木棒,这才将注意力转回到法师和坎德人身上。 “外来者。”他说。“我记起来……我会试着记起来,所以不要担心,因为,”他现在很明显地放慢速度,“你的武器不会受到任何损坏,他们只是要画张草图——” “真的吗?”泰斯感到有些荣幸地插嘴,“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示范它的用法给你看。” 侏儒的眼睛一亮。“这好——” “那么,”坎德人再度打断他的话,很高兴他终于学会了怎么沟通,“你叫什么名字?” 费资本快速比了个暗号,但是太迟了。 “浓修色拉吗瑞昂尼尼力西发尼敌斯敌斯力须敌——” 他暂停换口气。 “这是你的大名吗?”泰斯吃惊地问。 侏儒吐了一口气。“是的,”他有点不安地说,“这是我的名,我的姓是——” “等等!”费资本喊道,“你的朋友们都怎么称呼你?” 侏儒再吸一口气。“浓修色拉吗瑞昂尼尼——” “那些骑士怎么称呼你?” “哦——”侏儒看来有些失望,“浓修,如果你——” “谢了。”费资本打断他的话,“现在,浓修,我们有点赶时间,外面还在打仗。刚萨爵士应该通知过你们,我们要去看龙珠。” 浓修小小的黑眼珠亮了起来,他的手紧张地绞扭着。“当然,刚萨爵士既然这样交代了,你们当然可以看看这颗龙珠,但是……如果你们愿意回答……撇开一般人正常的好奇心不谈,你们为什么会对龙珠——” “我是个法师——”费资本开口。 “法师!”侏儒兴奋地忘记要放慢说话的速度,“你马上跟我走这条路去我们的检验室因为龙珠是法师所制造的所以——” 泰斯和费资本根本没听懂,只能不停地眨眼。 “哦,只管来就对了——”侏儒不耐烦地说。 在他们明白发生什么事之前,侏儒边说话边拉着两人向前穿过山门,一路触动了许多铃声和哨声。 “检验室?”泰斯压低声音问费资本,两人同时马不停蹄地跟在浓修后面,“那是什么意思?他们不会破坏它吧?” “我想不会。”费资本浓密的白眉毛几乎凑在一起,皱成了一个“V”,“别忘记,刚萨派了骑士来看守它。” “那么你在担心什么?”泰斯问。 “龙珠是很奇特的东西,具有非常强大的力量。我害怕的是,”费资本自言自语,“他们也许会试着要使用它!” “但我看过的书上面写,龙珠能控制龙类!”泰斯低声说,“这不是很好吗?我是说,这些龙珠不是邪恶的吧?” “邪恶?哦,不是的,它们并不邪恶。”费资本摇着头,“这就是危险所在,它们既不邪恶,也不善良。它们什么也不是!或者我应该说,它们就是万物!” 泰斯发现,自己也许永远无法从思绪飘向远方的费资本口中得到任何直接的答案。为了要找些其他的事做,坎德人把注意力转向这里的主人。 “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泰斯问。 浓修快乐地笑着:“天地初开,神明创造侏儒。首先被创造的侏儒之一叫作浓修,下面就是他值得纪念的事迹——他娶了吗瑞昂尼力西——” 泰斯一颗心开始往下沉。“等等——”他插嘴说,“你的名字有多长?” “它可以填满这么大的一本书。”浓修伸出手骄傲地说,“因为我们是个非常老的家族,你马上就知道等我继续——” “好极了!”泰斯很快地说。他闪了个神,没注意到地面,因此被一条绳子绊倒。浓修把他扶起来,泰斯发现这条绳子和一大团其他绳子连接在一起,朝四面八方延伸出去。不知道这些绳索通向什么地方。“下次再说吧。” “里面有很多精彩的部分,”当他们走到一扇巨大的钢门前时,浓修喋喋不休地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直接跳到那个部分,像是我曾曾曾祖母浓修发明了沸水——” “我是很想听,”泰斯吞咽着,“但是没时间了——” “我想也是。”浓修说,“先别管这些,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大厅入口,请容我告退——” 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出去拉一条绳子。一阵哨声响起,两个铃和一面锣响了起来。在一阵几乎将他们全煮熟了的蒸汽喷出后,两扇位于山脉中心的钢门打了开来。门几乎随即卡住,几分钟之内,到处都是跳脚的侏儒,互相指控这是对方的过失。 泰索何夫·柏伏特一直利用空闲时间计划往后的生活,只要这段冒险结束,所有的恶龙都被消灭(他试着用比较乐观的角度来看),他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他的溪谷矮人朋友赛斯顿,和他待在帕克塔卡斯消磨几个月。因为溪谷矮人的生活对他来说算得上相当有趣,他知道只要别吃他们煮出来的食物,他应该可以和他们快乐共处。 只是泰索何夫一踏进别管它山,他便立刻改变了主意,想做的第一件事成了立刻来这里找侏儒报到。坎德人从没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他愣愣地站在原地。 浓修回头看着他。“相当惊人,对吧?”他问。 “这不是我会用的词。”费资本喃喃自语。 他们站在侏儒城市的正中央。城市建造在一个死火山口之中,光是直径就有几百英尺宽,高度将近一英里。整座城市沿着火山井逐层建造。泰斯抬头往上看……再往上,再往上……还要往上…… “这里大概有几层楼高?”坎德人的脖子都快要断了。 “三十五——” “三十五层楼高!”泰斯惊讶地重复,“住在顶楼不就倒霉了?这样得爬多少层阶梯啊?”浓修吸吸鼻子。“我们早就改进了这种原始的装置。”他比着手势,“如果你不介意看看这些我们制造出来的非凡科技成果——” “我看到了。”泰斯把视线重新投回地面,“你们大概正准备打一场大规模的仗。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投石器——” 坎德人说不下去了。正当他看着时,一声哨音响起,投石器把一个侏儒射出去。泰斯看见的并不是武器,而是一种取代楼梯的装置! 大厅的最底层放满了投石器,几乎包括了每一种侏儒制的投石器。有弹簧做的、十字弓形的、蒸气驱动的(还在实验阶段,他们在调整水的温度)。 投石器上下左右缠绕着数百英里长的绳索,每条绳索都连接着某种齿轮和滑轮装置,发出机器运转的声音。地板、墙壁、投石器上尽是各式各样的拉杆,成群结队的侏儒正努力地拉上拉下。 “我想,”费资本听起来十分地无奈,“这个检验室应该不会在一楼吧?” 浓修摇摇头。“检验室在十五楼——” 老法师发出一声心碎的叹息。 坎德人听到一阵令人牙龈发酸的声音。 “啊,他们准备好了。快来——”浓修说。 泰斯快快乐乐、一蹦一跳地跟在浓修后头,走向一个巨大的投石器。一名侏儒不耐烦地向他们打着手势,比了比后方一长串正排队等候着的侏儒。泰斯跳上了投石器上的座位,满怀期待地看着上空。他可以看见许多侏儒从各楼层上的各式阳台往下看着他,身旁环绕着各种机器、哨子、绳子和不成形的东西,像蝙蝠一样从墙上挂下来。浓修站在他旁边,皱着眉头。 “敬老尊贤,年轻人,所以赶快离开让老人家坐上来。”他以他惊人的力气将泰索何夫从位子上拉下来,“魔法师优先——” “哦,没关系啦!”费资本声明道,一个不小心,往后跌进一团绳子里,“我……我好像想起了一道可以让我飞到上头去的法术——浮空术,那是怎么施……施的?给我几分钟想一想……” “一直叫我们快一点的是你啊——”浓修生气地看着老法师,后头排队的侏儒开始鼓噪起来,彼此推挤。 “啊!拼了啦!”老法师大吼,迈步爬进座位里,浓修在一边帮着。 负责发射投石器的侏儒喊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听起来像“几层”。 浓修指着上面,喊回去:“第十五层!” 技师走到五个拉杆中的第一个拉杆之前,这里向上延伸出无数根几近无限长的绳子。费资本哀怨地坐在投石器上,挣扎着要回想起他的法术。 “预备!”浓修大喊,把泰斯拉近,好让他能看得更清楚,“用不了多久,技师就会给我们信号,对,就是这个信号——” 技师拉了拉一根绳子。 “那有什么用?”泰斯插嘴。 “这根绳子连到第十五层的一个铃上,告诉他们有人要上来——” “万一铃没响怎么办?”费资本大声地问。 “会有第二个铃声提醒他们第一个铃没响——” “铃声没响底下会怎么样?” “没怎么样。那是第十五层的事,不是我们的问题——” “万一他们不知道我要来了,这就变成我的问题了!”费资本大喊,“难不成要我就这样跳进去给他们一个惊喜吗?” “啊!”浓修骄傲地说,“我跟你说——” “我不玩了……”费资本表示。 “不,等等。”浓修说,说话速度因为痛苦而越来越快,“他们准备好了——” “谁准备好了?”费资本恼怒地问。 “第十五层!他们把网子放出来接你了你知道——” “网子!”费资本脸色发白,“够了!”他一只脚跨了出去。 但在他逃出去之前,技师已经伸手拉下了第一根拉杆。一阵机械运转声后,投石器开始在轴上转动。突然的震动又把费资本摔了回去,帽子遮住了眼睛。 “发生什么事了?”泰斯大喊。 “他们正在固定发射位置。”浓修大喊,“经度和纬度已经计算妥当,可以把乘客发射到预定的位置——” “你给我说清楚网子是怎么一回事?”泰斯扯开喉咙大吼。 “法师会飞上第十五层——哦!我向你保证,相当安全——我们做过研究,事实上,研究结果证明飞行比走路还要安全,等他飞到了轨迹的最高点,正要开始落下时,第十五层会伸出一张网,像这样接住他,”浓修用一只手示范,啪的一声抓住一只苍蝇,“然后把他丢——” “这时间可要算得很准哦!” “时间铁定准,因为我们研发出一种钩子来进行这项艰巨的任务,不过,”浓修嘟起嘴,皱着眉头,“有时候投石器会出现误差,不过我们有个公会——” 侏儒拉下拉杆,费资本尖叫着飞上天空。 “哦!天哪!”浓修瞪着天空,“看来——” “什么?什么?”泰斯大叫着想要看清楚。 “网子又打开太早了——”浓修摇摇头,“第十五层今天一天已经发生了两次,这可得在安全网公会第二次会议的时候提出来——” 泰斯张大嘴,看着费资本的身影划过天空,借着投石器巨大的力量不断地往上飞。刹那间,坎德人终于懂了浓修在说些什么。第十五层的网子并没有在法师飞过第十五层之后张开,而是在费资本飞越之前就张开了。费资本像是被打扁的蜘蛛般贴在网子上。有短短的一瞬间,他手脚张开挂在那里,然后……就掉了下来。 铃声和锣声齐鸣。 “别告诉我——”泰斯哀怨地说,“那就是网子失效的警告声。” “你猜对了,但不用太紧张(只是个小笑话),”浓修咯咯笑道,“因为这个警铃会触动第十三层的网子,正好可以——哎哟,看来好像迟了一步,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第十二层——” “快想想办法!”泰斯尖叫道。 “别穷紧张好不好!”浓修生气地说,“不然我根本没机会说完我刚刚正要提到的最后后备安全系统,哦,来啦——” 泰斯惊讶地看着第三层墙壁上伸出六个大筒子,底部打开来,掉出无数的海绵,铺在第一层的中央。这显然是为了——预防所有的网子都失灵。很幸运,第九层的网子没有失效,正巧来得及将法师捞起,之后网子随即收拢,将他甩到一个阳台上,那里的侏儒们听见他不停地咒骂,有点不大敢放他出来。 “这下全部妥当该你了。”浓修说。 “最后一个问题!”泰斯坐在座位上对着浓修大喊,“万一这个后备海绵安全系统也失效了怎么办?” “好问题!”浓修高兴地说,“如果这些海绵掉下来得不够快,那么另一个警铃会响起,将一大桶水倒到大厅中央,然后呢,正好海绵这时候也该倒了下来,要擦干净地上的血迹就很简单了——” 技师拉下了拉杆。 泰斯原本以为可以在这个检验室中看到各式各样的新鲜玩意儿,但是他出乎意料之外地发现这里一片空荡。整个房间的照明是借由洞壁上凿出的小洞引进外面的阳光(这个简单实用的装置是由来访的矮人提出的建议。他叫这个“窗子”,侏儒对它感到十分自豪)。这里只有三张桌子,中间的那张放着他的胡帕克杖,还有那颗龙珠,许多侏儒挤在这张桌子四周。 泰斯饶有兴趣地发现,龙珠恢复了正常的大小,它外表看来并没有多大的改变,不过就是颗圆圆的水晶球,球内有浓浊的色雾不停地旋转着。一位年轻的索兰尼亚骑士正一脸无聊地看守着这颗龙珠。一见到陌生人接近,他的神色随即大变。 “别紧张。”浓修安抚那个骑士,“这些是刚萨爵士口信中提到的那两个人——”浓修一边说话,一边领着他们来到中间那张桌子旁。一看到龙珠,侏儒眼睛便为之一亮。“一颗龙珠!”他快乐地喃喃道,“经过了这么多年——” “什么那么多年?”费资本停在桌子前一段距离的地方,突然问。 “要知道,”浓修解释,“每个侏儒一生下来就有一个终生的志愿,往后一辈子都将以此作为努力的目标,而我的志愿就是要研究龙珠——” “可是龙珠已经消失了几百年!”泰斯难以置信地说,“根本没人知道还有这玩意儿了!怎么会是你的终生志愿?” “哦,我们知道的。”浓修回答,“因为这本来是我祖父的终生志愿,也是我父亲的。他们两人生前都没机会看到龙珠。本来我也担心自己会落入同样的下场,但龙珠终于出现了,我终于可以让我的家族在死后得到安息——” “你是说,如果没有完成这个终生的志愿,死后便会……呃,不得安息?”泰斯问,“但你的父亲和祖父——” “也许是这样的,”浓修伤心地说,“不管他们是在哪里——天哪!” 龙珠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它开始发出许多不同颜色的光亮,仿佛开始恐惧不安。 费资本一边念着奇怪的咒语,一边走上前把手放上去。龙珠立刻变成了黑色。费资本回头扫视着整个房间里的人,神情肃杀得连泰斯都不禁往后退了一步。骑士立刻扑向前。 “快离开!”法师怒吼道,“每个人都给我离开!” “我的任务是不能离开这里,我不准备——”骑士伸手拔剑。费资本喃喃念了几个字,骑士立刻瘫软在地。 侏儒们飞快地离开了这个房间,只剩下浓修呆呆地站着,双手不停地扭绞,面露痛苦的表情。 “快点,浓修!”泰斯催促着,“我从来没见他这样子过。我们最好照着他所说的做。如果我们不这样做,他很可能会把我们变成溪谷矮人,或是其他恶心的东西!” 浓修啜泣着让泰斯带着他走出房间,正当他回首想看最后一眼时,门轰然关上。 “我终生的志愿——”侏儒哀号着。 “我相信它没事的。”虽然自己根本不确定,但泰斯还是这样说了。他不喜欢刚刚费资本脸上的表情,事实上,那根本就不像费资本,或是任何泰斯会想要认识的人! 泰斯感觉到一阵寒意,胃里一阵发紧。侏儒们窃窃私语,斜睨着他。泰斯勉强吞咽着口水,想消去口中的苦味。接着,他把浓修拉到一边。 “浓修,你研究龙珠有没有什么心得?”泰斯低声问。 “呃?”浓修若有所思地说,“我发现其中藏有某种东西,或者说是看起来有,我拼命注视着它很久,却什么也看不见,我一想要离开,突然之间就会看见那团雾中出现了一些字——” “字?”泰斯急迫地插嘴,“是什么字?” 浓修摇摇头。“我不知道。”他阴郁地说,“因为我看不懂,也没人看得懂,即使是我们的外国语言公会——” “也许是咒语。”泰斯自言自语。 “是的!”浓修难过地说,“这也是我的判断——” 仿佛有什么东西炸了开来似的,大门飞散开来。 浓修害怕地转过身。费资本站在门口,一手拿着一只小黑袋,一手拿着手杖及泰索何夫的胡帕克杖。浓修冲进房间中。 “龙珠!”他尖声叫着,沮丧中竟然说了一句完整的话,“你拿走了!” “是的,浓修。”费资本说。 法师声音听来十分疲倦。泰斯仔细观察后,发现他已经精疲力竭。他的皮肤泛灰,眼睛眯成一条缝,全身的重量都倚在手杖上。“跟我来,孩子。”他对侏儒说,“别担心,你的志愿会达成的。不过现在我得先将龙珠带到圣白石议会上去才行。” “和你一起去?”浓修惊讶地重复。“去议会!”他兴奋地握住双手,“也许有人会要求我做个报告,你认为——” “我也这么想。”费资本回答。 “马上来,给我一点时间打包行李,我的文件呢——” 浓修冲了出去。费资本转头一看,刚好看见其他的侏儒蹑手蹑脚地想摸摸他的手杖。他皱眉警告他们,侏儒们立刻后退,跑进检验室里。 “你发现了什么?”泰斯有些迟疑地走近费资本。老法师似乎被黑暗的气息所包围。“侏儒没有做什么吧?” “没有,没有。”费资本叹了口气,“他们运气很好。因为这颗龙珠仍能运作,而且威力非常强大。很多事将系于少数几个人的决定,也许包括整个世界的命运。” “你是什么意思?议会不会做出决议吗?” “你不明白,孩子。”费资本温柔地说,“等等,我想休息了。”法师坐下来,靠着墙壁。他摇摇头,继续说道:“我把所有的意志力集中在龙珠上,泰斯。哦,我不是要控制龙类。”他看见坎德人的眼睛睁大了,又补上一句:“我瞥见了未来。” “你看见了什么?”泰斯迟疑地问着,但从法师严肃的表情里,他不太确定自己想要知道答案。 “我们的眼前有两条路。如果我们选择轻松的那条,那么起初一切看起来都会完美无缺,但最后黑暗将会降临,永远没有第二次机会。如果我们选择另外一条,路途将会无比艰辛,而且会牺牲掉我们深爱之人的性命。好孩子,更糟的是,可能还有人会因此出卖自己的灵魂。但唯有借着这些可怕的牺牲,我们才能看见希望。”费资本闭上眼睛。 “这跟龙珠有关?”泰斯颤抖着问。 “是的。” “你知道我们要怎……怎样做……才能走上那条黑……黑暗的道路?”泰斯害怕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知道!”费资本低声回答,“但选择权并不在我手上。这得看其他人。” “我明白了。”泰斯叹息着说,“那些重要的人,我想,像是精灵贵族、国王和骑士。”突然他脑中响起费资本说过的话:我们深爱之人的性命。 突然间,泰斯的喉咙像是被什么给哽住了一般。他用手捂住脸,这场冒险开始变得一点也不对劲!坦尼斯上哪儿去了?亲爱的卡拉蒙呢?漂亮的提卡呢?他试着避免去想起他们,特别是在那场噩梦之后。 还有佛林特——我不该抛弃他自己一个人离开的,泰斯伤心地想。他可能会死掉,说不定他已经死了!我们深爱之人的性命!我从没想过我们之中会有人死掉,从来没认真想过。我总是认为,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一定可以克服所有困难!但现在,我们四散各地。一切都不对劲了! 泰斯感觉到费资本摸着他的马尾,那是他最引以为傲的特征。有生以来第一次,小坎德人开始觉得自己害怕,无助,不知所措。法师疼爱地抱紧他。泰斯把小脸埋进法师的袖子里,放声大哭。 费资本温柔地轻拍他。“是的!”法师重复道,“正是那些重要的人。” 灰宝石的故事收录在《龙枪冒险集》(Drangonlance Adventure)中。李奥克斯被诱骗打造了这颗宝石,而它的力量给整个世界带来了魔法浩劫。一名叫作盖加斯的人类捕捉了灰宝石,并把宝石带回要塞中。侏儒们追踪这宝石多年,于是对该座要塞发动了攻城战。灰宝石的力量似乎让建造的众多攻城车中的一台发生了作用,让他们攻下了城堡。侏儒们进入城堡,并彼此争斗。因为贪婪想要保有宝石的侏儒变成了矮人,因为好奇而想要保有宝石的侏儒成了坎德人。(矮人们对这个版本的历史感到十分不满!)——魏丝译注:盖加斯灰宝石——由李奥克斯所打造的宝石,里面装满了巨大的混沌之力。这颗宝石被一个侏儒偷走,在克莱恩造成了极大的灾难,并且让侏儒又分裂成矮人和坎德人两个种族。所以这三个种族其实本是一家,见面自然分外亲切。 克莱恩有句俗语:侏儒所制造的东西会发出五倍以上的噪音。 在早期的草稿中,我们解释了侏儒为了设法照亮连接火山外部和火山口内部空间的隧道,于是开始设计一套照明系统来配合那些无法在黑暗中视物的索兰尼亚骑士们。做法:他们将钢杆沿着隧道铺设,并且插入极深处的岩浆内。结果:隧道的确是被照亮了,但高温将任何胆敢通过这克莱恩第一台烤箱的家伙都烤熟了。做法:将别管它山脉山顶冰河湖中的冰水打进洞穴中的一根水管,冷却钢杆之间的空间。结果:水管漏水。这搞得隧道又冷又热,并且充满难以穿透的浓雾。做法:在隧道的尽头装设一台巨大的风扇,吹走浓雾。结果:现在隧道不仅寒冰刺骨,热浪袭人,充满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更有震耳欲聋的巨大风声。但是,帕拉丁在上,隧道的确是被照亮了!侏儒是我们的“工程师叛徒转业说书人”杰夫·格拉布所创造出来的。身为一名笨手笨脚的业余发明爱好者,我相当能够认同这些侏儒们。——魏丝 侏儒们至少有五十个以上的公会,每个公会都有许多——几乎可说是数不清的委员会。通常公会之间都不清楚彼此在做些什么。 泰斯狗命好才能看到完整的胡帕克杖。因为侏儒们有个哲学:如果拆不开,那就打破它。——魏丝 第3卷 06 圣白石议会重要的人 圣白石议会在十二月的第二十八天召开,索兰尼亚的人们称这一天为“饥荒之日”,用以纪念祖先在大灾变后的第一个冬天所遭逢的苦难。刚萨爵士认为圣白石议会在这个以禁食和祈祷为主的日子召开,是非常恰当的。 大军开拔至帕兰萨斯已经一个月了。刚萨从城里得到的消息并不乐观。事实上,他今早才刚收到一封急件,他反复看了两次,沉重地叹了口气,将那张纸塞进腰带。 圣白石议会最近召开过一次,是为了精灵难民们抵达南亚苟斯,恶龙军团出现在北索兰尼亚紧急召开的。会议的召开通常需要经过几个月的策划,好让包括常驻成员和顾问成员在内的每个成员都能出席。有投票权的常驻成员包括索兰尼亚骑士、侏儒、丘陵矮人和黑皮肤、以航海维生的北亚苟斯居民代表,还有一个居住在圣奎斯特的索兰尼亚流放骑士代表。顾问成员则包括精灵、高山矮人和坎德人。这些成员被邀请来发表意见,但不具投票权。 第一次的会议实际上进行得并不顺利。种族之间的旧日冲突愈演愈烈。高山矮人的代表雅曼·卡拉斯,以及丘陵矮人的代表邓肯·汉摩拉,都必须加以严密看守,否则旧日的流血冲突可能会重演。阿尔瀚娜·星光代替父亲出席,成为西瓦那斯提的代表,她在整场会议中都拒绝发表意见。阿尔瀚娜的出席纯粹是因为奎灵那斯提的波修士也出席了。她担心人类和奎灵那斯提精灵结盟,因此打定主意从中破坏。 其实阿尔瀚娜根本不需要担心。人类与精灵间的不信任感由来已久,彼此交谈也只是出于礼貌。连刚萨爵士振奋人心的演讲——演讲中他呼吁“团结才能带来和平,一旦分裂,希望就此终结”——也没能感动太多人。 波修士的回应是将龙族的出现全都怪罪到人类头上,因此,人类应该自行解决这场灾难。在波修士表明了立场之后,阿尔瀚娜立刻起身离开,西瓦那斯提精灵所抱持的态度再也毋庸置疑。 高山矮人雅曼·卡拉斯宣称他的同胞愿意帮忙,但必须等到卡拉斯神锤出现,高山矮人才能够统一。当时没有人知道坦尼斯一行人很快就会寻回神锤,所以刚萨只得被迫忽略掉这股力量。事实上,唯一热心提供帮助的是坎德人的酋长——克朗因·西唢那。但只要尚存有一丝理性的国家,对坎德人军队的“协助”都必然敬而远之,因此大家只是礼貌性地一笑置之,在克朗因背后交换着害怕的眼神。 因此,第一次会议就这样毫无进展地解散了。 刚萨对第二次会议抱持着相当高的期望。这颗龙珠的出现,带来许多新的契机。两族的精灵代表都已莅临,太阳咏者身旁还跟着一位据说是帕拉丁牧师的人类。刚萨从史东那儿得知了许多有关伊力斯坦的事情,因此他非常渴望见到他。但究竟由谁代表西瓦那斯提,刚萨就不大能确定了。他推测出席的代表将会是那名与阿尔瀚娜订婚的贵族,因为阿尔瀚娜的神秘失踪,可能将由他暂代她的位置。 精灵们两天前就抵达了圣奎斯特。他们将营帐搭建在原野之中,亮丽的丝质旗子随风飘扬,和灰暗的天空形成强烈的对比。他们是唯一参加的外来种族,因为议会来不及派信差去通知高山矮人,而丘陵矮人又和恶龙军团陷入生死恶斗中,没有信差可以抵达他们的领土。 刚萨希望这次会议能让精灵和人类团结起来,一同抵抗恶龙军团的威胁,将它们赶出安塞隆。可惜会议还没开始,他的希望就破灭了。 刚萨看了一遍帕兰萨斯军队所送来的报告,离开了营帐,希望最后确定一次即将召开会议的圣白石大草地已一切就绪。他的仆人韦尔斯此时冲到他身后。 “老爷!”老人气喘吁吁地说,“快回去。” “什么事?”刚萨问。但老仆一口气喘不过来,说不出话。 这位索兰尼亚贵族叹着气,走回营帐中。他发现迈克尔爵士着全套盔甲,紧张地不停踱步。 “怎么搞的?”刚萨瞥见年轻骑士难看的脸色,心立刻一沉。 迈克尔快步走上前,抓住刚萨的手臂。“大人,我们收到了消息,精灵们准备要索回龙珠。如果我们不给,他们将不惜宣战来夺回龙珠。” “什么?”刚萨难以置信地说,“宣战?对我们?这太荒谬了!他们不能——你确定吗?这个消息有多可靠?” “恐怕相当可靠,刚萨爵士。” “大人,我向您介绍,这位是伊力斯坦,帕拉丁的牧师。”迈克尔说,“我刚刚没有先介绍他,这实在太失礼了。请原谅我因为这震惊的消息而失了分寸。” “我听过许多关于你的事,先生。”刚萨爵士对那名男子伸出手。 刚萨好奇地打量着伊力斯坦,他也不确定自己期待的帕拉丁牧师是个什么样的人,应该多半是个因为埋首钻研而变得苍白、瘦弱、双眼无神的学者。但刚萨实在没料到眼前所见竟是这样一位高大、壮硕,可以和最精锐的骑士一起上马作战的男子。他的脖子上挂着帕拉丁的护身符——一个刻着龙的白金护身符。 刚萨想起了史东所告诉过他关于伊力斯坦的事,包括牧师试着说服精灵和人类合作的那一段。伊力斯坦疲倦地笑了笑,仿佛看穿了刚萨所有的想法。他的回答因此也冲着这些问题而来。 “没错,我失败了。”伊力斯坦承认,“我也只能说服他们来参加这个会议,但他们来此的目的,很遗憾,恐怕只是为了向你们递上最后通牒——把龙珠还给精灵,不然就准备一战。” 刚萨瘫在一张椅子中,无力地挥手示意其他人跟着入座。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是张摊开的安塞隆地图,阴影的部分代表了恶龙军团的占领区。刚萨的视线落到地图上,突然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地上。 “我们不如现在就放弃!”他大吼,“送一封信通知龙骑将:‘不需要劳您大驾,我们自己就可以替您打理得干干净净!’”他愤怒地把刚刚收到的消息丢在桌子上。“你们看!这个消息是从帕兰萨斯来的,那里的居民坚持骑士们必须离开城内。帕兰萨斯城的人正在和龙骑将谈判,骑士的出现‘严重混淆了他们的立场’,因此他们拒绝提供任何援助,为数上千的帕兰萨斯军队就在那边干坐着!” “德瑞克爵士在做些什么,大人?”迈克尔问。 “他和骑士们,还有上千的步兵,以及那些从索提尔来的难民,正固守在帕兰萨斯以南的法王之塔。”刚萨疲倦地说,“它正好可以俯瞰敏加山脉唯一的隘口。我们暂时可以保护帕兰萨斯,万一恶龙军团通过那里……”他陷入沉默。“该死!”他低声说,轻轻地用拳头捶向桌面,“只要两千兵力就可以死守住那个隘口!这些笨蛋!这票精灵又在这时来凑热闹!”他对着精灵的营帐比着手势。 刚萨叹口气,手捂着脸。“那么,你的意见,牧师?” 伊力斯坦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回答:“米莎凯的白金碟上记载着,邪恶的本质就是会自相残杀,因此他们注定失败。”他把手放在刚萨的肩膀上。“我不知道会议的结果会如何。引领我的神祇并没有告诉我答案,也许连他们也不知道。整个世界处于平衡之中,只有我们的决定能起决定性的作用。我只知道一件事,你进入会场后,不要抱持着注定失败的想法,因为这将会是邪恶的第一个胜利。” 说完,伊力斯坦站起身,静静离开了帐篷。 牧师走了之后,刚萨沉默不语地坐着。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他心想。连晚风也已平息,浓密的乌云低垂着,让宣布一天开始的号角声也显得平板僵硬。一阵窸窣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迈克尔正在慢慢收好那些散落一地的地图。 刚萨抬起头,揉揉眼。 “你觉得怎么样?” “关于什么?精灵吗?” “是那个牧师。”刚萨看着营帐的开口说。 “他的确不是我们所以为的那种人。”迈克尔回答,视线跟随着刚萨的目光,“反而更接近我们所听过的传说——那些曾在大灾变前引导骑士的牧师。他并不像那些骗吃骗喝的江湖骗子。伊力斯坦是那种会在战场上跟随你左右,一手带来帕拉丁的祝福,一手以钉头锤作战的那种人。他身上戴着自从天神遗弃我们之后就没人见过的护身符。但他真的是个牧师吗?”迈克尔耸耸肩。“单单一个护身符可没办法说服我。” “我也同意。”刚萨站起身,走向营帐的入口,“也该是时候了。待在这里,迈克尔,这样一有报告,你就会知道。”他准备要离开,在营帐的门口停步。“这真奇怪,迈克尔。”他喃喃地说,看着伊力斯坦,从这个距离看来,他不过是个小白点,“我们一直向神寻求希望,有信仰,而不相信任何的魔法,但是我们现在却转而寻求魔法所带来的希望。当恢复信仰的机会来临时,我们反而怀疑它。” 迈克尔爵士没有回答。刚萨摇摇头,漫步走向圣白石大草地。 正如刚萨说的,索兰尼亚的人民始终对神祇十分虔诚。很久以前,在大灾变之前,这片圣白石大草地曾经是圣地的中心。圣白石的景象不知道从何时起,就吸引着无数人的注意。伊斯塔的教皇曾经亲自祝福它,宣布这位于常青大草地中央的神圣的圣白石只属于伟大的神明,凡夫俗子是不能够触碰的。 即使在大灾变后,旧神明的信仰消失之后,这片草地仍被视为圣地。原因也许是连大灾变都没能影响这里。据说当天上降下巨大的山脉时,圣白石周围的地面完全碎裂,但圣白石本身却丝毫无损。 巨大的圣白石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敬畏之情,即使是现在也没有人敢靠近或是触摸它。它究竟有什么神奇的力量,无人知晓。大家只知道圣白石附近总是四季如春,无论天气如何严寒,那片草地始终翠绿。 虽然刚萨的心情十分沉重,但一走进这片草地,呼吸到它清新、温暖的空气,他便能立刻放松下来。曾有那么片刻间,他感觉到伊力斯坦的手再度搭着他的肩,为他带来内心的平静。 他很快地打量着四周,一切都已就绪。有着精心雕刻的椅背的巨大木椅,早就放在翠绿的草地上。五名议会中有投票权的代表站在圣白石的左侧,三名顾问代表的位置在右侧。前面是根据骑士规章设置的旁听席,擦得发亮的椅子正对着圣白石以及所有的议会成员。 刚萨注意到许多见证人已经到了。绝大多数与太阳咏者及西瓦那斯提贵族一同前来的精灵们已经开始入座。这两族彼此仇视的精灵们坐得十分靠近,和其他入座的人类间则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每个人都静静地坐着,有些人在纪念这个饥荒之日,其他人,像是并不纪念这个饥荒之日的侏儒们,正赞叹地看着四周。第一排的位子是留给议会的贵宾,或是准备在大会中致词的演说者。 刚萨看见了咏者面色凝重的儿子波修士带着一群精灵战士走了进来,他们坐在最靠近前面的位子。刚萨想起伊力斯坦,不知道他坐在哪里,他想要找他谈谈。他对那男子所说的话印象深刻(即使他是个行骗的江湖郎中),他希望有机会能够再听到那些话。 正当他徒劳无功地搜寻伊力斯坦时,他发现最前排坐了三个奇怪的家伙:一个带着软塌塌帽子的老法师、他的坎德人朋友,以及他们从别管它山脉带回来的侏儒。这三个人昨夜才风尘仆仆地赶过来。 刚萨被迫将注意力转回到圣白石上。议会的顾问代表开始入座,来的只有两个人:代表西瓦那斯提的奎那斯,以及代表奎灵那斯提的太阳咏者。刚萨好奇地观察着咏者,因为他是克莱恩少数见识过大灾变的生物。 咏者弯腰曲背得厉害,看起来都快要残废了。他的头发灰白,面容枯槁。不过等他就座,开始观察旁听席时,刚萨注意到他的眼睛依旧炯炯有神。奎那斯则是坐在咏者身边。刚萨认得这个精灵,他和奎灵那斯提的波修士一样顽固、骄傲,但缺乏波修士拥有的聪明才智。 至于波修士,刚萨觉得自己也许有一天会喜欢这个咏者的长子。波修士有着骑士所欣赏的所有特质,当然,不包括他的坏脾气。 刚萨的观察被打断了,因为此刻是有投票权的代表入座的时间,刚萨得坐到位子上才行。先走进来的是莫·卡松——北亚苟斯的代表,一名肤色黝黑,长着铁灰色头发和粗壮臂膀的男子。接着进来的是赛顿·马沙尔——圣奎斯特流亡者的代表,最后则是刚萨爵士——索兰尼亚骑士的代表。 坐定之后,刚萨最后打量了四周一次。巨大的圣白石在他身后闪耀着奇异的光芒,今天太阳看来不会出现了。圣白石另一边坐着的是咏者和奎那斯。在他们对面,面对议会的是坐在长凳上的见证人。坎德人有点畏缩地坐在高高的长凳上,小脚不停前后摆动,侏儒则是不停翻阅着一大堆的报告。刚萨打了个寒战,希望能有时间要求他整理出个浓缩版。老法师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四周。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刚萨一个手势,两名骑士走进来,拿着一个木箱和一个金制的台座。众人看见龙珠进场,都沉默不语。 骑士停下脚步,站在圣白石的正前方。在这里,一名骑士把台座放在地上,另一名则放下箱子,小心地拿出直径大约有两英尺宽,恢复成原来大小的龙珠。 人群中传来一阵低语声。太阳咏者皱着眉,不安地变换坐姿。他的儿子波修士转身对身后的精灵贵族吩咐了几句。刚萨注意到,精灵们都携带着武器。以他对精灵外交礼仪有限的认识来看,这不是个好征兆。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继续下去。会场秩序恢复后,刚萨·钨斯·威斯坦爵士宣布:“圣白石议会正式开始。” 两分钟后,连泰索何夫也看得出来,状况实在一团糟。刚萨爵士还来不及说完欢迎词,太阳咏者就站了起来。 “我要说的很简单。”精灵领袖用可以和他头上铁灰色乌云相媲美的声音说,“西瓦那斯提、奎灵那斯提,还有卡冈那斯提精灵在龙珠被偷走之后,立刻召开了一次会议。这是自从阋墙战争之后,三族的精灵第一次会面。”他暂停,加强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接着他继续: “我们决定舍弃彼此不同的立场,一致同意龙珠属于精灵,而非人类或是克莱恩的任何其他种族。因此,我们来到圣白石议会,要求把龙珠归还给我们。我们保证会将龙珠带回我们的领土,好好守护它,直到需要用到它的时机来临为止。” 咏者坐下来,用黑色眼眸扫视全场,原先的静默被窃窃私语的声音打破了。坐在刚萨爵士旁边的其他议会代表纷纷摇头,脸色非常阴沉。北亚苟斯的黑皮肤领袖激动地对刚萨爵士耳语,握紧拳头强调他说的话。 倾听了几分钟之后,刚萨爵士站起身来回应。他的发言十分冷静,对精灵们十分客气。但字里行间,骑士们表明了宁愿一死也不会交出龙珠的坚定立场。 咏者非常明白这些华丽词藻中所表明的毫不退让的立场,他起身回应。他只说了一句话,这让所有的旁听者都站了起来。 “那么,刚萨爵士。”咏者说,“精灵们宣布从此刻开始,我们正式宣战!” 人类和精灵们全冲向放在圣白石之前的龙珠,里面白色浓雾静静地转动着。刚萨不停地叫喊,用剑柄敲击着桌面,意图恢复秩序。咏者盯着他的儿子,用精灵语说了几句话,最后终于恢复了秩序。 整个气氛深陷在山雨欲来的情况当中,刚萨说话,咏者回答;咏者说话,刚萨回答。黝黑皮肤的讨海人按捺不住,老实不客气地批评了精灵,西瓦那斯提代表尖酸刻薄的反驳让他气得发抖。几名骑士离开了会场,又全副武装地回到现场。他们站在刚萨身边,手放在剑柄上。波修士带领着的精灵们站起来,包围住自己的领袖。 浓修手中紧握着稿子,开始明白已经没有他说话的余地了。 泰索何夫无助地四处搜寻伊力斯坦。他希望牧师会出现,伊力斯坦可以让这些人冷静下来,不然罗拉娜也可以。她在哪里?精灵们冷冷地告诉他,他的朋友们没有任何的消息,她和她哥哥消失在荒野中。我不应该离开他们的,泰斯心想,我不该在这里的。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疯狂的老法师要带我来?我一点也派不上用场!也许费资本可以做点事?泰斯满怀希望地看着法师,但费资本竟然睡着了! “求求你,醒过来!”泰斯恳求着,摇摇他的手,“总得有人做些什么!” 就在那一刻,他听见刚萨爵士大喊:“龙珠绝对不是你们的!罗拉娜小姐在沉船前本来是要把它带给我们的!你们试着要用暴力把它留在亚苟斯,你自己的女儿——” “不要提我女儿!”咏者以低沉、刺耳的声音说,“我没有女儿!” 泰索何夫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断掉了。罗拉娜与看守龙珠的邪恶巫师战斗时的混乱记忆再度浮现脑海,罗拉娜和龙人搏斗,罗拉娜瞄准白龙射出箭矢。当他濒临死亡时,是罗拉娜温柔地照料他。她这么努力试着拯救他们,没想到竟被自己的同胞所唾弃,她牺牲了这么多…… “闭嘴!”泰索何夫听见自己扯开喉咙大喊,“全都给我闭嘴!听我说!” 他惊讶地发现,所有人真的安静下来,全瞪着他。 现在他有了听众,泰斯不知道该对这些重要人物说些什么。但他知道有些话他非说不可。毕竟,他心想,这都是我的错,是我读到了有关这些该死的龙珠的记载。他吞咽着口水,走向圣白石,以及周围那两群彼此怀着敌意的人群。他觉得他从眼角瞥到费资本在帽子底下偷笑。 “我……我……”坎德人口吃起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阵突如其来的灵感拯救了他。 “我要求代表我的同胞,”泰索何夫骄傲地说,“以顾问代表的身份出席。” 坎德人把马尾甩到肩膀上,站在龙珠前方。他抬起头,可以看见巨大的圣白石。泰斯看着那块石头,颤抖着,很快把视线转移到刚萨和太阳咏者身上。 然后,泰索何夫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他开始害怕地发抖。他——泰索何夫·柏伏特,以前从来没害怕过任何事!他可以毫不动容地面对恶龙,但他接着要做的事却真的把他吓坏了。他的手有如没戴手套捏雪球般冰冷,他的舌头似乎肿了起来。不过泰斯已经下定决心,他得要继续不停地说话,让他们不会怀疑他将要做的事情。 “知道吗?你们从来没认真对待过坎德人,”泰斯开始说,他的声音在自己的耳中听来太过尖锐刺耳,“我不怪你们。我想,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责任感,我们也许好奇心太重了点。但是,我请问你们,没有了好奇,你们又怎么会有新的发现?” 泰斯可以看见太阳咏者铁青着脸,连刚萨爵士都开始皱眉。坎德人慢慢靠近龙珠。 “我们惹了很多麻烦,我想,但那不是有意的。有时候,我们会无意间拿走不属于我们的东西,但我们坎德人知道一件事——” 泰索何夫开始飞快地奔跑。他运用速度和耗子般灵巧的身躯,躲过每一只想要抓住他的手,几秒之内就拿到了龙珠。四周的脸孔开始模糊,许多人张大嘴,对他尖叫,大吼。一切都太迟了。 泰索何夫利落地一丢,把龙珠砸向巨大、闪耀着的圣白石。 那浑圆闪亮的水晶球内部的颜色激动地旋转着,在空中静止了很长一段时间。泰斯甚至开始怀疑龙珠是不是有让自己飘浮起来的力量,不过这只是坎德人紧张的小脑袋里的幻觉。 龙珠撞上岩石,碎成几千片发亮的碎片。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一团白烟挂在半空中,仿佛想要重新聚合在一起。然后圣白石大草地柔和、带着春天气息的风将它吹散了。 周围陷入了恐怖的寂静中。 坎德人站着,冷静地看着脚底下的龙珠碎片。 “我们知道一件事,”他微弱的声音像是小雨滴般打破了这片可怕的寂静,“我们应该要对抗恶龙,而不是互相残杀。” 没有人移动,没有人开口。咚的一声。 浓修昏倒了。 几乎像是被打破的龙珠一般,寂静被打破了。刚萨爵士和太阳咏者立刻冲向泰斯,一个抓住他的右边肩膀,一个抓住他的左边肩膀。 “你干了什么好事?”刚萨脸色铁青,他的眼神狂乱,抓住坎德人的手不停颤抖。 “你让我们都必死无疑!”咏者的手指像猛禽的爪子般深陷在坎德人的肌肤中,“你毁掉了我们唯一的希望!” “所以,他将是第一个死亡的人!” 高大、脸色阴沉的精灵贵族波修士低头看着缩成一团的坎德人,手中的剑闪闪发亮。坎德人站在精灵国王和骑士之间,小脸苍白,神情充满了叛逆。当他犯下这个罪行时,他很清楚唯一的惩罚就是死。 坦尼斯看见我做的事情会不高兴的,泰斯难过地想,但至少他会听到我是英勇地牺牲的。 “来,来,来……”有个睡意浓厚的声音说,“没有人会死!至少现在不会。波修士!不要乱挥那把剑!会伤到人的。” 泰斯从他四周闪亮的盔甲和武器之间看到了费资本。老法师打着哈欠,跨过了昏死在地上的浓修,慢慢走向他们。精灵和人类们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所逼,让出一条路给他。 波修士转身面对费资本,他像是头暴怒的野兽,嘴角泛着白沫,气得前言不搭后语。 “小心点,老头子,不然你的下场会跟他一样!” “我说不要乱挥那把剑!”费资本恼怒地说,伸出一只手指指向那把剑。 波修士哀号着丢掉他的武器。他紧抓住自己握剑的那只手,不可思议地看着地上的剑——剑柄长出了刺!费资本走到他身边,生气地看着他。 “你是个很好的年轻人,但是应该有人教你尊敬长辈。我说把剑放下的时候是认真的!下次你也许就会听我的话了!”费资本凶恶的眼神转向咏者。 “还有你,索拉斯特伦,两百年前是个好人,教养出了三个好孩子——我再强调一次,三个好孩子。不要跟我胡说八道什么你没有女儿。你有一个,而且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比她父亲要更明理,一定是继承了她母亲的血统。我刚刚说到哪里了?哦,是的,你也养大了半精灵坦尼斯。你知道吗,索拉斯特伦,你的这四个小孩也许可以拯救这个世界。 “现在我希望每个人都坐在位子上。是的,你也是,刚萨爵士。来吧!索拉斯特伦,我会帮忙的。我们这些老头子应该团结起来才对。真可惜你是这么蠢的一个大笨蛋。” 费资本在胡子底下喃喃自语,领着惊讶的咏者回到位子上。波修士的脸孔因疼痛而扭曲着,由他的战士们扶着坐回位子上。 慢慢地,骑士和精灵们都坐了回去,彼此低声交谈,每个人都阴沉地看着散在圣白石底下的龙珠碎片。 费资本扶着咏者坐下,瞪了奎那斯一眼,后者本来想说些话,但随即决定还是闭上嘴比较好。老法师满意地走到圣白石前,泰斯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你,”费资本低头看着坎德人,仿佛从来不认识他,“去照顾那个可怜的家伙。”他用手比着仍然昏迷不醒的浓修。 泰索何夫发觉自己的膝盖不停地发抖,他慢慢走向浓修,在他身边跪下来,很高兴不用继续面对那些愤怒、充满恐惧的面孔。 “浓修,”他拍拍侏儒的脸颊,痛苦地低声说,“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我是指你那终生的志愿以及你父亲的灵魂。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费资本缓缓转过身正对着那群围观的人,把帽子推回头上。“没错,我要给你们上一课。你们活该。你们每个人都该注意听,每一个人都是——别给我坐在那边一脸无辜样。那个坎德人,”他指着泰索何夫,后者退缩了一下,“在他可笑的马尾辫下,拥有比你们这么多人集合起来更多的脑子。你们知道,如果这个坎德人没胆做他刚刚做的事,会发生什么事情吗?你们知道吗?很好,我会告诉你们。先让我坐下来……”费资本茫然地四处寻找。“啊,是的,就是这里……”他满意地点点头,走了过去,坐在地上,背靠着神圣的圣白石! 骑士们害怕地喘着气。刚萨站起来,无法忍受这件亵渎的事情。 “没有凡人可以接触这块圣白石!”他大喊着走向前。 费资本慢慢转过头,打量着狂怒的骑士。“你胆敢再啰唆一句,”老法师认真地说,“我就让你的胡子掉光光。给我坐下来闭上嘴!” 刚萨正准备要继续说下去,却被老法师一个专横的姿势吓得赶快闭嘴。骑士毫无选择,只好回到位子上。 “我刚说到哪里?”费资本皱着眉头。他四下张望着,视线落在破碎的龙珠上。“哦,是的,我正要告诉你们一个故事。你们其中一方会赢得这颗龙珠,接着你们会带走它——不管是要‘保管起来’,还是要‘拯救世界’。的确,龙珠有拯救世界的力量,但你们得先知道怎么使用才行。你们谁有这种知识?你们谁有这种力量?龙珠是古代最伟大、最厉害的法师们创造出来的。最最伟大的,你们明白吗?它是由黑袍和白袍法师创造的,里面同时有善良和邪恶的本质,红袍法师用他们的力量将这两部分结合在一起。现在只有少数人有力量和能力了解龙珠,找出它的奥秘,控制它的力量。非常非常少,而且,”费资本的眼珠开始发亮,“在场没有一个人有这能力!” 四周一片沉寂,每个人都专心听着老人说话,他的声音大到可以掩盖住风声,驱散天上的乌云。 “你们其中一个会拿走龙珠,试着使用它,然后你们会发现大难临头。你们会像坎德人砸破龙珠一般地被砸碎。至于什么失去的希望,我告诉你们,这个希望早就没有了,现在才又重获新生——” 突然一阵风把老法师的帽子吹落,并且把它吹得四处乱飞。费资本恼怒地大吼,低头向前捡起它。 正当法师弯下腰时,一道阳光穿透了云层,接着是一道银色的闪光,然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大地也被劈裂。 人们被那道闪光弄得目眩,惊恐地眨着眼,看着眼前的恐怖景象。 圣白石被劈成了两半。 老法师四仰八叉地躺在它前面,手中抓着帽子,另一只手惊骇地挡住头。他的头上,穿透了他刚刚所坐的石头的是一件纯银打造的武器。它是由一名黑皮肤、银手臂的男子掷出来的,他走向前,站在它旁边。他身边有三个人:一个穿着皮甲的精灵女子、一个满脸白胡子的老矮人,还有伊力斯坦。 在众人面面相觑的死寂中,肤色黝黑的男子伸手从碎石中拿起那件武器。他高举着它,在正午的阳光下,这件武器银色的锋尖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我是泰洛斯·艾昂菲尔德。”男子用低沉的声音大喊,“我过去一个月都在铸造这个!”他摇晃着手中的武器。“我从银龙纪念碑地下深处的井中提炼出熔化的银,借着天神赐予我的银臂,遵照着传说铸造了这件武器。我将它带给你们,带给全克莱恩的人们。我们终于可以团结一致,击败那想要将我们陷入永恒黑暗中的无比邪恶! “这就是亘古神兵屠龙枪!” 泰洛斯说完,将长枪深深插入地面。屠龙枪傲然挺立在龙珠的碎片之中。 索兰尼亚的“饥荒之日”很明显比其他地区纪念饥荒的时间要具体多了。 这些黑皮肤的人类和愿意留在坎德乡(又叫作海洛)的坎德人一起分享北亚苟斯岛。 虽然在久远的古代圣白石议会可能曾经召开过,但是在这个年代中,它的第一次聚会时间大约是在《秋暮之巨龙》和《冬夜之巨龙》之间。 圣白石大草地对于索兰尼亚人来说一直是很重要的宗教圣地,因为维纳斯·索兰那斯是在此接受帕拉丁、奇力·裘理斯和哈巴库克的祝福才成立了由三种不同骑士所组成的骑士团。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太阳们的咏者”。这个古代的敬语用法似乎证明了精灵知道有“其他的太阳”,虽然这里除了我自己的意见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佐证。至于这样的用法,我只希望刚萨爵士能够知道他有点失礼,以后不要再用它,虽然这样的称呼在奎灵诺斯经常听见。——西克曼 龙珠无法被魔法破坏。只有像是泰斯这么粗暴的行为才有可能产生效果。 第3卷 07 意料之外的旅程 “我的任务完成了。”罗拉娜说,“可以离开了。” “是的。”伊力斯坦慢慢地说,“我知道你离开的原因。”罗拉娜红着脸,低下头。“可是你要去哪里?” “西瓦那斯提,”她回答,“我最后看见他的地方。” “只不过是个梦——” “不,那不只是梦。”罗拉娜打了个寒战,“那是真的。他在那里,他还活着,我一定得找到他。” “当然,亲爱的,也许你应该待在这里。”伊力斯坦建议,“你说在梦中他找到了一颗龙珠。如果他真的找到了,他应该会来圣奎斯特才对。” 罗拉娜没有回答。她感到不悦而且不知所措,只能从刚萨爵士的城堡向外看。她和伊力斯坦、佛林特、泰索何夫都是刚萨的客人。 当他们离开圣白石大草地时,她应该和精灵们一起走的。罗拉娜的父亲要她跟他们一同回到南亚苟斯,罗拉娜拒绝了。虽然她没有说出口,但是她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再回到同胞身边。 父亲没有强迫她,从他眼中她知道父亲听见了她所没有说出口的话。精灵们衰老的速度是以年来计算的,不像人类是以天作为单位。看起来,岁月在父亲身上似乎加快了脚步,他就在她眼前开始改变。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在用雷斯林的沙漏眼看着父亲,这个想法让她感到害怕。而她给他带来的消息让他更加烦心。 吉尔赛那斯没有回来,罗拉娜也不愿告诉父亲他的儿子去了哪里,因为他和西悠瓦拉的旅程是充满危险和死亡的。罗拉娜只能告诉父亲吉尔赛那斯还活着。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咏者沉默片刻之后问。 “是的。”罗拉娜回答,“或者这样说,我知道他去了哪里。” “即使我是他的父亲,你也不能告诉我?” 罗拉娜坚定地摇摇头。“不行,咏者,我不能。请原谅我,但是当我们做出这个决定要采取这铤而走险的行动时,我们这些知道内情的人都发誓不告诉别人,不告诉任何人。”她又强调一次。 “你不信任我——” 罗拉娜叹了口气,眼神转向破碎的圣白石。“父亲,”她说,“你和那些唯一可以帮助我们的人……几乎兵戎相见……” 她的父亲没有回答,但是,从他冷漠的道别和倚靠在他长子身上的动作来看,他很清楚地告诉罗拉娜:他只有一个孩子。 泰洛斯和精灵们一起离开。在他戏剧化地拿出屠龙枪之后,圣白石议会全票通过,同意铸造更多这样的武器,并且团结克莱恩的所有种族来对抗恶龙军团。 “目前——”泰洛斯宣布,“我们只有这几支屠龙枪,它们是我在一个月的时间内独力铸造的;我也带来了几支银龙们在龙族被驱逐后就保留下来的古屠龙枪。不过我们需要更多,更多更多。我需要可以帮助我的人手!” 精灵同意提供人手帮忙铸造屠龙枪,不过他们要不要参与战斗—— “这个问题我们要再讨论讨论。”咏者说。 “不要讨论太久,”佛林特插嘴,“不然你可能得和龙骑将讨论了。” “精灵们自己会决定,用不着矮人多嘴。”咏者冷冷地说,“而且,我们甚至不知道这些屠龙枪有没有用!传说中拥有银臂的人才能铸造,里面也提到,铸造的过程中需要卡拉斯神锤。神锤现在在哪里?”他问泰洛斯。 “即使我们有办法避过恶龙军团,神锤还是来不及带到这里。古代的人们需要卡拉斯神锤,因为他们的技术不够先进。我的技术可以。”泰洛斯骄傲地说,“你们也看见了长枪破坏那块岩石的威力。” “我们想要看看它对龙有什么效果。”咏者说着。圣白石议会就此结束。刚萨最后提议将泰洛斯送来的屠龙枪先送到帕兰萨斯城的骑士那边去。 罗拉娜看着冬天萧瑟的万物,脑中掠过许多想法。刚萨说,山里很快就要下雪了。 我不能待在这里,罗拉娜心想,把脸贴上冰冷的玻璃,我会发疯的。 “我已经看过了刚萨的地图,”她几近自言自语地说,“我也记住了恶龙军团的位置,坦尼斯根本没办法抵达圣奎斯特。就算他找到了龙珠,他也不知道龙珠的危险性。我得警告他。” “亲爱的,别这么任性。”伊力斯坦温和地说,“如果坦尼斯不能安全抵达圣奎斯特,你要怎么找到他?罗拉娜,照理讲——” “我不想讲什么道理!”罗拉娜跺脚大喊,生气地瞪着牧师,“我已经厌倦了不断讲道理!我讨厌这整场战争。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任务,甚至超额完成了任务。我只想找到坦尼斯!” 看到伊力斯坦充满同情的脸,罗拉娜叹了口气。“对不起,我的朋友,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她羞愧地说,“但我就是不能待在这儿傻等!” 虽然罗拉娜没说出来,但她还有另外的担心。那个人类女人,奇蒂拉。她在哪里?是和梦中一样,和坦尼斯在一起吗?罗拉娜突然发现,她脑中坦尼斯搂着奇蒂拉的情景比她自己死前的情景更让她心烦。 就在那一刻,刚萨爵士突然冲进房中。 “哦!”他惊讶地看见伊力斯坦和罗拉娜,“真是抱歉,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没关系,请进。”罗拉娜很快地说。 “多谢!”刚萨走进来,小心地关上门,关门之前还先看看走廊上有没有其他人。他走到窗边,加入他们。“事实上我本来就要跟你们两人密谈。我本来派了韦尔斯去找你们。不过这样更好,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 又一个密谋,罗拉娜厌烦地想。在她前往刚萨城堡的路上,她听见的消息全是关于骑士团内部的斗争正慢慢地摧毁历史悠久的索兰尼亚骑士团。 罗拉娜震惊地听了刚萨转述史东的审判,出席了骑士评议会为史东辩护。虽然女人出席评议会是前所未闻的,但这位充满活力的美丽女子为史东所做的雄辩令骑士们感到印象深刻。她精灵王族的身份,以及带来屠龙枪的功绩,都让她得到很高的评价。 连德瑞克阵营留守的人也很难找出她的错来。不过,骑士们还是没办法达成共识。指定代理阿佛瑞德爵士的是德瑞克阵营的死硬派;在辩护进行当中,迈克尔爵士更是摇摆不定。刚萨被迫要诉诸公投。骑士们要求先休会考虑,之后再投票决定。他们今天下午重新召开了会议。很显然,刚萨刚从这个会议回来。 罗拉娜从刚萨的表情知道,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可是如果这样,为什么要这么小心? “史东被宽恕了吗?” 刚萨微笑着揉搓双手。“不是被宽恕,亲爱的。那会暗示他是有罪的,这样不行。他是被宣判完全无罪!这是我强硬运作的结果。我们不能够接受宽恕这种结果。他被正式授予骑士资格。他的指挥官资格已经获得正式授权。德瑞克有大麻烦了!” “我为史东感到高兴。”罗拉娜一边淡淡地说着,一边和伊力斯坦交换着不安的眼神。虽然她喜欢刚萨爵士,但从她在王室中长大的经验来看,史东不过是一个权力斗争下的棋子。 刚萨听出了她声音中的冷淡,他脸色一沉。“罗拉娜小姐。”他更郑重地说,“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认为我把史东当作傀儡。坦白说吧,小姐,骑士团已经分裂成了两个阵营,德瑞克一派,我一派。我们都知道一棵树被砍成两半之后会怎么样——两半都会枯萎而死。我们两派之间的斗争一定得赶快结束,不然就会以悲剧收场。现在,伊力斯坦和小姐您,因为我相信你们两人的判断,我让你们自己决定。你们已经认识了我,也认识了德瑞克·克朗加。你们选择由谁来领导骑士团?” “非你莫属,刚萨爵士。”伊力斯坦诚恳地说。 罗拉娜点点头。 “我也同意。这场斗争对骑士团造成了无比的伤害,我自己也在评议会亲眼目睹过。还有,从我看到的帕兰萨斯来的报告中分析,这也同样会危及我们在那边的任务。无论如何,我最关心的还是我的朋友。” “我明白,也很高兴听见你们这么说。”刚萨赞许地说,“因为这能让我更有把握开口要求你们帮我这个大忙。”刚萨握住罗拉娜的手臂。“我希望你去帕兰萨斯。” “什么?为什么?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让我解释给你听,请坐下。伊力斯坦,你也是。我帮你们倒一些酒——” “我不想喝。”罗拉娜靠近窗边坐下来。 “好吧!”刚萨脸色灰暗。他把手放在罗拉娜的手上。“小姐,我们两人都明白政治是怎么回事,所以我要把我所有的棋子都摆在你面前。假设你愿意前往帕兰萨斯,教导那些骑士使用屠龙枪。这是个合理的安排,因为少了泰洛斯,你和矮人就变成了唯一两位了解屠龙枪用法的人。让我们面对现实,矮人没办法使用那么长的屠龙枪。” 刚萨清清喉咙。“你将带着屠龙枪前往帕兰萨斯。更重要的是,你将会带着评议会的无罪敕令,完全恢复史东的名誉。这会对德瑞克的野心造成致命一击。当史东穿戴上家传盔甲的那一刻,每个人都会知道评议会完全支持我。不用怀疑,德瑞克回来之后就得接受审判。” “但为什么是我?”罗拉娜坦率地问,“我可以教导任何人,比如迈克尔爵士,如何使用屠龙枪。他可以带着屠龙枪去帕兰萨斯,他也可以带敕令给史东——” “小姐——”刚萨爵士把她的手握得更紧,对她耳语,“你还是不明白!我不能信任迈克尔爵士!我不能信任任何一名骑士!德瑞克已经被拉下了马,你可以这样说,但他还没输掉这场决斗。我需要我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我需要一个看穿德瑞克真面目的人,我需要把史东的利益摆在第一位考虑的人!” “我的确把史东的利益摆在第一位考虑,”罗拉娜冷冷地说,“更甚于骑士团的利益之上。” “啊!别忘了,罗拉娜小姐。”刚萨站起来,亲吻着她的手,“史东唯一的利益考虑就是骑士团。你想想,如果骑士团彻底瓦解,他会怎么样?如果德瑞克掌权之后,他会怎么样?” 当然,就像刚萨所预料的一样,罗拉娜终于还是同意前往帕兰萨斯。出发的时间越来越近,她开始每晚梦见坦尼斯在她离开之后几小时就到了这里。不知有多少次,她差点想反悔,但她总会想到得面对坦尼斯,得向他解释她在史东最需要她时拒绝伸出援手。这让她难以下定决心改变主意,其次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对史东的关心。 这几个孤单的夜晚,当她无比想念坦尼斯的时候,脑中总会幻想他抱着那一头黑色鬈发、褐色大眼、带着迷人微笑的人类女子,她感到无边的痛苦。 就连她的伙伴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伊力斯坦也离开了,精灵们派出信差通知他立刻前往南亚苟斯,并要求一名骑士使节护送。没有时间道别,信差抵达的一天之内,伊力斯坦和阿佛瑞德爵士的儿子——一个严肃、认真,叫作道格拉斯的年轻人——便出发前往南亚苟斯。罗拉娜和她的导师告别,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 泰索何夫也面临着令人伤心的别离。 屠龙枪现身的兴奋,让每个人都忘了可怜的浓修和他那已随龙珠一起破碎的终生志愿。所有人都忘了,但费资本除外。老法师从破碎的圣白石边站起来,走到深受打击的侏儒面前。浓修正悲伤地看着地上的龙珠碎片。 “乖,乖,好孩子,”费资本说,“这不是世界末日!” “难道不是吗?”浓修太过伤心,竟然又完整地说完了一句话。 “不,当然不是!你得从正确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拜托,你现在可有机会彻底地、从里到外地研究这颗龙珠了!” 浓修双眼一亮。“你说得对。”他沉默一阵子后说,“事实上,我打赌我可以把它们黏——” “没错,没错!”费资本急忙说,但浓修一个箭步冲向前,他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 “我们可以把每一片标上标签,你看嘛,然后可以画图表示每块碎片掉在地上的什么地方然后——” “没错,没错。”费资本喃喃地说。 “别动,别动,”浓修煞有介事地把众人赶开,“刚萨爵士,小心你脚下的东西。没错,这样一来,我们便可以彻彻底底地研究这颗龙珠了,我几个礼拜内就可以写出一份完整的报告——” 浓修和费资本把整个区域围起来,开始工作。接下来的两天中,费资本站在破碎的圣白石上做图表,应该是在小心地画着每块碎片捡起来之前的位置。(费资本画的图有一张还不小心跑到泰斯的包里去了。泰斯后来才发现,原来这张图是法师在和自己玩井字游戏时用的,而且还输掉了!) 浓修这时则是快乐地趴在地上工作,用标着号码,比碎片大的纸张包住碎片。他和费资本终于成功地把总数两千六百八十七片龙珠碎片收集完全,放进篮子里,运回别管它山脉。 泰索何夫可以选择和费资本待在一起,或是跟着罗拉娜和佛林特一起去帕兰萨斯。这不是什么困难的选择,坎德人知道像精灵女子和矮人这么老实的两个家伙,一旦少了他是绝对活不下去的。但离开老朋友对他而言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在船出航之前两天,他去拜访了侏儒和费资本。 再度惊险地乘坐了投石器后,他在检验室里找到了浓修。龙珠的碎片标着编号和标签,散在两张大桌子上。 “太有趣了!”浓修说得太快,以至于有点结巴,“因为我们分析过了外面的水晶非常奇异的材质跟我们以前看过的都不相同,这个世上最伟大的发现——” “你终生的志愿就这样完成了吗?”泰斯插嘴,“你父亲的灵魂——” “获得安息了!”浓修笑着说,马上又回头工作,“很高兴你可以顺道来拜访如果你下次有机会再经过记得来找我们玩——” “我会的。”泰斯微笑着说。 泰斯在楼下第二层的地方找到了费资本。(一段极为有趣的旅程,泰斯只大叫了他所想去的楼层,接着便往下跳。网子飞出来,警铃大响,锣声与哨声大作。最后,泰斯终于在第二层被接住,正好在地上倒满海绵之前。) 费资本正在武器研发部,被侏儒们团团包围,每个人都以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啊,孩子,”他茫然地看着泰斯,“你正好赶上我们的新武器测试。革命性的武器,连屠龙枪也相形失色。” “真的吗?”泰斯兴奋地问。 “当然啰!”费资本回答,“现在,你站到那边去——”他用手势叫一名侏儒行动,后者飞快地跑到杂乱的房间中央。 费资本拿起一样东西,在坎德人看来,像是一把被生气的渔夫攻击过的十字弓。那是把十字弓没错,但上面装的不是箭,而看来是张很大的网子,挂在一头的钩子上。费资本嘟哝着命令其他侏儒站到他身后,给他足够的空间。 “你就是敌人。”费资本告诉房间中央的侏儒。侏儒立刻换上龇牙咧嘴的好战表情,其他的侏儒赞许地点点头。 费资本瞄准,发射——网子飞了出去,却被十字弓尖端的钩子钩住了,弹了回来,像一面倒下来的帆似的把法师整个人网了起来。 “该死的钩子!”费资本咒骂着。 侏儒和泰斯合力把他从网中救出来。 “我想这就算道别了。”泰斯慢慢伸出小手。 “是吗?”费资本看来十分惊讶,“我要去什么地方吗?没人告诉我!我还没打好包——” “是我要去别的地方。”泰斯耐心地说,“和罗拉娜。我们要把长枪带去……哦,我不该告诉其他人的。”他尴尬地加上一句。 “别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费资本压低声音沙哑地说,但整个房间的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你会喜欢帕兰萨斯的,美丽的城市。帮我向史东打声招呼。哦,还有,泰索何夫,”老法师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做得很对,好孩子!” “是吗?”泰斯满怀希望地说,“我很高兴。”他迟疑了一下。“不知道……你说过的那条黑暗的道路,我是不是——?” 费资本脸色一沉,紧紧抓住泰斯的肩膀。“恐怕是。但是你有勇气走上那条道路。” “我也希望。”泰斯轻轻叹了口气,“那么,再会了。战争一结束我就会回来。” “哦,那时候可能我也不在了。”费资本用力地摇着头,帽子跟着掉下来。“等到新武器完成后,我就会——”他想了片刻,“我要去哪里呢?我想不起来。不过不用担心,我们会再见面的。至少这回你没有把我丢在堆积成山的鸡毛堆里!”他喃喃自语地找着帽子。 泰斯捡起帽子,拿给他。 “再见!”坎德人有点哽咽。 “再见!再见!”费资本快乐地挥手。接着他惊恐地扫了侏儒们一眼,抱住泰斯。“哦,我又忘了什么东西。我的名字是?” 虽然情况并不相同,但有另外一个人也对老法师说了再会。 伊力斯坦正在圣奎斯特的海岸上踱步,等待载他回南亚苟斯的船入港。那名年轻人,道格拉斯,走在他身边。两个人专心地讨论着。伊力斯坦正对着一个满怀热忱的年轻人解释古老真神的事迹。 突然间,伊力斯坦一抬头,看见那位他曾在议会中见过的迷糊老法师。伊力斯坦几天来不断试着想和老法师见面,但费资本总是躲着他。因此,当伊力斯坦看见费资本沿着海滩走向他们时,着实吃了一惊。费资本低着头,自言自语着。有那么一阵子,伊力斯坦担心他可能没注意到面前的两个人就走过去了,但老法师突然抬起头。 “哦,我说啊!我们见过面吗?”他眨着眼问。 伊力斯坦有片刻说不出话来,黝黑的脸变得死白。最后,他终于勉强回答老法师的问题,但声音十分沙哑:“先生,我们的确见过面。之前我并没有发现。虽然我们两个相识不久,但我总觉得我已经认识你很久很久了。” “是吗?”老法师狐疑地皱起眉头,“你该不会是在取笑我的年纪吧?” “没有,当然不是!”伊力斯坦微笑着说。 老法师脸色一正。 “那么,祝你旅途愉快,一路平安,再会。”老人倚着一根弯曲、破旧的拐杖,慢慢地走过他们身边。突然他停下来,转过身。“哦,顺便告诉你,我的名字叫费资本。” “我会记得的。”伊力斯坦郑重地说,向他鞠躬,“费资本。” 老法师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沿着海岸散步。伊力斯坦则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叹了口气,继续前进。 咏者当时还不知道他的长子波修士将来会成为下一任的太阳咏者,并且试着统一精灵王国。 对侏儒来说,没有所谓的灾难,只有所谓的机会。 一个外人进入了别管它山脉,靠着侏儒投石器几乎探索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请见《侏儒:一百分,龙:零分》(Gnome—100,Dragon—0),詹姆斯·M.沃德和琼·布拉什菲尔德合著。 第3卷 08 派里丘号许久以前的记忆 “这太疯狂了,真希望你早点醒悟。”卡拉蒙生气地说。 “我们如果还有理性就不会在这里了,不是吗?”坦尼斯紧咬着牙回答。 “的确。”卡拉蒙喃喃地说,“我想你说得对。” 两个人站在阴暗的巷子里,通常会在这座城的小巷里出现的只有醉鬼、老鼠和尸体。 这个凄惨的小镇名叫福罗参,位于伊斯塔血海的边缘,像是块撞在岩石上的沉船残骸。克莱恩的各个种族在福罗参齐聚一堂,事实上,这里此刻也是属于占领区,聚集着地精、龙人,以及来自各族的佣兵。他们都是被龙骑将的高薪或是战争的战利品所吸引过来的。 “像其他的人渣一样。”雷斯林说。大伙在战争的大潮中随波逐流,在福罗参沉淀下来。 他们希望在这里能够找到一艘船,愿意载他们沿着那段危险的路途,绕过北安塞隆大陆到圣奎斯特,或是任何地方—— 打从雷斯林大病初愈以来,一行人究竟何去何从,又成了这几天热烈争辩的焦点。大伙着急地注意着使用过龙珠后的他,他们关心的不只是他的健康——他使用龙珠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会不会给大家带来什么伤害? “你们不需要害怕。”雷斯林轻声告诉他们,“我不像那个精灵国王一样愚蠢、软弱。我控制了龙珠,它没有控制我。” “那么它可以用来做什么?要怎么使用它?”坦尼斯警觉地发现了法师脸上冷酷的表情。 “我使尽力气才控制住龙珠。”雷斯林回答,他的眼睛看着马车车顶,“要学会怎么使用,我还得花上更多的力气研究。” “研究?”坦尼斯重复道,“研究龙珠?” 雷斯林瞥了他一眼,接着继续瞪着车顶。“不是,”他回答,“要查书,查那些制造出龙珠的古人们所写的书。我们得去帕兰萨斯,到一位名叫阿斯特纽斯的人所拥有的图书馆去,他住在那里。” 坦尼斯沉默片刻。他可以听见法师挣扎着要吸进新鲜的空气,空气在肺里呼噜作响。 是什么力量让他挣扎着活下来?坦尼斯静静地想。 早上下了一些雪,之后雪变成了雨。坦尼斯听见雨声在马车木顶上隆隆响着,浓密的云层布满天空。也许是天气的关系,每当看着雷斯林时,坦尼斯总会感觉到一阵寒意渗进他的血液中,几乎将他的心脏冰冻起来。 “这就是你那时候所说的古老法术吗?”坦尼斯问。 “当然,不然是什么?”雷斯林停了片刻,咳嗽着回答。他接着问:“我什么时候提过……这个古老的法术?” “我们刚发现你的时候。”坦尼斯仔细地观察法师,回答道。他注意到雷斯林前额出现了皱纹,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 “我说了什么?” “没什么,”坦尼斯谨慎地回答,“只是有关什么古老的法术,很快就要变成你的之类的呓语。” “就这样?” 坦尼斯没有马上回答。雷斯林诡异的沙漏状眼眸冷冷地看着他。半精灵打了个寒战,点点头。雷斯林把头转开。他闭上眼。“我想睡觉了。”他轻声说,“记得,坦尼斯!要去帕兰萨斯。” 坦尼斯被迫承认,他想要去圣奎斯特是出于一个较为自私的理由。他希望罗拉娜和史东会在那里。那里也是他答应将龙珠送去的地方。可是,他必须要把雷斯林一再强调想前往帕兰萨斯城阿斯特纽斯图书馆,进一步研究如何使用龙珠这件事列入他的考虑当中。 当他们抵达福罗参后,他仍然无法决定。最后,他终于决定先设法找到愿意往北走的船,之后再决定要在哪里下船。 抵达福罗参时,他们着实吃了一惊。城里的龙人比他们从巴力佛港一路向北过来遇到的还要多。满街都是全副武装的巡逻队,对陌生人详加盘查。很幸运的是,他们在进城之前已经卖掉了马车,可以混在人群中。但是,刚进城门不到五分钟,他们就看见龙人巡逻队把一名人类抓去“问话”。 这让他们产生了警觉,所以他们在遇到的第一间旅店住了下来——一间位于城市边缘的破烂旅店。 “我们怎么才能到港口?更别提找到愿意出海的船只了。”大伙刚在破烂的房间里安顿好,卡拉蒙就问开了,“发生什么事了?” “旅店老板说,有个龙骑将进城了。龙人们在搜寻间谍或是意图破坏的人。”坦尼斯不快地说。大伙交换着眼神。 “也许它们在找的是我们。”卡拉蒙说。 “这太可笑了!”坦尼斯飞快地回答,“我们在自己吓自己。怎么可能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或是知道我们身上带着什么?” “我怀疑——”河风的视线投向雷斯林。 法师冷冷地回应他的目光,不打算做出任何回答。“去准备我需要的热水。”他指示卡拉蒙。 “我能想出的唯一方法是,”坦尼斯说,卡拉蒙正遵照指示把热水拿过来,“卡拉蒙今晚和我偷偷出去,摆平两个龙人士兵。我们偷走他们的制服。不要龙人的——”他看见卡拉蒙恶心地皱起眉头,连忙说。“是人类佣兵。然后我们就可以自由地在福罗参走动了。” 讨论了一会儿之后,每个人都同意这是唯一看来可行的计划。大伙没什么食欲地用了晚餐——在房间里面用的餐,不敢贸然去大厅。 “你没问题吧?”当卡拉蒙和雷斯林独处在两人的小房间时,卡拉蒙不安地问。 “我可以照顾自己。”雷斯林回答。他站起身,拿起一本魔法书来阅读。一阵难以抑制的咳嗽让他直不起身来。 卡拉蒙伸出手,雷斯林拒绝接受。 “走开!”法师喘息着说,“不要管我!” 卡拉蒙迟疑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没问题,小弟。”他离开房间,轻柔地将门关上。 雷斯林呆站了片刻,试着要恢复呼吸。他慢慢走到房间的另外一头,放下魔法书,伸出颤抖的手,拿起卡拉蒙放在他床边的一个小袋子。法师小心翼翼地打开袋子,拿出龙珠。 半精灵把兜帽拉低,遮住他的脸和耳朵,和卡拉蒙走在福罗参的街上,找寻两名体型合适的士兵。这对坦尼斯来说很简单,但要找到一件卡拉蒙能穿的盔甲就困难了。 他们都知道最好赶快找到目标。不止一次,龙人巡逻队怀疑地打量着他们。两个龙人甚至拦下他们,坚持要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卡拉蒙用简单的佣兵方言回答,表示他们想要在龙骑将麾下找份工作,龙人才放他们走。两个人都知道,被巡逻队抓走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坦尼斯担心地咕哝。 “也许龙骑将的战况变得比较激烈了。”卡拉蒙开口道,“那边,你看,坦尼斯,走进酒吧里面——” “我看到了。没错,他跟你的体型差不多。我们躲进那条巷子,等他们出来,然后——”半精灵比了个勒住脖子的手势。卡拉蒙点点头,两个人穿过恶臭的街道,溜进黑暗的巷道中,监视着酒吧的前门。 已经快要半夜了,今晚月亮没有升起。雨已经停了,但天上仍然挂着乌云。即使穿着厚重的斗篷,两个躲在暗巷中的家伙很快就冻得瑟瑟发抖。老鼠跳过他们的脚边,让他们在黑暗中胆战心惊。一个喝醉的地精转错了弯,走过他们,一头跌进一堆垃圾当中。地精再也没有站起来,那股恶臭差点让两个人吐出来,可是他们不敢离开这个视线良好的观察点。 然后他们听见了期待已久的声音——人类醉醺醺的笑声和说着通用语的声音。两个他们一直在等着的守卫走了出来,跌跌撞撞地走向他们。 一盏高大的铁制路灯竖在人行道上,给黑夜带来光亮。佣兵们走进光亮底下,让坦尼斯有机会看清楚他们。他发现,这两名都是恶龙军团里面的军官。一定是刚升官,他猜,说不定这就是他们刚刚饮酒作乐的原因。和其他人相比较起来,他们的盔甲闪闪发光,相对干净一些,而且没有凹痕。他满意地看着他们。盔甲的质量的确不错,用蓝钢所打造,外形模仿龙骑将的龙鳞甲。 “准备好了没?”卡拉蒙低声问,坦尼斯点点头。 卡拉蒙抽出剑。“精灵垃圾!”他用低沉的男低音大喊,“我找到你了,现在我就要把你带去见龙骑将,间谍!” “我绝对不会让你活捉的!”坦尼斯拔出自己的剑。 一听见吵闹声,两名军官踉跄地站住,醉眼蒙眬地看着黑暗的巷子。 军官们兴致勃勃地看着两人比划了几下,慢慢地就位。当卡拉蒙背对着军官们,而坦尼斯面对着他们时,坦尼斯突然一剑把卡拉蒙的武器打落。 “快点!帮我捉住他!”卡拉蒙大喊,“不论死活,抓到他都有赏金可拿!” 军官们毫不迟疑、醉醺醺地摸索着自己的武器。他们冲向坦尼斯,脸上带着残酷的笑意。 “就是这样!宰了他!”卡拉蒙催促他们,等着他们越过他。然后,正当他们举起剑时,卡拉蒙的手臂勒住他们的脖子,嘭的一声将他们的头撞在一起。两名敌人无力地倒下。 “快点!”坦尼斯哼声说。他把一名军官从灯光下拉开,卡拉蒙跟着处理另外一个。很快,他们就剥下了两人的盔甲。 “哇!这家伙一定有食人魔的血统。”卡拉蒙用手驱赶着难闻的臭味。 “不要抱怨了!”坦尼斯一边咆哮道,一边试着要搞清楚那些复杂的扣子和环带到底要怎么用,“至少你已经习惯穿这些东西。拜托帮帮我吧!” “当然。”卡拉蒙微笑着帮坦尼斯穿起护甲,“一名穿着铠甲的精灵。这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了?” “年头不好!”坦尼斯自言自语,“我们什么时候要和那个威廉提到过的船长见面?” “他说我们可以在白天找到她。” “我叫马奎丝塔·卡松。”她的表情冷静,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让我猜猜看……你们不是恶龙军团的军官,除非他们最近开始雇用精灵了。” 坦尼斯涨红了脸,慢慢脱下铠甲的头盔。“有这么明显吗?” 女子耸耸肩。“对其他人来说也许不会。那胡子很不错——也许我该说你是半精灵。头盔也遮住了你的耳朵。但除非你弄个面具来,不然你那美丽杏眼会出卖你。不过,也没有多少龙人会看你美丽的眼睛,不是吗?”她靠回椅背,把一只脚翘在桌上,冷冷地看着他。 坦尼斯听见卡拉蒙掩嘴轻笑,觉得自己脸上一阵火热。 他们在派里丘号上,坐在船长的房间里,面对着这艘船的船长。马奎丝塔·卡松是居住在北亚苟斯的黑皮肤种族,她的同胞在海上讨生活已经几个世纪了,绝大多数人都相信,他们甚至能说海鸟或海豚的语言。坦尼斯发觉自己看着马奎丝塔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泰洛斯·艾昂菲尔德。这女子的皮肤黑得发亮,她的头发用一根金色的带子在前额束起来。她的眼睛和皮肤一样是发亮的棕色。她的腰带上插着钢铁光泽的匕首,眼中也同样有着钢铁的光泽。 “我们是来谈生意的,马奎……船长。”坦尼斯念这个陌生的名字时显得有些结巴。 “当然。”女子说,“叫我阿奎就好,这样大家也比较习惯。你们运气不错,有猪脸威廉的推荐信,不然我根本不会跟你们讲话。他说你们很可靠,出手也大方,所以我愿意听。那么,你们想去哪里?” 坦尼斯和卡拉蒙交换个神色。这才是问题,而且,他也不确定他愿不愿意让人家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帕兰萨斯是索兰尼亚的首都,圣奎斯特则是著名的骑士避难所。 “哦,拜托——”阿奎看见他们迟疑的样子,眼中出现了怒火。她把脚从桌上拿开,阴沉地瞪着他们。“要么就相信我,要么就赶快滚蛋!” “我们应该相信你吗?”坦尼斯直言无讳地问。 阿奎扬起眉毛。“你们有多少钱?” “足够的钱。”坦尼斯说,“这样说吧,我们想去北方,在诺德玛角附近。如果到了那个地方,我们还觉得彼此合作愉快,那么就继续下去,否则我们会把钱付给你,你们把我们载到一个安全的港口就行。” “卡拉曼。”阿奎说,她坐了回去,觉得事情看起来很有趣,“那是个安全的港口,跟这年头一样地安全。你们现在先付一半钱,到了卡拉曼再付一半。要再到别的地方都可以再商量。” “要保证我们安全到达卡拉曼。”坦尼斯表示。 “谁能够保证?”阿奎耸耸肩,“现在在海上航行可不平静。”她懒洋洋地站起身,像只猫般伸懒腰。卡拉蒙也很快地站起身,恣意欣赏眼前的美女。 “成交!”她说,“来吧!我让你们看看船。”阿奎带着他们走上甲板。以坦尼斯外行人的眼光来看,这艘船看起来很不错,没什么问题。她一开始谈话的时候,态度和语调都十分冷淡,不过当她开始领着他们参观这艘船时,似乎变得热情起来。阿奎介绍这艘船时的语调和表情让坦尼斯想起提卡曾用相同的语调和表情提及卡拉蒙。派里丘号显然是阿奎唯一的爱人。 整艘船十分安静、空旷。阿奎解释,她的船员都和大副下船休假了。坦尼斯看见船上仅剩的一个人,孤单一人修补着帆。当他们走过时,那男人抬起头来,坦尼斯注意到他看见自己身上的龙盔甲时,警觉地睁大了眼睛。 “没问题,贝伦。”阿奎走过去安慰他。她手一挥,指着坦尼斯和卡拉蒙。“没问题,顾客,钱。” 男子点点头,继续工作。 “他是谁?”当他们再度走回舱房完成交易时,坦尼斯压低声音问阿奎。 “谁?贝伦?”她看着四周问,“他是舵手,我对他知道得不多。他几个月前来这里要找工作。一开始让他擦甲板,然后我的舵手在一场小争执中被杀了——别管是谁了——这家伙居然是难得一见的好舵手,事实上,比前一个还要好。他是个奇怪的家伙,哑巴,从来不说话。如果他可以选择,便从来不上岸。要不是他把他的名字写在航海日志上,我根本不会知道那么多。为什么问?”她注意到坦尼斯专心地观察着贝伦。 贝伦身材高大、壮硕,第一眼的印象,会让许多人以为他是个单纯的中年人类。他的头发灰白,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脸上有些皱纹,而且因为在船上工作了几个月皮肤变成了古铜色。但是他的眼睛十分年轻,清澈而明亮。他的手细腻强壮,是属于一个年轻人的手。也许有精灵的血统,坦尼斯心想,不过这点实在不能从他的其他特征中看出来。 “我好像在别的地方见过他。”坦尼斯喃喃自语,“你呢,卡拉蒙?你还记得吗?” “哦,拜托!”健壮的战士说,“我们过去一个月见过几百个人,坦尼斯,他说不定是我们某场表演的观众。” “不是!”坦尼斯摇摇头,“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史东和帕克塔卡斯……” “喂,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半精灵。”马奎丝塔说,“你们是要跟过来,还是要对着一个补帆的家伙指指点点?” 她走下船舱,卡拉蒙笨拙地跟在后面,他的武器撞击着发出声音。坦尼斯不情愿地跟在后面。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男子用奇异、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目光打量他。 “好吧,你回旅馆跟其他人待在一起。我去买补给品,只要船一准备好我们就开航。马奎丝塔说大概要四天。” “我希望能够快一点。”卡拉蒙喃喃地说。 “我也是。”坦尼斯沉重地说,“这里该死的龙人实在太多了。可是我们得等涨潮才能出港。回旅馆去,让每个人都待在旅馆里。告诉你弟弟记得多带些他喝的那种草药,因为我们会在海上待很久。我买到补给品后,大概几个小时就会回来。” 坦尼斯穿着龙盔甲走在福罗参拥挤的街道上,没有人多看他一眼。如果盔甲可以脱掉,他会很高兴的。这东西穿在身上又热又重又痒,实在让人不舒服到了极点。他一直忘记对经过的龙人和地精回礼。从许多龙人对他的尊敬度来看,他发现这两件制服的主人似乎官职不低。这个想法让人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认出他的铠甲来。 但他也知道,不穿铠甲就只有完蛋。今天街上的龙人比以往都要多,福罗参的紧张气氛极度高涨。镇上的居民几乎都待在家里,大多数的店铺也都关上了门,只有酒吧除外。事实上,当他走过一家又一家关门的商店时,他开始担心要去哪里才能买到航海所需的补给品。 坦尼斯看着一个商店紧闭的门窗,思考着这个问题时。突然一只手拉住他的脚,把他摔在地上。 这下撞击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的头重重地撞击在鹅卵石的地面上,有一瞬间痛得眼前满是金星。他下意识地踢着抓住他的人,但那双手十分有力,他感觉到自己被慢慢地拖进暗巷里。 他摇摇头,想要清醒一些,试着看清楚自己的敌人。竟然是个精灵!他的衣服又破又臭,他的脸上充满哀伤和痛恨的表情。精灵低头看着他,手上拿着长矛。 “龙人!”精灵用通用语咆哮道,“你们这些家伙杀了我全家——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子!不顾他们的哀求,在床上杀了他们。这是为他们报仇!”精灵举起长矛。 “Shak!It mo dracosali!”坦尼斯绝望地用精灵语大喊,挣扎着脱掉他的头盔。但那名精灵的理智被悲伤的烈焰所吞没,已经听不懂任何的话语。他的长矛往下一刺。突然精灵的眼睛睁大,惊得无法动弹,长矛从他手中掉落。一把剑刺穿了他的后背。濒死的精灵发出惨叫,重重地倒在人行道上。 坦尼斯惊讶地抬头打量他的救命恩人。一名龙骑将站在精灵尸体旁边。 “我听见你在大喊,看见你有生命危险,我猜你需要帮忙。”龙骑将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把坦尼斯拉起来。 坦尼斯痛得迷迷糊糊的,只知道不能被识破身份。他握住龙骑将伸出的手,挣扎着站起来。他低下头,感谢巷子里的阴影遮住了自己的脸,然后用沙哑的声音挤出几句感谢的话。接着他看见龙骑将面罩下的眼睛突然睁大。 “坦尼斯?” 半精灵觉得一阵寒意流过身体,那种疼痛像是精灵的长矛般尖利。他说不出话,只能呆呆地看着龙骑将利落地拿下蓝色和金色混合的面罩。 “坦尼斯!真的是你!”龙骑将大喊着抱住他。 坦尼斯看见一双明亮的褐色眼睛,一个促狭的、富有魅力的笑容。 “奇蒂拉……” 有句俗话说得好:“当锅里滚了的时候,渣滓会浮到上面来。”在大灾变之后,福罗参成了各种渣滓的集散地,这其中包括了真正从血海底被浪送过来的垃圾,以及不由自主汇集到这里来的人渣。 那是她父亲的同胞,她的母亲实际上是精灵。不过,马奎丝塔恐怕永远都无法融入精灵社会。 马奎丝塔在十八岁时获得了派里丘号。这段故事记述在蒂娜·丹尼尔所著的小说《马奎丝塔·卡松》(Maquesta Kar-Thon)中。 第3卷 09 坦尼斯被掳 “这样啊,坦尼斯,你是个军官,而且是在我的麾下。我应该常常检阅我的部队的!”奇蒂拉大笑着勾住他的手臂,“你在发抖。你刚刚狠狠地摔了一下。来吧,我的房间离这儿不远。我们喝杯小酒,包扎伤口,然后……好好谈一谈。” 坦尼斯昏昏沉沉地——不过不是因为头上的伤——让奇蒂拉带着他走出巷子,走上人行道。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前一分钟他还在设法找地方买补给品,现在他却挽着一名龙骑将的手走在大街上,后者刚救了他一命,而且刚好是他深爱多年的女子。他无法克制地看着她,奇蒂拉知道他正盯着自己看,便用她隐藏在乌黑的长睫毛下的大眼睛回望着。 隐隐生光的深蓝色龙鳞甲很适合她,坦尼斯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想。它非常贴身,突显出她修长的双腿。 龙人们蜂拥到他们四周,期望龙骑将能够跟它们点点头。但奇蒂拉谁都不理,只是热情地和坦尼斯聊天,仿佛两人才分别了一个下午,而不是整整五年。他没办法听懂她说的话,他的脑袋还在努力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身体则再度对她的接近做出了反应。 面罩让她的头发有些湿漉漉的,头发卷曲着贴在前额和脸颊上。她不经意地用手把它们拨开,这是她的老习惯。这个小动作带来了许多回忆—— 坦尼斯摇摇头,绝望地试着把这个破碎的世界重新拼凑在一起,试着听懂她说的话。他朋友们的性命都维系在他现在的行动上。 “头盔底下还真热!”她说。“我不需要这可怕的玩意儿来统治我的属下,不是吗?”她皱着鼻子问。 “不……不需要。”坦尼斯结结巴巴地说,觉得脸上一阵火热。 “还是那个坦尼斯。”她喃喃地说,身体紧靠着他,“你还是像个小孩一样容易脸红。可是你从来都不像一般人,从来都不像……”她温柔地说着,把他拉近,双臂环绕着他,闭上眼睛,湿润柔软的嘴唇凑上他的…… “奇蒂拉——”坦尼斯挣扎着往后退,“不可以!不要在大街上!”他害羞地说。 奇蒂拉生气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耸耸肩,继续挽着他的手。两人继续走在街上,龙人们放肆谈笑着。 “还是那个坦尼斯。”她又说,这次加上一声轻轻的叹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愿意原谅你,其他胆敢拒绝我的男人都会立刻死在我的剑下。啊,我们到了。” 她走进福罗参里最好的旅店——盐风。旅店建造在悬崖上,俯瞰伊斯塔血海,浪花拍击着底下的岩岸。旅店老板快步走上前。 “我的房间准备好了吗?”奇蒂拉冷冷地问。 “好了,龙骑将大人。”旅店老板不停地鞠躬。当他们走上楼梯时,旅店老板抢在她前面,先看看是不是一切都安排妥当。 奇蒂拉看着四周。她觉得一切都很满意,自在地把面罩丢在桌子上,开始脱下手套。她坐在椅子上,性感放纵又从容不迫地伸出一条腿。 “我的靴子。”她微笑着对坦尼斯说。 坦尼斯吞咽着,给了她一个虚弱的微笑,抓住她的脚——这是他们之间的一个小游戏,他会替她脱下靴子,最后总是会……坦尼斯试着不要想下去! “给我们一瓶你最好的酒,”奇蒂拉告诉那个在旁边随时待命的旅店老板,“还有两个杯子。”她抬起另一只脚,眼睛看着坦尼斯。“之后不准打搅我们。” “但是……大人……”旅店老板迟疑地说,“龙骑将艾瑞阿卡斯大人有给您的口信……” “在你送上酒来之后如果你再出现,我会把你的耳朵砍掉。”奇蒂拉一边微笑着说,一边从腰带里抽出一把匕首。 旅店老板脸色大变,点点头,飞快地离开了。 奇蒂拉大笑。“你看!”她动了动在蓝色丝质长袜底下的脚趾,“来,让我脱掉你的靴子——” “我……我真的得走了,”坦尼斯开始在盔甲底下拼命流汗,“我的指挥官会担心我的……” “你的部队指挥官是我!”奇蒂拉愉快地说,“明天你就会成为部队的指挥官。只要你喜欢,更高的官阶也没问题。现在坐下来。” 坦尼斯什么也不能做,只好服从,他知道自己的内心也只想要服从。 “见到你好高兴。”奇蒂拉跪在他面前,开始拉着他的靴子,“我很抱歉错过了索拉斯的重聚。每个人都还好吗?史东怎么样了?我猜他也许正和骑士们并肩作战。你们两个人分开来我并不惊讶,毕竟我本来就不能理解你们两人间的友情——” 奇蒂拉继续说着,坦尼斯却听不进去了。他只能看着她的脸。他早就忘记她有多么可人,多么让人垂涎。他尽全力想要把意志力专注在自己眼前的危险上,但他脑中能想起来的只有和奇蒂拉度过的许多浪漫的夜晚。 就在那一刻,奇蒂拉直视着他的眼睛,被他眼里的热情所俘获,手一松让靴子掉到地上。坦尼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把她拉近。奇蒂拉也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柔软的嘴唇贴上他的…… 这电光石火的一触之下,折磨了坦尼斯整整五年的情欲爆发了。她的香气、温暖、带着异性的味道,混杂着钢铁和皮革的味道。她的亲吻像是熊熊的火焰,这疼痛让人无法忍受。坦尼斯知道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解脱。 旅店老板敲敲门,没有人响应。他佩服地摇摇头,这是多日以来的第三个男人。他把酒放在地板上,悄悄地离开。 “现在,”奇蒂拉睡意浓厚地躺在坦尼斯怀中说,“告诉我,我的小弟弟们怎么样了?他们跟你在一起吗?上次我看到他们的时候,你们正和那个精灵女子逃出塔西斯。” “那就是你!”坦尼斯想起了那群蓝龙。 “当然!”奇蒂拉靠了过来。“我喜欢你的胡子,”她抚摸着他的脸颊,“这隐藏住了那些软弱的精灵特征。你怎么会加入军中?” 怎么加入的?坦尼斯开始拼命想。 “我们在西瓦那斯提被俘虏。一名军官说服了我,和黑暗之后作对是不明智的。” “我的小弟们呢?” “我们……我们走散了。”坦尼斯虚弱地说。 “真可惜,”奇蒂拉叹气道,“我很想再看看他们。卡拉蒙现在一定长得像个巨人了。还有雷斯林……我听说他是个技艺相当不错的法师。他仍然穿着红袍吗?” “我……我想是。”坦尼斯嗫嚅地说,“我很久没看到他了——” “他的红袍也不会穿太久了,”奇蒂拉得意地说,“他和我一样!雷斯林渴望力量——” “你怎么样呢?”坦尼斯很快地打断她的话,“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离战场那么远?北方的战役——” “嗯?我跟你来这里的原因是一样的,”奇蒂拉睁大眼,“我们当然是来找寻那个绿宝石之人。” “难怪我记得见过他!”坦尼斯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中。派里丘号上的那个男人!那个在帕克塔卡斯和可怜的依班一起逃走的男人!那个胸前镶嵌着一颗绿宝石的男人! “你找到他了!”奇蒂拉兴奋地坐起来,“在哪里,坦尼斯?在哪里?”她的褐色双眼炯炯有神。 “我不确定,”坦尼斯支吾地说,“我不确定是不是他,我……我们只有非常简单的描述……” “他看起来大概是五十岁左右的人类,”奇蒂拉亢奋地说,“不过他的眼睛十分奇怪,看起来非常年轻,而且手也很年轻。他的胸口镶嵌着一颗绿宝石。我们有线索,据报他出现在福罗参,因此黑暗之后派我来这里。他是关键,坦尼斯!找到他,克莱恩就再也没有力量可以阻止我们了!” “为什么?”坦尼斯强自镇定地问,“为什么他这么重要,可以让你们……呃,我们赢得胜利?” “谁知道?”奇蒂拉耸耸瘦削的肩膀,躺回坦尼斯的怀抱中。“你在发抖。来,这可以让你暖和一点。”她亲吻着他的脖子,双手抚遍他全身,“我们只知道,唯一可以干净利落地结束这场战争的方法,就是找到这个人。” 坦尼斯吞咽着,感觉到自己在她的抚摸下全身发热。 “想想看,”奇蒂拉在他的耳边说,她的呼吸又热又湿,“如果我们找到他,你和我就可以把整个克莱恩踩在脚底下!黑暗之后给我们的赏赐会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你和我,永远在一起,坦尼斯。我们现在就走吧!” 她的话在他的脑中回绕。两个人在一起,永远。结束战争,统治克莱恩。不行,他心想,感觉到喉咙一紧。这太疯狂了!我的朋友们,我的同胞,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吗?我欠他们什么?不管是人类和精灵都一样!什么都没有!伤害我的是他们,唾弃我的是他们!这些年来,我都过着被放逐的生活。为什么要替他们想?也该是我替自己好好想一想的时候了!这是我朝思暮想了那么久的女人。她马上就可以变成我的!奇蒂拉……美丽,诱人…… “不行!”坦尼斯严厉地说。“不行。”他换上轻柔的语调,伸出手,把她拉回来,“明天也不算迟。如果是他的话,他不会逃走的。我知道……” 奇蒂拉微笑着,叹了口气,躺了下来。坦尼斯弯下身,热情地吻着她。他听见,远处,伊斯塔血海的浪涛不停拍击着海岸。 我常常把这样的场景称作“穿靴景”。所谓的“穿靴景”发生在当你看见柯克舰长(译注:《星际迷航》中的大情圣舰长)落入一名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外星女神怀抱中时,音乐声渐强,然后我们就把镜头切换到麦科伊医官和斯波克两人就某个标绘点的位置争执的场景。等到镜头切回来的时候,柯克舰长已经开始穿上靴子了。柯克穿靴子的动作本身并没有什么暗示性,但是我们都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事情(即使我们不了解怎样和外星女神发生那件事,但大家都会以宽容的角度看待这档子事)。重点是,我相信性这件事在故事或是影片中用“穿靴景”带过是最好的表达方式。相关的细节,像是谁把手放到什么地方,或是什么东西“脉动”,哪样东西“抽动”等等的描述,都不会让我们对故事或是对人物有更进一步的了解。而且,当任何人试着把性变为纸上的铅字或是屏幕上的画面时,它几乎会失去所有的吸引力。对于故事中这类的场景,我想还是每次都给我一个很棒的“穿靴景”吧!——西克曼 第3卷 10 法王之塔骑士册封 早晨,索兰尼亚的暴风雨已经散去。太阳升起,它只是一个没办法带来任何温暖的金色圆盘。看守着法王之塔雉堞的骑士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躺回床上,带着晚上所看到的奇景一起入梦。昨夜的暴风雪规模之大,是索兰尼亚自从大灾变之后所不曾有过的。那些接替岗哨任务的骑士也同样地疲惫——昨晚没有人睡得着。 眼前的平原现在覆盖着积雪和碎冰,到处都是闪烁的火焰,照耀着被昨夜的闪电劈成两半的枯树,阴森森地继续烧着。不过,骑士们注意的不是这些火焰,他们离开雉堞前注意到的是地平线的那些火焰——数以百计的火焰,呛人的黑烟充满了整片清澈的天空。 这是军队驻扎的营火。恶龙军团的营火。 阻碍龙骑将在索兰尼亚获得彻底胜利的只有一样东西,那样“东西”(龙骑将们习惯的用法)就是法王之塔。 法王之塔许久以前由维纳斯·索兰那斯,也就是骑士团的创造者所建造,它矗立在终年云雾缭绕、白雪皑皑的敏加山脉唯一的出口。它守护着索兰尼亚的首都帕兰萨斯,以及那个被称为帕拉丁之门的港口。万一此塔陷落,帕兰萨斯沦陷之日即不远矣。那是个没有什么防卫的城市,一个满是美丽和财富的城市,它对着镜子孤芳自赏,全然不理会真实的世界。 龙骑将只要控制了帕兰萨斯和它的港口,就可以很轻易地让整个索兰尼亚陷入饥荒,逼他们投降,然后除掉那些烦人的骑士。 被她的属下称为暗之女的龙骑将,今天并不在营地里。她前往东方去执行一个秘密的任务。不过她留下了一些有能力、有胆识的指挥官,他们为了博取她的欢心,愿意冒任何危险。 在所有的龙骑将之中,暗之女是最受黑暗之后宠幸的。因此,她属下的龙人、地精、大地精、食人魔和人类佣兵们,都饥渴地看着这座塔,希望能够在战斗中赢得她的赞赏。 这座塔中的守军是几周前才从帕兰萨斯城进驻到这里的索兰尼亚骑士。传说中提到,信仰坚定的人驻守在这里,这座塔从不曾陷落过,因此才取名为法王之塔。法王是一个在骑士团中地位仅次于天位骑士的职位,在骑士团内最受尊崇。 帕拉丁的牧师们在梦幻之年代中曾经驻扎在这里。年轻的骑士们来到这里接受心灵上的洗礼和宗教上的淬炼。这里仍有许多牧师们留下的遗物。 恶龙军团并不只是因为恐怖的传说才停滞不前。它们的指挥官不需要传说也可以知道,要攻下这座塔一定会有十分重大的牺牲。 “时间对我们有利,”暗之女在离开前说,“我们的间谍告诉我们,这些骑士从帕兰萨斯没有得到什么援助。我们也切断了他们从东方的敏加堡来的补给线,让他们坐困塔中挨饿。迟早他们的肚子或是耐心会让他们犯错的,当他们犯错时,我们早已准备妥当。” “我们可以用一群龙攻下那里。”一名年轻的指挥官说。他的名字叫作巴卡力斯,战场上英勇的表现和英俊的脸孔让他十分受暗之女的宠爱。当她登上坐骑——蓝龙蓝天时,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最好不要。”她冷冷地说,“你听说了有关古代神兵屠龙枪现世的消息吗?” “呸!骗小孩的故事!”年轻的指挥官一边协助她爬上龙背,一边大笑着说。蓝龙用凶狠的目光看着英俊的指挥官。 “绝对不要小看骗小孩的故事,”暗之女说,“因为巨龙也曾是这些故事里的。”她耸耸肩。“别担心,小心肝。如果我们俘虏绿宝石之人的任务成功了,我们就不需要攻击这座塔,因为它的命运就确定了。不然的话,我还是会把你要求的龙群带给你。” 巨大的蓝龙拍拍翅膀,向东飞向一个名叫福罗参的破烂小镇,一个靠近伊斯塔血海的港口。 所以恶龙军团好整以暇地在温暖的营火旁等待着。正如同暗之女所预期的,塔中的骑士正为缺粮所苦。比缺粮还要糟糕的问题则是他们各派之间的不和。 史东·布莱特布雷德属下的年轻骑士们,在过去的一个月当中,开始慢慢地对他们受到谴责的指挥官产生了敬爱之情。虽然史东一脸忧郁,冷淡疏离,但他诚恳、高贵的行为赢得了手下的尊重和敬佩。这是以很大的代价换来的,这也让史东更受到德瑞克的欺压。一个正义感稍稍缺乏的人一定会对德瑞克的政治手腕视而不见,至少会闭上自己的嘴(就像阿佛瑞德爵士一样),但史东反而常常指责德瑞克,虽然他知道这只不过是让自己与这位重权在握的骑士间的关系更加恶化。 是德瑞克的行为让帕兰萨斯城的居民彻底对他们袖手旁观。居民们心中早已充满过去的仇恨和不信任,德瑞克威胁他们让骑士驻守帕兰萨斯城的做法更让他们反感。如果不是因为史东耐心协商,塔中的骑士可能什么补给都拿不到。 骑士抵达了法王之塔后,情况并没有多大的改善。骑士们彼此间的争端,让原先已经被缺粮所扰的步兵们,士气更加低落。很快,塔中就变成情势一触即发的火药库,大多数支持德瑞克的骑士被史东麾下支持刚萨爵士的骑士们公开排斥。要不是因为两方都严格遵守骑士规章,早就在塔中打起来了。恶龙军团虎视眈眈地驻扎在附近的景象和缺粮的困扰,都让驻军脾气暴躁,神经紧张。 太迟了,阿佛瑞德爵士这才明白他们危险的处境。他悔恨自己过去支持德瑞克的立场,因为现在他清楚地发现德瑞克·克朗加已经渐渐疯狂了。 他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德瑞克对权力的渴望吞噬着他的理性,阿佛瑞德爵士又无力行动。骑士们被困死在自己僵化的体制中,因为根据骑士规章,骑士评议会必须要花上数月的时间来除去德瑞克的骑士封号。 史东的敕令像是一道闪电击中了这干枯的森林。正如同刚萨所预期的,这完全摧毁了德瑞克的希望。他所没预料到的是,这也彻底切断了德瑞克和理性之间脆弱的联系。 在暴风雪之后的那个早晨,守卫们的视线暂时离开了那些驻扎的恶龙军团,转向法王之塔前的广场。太阳冷冷地高挂在灰暗的天空中,在索兰尼亚骑士发着冷光的盔甲上反射着光线。众人集合在广场上,见证一场庄严的骑士受封仪式。 在他们的头顶上,绣着骑士徽记的旗帜仿佛被冻结在雉堞之上,软垂在冷风之中。号角清脆的声音打破寂静,搅动了每个人的血液。听到了这声信号,骑士们骄傲地抬起头,走进广场中。 阿佛瑞德爵士站在围成一圈的骑士当中,穿着上战场的盔甲,红色的披风在肩上随风飘扬,手中握着一把古老的剑,装在饱经风霜的剑鞘中。剑鞘上雕刻着骑士的古老标志——翠鸟、玫瑰和皇冠。爵士满怀希望地看着聚集的骑士们,但他失望地摇摇头,看着地面。 阿佛瑞德的忧虑成真了。他一直心灰意冷地希望这场庄严的受封仪式能够将骑士团结起来,看来效果正好相反。神圣圆环有许多缺口,骑士们不安地看着这些不圆满的象征。德瑞克和他的属下全部缺席了。 号角声又再度响了两次,众骑士鸦雀无声。史东·布莱特布雷德穿着长长的白袍,走出法王之塔的礼拜堂。他遵照着骑士规章的规定,在里面彻夜不休地祷告。他身边是一支不寻常的仪仗队。 史东身边走着的是一名精灵女子,她的美丽像是春天的旭日照耀了整个广场。走在她身后的是一名年长的矮人,阳光照在他的白胡子上闪闪生光。矮人之后是一名穿着蓝色绑腿的坎德人。 骑士们围成的圆圈打开了一个缺口让史东和护卫们走进来。他们停在阿佛瑞德爵士面前。罗拉娜拿着他的头盔站在史东的右边,佛林特拿着他的盾牌站在左手边,坎德人在被矮人戳了一下之后,赶忙拿着骑士的马刺跑向前。 史东低下头。他的长发披在肩上,虽然才三十出头,但已有了几缕灰发。他无声地祈祷着,接着,在阿佛瑞德示意之下,他虔诚地跪了下来。 “史东·布莱特布雷德,”阿佛瑞德爵士郑重地打开一张纸,“骑士评议会在听取了奎灵那斯提精灵王族罗拉娜·赛拉莎,以及索拉斯镇民——丘陵矮人佛林特·火炉的证言之后,决定撤销对你的所有指控,并且在这些人的证言之下,为了嘉许你所表现出来的无比勇气与高贵人格,在此册封你为索兰尼亚骑士。”阿佛瑞德爵士低头看着骑士,语调变得柔和。两行眼泪从史东刚毅的脸庞流了下来。“你整夜在礼拜堂里祈祷,史东·布莱特布雷德,”阿佛瑞德静静地说,“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获得这样的荣誉吗?” “没有,大人。”史东依据骑士规章里的古老惯例回答,“但我将愧领这个称号,并且终生努力,让自己当之无愧。”骑士的眼光投向天空。“借着帕拉丁的帮助,”他轻声说,“我将毫不懈怠。” 阿佛瑞德爵士主持过许多这样的仪式,但他从来没见过一名骑士脸上有这么热切的献身精神。 “希望坦尼斯也在这里。”佛林特生硬地对罗拉娜说,后者只是点点头。 她抬头挺胸站着,穿着刚萨爵士特别在帕兰萨斯为她定制的盔甲,胸前的护甲上雕刻着精细的金色图案。她晶蜜色的头发从银色的头盔流泻而下。她穿着柔软及膝、两边开岔的黑色皮裙,以方便行动。她的表情苍白、严肃,因为帕兰萨斯城和这塔里的情况看来似乎毫无希望。 她可以回圣奎斯特去,他们也命令她回去。刚萨爵士接到阿佛瑞德爵士的秘密公报,汇报了守军的艰难状况,他下令中止罗拉娜的驻留。 但她选择留下,至少再待一阵子。帕兰萨斯的人们礼貌地接待她,毕竟,她有着王族血统,她的美貌也让大家为之倾倒。他们也对屠龙枪很有兴趣,并且要求留一支在他们的博物馆展出。不过,当罗拉娜提到恶龙军团时,他们只是耸耸肩报以微笑。 罗拉娜从一名信差口中知道了法王之塔的情况。骑士们正被层层包围,数千的龙人军队驻扎在原野上。罗拉娜推测,骑士们需要屠龙枪,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能够教导骑士们使用屠龙枪。她故意忽略了刚萨爵士要求她回到圣奎斯特的命令。 从帕兰萨斯城前往法王之塔的路程十分艰苦。罗拉娜带着满满两马车的补给和宝贵的屠龙枪,上路了。第一辆马车出城几英里就陷进积雪中,里面的东西只好分配给随行护送的几位骑士、罗拉娜和她的朋友们,以及第二辆马车来搭载。最后这辆马车也陷进积雪当中,他们不断地把它从积雪中挖出来,直到最后它被积雪给整个埋起来为止。把食物和长枪装上马匹后,骑士、罗拉娜、佛林特和泰斯步行走完了剩下的路。这是最后一批抵达的援助。在昨夜的暴风雪之后,罗拉娜和所有人都知道不会再有补给出现。通往帕兰萨斯城的道路现在完全封闭了。 即使采取最严格的口粮配给,骑士和步兵们的存粮也只够再撑几天。恶龙军团似乎打算干等整个冬季。 照着德瑞克的命令,屠龙枪被人从疲倦的马背上卸下来,堆积在广场中。少数几名骑士好奇地观察它们,接着就不管了。长枪看起来十分笨拙,并不称手。 当罗拉娜羞怯地要训练骑士们使用长枪时,德瑞克不屑地嗤之以鼻。阿佛瑞德爵士转头看着窗外地平线上的营火。罗拉娜转而面向史东,确定她最害怕的事情成真了。 “罗拉娜,”他温柔地握住她冰冷的手,“我不认为龙骑将会大费周章地派出龙群。如果我们不能打开补给线,这座塔会因为里面的守军全都饿死而失守。” 因此,那些屠龙枪摆在广场上,被众人遗忘,它们闪亮的银色枪尖被白雪所掩盖。 这座塔完全没有大法师之塔或是精灵的高塔一样让人赞叹的美景。它位于一座无人能借道于此去往帕兰萨斯的山谷,是一座设计十分怪异的巨大要塞。即使在索兰尼亚骑士人数这么稀少的时刻,这座塔依旧有骑士们固守着。 译注:维纳斯·索兰那斯——大灾变前1225年,担任亚苟斯帝国禁军教头的索兰那斯,奉命前往帝国北部的贫困山区弭平叛变。他虽然凭借着军事天分打了不少胜仗,但最后发现亚苟斯帝国的腐败确已让民不聊生。在几经思量之后,他决定投入叛军的行列。在当时他给予麾下的骑士们自由选择的机会,如果能够认同他的理念,就随他加入叛军,如若不然,骑士们也可以自由离去。虽然骑士们都明白,加入叛军阵营代表的是放逐甚至死亡,但他们大多数仍然心甘情愿地跟随索兰那斯。自此,辉煌的索兰尼亚骑士团便自亚苟斯帝国的灰烬中诞生了。 在古代的巨龙战争中。 巴卡力斯是出生自埃思特维德的蓝龙队长,他也是奇蒂拉手下的第一号人物。毫无疑问,也常常和奇蒂拉一起“脱靴子”。 步兵们是骑士麾下征召来的军队,但并不是骑士团的一部分。——西克曼 卡拉蒙稍后在他的《动物寓言集》(Bestiary)中写道:“我至今依旧不了解索兰尼亚骑士为什么这么看重这种鸟。它不是什么厉害的猛禽,也没有特殊的作为,更没有预知的能力。为什么他们要郑重其事地把这种鸟类画在徽记上?”为了回应这个疑问,学者贝传写道:“如果说翠鸟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德行,那应该算是它护子的倾向吧!它们即使面对死亡的威胁,依旧奋不顾身地保卫自己的巢穴。几本自然科学的书甚至记载:翠鸟会不顾一切喂养自己的雏鸟,甚至愿意撕扯下自己身上的肉来作为雏鸟的食物。我认为是这种骑士规章彰显的无边无际的责任感和荣誉心,让翠鸟获得骑士团的尊崇。” 龙枪比一般的步兵长枪要长得多,也重得多。它们是为骑坐在善良巨龙背上的战士特别设计的,主要是当作空对空武器来使用。——西克曼 第3卷 11 坎德人的好奇心骑士出征 史东被册封为骑士后的当晚,佛林特和史东走在雉堞之中,回顾着这段日子的遭遇。 “一口装满纯银的井,像是闪亮的珠宝,藏在巨龙山脉的深处,”佛林特赞叹,“泰洛斯用这些金属铸造了屠龙枪。” “我真想要——远胜过任何事情——去瞻仰一下修玛陵寝。”史东静静地说。他看着地平线上的火光,停下脚步,扶着古老的石墙。附近一扇窗户流泻出来的火光照在他瘦削的脸上。 “你会的,”矮人说,“当这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们会回去的。泰斯画了一张地图——虽然没有太大用处——” 佛林特一边唠叨着有关泰斯的事情,一边担心地观察着老友。骑士的脸色非常难看,夹杂着无比的忧郁,这对史东来说不算少见。但他脸上有些不同的东西,一种平静的神情,并不是从容不迫的那种冷静,而是带着绝望的那种。 “我们会一起去的。”佛林特继续说,试着忘记腹中的饥火,“你和坦尼斯,还有我,还有坎德人。我想也可以加上卡拉蒙和雷斯林。我从来没想过我会想念那个瘦不拉唧的法师,但现在法师也许可以派得上用场。还好卡拉蒙现在不在这里,你能够想象让他少吃几餐之后我们会听到的抱怨吗?” 史东心不在焉地笑了笑,他的思绪飘到很远的地方。当他开口时,很显然对矮人说的话一句都没听见。 “佛林特,”他开口,“我们只需要一天好天气就可以让补给线开放了。当那天来临的时候,答应我,带罗拉娜和泰斯离开。” “如果你问我的意见,我们应该全部离开!”矮人怒气冲冲地说,“把骑士带回帕兰萨斯,我打赌那座城甚至可以抵挡得住龙的攻击。它的建材都是上好的石料,不像这个地方!”矮人挑剔地看着人类建成的塔。“帕兰萨斯防守起来要轻松多了。” 史东摇摇头。“人们不会容许的。他们只考虑到他们美丽的城市。只要他们还认为有机会不需要动武,他们就决不会拔剑。不行,我们一定得死守这里。” “你们一点机会都没有。”佛林特争辩道。 “不对,我们有,”史东回答,“如果我们可以支撑到补给线稳定之后。守军的人力是足够的,这也是为什么恶龙军团不敢妄动的原因——” “还有另外一个方法——”一个声音说。 史东和佛林特转过身。火光照在一张憔悴的脸上,史东的表情严肃起来。 “是什么办法,德瑞克爵士?”史东故意用礼貌的语气问。 “你和刚萨都相信你们打败了我。”德瑞克完全不理会史东的问题。当他看着史东时,他颤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强烈的仇恨。“可惜你们还没有!只要一件英勇的事迹,骑士团就会重回我的掌握中。”德瑞克举起他穿着锁子甲的手,护甲在火光下发出光芒,“你和刚萨就完蛋了!”他慢慢地握起拳头。 “我还以为我们是在和外面的龙人作战。”史东说。 “不要再说那些自以为是的屁话!”德瑞克咆哮道,“布莱特布雷德,好好享受你的骑士身份吧!你付出得够多了。你用什么换取了那个精灵女子的谎言?和她结婚?让她受人尊敬?” “依据骑士规章我不能够和你决斗,但是我不需要听你随意诬蔑一个勇敢又善良的女子。”史东转身准备离开。 “你敢从我面前走开!”德瑞克大喊着冲向前,抓住史东的肩膀。史东愤怒地转过身,手握着剑柄。德瑞克也伸手拔剑,看来两人似乎都忘了骑士规章。但佛林特用一只手阻止了他的朋友。史东深吸一口气,把手从剑柄上拿开。 “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吧,德瑞克!”史东的声音微微颤抖。 “你完蛋了,布莱特布雷德。明天我就会率领骑士们上战场,再也不需要躲在这个该死的石头监狱里。明天晚上,我的名字就将变成永恒的传奇!” 佛林特警觉地看着史东,骑士的脸上血色全无。“德瑞克,”史东柔声说,“你疯了!外面有几千名敌人!他们会把你切成碎片的!” “没错,那就是你想看到的,不是吗?”德瑞克不屑地说,“明天黎明你就知道了,布莱特布雷德。” 那天晚上,泰索何夫又饿又无聊,认为忘却饥饿的最好方式就是去四下看看。这里有很多地方可以藏东西,泰斯心想。这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一栋建筑物。 法王之塔紧靠着西门隘口的西边,那是唯一穿过哈巴库克山脉的山谷通道,将东索兰尼亚和帕兰萨斯分隔开来。龙骑将也知道,任何意图绕过这条路的人必须要绕山多走数百英里,或是穿越沙漠,或是从海路前进。而开进帕拉丁之门的船只很容易变成侏儒们火焰投石器的目标。 法王之塔是在力量之年代所建造的。佛林特对这个年代的建筑物知道很多——矮人们在这个年代几乎设计和建造了所有的建筑,但他们并没有设计或是建造这座塔。事实上,佛林特还在思考到底是谁建造了这座建筑,因为他觉得这家伙不是喝醉就是疯了。 八角形的外幕墙构成了塔的底座。八角形的每一个角上都有一座炮塔。雉堞则是建造在炮塔之间的幕墙顶端。一面八角形的内墙构成了一连串高塔的地基,同时也支撑着许多连接着主塔的拱壁。 这些设计都算正常,但是让矮人疑惑的是这座建筑物缺乏内部的防卫系统。三扇巨大的钢门设置在外墙上,而不是一扇,后者倒是比较合理的设计,因为三扇门需要极多的人力来防守。每扇门都连接着一个狭长的天井,尽头接着一扇铁闸门,通往一个巨大的门厅。这三个门厅最后都通往塔的正中央! “这要拿来邀请敌人进来喝茶倒是很好!”矮人嘟哝着,“这是我见过建造堡垒最笨的一个方法。” 没有人走进这座塔。对骑士们来说,这是不可侵犯的,唯一可以进入这座塔的是法王本人。所以虽然现在没有法王了,但誓死保卫这座塔的骑士们,却没有人会走进它神圣的厅堂。 原本这座塔只是为了看守这条通道,而不是封锁它。后来的帕兰萨斯人又在外围建造了封锁隘口的防御工事。骑士和步兵们住在后来建造的这个营区中,他们连想都没想过要走进塔中。 除了泰索何夫。 坎德人被无比的好奇心和腹中的饥饿感所驱使,走上了外墙的顶端。守卫的骑士在他经过时警觉地看着自己的钱包,在他走过去之后就变得比较懈怠。因此泰斯得以溜下楼梯,跑到中央的天井里。 这底下只有各式各样的阴影,没有点着的火把,没有守夜的骑士。宽广的阶梯通往巨大的铁闸门。泰斯走上阶梯,好奇地看着铁闸后的门厅。什么都没有,他叹了口气。后面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让人以为正望向地狱。 他满怀挫折地推推铁闸门。这只是个习惯,因为看起来这道闸门要十个骑士或是一个卡拉蒙才能够打得开。 但坎德人却惊讶地发现铁闸门竟然开始缓缓上升,发出让人牙龈发酸的摩擦声!泰斯拼死抓住它,终于让它停了下来。泰斯害怕地看着雉堞,等着所有骑士醒过来抓住他。可是很明显,整个营区的骑士都在听着自己的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声音,没有时间管别人。 泰斯转过身仔细观察铁闸门。闸门底端的尖刺和地面之间刚好有一个小空隙,足够让坎德人钻进去。泰斯根本没浪费时间考虑后果,便缩着身子钻了进去。 他发现自己来到一个长宽大约有五十英尺的宽广大厅之中,他只能看清楚一小段距离。不过,墙上有许多古老的火把。泰斯奋力跳了几次抓到了一支,从身上的包里拿出佛林特的火绒盒,把火把点着。 现在泰斯可以看清这整座大厅了。它一直延伸向前,直通塔的中心。两边是奇怪的柱子,像是锐利的尖牙。他仔细地打量其中一根柱子,只在后面发现了一个壁龛,其他什么都没有。 大厅本身空荡荡的。泰斯失望地继续往下走,希望能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他走到第二道铁闸门,让他懊恼的是,这扇门竟然已经升了起来。“表面上看起来简单的事情一定会更费事”,这是句古老的坎德人谚语。泰斯走过铁闸门,进入第二个门厅。这比第一个更窄,大约只有十英尺宽,但两边还是有着同样的、像是尖牙的柱子。 为什么要建造一个这么简单就可以进入的塔?泰斯思考着这个问题。虽然塔的外墙看起来相当坚固,但只要一通过,连五名喝醉的矮人都可以占领这个地方。泰斯往上瞧。为什么要建造得这么巨大?这个大厅几乎有三十英尺高! 也许古代的骑士都是巨人,坎德人兴致勃勃地胡思乱想着。他在大厅里四处乱碰,看看门后或是角落有什么东西。 在第二个门厅尽头,他发现了第三道铁闸门。这道门和其他两道闸门并不相同,和整座塔一样,散发着奇怪的气息。这个闸门分成左右两半,在中间合成一扇。最奇怪的是,这扇门中间竟然还有一个大洞! 泰斯爬过这个洞,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比较小的房间。他发现面前是两扇巨大的钢门。他小心地推了推,惊讶地发现它们锁上了。之前那些闸门都没上锁,这里根本没有什么需要保护的东西。 不管了,至少这可以消磨他一些时间,让他忘记自己不停咕噜叫的肚子。泰斯爬上一张石板凳,将火把插进墙壁上的台座,开始在包里摸索着。最后终于找到了每个坎德人必备的开锁器。“既然门本来就是要打开的,为什么要把它锁上?”这是坎德人最喜欢的一句话。 泰斯很快就挑出正确的工具,开始工作。那把锁十分简单。咔嗒一声,泰斯心满意足地把开锁器收起来,门慢慢地向内打开。坎德人在门口站了片刻,小心听着。他什么都听不见,往里面看去也是一片漆黑。他再度爬上板凳,拿回火把,小心走进门内。 他高举起火把,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巨大的圆形房间里。泰斯叹了口气。这个巨大的房间还是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布满灰尘、类似喷泉的东西摆在房间的正中央。这也是所有通道的尽头,因为虽然另外各有两扇门通往房间外,但坎德人轻易就看出来这些门是通往另两个巨大门厅的。这是塔的正中心,这是个神圣的地方,也是最重要的地方。 屁也没有。 泰斯走动了一会儿,用火把四处照着。最后,气馁的坎德人离开前,只好检查一下那个像喷泉的东西。 泰斯走近之后,发现这根本不是喷泉出水口,不过灰尘太厚,他也搞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这东西跟坎德人一样高,距离地面四英尺左右。圆形的顶端由三只脚的台座支撑着。 泰斯靠近看着那样东西,然后用力吸了一大口气,拼命地吹过去。尘埃飞扬,泰斯不停地打喷嚏,差点把火把也给弄掉了。有一阵子他什么都看不见,等灰尘落回地面,他便看见那样东西了。他的一颗心快要跳出来了。 “哦,糟了!”泰斯咒骂着,从另外一个包里掏出一条手帕,把那样东西擦了擦。灰尘很快就擦干净了,他也知道了那是什么东西。“该死!”他绝望地说,“我猜对了。现在该怎么办?” 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无力的光芒射穿恶龙军团上空的那些浓烟。在法王之塔的天井里,夜色还未完全消失,人们就开始行动了。一百名骑士登上马,调整马鞍,扣好盔甲,带着盾牌;一千名步兵则忙乱地找位置站好。 史东、罗拉娜和阿佛瑞德爵士站在黑暗的走廊上,静静地看着德瑞克爵士谈笑着骑进天井。骑士身上的盔甲擦得雪亮,胸前的玫瑰在第一缕阳光下闪耀着。他的属下精神无比亢奋,战斗的情绪让他们忘却了饥饿。 “你一定得阻止他们,大人。”史东静静地说。 “我没办法!”阿佛瑞德爵士戴上手套,他的脸色在晨光下泛着死灰。昨天深夜史东叫醒他之后,他就没有合过眼。“骑士规章给他权利这样做。” 阿佛瑞德徒劳无功地试图说服德瑞克,请求他再等几天。风向已经开始改变,把北方的暖风吹了过来。 但是德瑞克已经着魔了。他坚持要骑着马出去挑战恶龙军团。至于人数悬殊的问题,他一笑置之:从什么时候开始,地精也可以和索兰尼亚骑士作战了?一百年前,死守敏加堡的骑士和敌对的地精与食人魔人数是一比五十,他们还不是轻易就解决了那些怪物! “可是你面对的将会是龙人,”史东警告他,“不是地精。它们很聪明,技艺又高。它们之中还有法师,武器更是全克莱恩最好的。它们连死了之后都可以杀死敌人——” “我相信我可以应付它们,布莱特布雷德,”德瑞克粗鲁地打断他的话,“现在我建议你叫醒你的属下,叫他们做好准备。” “我不同意,”史东坚定地说,“我也不准备让我的人去送死。” 德瑞克气得脸色苍白。有一会儿他说不出话来,他实在太生气了。连阿佛瑞德爵士也吃了一惊。 “史东,”阿佛瑞德爵士慢慢地说,“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 “是的,大人。”史东回答,“我们是帕兰萨斯城和恶龙军团之间唯一的守军,我们不敢轻易放弃阵地。我准备固守这里。” “抗命,”德瑞克沉重地喘息着,“你是证人,阿佛瑞德爵士。我这次要他的脑袋!”他走出去。阿佛瑞德脸色铁青地跟在后面,留下史东单独一个人。 最后,史东给他的属下两个选择:他们可以留下来——这没有风险,因为他们只是服从上级长官的命令,或者可以跟随德瑞克。他提到,这就像当骑士们反叛腐败的亚苟斯帝国时,维纳斯·索兰那斯给他属下的选择。他们都记得这个传说。他们把这当作一个预兆,像当初维纳斯的部下一般。大多数人选择跟随他们敬爱的领袖。 他们面色凝重地看着他们的朋友准备出征。这是骑士团史上第一次的公开决裂,这一刻令人揪心。 “重新考虑考虑,史东。”阿佛瑞德爵士上马时说,“德瑞克爵士是对的,恶龙军团没有受过训练,不像我们这些骑士。我们很有可能毫发无伤地越过它们。” “我会祈祷这是真的,大人。”史东坚定地说。 阿佛瑞德难过地看着他。“如果这是真的,德瑞克会亲眼看着你上断头台,刚萨没办法阻止他。” “如果我的死可以阻止即将发生的事情,我愿意毫无怨言地接受。”史东回答。 “该死,你这家伙!”阿佛瑞德爆发了,“如果我们被打败了,你留在这边有什么好处?你剩下这么点人,连阻止一支溪谷矮人的部队都办不到!就算补给线开放了又怎么样?你不可能一直固守这座塔直到帕兰萨斯城派出援军。” “至少我可以让帕兰萨斯城有时间疏散它的居民——” 德瑞克·克朗加爵士策马过来,站在他的属下中间。他低头看着史东,双眼在面罩后闪闪发光,德瑞克爵士举起手来示意大家安静。 “根据骑士规章,史东·布莱特布雷德,”德瑞克煞有介事地说,“我控诉你密谋反叛和——” “把骑士规章丢到地狱去吧!”史东咆哮道,他的耐心用完了,“这厚重的骑士规章让我们成了什么样子?分裂,妒忌,疯狂!甚至连我们的同胞都只愿意接待我们的敌人!骑士规章跟废纸没什么两样!” 天井里的骑士一片死寂,偶尔打破这寂静的只有马匹不安的踱步声和骑士在马上调整坐姿时盔甲哐啷作响的声音。 “祈祷我死在战场上,史东·布莱德布雷德。”德瑞克轻声说,“我以众神之名起誓,我会在你的行刑日亲自割断你的喉咙!”他一言不发地策马走向大门,走到队伍最前方。 “开门!”他大喊。 早晨的太阳穿过浓烟,高挂在湛蓝的天空上。风从北方吹来,让塔上的旗帜不停飘扬着。盔甲反射着光芒,一声剑盾撞击的声音,还有一声号角声,人们冲向前打开木门。 德瑞克高举着剑,提高声音对敌人致敬,跃马冲向前。后方的骑士接着他的话声,也跟着策马奔上战场。许久以前在这里,修玛获得了光荣的胜利。步兵开始前进,他们规律的脚步声在石板地上回响着。有那么一会儿,阿佛瑞德爵士似乎要对旁观的史东和年轻骑士们说话。最后他只是摇摇头,策马离开了。 大门在他们身后关上,巨大的铁闩放了下来,安全地固定这扇门。史东的属下跑上雉堞,看着战场上的情况。 史东静静地站在天井中央,憔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暗之女麾下年轻、英俊的指挥官正准备起床吃早餐,度过无聊的一天。突然探子冲进营帐中。 巴卡力斯厌恶地看着探子。那人疯狂地冲进营区,骑的马撞翻了许多餐具和地精,龙人守卫站了起来,举起拳头咒骂着。但他似乎不在意。 “龙骑将大人!”他在营帐前下马,“我一定得禀告龙骑将大人。” “龙骑将大人离开了。”指挥官的侍从说。 “目前是我负责。”巴卡力斯说,“你有什么事?” 那名探子不想犯任何的错。他小心地看着四周,没有巨大的蓝龙和暗之女的踪迹。 “骑士们冲进了平原!” “什么?”指挥官张大嘴巴,“你确定吗?” “没错!”探子有点前言不搭后语,“看见他们了!几百名骑兵!标枪,剑,一千名左右的步兵。” “她的预料是正确的!”巴卡力斯充满赞誉地自言自语道,“这些笨蛋果然犯错了!” 他唤来仆人,急忙回到营帐中。“响起警报,”他不停地下令,“五分钟内把所有的军官集合到这里来,我要给他们最新的命令。”他穿上盔甲时,手急切得发抖。“派出一条翼龙去福罗参通知龙骑将。” 地精仆人四下奔跑着,号角声很快地响彻整个营区。指挥官最后看了一眼摊在桌上的地图,跑去和他的军官们会面。 “太糟糕了。”他边走边想。“可能在她听到这个消息之前,这场仗就打完了,太可惜了。她肯定想要亲眼目睹法王之塔的陷落。不过,”他又想,“也许明晚我们就可以在帕兰萨斯安眠了。只有我们两人。” 很明显,人类的工艺技术还是够好了,至少法王之塔已经矗立了数千年未曾遭到攻陷。 帕拉丁之门是个陡峭的悬崖入口,通往一条被称作布兰查拉湾,通往帕兰萨斯城的峡湾。布兰查拉是善神之一。 由于克莱恩的货币是以钢铁打造的,所以这些大门一定价值连城。 当四周可能有危险的时候,有个坎德人在身旁其实可以帮上很多忙。因为坎德人会注意到一切事物,不管它们有多不起眼,只要它们提示了可能的麻烦,他们就会注意到。当然,他们可能会一马当先去探路,忘记先警告你。所以,泰斯就这样冲进去啰! 还有另外一句:“好奇害死坎德人。” 法王之塔是个极端复杂而细致入微的庞然大物,它的防卫系统考虑得非常周到,特别是在对抗龙的作战上。事实上,它的内部结构就是特别设计来对抗龙的。我和妻子在游戏中设计这座塔的时候,其中有许多地方被永恒欢庆死亡的幽魂给占据了。骑士们在小说中似乎不曾走进塔中太深的地方,他们应该庆幸自己的运气不错。——西克曼 地精和食人魔与人类的大战可能是克莱恩历史上最少被记载的事件,其中很大的原因是由于人类历史学家不太关切到底谁输谁赢,反而只关切哪一方屠杀的技巧最有效率。结果大致算是形成一个势均力敌的僵局,不过的确让人类社会享有了一段时间的和平。——西克曼 第3卷 12 平原上的死尸泰索何夫的发现 太阳高挂在天空中。骑士们站在塔中的雉堞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地平线,直到他们的眼睛酸痛不堪。他们只看得见一阵黑色的潮水涌向战场,准备将那群迎面而来的单薄的银色枪尖给吞没。 两方相遇了。骑士们迫切地想要看清楚,但是一阵灰雾遮住了整个大地。空气中充满让人不快的味道,像是滚烫的烙铁。雾越来越浓,几乎把整个太阳都遮盖了。 现在他们什么都看不见,整座塔似乎浮在一片雾海上,浓密的雾甚至把声音都给掩盖了。一开始他们还可以听见金铁交鸣、濒死的呼喊声,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片沉寂。 时间慢慢地过去,罗拉娜在渐渐变暗的房间中踱步,点起的蜡烛在污浊的空气中不停晃动着。坎德人坐在她身边。从窗户往外看,罗拉娜可以看见佛林特和史东站在底下的雉堞上,火把将他们照得鬼气森森。 一名仆人送上一小片长蛆的面包和一块肉干,充当今天一整天的粮食。她这才发现,现在才不过是下午而已。底下雉堞上一阵骚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看见一名浑身溅满泥浆的人走向史东。一名信差,她心想。她匆匆忙忙地开始穿上盔甲。 “要来吗?”她问泰斯,突然觉得坎德人今天未免太过安静了些,“一个从帕兰萨斯城抵达的信差!” “我想也是。”泰斯无趣地说。 罗拉娜皱起眉头,希望他不是因为肚子饿而打不起精神。泰斯摇摇头,否认了她的疑虑。 “我很好,”他嗫嚅地说,“是因为这该死的灰色大雾。” 罗拉娜急忙走下楼梯,把泰斯的事抛在脑后。 “有什么消息吗?”她问史东,骑士正徒劳地试着要看清楚战场上的状况,“我看见那个信差——” “哦,没错,”他虚弱地微笑,“我想应该算是好消息吧!通往帕兰萨斯城的道路已经开放了,积雪融化到足够让人车通过。我安排了一名骑士随时待命,万一我们被——”他突然住嘴,深吸一口气。“我希望你能够准备好和他一起回帕兰萨斯城。” 罗拉娜早就预料到了这件事,她的回答也早就准备好了。偏偏到了该她说话的时候,她却说不出口。这污浊的空气让她口干舌燥,舌头肿得老大。不对,才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责备自己。她是在害怕。承认吧!她想回帕兰萨斯!她想离开这个死神在阴影中游走的要塞!她双手握拳,用力锤打墙壁,希望能够获得勇气。 “我要待在这里,史东。”她说。她暂停一会儿,重新控制自己的音调,继续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所以请先听我说。你会需要身边所有有经验的战士。你也知道我有这个价值。” 史东点点头。她说得没错,他的属下里没有这样的神射手,她同时也是一名受过严格训练的剑士。她身经百战,这点是他手下许多年轻的骑士所比不上的。所以他点点头,但他现在就只想要让她离开。 “我是唯一受过使用屠龙枪训练的人——” “佛林特也是。”史东轻声打断她的话。 罗拉娜用锐利的眼光看着矮人。 夹在两个他所钦佩和喜爱的人中间,佛林特涨红了脸清清喉咙。“的确,”他沙哑地说,“不过……我……呃,必须要承认……嗯,史东,我是有点矮。” “不管怎么样,反正我们现在都没有看到任何的龙出现。”史东看见罗拉娜胜利的目光时说,“情报指出,它们正在南方试着要攻下泰尔加。” “可是你自己也相信飞龙部队正在赶来的路上,不是吗?”罗拉娜辩驳道。 史东看来有点不安。“也许吧!”他喃喃道。 “你不会说谎,史东,别想要从现在开始骗人。我要留下来。坦尼斯也会做同样的事——” “该死,罗拉娜!”史东涨红了脸,“过你自己的生活吧!你不会变成坦尼斯的!我也不会变成坦尼斯!他不在这里!我们要面对现实!”骑士突然转过身。“他不在这里!”他粗声粗气地说。 佛林特叹口气,忧伤地看着罗拉娜。没有人注意到泰索何夫一个人哀怨地蹲在角落。 罗拉娜一只手拥着史东。“我知道坦尼斯是你很好的朋友,史东,我永远都无法取代他的位置。但我会尽我的力量帮助你,这才是我的用意。你可以用对待其他骑士相同的态度来对待我——” “我知道,罗拉娜。”史东说。他回应她的拥抱,将她搂进怀中。“我很抱歉对你大吼。”史东叹了口气,“你也明白我为什么要把你支开。如果你发生了什么事,坦尼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 “不,他会的。”罗拉娜轻声回答。“他会谅解的。他有一次告诉过我,人的一生中必须为了某些比生命还重要的事情而冒险。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史东?如果我自己逃掉,把我的朋友留在这里,他会说他可以谅解。但是,在他内心深处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因为这跟他会做出的选择差别太大了。而且,”她露出微笑,“即使这世界上没有坦尼斯这个人,我还是不会抛弃我的朋友。” 史东直视她的眼睛,发现不论他怎么说都不会有改变。他静静地拥住她,另一只手则搂住佛林特的肩膀。 泰索何夫突然号啕大哭,站起来扑向他们,不停地啜泣。大伙惊讶地看着他。 “泰斯,怎么搞的?”罗拉娜警觉地问。 “这都是我的错!我曾经打破了一个!我是不是注定要打破这世界上所有这种东西啊?”泰斯颠三倒四地哭着。 “冷静下来。”史东说,他的声音有些严厉。他摇摇坎德人。“你在说些什么?” “我又找到一颗,”泰斯抽噎着说,“在底下,一个大厅里面。” “另一颗什么?你这个笨头!”佛林特忍无可忍地说。 “另一颗龙珠啦!”泰斯扯开喉咙大哭。 夜色像是另一层更浓密的大雾盖住整座塔。骑士们点亮火把,微弱的火光只让这片黑暗显得鬼影交错。骑士们沉默不语地从雉堞上瞭望着,拼命要看到什么东西,任何东西…… 然后,在接近午夜时,他们惊讶地听见并非出征的骑士们胜利的欢呼声或敌人的号角声,而是马鞍叮当作响,马匹的轻轻的嘶鸣接近的声音。 骑士们冲向雉堞的边缘,对着大雾点起火把。他们听见马蹄声慢慢地停下来。史东站在大门上。 “是谁骑马到法王之塔来?”他大喊。 底下点亮了一支火把。罗拉娜往大雾中一看,突然觉得两腿发软,被迫要抓住石墙来稳住身子。骑士们发出恐惧的叫声。 拿着火把的是一名穿着闪亮恶龙军团盔甲的军官。他是名金发、英俊的小伙子,一脸嗜杀的冷酷表情。他牵着另一匹马,上面有两具躯体,一具没了头。两具躯体都是残缺不全,血淋淋的。 “我把你们的指挥官带回来了。”那人说,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挑衅的意味,“正如同你们所见的,一个已经死透了,另一个,我相信,可能还活着,至少我们走过来的时候还有一口气。我希望他还活着,这样他就可以告诉你们今天在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们还觉得这是场战斗的话。” 沐浴在他火把的光芒下,军官爬下马。他开始用一只手把绑着这两个人的绳子松开。接着他抬头往上看。 “是的,你们可以杀了我。即使在这片雾中,我依旧是个很好的目标。但是你们不会,你们是索兰尼亚骑士,”他话中的讽刺意味十分明显,“你们的荣誉就是你们的生命,你们不会射杀一个空手送还你们指挥官尸体的人。”他用力一拉绳子,那具无头的尸体掉在地上。军官把另外一具躯体从马上丢下来。他把火把丢在地上,火把发出嘶嘶声,然后就熄灭了,黑暗将他吞没。 “在那边的战场上有你们过度荣誉的战果展示,”他大喊。骑士们可以听见他穿着皮甲活动的声音和他爬上马时盔甲的声响。“我给你们到明天早上的时间考虑投降。当太阳升起时,把旗子降下来。龙骑将将会饶恕你们——” 突然有弓弦拉紧,放松的声音,接着是箭矢插进肌肉中的闷响,底下传来大声的咒骂。骑士们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孤单的身影站在城墙上,手中拿着弓。 “我不是骑士!”罗拉娜放下弓大喊,“我是罗拉娜·赛拉莎,奎灵那斯提的公主。我们精灵有自己的荣誉准则,我很确定你也知道,在黑暗中我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你。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至于目前呢,你那只手可能很久都不能用了。事实上,你可能一辈子都不能拿剑了。” “把这个当作对你们龙骑将的回答,”史东严厉地说,“我们宁死也不会降下我们的旗帜!” “你们的确逃不过一死的!”军官咬紧牙关忍痛说。马蹄声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 “把尸体带过来。”史东命令道。 骑士们小心地打开门,一些人立刻冲出去掩护,另一些人小心翼翼地将尸体抬进来。掩护的骑士一撤退,大门立刻就关上了。 史东跪在雪地中,看着无头的骑士。他举起那人的手,从僵硬的手上拿下了一枚戒指。他的盔甲破损,沾满了干血。史东把僵硬冰冷的手放回雪地,微微低下头。“阿佛瑞德爵士。”他声调平板地说。 “长官,”一名年轻的骑士说,“另外一位是德瑞克爵士。那个该死的军官说得对,他还活着。” 史东站起身,走到德瑞克躺着的地方。爵士的脸色雪白,眼睛圆睁,散发着狂热的光芒。鲜血覆盖着他的嘴唇,皮肤冰冷。一名年轻的骑士扶着他,拿着一杯水凑到他唇边,但德瑞克喝不下去。 史东看见德瑞克的手按着腹部,鲜血不停地往外涌,却没办法快速地结束他的折磨,史东不禁感到恐惧得反胃。德瑞克露出诡异的笑容,用沾满鲜血的手抓住史东。 “胜利!”他嘶哑地说,“它们在我们面前不停地逃,我们拼命地追!光荣!荣耀!我……我要变成天位骑士了!”他咳着吐出一大口血,躺回年轻骑士的怀中,后者的眼中带着希望看着史东。 “你认为他说的是真的吗,长官?也许那——”他看见史东阴沉的神情,回头同情地看着德瑞克。“他疯了,对吧,长官?” “他快死了。像一个真正的骑士英勇牺牲。”史东说。 “胜利!”德瑞克低声说,目光定住了,瞪着浓雾,吐出最后一口气。 “不行,你不能打破它。”罗拉娜说。 “但是费资本说过——” “我知道他说过什么,”罗拉娜不耐烦地说。“它不善良,也不邪恶,它什么也不是,却又可以是万物。这种话,”她低声说,“实在太像费资本了!” 她和泰斯站在龙珠之前。龙珠放在圆形房间正中央的台座上,除了泰斯擦干净的地方外,其他地方仍然覆满了灰尘。房间十分黑暗,而且静得非常可怕,事实上,罗拉娜和泰斯都不敢大声说话。 罗拉娜瞪着龙珠,皱眉思考着。泰斯闷闷不乐地看着罗拉娜,害怕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这些龙珠一定有它的作用,泰斯!”罗拉娜最后终于说,“这些是伟大的法师所创造出来的!像是雷斯林那种不会容忍失败的人。只要我们知道——” “我知道怎么用。”泰斯断断续续地说。 “什么?”罗拉娜问,“你知道!你怎么不——” “我不知道我知道……可以这样说,”泰斯结结巴巴地说,“我刚刚才想到。浓修……那个侏儒……告诉过我他发现里面那团雾中飘着一些字。他说他看不懂,因为那是某种奇怪的语言——” “魔法的咒语。” “没错,我也这样说——” “可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我们两个都看不懂咒语,除非雷斯林——” “我们不需要雷斯林,”泰斯插嘴,“我不能念咒语,但是我可以看得懂。你不也知道?我有这副眼镜,真知眼镜,雷斯林这样称呼它。它可以让我阅读各种语言,即使是魔法咒语。我知道这个是因为他警告过我,如果我胆敢偷看他的法术书,他就把我变成蟋蟀吃下去。” “你认为你可以看懂龙珠里写的东西?” “我可以试试看。”泰斯含糊其辞地说,“不过,罗拉娜,史东说也许根本不会有龙来。我们为什么要冒险使用龙珠?费资本说只有最强大的法师才能够控制它。” “听我说,泰索何夫·柏伏特,”罗拉娜跪在坎德人身边,直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只要他们派出一条龙,我们就死定了。这也是他故意要给我们时间投降的原因,他们要利用这个时间召回那些龙。我们一定得抓住这个机会!” 一条黑暗道路一条光明的道路。泰索何夫想起费资本的话,不禁低下头。会牺牲掉我们深爱之人的性命,但你有这个勇气。 泰斯慢慢地将手伸进他装满东西的包里,拿出眼镜,把它戴上去。 泰尔加就在法王之塔的正南方,在克莱恩,它以拥有独特的城中之城——泰尔加要塞著称。 第3卷 13 太阳升起黑暗降临 大雾清晨就散开了。天空晴朗,清澈到史东在雉堞里可以看见敏加堡附近那片积雪覆盖的草原,也就是他出生的地方,现在却已经完全在恶龙军团的掌控下。第一线曙光照在骑士的旗帜上——皇冠下有一只翠鸟,抓着一把装饰着玫瑰的剑。金色的徽记在晨光中闪闪发光。然后史东听见了刺耳的号角声。 恶龙军团黎明时开始攻向法王之塔。 人数只剩下一百出头的年轻骑士静静站在雉堞里,看着像是蝗虫般涌来的大军。 一开始史东还不能理解骑士临终前说的话:“它们拼命地逃!”为什么恶龙军团要逃跑?后来他才明白,恶龙军团利用骑士急功近利的虚荣态度,用古老、简单的战术愚弄了他们。在你的敌人面前撤退……不需要太快,只要让你的前锋看起来很害怕,让敌人相信就好。让他们看起来慌乱地四散奔逃,然后让你的敌人冲上来,把侧翼拉长。最后让你们的军队缩小包围圈,把他们剁成肉酱。 不需要那些在鲜红积雪中勉强可见的尸体,史东就可以证实自己的判断。他们躺在最后拼死要集结起来的地方。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了。他思考着一个问题,不知道他阵亡之后谁会这样看着他的尸体。 佛林特从墙上的一处缺口往外看。“至少我会死在干地上。”矮人喃喃地说。 史东微笑着抚摸胡子。他的目光转向东方。一想到死亡,他抬头想要看看他出生的地方——一个他不熟悉的家,一个不大记得的父亲,一个让他的家庭被放逐的国家。他正准备要为了守护这个国家而付出生命。为什么?为什么他不直接回帕兰萨斯? 他这一生都奉行着骑士信条和骑士规章。骑士信条是Est Sularus oth Mithas——荣誉即吾命。现在他唯一相信的只剩下骑士信条。骑士规章已经没有意义,它不切实际,僵硬,毫无弹性,骑士规章将骑士们困死在比盔甲还要沉重的铁牢中。骑士团在孤立、挣扎求生的过程中,绝望地紧抓骑士规章不放,无法看出这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把他们拖向失败。 我为什么不同?史东思考着。但是他知道问题的答案,即使当他听着矮人的抱怨时。是因为矮人、坎德人、法师、半精灵……他们让我知道,在他们眼中世界是怎么样的:吊梢眼、小眼睛,甚至还有沙漏般的眼睛。像德瑞克那样的骑士会把世界分成黑白两边,史东则能够看见这世界每一种亮丽的颜色,每一种灰暗的色彩。 “是时候了。”他对佛林特说。两人走下瞭望台,此时正好敌人的淬毒箭矢开始如雨般降下。 太阳照亮整个天空时,在尖叫和呐喊声中,在刺耳的号角声中,在剑与盾的撞击声中,恶龙大军攻向法王之塔。 夜幕低垂时,旗帜仍然飘扬着,塔守住了。 但守军阵亡了一半。 活着的人白天没有时间闭上眼睛,没有时间包扎扭曲、疼痛的肢体。活着的人白天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尽力活下去。随着夜晚的到来,暂时的平静终于降临,恶龙军团退回去休息,准备明天的攻势。 史东在雉堞中踱步,全身因为疲劳而酸痛。每当他想要休息时,紧绷的肌肉就开始抽搐,脑袋像是着火一般。所以他只得又开始踱步。前进后退,不断地用整齐的步子前进后退。他不知道这稳定的脚步声让年轻骑士不再被白天的恐惧所吞噬。骑士们在天井里处理着同袍战友的尸体,想着明天将是由别人来替他们收尸。但他们听见史东的脚步声,对明天的恐惧开始慢慢消退。 事实上,骑士回响的脚步声让每个人都比较好过,只有骑士自己例外。史东的情绪低落,饱受折磨:失败、没有尊严的死,那场噩梦的恐怖景象——看见自己的身体被在外面扎营的那些恐怖怪兽砍成碎片。他的噩梦会成真吗?他打了个寒战。他会因为无法控制恐惧而退却吗?骑士信条会像骑士规章一样让他失望吗? 踏……踏……踏…… 停!史东生气地告诉自己。你很快就会变得像德瑞克那样疯狂。骑士打破规律的脚步,转过身,突然发现罗拉娜站在他身后。四目相对,他阴沉的思绪被她所照亮。只要有像她一样的美丽和平静还存在于这世界上,一切都还有希望。他对她微笑,她也报以浅笑,一个有着压力的笑容,但这减轻了她脸上的疲倦和担心。 “休息吧!”他告诉她,“你看起来筋疲力尽了。” “我试着要睡觉,”她喃喃地说,“但是我一直做噩梦——出现在水晶球里的手,巨大的龙飞进走廊。”她摇摇头,找了个挡风的地方,全身无力地坐了下来。 史东的眼光转向泰索何夫,他躺在她旁边。坎德人蜷成一团,正和睡魔约会。史东微笑着看着他——没有事情可以困扰泰斯。坎德人今天的确过得轰轰烈烈,想必他会永远记得。 “我从来没参加过守城!”史东听见泰斯对佛林特说,矮人正准备一斧头砍掉地精的脑袋。 “你也知道我们都会死掉!”佛林特皱着眉,抹去斧头上的血水。 “你那次在沙克沙罗斯面对黑龙时也这样说。”泰斯回答,“然后你在索巴丁也说过一次,还有在船上的那次——” “这次我们真的都要死了!”佛林特咆哮道,“不然我就亲手宰了你!” 但他们没有死,至少今天没有。总还有明天的,史东心想,他的视线落到靠在墙上雕刻着一块木头的老矮人身上。 佛林特抬起头。“什么时候会开始?”他问。 史东叹了口气,他的眼光转向东方的天空。“黎明,”他回答,“还有几个小时。” 矮人点点头。“我们守得住吗?”他的声音听起来理所当然,握住木头的手坚定,牢靠。 “我们一定得守住,”史东回答,“信差今夜就会抵达帕兰萨斯。如果他们立刻行动,还需要两天的时间才能到达这里。我们得给他们两天的时间——” “如果他们立刻行动!”佛林特嘟哝着说。 “我知道……”史东叹气说。“你应该离开了。”他转头对罗拉娜说,后者从幻想中被拉回现实,“快去帕兰萨斯,说服他们相信危险就在眼前。” “你的信差一定得做到,”罗拉娜疲倦地回答,“不然,我说的话也不会有任何差别。” “罗拉娜——”他开口。 “你需要我吗?”她突然问,“我在这里有用吗?” “你知道你是有用的。”史东回答。他对这名精灵女子源源不断的精力、勇气和精湛的箭术感到佩服。 “那么我要留在这里。”罗拉娜简短地说。她用一床毯子裹紧身体,闭上眼睛。“我睡不着。”她喃喃地说。几分钟之后,她的呼吸声就开始变得和沉睡的坎德人一样规律、平静。 史东摇摇头,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眼光和佛林特相遇。矮人叹了口气,继续刻他的木头。两个人都没开口,但心中想的是同样的事。如果龙人攻破了这座塔,他们将会死得很难看。而罗拉娜的死将会是一场噩梦。 东方露出鱼肚白,骑士再度从睡梦中被尖锐的号角声惊醒。他们急忙起床,拿起武器,站在墙边看着仍被黑暗笼罩的大地。 恶龙军团的营火渐渐熄灭,他们可以听见军团逐渐苏醒的可怕声响。骑士拿起武器,等待着。接着,大家面面相觑,不能理解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恶龙军团在撤退!虽然在这微弱的光芒下看不大清楚,但那片黑色的潮水很明显地在往后退。史东迷惑地看着。军团往后退到了地平线的地方,但它们还会在那里,史东知道,他可以感觉得出来。 有些年轻的骑士开始欢呼。 “安静!”史东严厉地下令。他们的叫喊声让他神经紧张。罗拉娜走到他身边,惊讶地看着他。在火光下,他的脸孔看起来十分憔悴。他戴着手套的双手扶在墙上,不停握紧、放松,放松、握紧。他眯起眼靠向前,看着东方。 罗拉娜感觉到逐渐升高的恐惧,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冰冷。她想起告诉过泰斯的话。 “这就是我们害怕的状况吗?”她的手放在他手臂上。 “最好祈祷我们错了!”他哽咽地轻声说。 过了几分钟,什么事都没发生。佛林特加入他们,爬上一块巨大的石头,从墙头放眼望去。泰斯醒过来,打着哈欠。 “什么时候可以吃早餐?”坎德人愉悦地问,但是没有人理他。 他们继续等待着。每个骑士现在都感觉到逐渐升起的恐惧,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地在城墙上一字排开,担心地看着东方天空。 “怎么了?”泰斯低声说。他爬到佛林特身边,看见地平线彼端的太阳正慢慢升起,将夜色驱走,让星光逐渐暗淡。 “你们在看什么?”泰斯推推佛林特。 “什么都没有。”佛林特咕哝着。 “那我们为什么要——”坎德人吞下了到嘴边的话。“史东——”他颤抖地说。 “什么?”骑士警觉地转过身问。 泰斯继续看着,其他人跟着他的目光,但他们的眼力不像坎德人那么好。 “龙,”泰索何夫回答,“蓝龙。” “我早就料到了,”史东轻声说,“龙威。他们是因为这个才把军团撤离。在他们之中作战的人类没办法忍受这种感觉。有多少条?” “三条,”罗拉娜回答,“我现在可以看见了。” “三条。”史东面无表情,淡淡地重复。 “听着,史东——”罗拉娜把他从墙边拉开,“我……我们……本来不打算说的,本来没有差别的,但是现在有差别了。泰索何夫和我知道怎么使用龙珠了!” “龙珠?”史东心不在焉地重复。 “这里的龙珠,史东!”罗拉娜继续说,她用手紧抓住他,“塔的正中央有一颗,泰斯给我看过。有三个宽大的门厅通向那边,而且……而且……”她的声音变小。突然她的脑海中生动地出现了梦中的景象——恶龙飞进大厅…… “史东!”她兴奋地摇着他,“我知道怎么使用龙珠了!我知道怎么杀掉这些龙了!只要我们有时间——” 史东抓住他,他强壮的手抓住她的肩膀。在认识她这么多日子以来,他从来不记得她有这么美丽过。她疲倦而苍白的脸色,现在却因为兴奋而容光焕发。 “快点,告诉我。”他下令。 罗拉娜设法解释,在她的描述中,那幅画面越来越清楚地展现在他们面前。佛林特和泰斯在他们背后看着,矮人面如死灰,坎德人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谁来用龙珠?”史东慢慢地问。 “我来。”罗拉娜回答。 “但是,罗拉娜,”泰索何夫大喊,“费资本说过——” “泰斯,闭嘴!”罗拉娜咬紧牙关说。“求求你,史东!”她恳求,“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我们有了屠龙枪,龙珠也在手上!” 骑士看着她,然后看看初明的东方天际慢慢变大的巨龙。 “好吧!”他最后终于说,“佛林特,你和泰斯下去把骑士集中在天井里,快点!” 泰索何夫担心地看了罗拉娜最后一眼,跳下和矮人一起站着的那块石头。佛林特动作比较迟缓地走下石头,脸色凝重,若有所思。一走下石头,他马上走向史东。 你一定要这样做吗?佛林特和他四目相对,无声地问。 史东点点头。他看着罗拉娜,难过地笑了笑。“我会告诉她的,”他轻声说,“好好照顾坎德人,再会了,朋友。” 佛林特吞下一口口水,摇摇头。然后,矮人脸色哀伤地用满是老茧的手揉揉眼睛,推了泰斯一下。 “快点走!”矮人大喊。 泰斯惊讶地回头望,耸耸肩,快步跑向各个雉堞。他尖利的声音让骑士们吓了一跳。 罗拉娜容光焕发。“你也来,史东!”她拉着史东,像是一个想要给父亲看新玩具的小孩,“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解释给那些人听,然后你可以下令安排他们开始布置——” “由你全权负责,罗拉娜。”史东说。 “你说什么?”罗拉娜停下脚步,恐惧替代了她先前的希望,让她心中一痛。 “你说你需要时间,”史东调整腰带,避开她的目光,“你是对的。你一定得让底下的人各就各位,你也需要时间使用龙珠。我会帮你争取时间。”他拿起一把弓和一筒箭。 “不行!史东!”罗拉娜害怕得发抖,“你不是认真的吧!我不能指挥他们!我需要你!史东,不要这样对待自己!”她的声音变得微弱。“不要这样对我!” “你可以指挥他们的,罗拉娜。”史东将她搂入怀中。他靠向前,温柔地吻着她。“再会了,精灵女孩,”他温柔地说,“你的生命之光将会照亮这个大地。而我的生命之光已经该熄灭了。别难过,亲爱的,别掉眼泪。”他紧拥着她。“在暗黑森林里,森林之王告诉过我们,我们不该哀悼那些完成使命的人。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现在,快点,罗拉娜,你需要每一分每一秒。” “至少带把屠龙枪。”她恳求。 史东摇摇头,他的手放在父亲古老的剑上。“我不知道怎么使用它。再会了,罗拉娜。告诉坦尼斯——”他停下来,叹了口气。“不用了,”他微笑着说,“他会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史东……”罗拉娜的眼泪让她无法继续。她只能沉默地、尊崇地看着他。 “快走!”他说。 罗拉娜踉踉跄跄地转过身,走下楼梯,来到底下的天井。在这里,有只强壮的手握住她的手。 “佛林特,”她开口,痛苦地抽泣,“他,史东……” “我知道,罗拉娜,”矮人回答,“我从他的脸上看见了。我想从我认识他的时候就看见了那种表情。现在一切都靠你了,别让他失望,罗拉娜。” 罗拉娜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尽可能地将她涕泪纵横的脸擦干净。又吸了一口气后,她抬起头。 “好了,”她保持镇定的声音,“我准备好了。泰斯呢?” “这里。”一个微弱的声音说。 “快过去。你读过一次龙珠里的文字,这次再读一次,要确定绝对正确。” “是,罗拉娜。”泰斯吸了一大口气,立刻跑开。 “骑士们已经集合起来了,”佛林特说,“他们正等着你的指挥。” “等着我的指挥。”罗拉娜心不在焉地说。 她迟疑地抬起头。太阳的红光照耀在史东的盔甲上,他慢慢地爬上塔的正中央。她叹着气,把眼光转回到骑士集合的天井上来。 罗拉娜再深吸了一口气,走向他们,头盔上的红色羽饰在风中飞扬着,金发在晨光中反射着火一般的光芒。 冰冷、无力的太阳慢慢地升起,把天空染成一片血红,渐渐将天鹅绒般深蓝的夜色给驱散。虽然阳光已经照到塔尖迎风飘扬的旗帜上,但整座塔依然瑟缩在阴影之中。 史东走上城墙顶端,头顶上是高耸的尖塔。他站着的矮墙向左延伸近百英尺,没有任何掩护,没有任何可以躲避攻击的地方。 史东向东看去,看见了龙群。 它们是蓝色的龙,在为首的蓝龙背上坐着穿着蓝黑相间的龙鳞甲的龙骑将。他可以看见那副丑恶的面具,以及龙骑将背后飘扬的黑色披风。另外两条背上有骑士的蓝龙跟在龙骑将后面,史东扫了他们一眼。他们与他没有关系,他只针对带头的那个龙骑将。 骑士看着底下的天井。阳光正好照耀在城墙上。史东看着阳光在骑士们手中的屠龙枪银色枪尖上反射出红光,阳光也同样照耀在罗拉娜的头发上。他看见人们抬头看着他。他握紧剑,高举至空中。雕刻着精细花纹的刀刃反射出光芒。 虽然泪眼模糊中无法看清史东的模样,但在地面的罗拉娜也举起了屠龙枪回应——向他道别。 史东看见她的笑容,心中感到平静,旋即转身面对他的敌人。 他走向城墙的中央,看起来像是一个挂在天空与地面之间的小人影。龙群可能飞过他,或者绕过他,这都不是他想要的。它们一定得把他当成一个威胁,一定要花时间和他作战。 史东将剑入鞘,把一支箭搭上弓,小心地瞄准为首的龙。他耐心地等着,屏住呼吸。这支箭可不能浪费,他心想。等……等待…… 蓝龙进入射程。史东的箭划破晨光,射中了目标——蓝龙的脖子。箭被坚硬的鳞甲弹开,并未造成什么伤害,但那条龙感到疼痛,恼怒地抬起头,放缓飞行速度。史东很快又射出另一箭,这次瞄准第二条龙。 那支箭射中了一边的翅膀,龙暴怒地尖叫。史东又射出一箭,这次为首的龙躲开了。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引起了它们的注意,证明他是个威胁,让它们来和他搏斗。他可以听见底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见闸门拉起的声音。 现在史东看见龙骑将在龙的背上站了起来。这个鞍座模仿马拉的战车,可以让骑士站立着作战。龙骑将戴着手套的手握着一支长矛。史东丢下弓箭,拿起盾牌,拔出他的剑。他站在墙上,看着龙越飞越近,目光灼灼,露出嘴里白森森的尖牙。 然后,史东听见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清澈激昂的号角声,它的乐声像是远处家园冰封的山峰一样冷冽。纯净的声音打动了他的心,将包围他的绝望、死亡和黑暗的帘幕掀了起来。 史东用狂野的战号回应了这段乐声,高举起剑迎战敌人。阳光将他的刀刃染红,龙群直扑而下。 那号角声再度响起,史东再度回应,但这次他的声音有了迟疑,因为他突然想起,他听过这个声音。 那场梦! 史东停下来,手套底下流汗的手握住剑。龙群在他头上盘旋,龙背上是那名龙骑将,面具的犄角闪着血红的光,他的长矛高举。 恐惧在史东的胸口郁积,他的肌肤变得冰冷。号角声响了第三次。梦中它响了三次,第三次之后他就倒下。龙威震住了他。快逃!他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 逃跑!龙群会冲下天井。骑士们肯定还没准备好,他们会死的,罗拉娜、佛林特和泰斯……法王之塔会倒塌。 不行!史东告诉自己,一切都已经破灭了——他的理想,他的希望,他的梦想。骑士团正在分裂,骑士规章早已跟不上时代,他生命中的每样事物都变得毫无意义。他的死亡绝不可以毫无意义!他一定要为罗拉娜争取时间,用他的生命换取这宝贵的时间,因为这是他仅有的。他一定会遵照着骑士信条而死,因为这是他唯一剩下的信念。 他将长剑高举至空中,以骑士的礼节对敌人行礼。让他感到惊讶的是,龙骑将竟然用同样庄严的态度回礼。接着,龙俯冲而下,咧开血盆大口,准备用白森森的利牙撕裂骑士。史东挥出一道圆弧,迫使龙将头后仰,不然就会脑袋搬家。史东期望能够干扰这条龙的飞行,但是它的翅膀稳稳地托住了它,它的主人用一只手稳定地引导它,另一只手握着锋利的长矛。 史东面向东方,被太阳的光芒照得目眩,在史东眼中那条龙是一团黑影。他看见那生物往下继续俯冲到低于他的高度,他意识到这条龙准备从底下飞上来,给它主人足够的攻击空间。另外两条龙保持距离,等着它们的主人呼唤它们,帮他把这个胆大妄为的骑士给结束掉。 有那么一会儿,阳光朗照的天空中一片空旷,然后那条龙从墙边飞上,恐怖的叫声撕裂了史东的耳膜,让他头痛欲裂。他昏昏沉沉地走了几步,双脚依然稳稳地站着,然后挥出他的剑。古老的刀刃砍中龙的左鼻,黑色的血液喷洒在空中,蓝龙暴怒地大吼。 但是,这一击的代价太大了——史东没有时间恢复防御姿势。 龙骑将举起长矛,尖端沐浴在如火焰般灼热的日光下。他弯下身,将长矛深深地刺入,穿透盔甲,血肉,骨骼。 史东的太阳被打碎了。 敏加堡一度曾经属于布莱特布雷德家族,现在已经荒废。它就在索兰尼亚平原和法王之塔之间。 佛林特的手闲不下来,所以总是喜欢找一些事情做。平常他用一把单刃的小刀来雕刻木块,这些奇形怪状的木块都是他从路边捡来的。当他不雕木头时,他会把小刀收在靴子里,以便随时取用。 龙威对人类的效果似乎特别大。其他的种族都有或多或少的抵抗力,虽然无法完全忽视这股恐惧,但却至少可以正常行动。 当我在写《龙枪编年史》的故事时,我读到了一篇北欧的传说:一名蛮族的酋长站在要塞上的雉堞里,看见一支箭朝他飞来,同时在一瞬间看到了自己的命运:这支箭将会杀死他,但他的死却会激励战士们为复仇而将敌人彻底击溃。他的牺牲将会成为未来子孙传唱的歌谣,并且将可以让他进入英灵殿中。但就在这影像掠过他脑海时,他的妻子飞身扑救,挡住了本来会射死丈夫的箭矢,根据北欧神话,却也夺走了丈夫辉煌的宿命。虽然我不喜欢这故事中性别歧视的意味,但在宿命的顶点牺牲自己的生命这种想法却留在我心中,进而彰显在史东身上。史东的牺牲并非作者的突发奇想,这是他在故事中的使命,也是他最终、最大的牺牲。史东的死让骑士团终于能够团结在一起。不管这是不是他的宿命,诸位必须知道一件事:当我和玛格丽特在写这一段故事时,我们两个都忍不住落泪了。——西克曼 我们当初并没有想到史东的死会在书迷中造成这么大的骚动。我们收到了如雪片般飞来的抗议信,他们都无法相信我们真的会杀死书中的一名英雄,即使我们在前两本书中都曾一再地预示他的未来也于事无补。在一次纸上游戏博览会中,一名书迷指责我“毫不关心”史东。“他对你来说只不过是笔下的角色而已!”那读者告诉我。事实上,史东不只是我笔下的人物而已。书中的人物会变成你的一部分,有时,你对他们的了解会超越家人和朋友。当我写这段死亡的场景时,我的心情无比沉重。到最后我的眼泪让我连计算机屏幕都看不清楚了。当我必须再写葬礼的段落时,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魏丝 第3卷 14 龙珠屠龙枪 骑士们冲过罗拉娜身边,蜂拥挤进法王之塔中,在她所指示的位置准备好。虽然一开始有些怀疑,但是当罗拉娜解释完她的计划之后,希望之火逐渐在他们的心中燃起。 骑士们离开之后,天井变得十分空旷。罗拉娜知道她动作得快一点。她应该去找泰斯,和他一起准备使用龙珠。不过,罗拉娜就是离不开墙上那静静等待着的、孤高的身影。 然后,她看见了龙群,沐浴在旭日的光辉中。 长剑和长矛在阳光中交锋。 罗拉娜的世界停止了转动,时间减缓到像一场梦。长剑拉出了一线血泉,蓝龙恼怒地大吼。长矛仿佛永恒静止下来,太阳停在空中不动。 长矛一击。 一个闪闪发亮的物体慢慢从城墙上往下掉,落在天井里。那是史东的剑,从他没有生命气息的手中坠落。对罗拉娜来说,那是整个静止世界中唯一还在移动的物体。骑士站得直挺挺的,被龙骑将的长矛所刺穿。蓝龙翅膀张开在上空盘旋。没有东西在动,一切都静止了。 然后龙骑将拔出长矛,史东的尸体倒在原地。巨龙咆哮着,从它流血的嘴角吐出一道闪电,击中法王之塔。一声闷响,岩石飞散,火焰迸发。当史东的剑哐当一声落地时,另外两条龙扑向天井。 时间开始运转。 罗拉娜看见两条龙朝她俯冲而来。她周遭的地面开始震动,石块四溅,像雨一般砸在她身上,烟尘四处飘散。罗拉娜仍然不能动弹,对她来说,只要一动就会让那个悲剧成真。她体内有某种疯狂的声音告诉她:如果你站着不动,一切就都没有发生过。 但那把剑就距离她几英尺远,她也看见头顶上挥着长矛的龙骑将对着在平原上等待的部队示意,让他们进攻。罗拉娜听见号角刺耳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可以看见恶龙军团在雪地中前进的景象。 大地在她脚下又再度震动起来。罗拉娜多迟疑了一会儿,默默地跟骑士的灵魂道别。接着她步履艰难地跑向前,空气中电光四射,大地不停地摇晃着。她弯下腰,捡起史东的长剑,高举向空中,发誓为骑士复仇。 “Soliasi Arath!”她用精灵语大喊,声音压过了周遭毁灭的脉动,向攻击的龙挑战。 龙骑士们大笑,用嘲笑的语气回答她的挑战。龙群们尖叫着享受这杀戮前的喜悦,两条跟随着龙骑将的龙跟着俯冲而下,飞向天井。 罗拉娜跑向那大开着的铁闸门,进入那个通往塔里的不合常理的入口。她向前狂奔,石墙模糊地往后移动。她可以听见身后恶龙巨大的呼吸声和拍击翅膀的声音,也听见龙骑士命令蓝龙不要跟着飞进塔中的指令。很好,她对自己笑着。 通过了宽阔的门厅,她飞快地跑过第二道铁闸门,骑士们站在那里,随时准备把它放下。“不要关起来!”她气喘吁吁地说,“千万记得!” 他们点点头。她继续飞奔。现在她已经进个那个比较窄小,两边有着尖锐利牙般柱子的门厅中。她看见柱子后面闪耀头盔下苍白的面孔,四处都是屠龙枪闪烁的光芒。当她跑过去的时候,骑士狐疑地看着她。 “退回去!”她大喊,“躲在柱子后面。” “史东呢?”一个人问。 罗拉娜摇摇头,筋疲力尽,说不出话来。她继续跑过第三道闸门——那个设计特殊,中间有个大洞的闸门。佛林特和四名骑士站在这里。这是个关键点,罗拉娜希望守在这里的是她可以依靠的人。她只有和矮人交换眼神的时间,但这样也够了。矮人已经从她脸上看见了朋友的结局,佛林特的头低下片刻,手掩住双眼。 罗拉娜继续向前跑,穿过这个小房间,在两扇坚固的钢门之后,就是存放龙珠的小室。 泰索何夫用手帕把龙珠擦干净了。罗拉娜可以看见淡淡的红色雾气包蕴着万色在里面旋转着。坎德人站在前面,盯着里面,小鼻子上挂着魔法眼镜。 “我要怎么做?”罗拉娜不停地喘气。 “罗拉娜,”泰斯恳求道,“不要这样做!我读过……如果你没办法控制里面的龙族本质,龙还是会来,只不过它们会控制住你!” “告诉我要怎么做!”罗拉娜坚定地说。 “把你的手放上龙珠,”泰斯迟疑地说,“然后——不要,等一下,罗拉娜!” 太迟了,罗拉娜已经把一双纤细的手放在冰冷的水晶球上,球中各种颜色一闪,耀眼无比,泰斯被迫遮住眼睛。 “罗拉娜!”他尖细的声音大喊,“听着!你一定得集中注意力,脑中不可以有任何其他的东西,努力让龙珠服从你的意志!罗拉娜……” 如果她听见了,她也没有做出回应,泰斯明白她已经开始和龙珠为了控制权陷入生死一线的斗争中。他害怕地想起费资本的警告——你所爱的人会死去,更糟糕的——失去灵魂。龙珠中燃烧着的文字他只能理解一部分,但是他知道,罗拉娜的灵魂处于危机之中。 他痛苦地看着她,迫切想要帮忙——却又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敢做。罗拉娜动也不动地站了很久,手放在龙珠上,脸上的血色慢慢消失。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龙珠里面不停旋转的颜色。坎德人看久了觉得有点晕眩,被迫转过头去。外面又传来一声爆炸声,天花板上的灰尘刷刷地掉落。泰斯坐立不安,但罗拉娜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的眼睛紧闭,头倾向前。她紧抓着龙珠,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苍白。然后她开始呻吟,努力地摇头。“不要!”她哀号,看起来她努力试着要把手拿开,但龙珠却紧紧抓住了她。 泰斯不知如何是好,他非常想跑上前将她拉开。他后悔没打破这颗龙珠,但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无助地袖手旁观。 罗拉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泰斯看见她跪了下来,双手仍然紧紧地抓住龙珠。然后罗拉娜愤怒地摇摇头,念着陌生的精灵语。她试着要站起来,利用龙珠把自己拉起来。她的双手因用力过度而变得惨白,脸上流下汗珠。看得出来她正努力要挤出每一分力气。慢慢地、痛苦地,罗拉娜站了起来。 龙珠发出一阵最后的光芒,颜色凝聚在一起,变成许多种颜色,又变成无色。接着一道纯净明亮的白光从龙珠中射出,罗拉娜直直地站在它前面。她的表情放松下来,露出了微笑。 然后她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在法王之塔前的天井里,龙群正在一寸一寸地把外墙化成瓦砾。军团已经慢慢逼近,龙人们打前锋,准备从缺口杀进要塞,解决所有的守军。龙骑将在这片混乱上空盘旋着,他的蓝龙的鼻孔边还挂着干掉的血迹。龙骑将亲自监督摧毁这座塔,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直到从塔的三道门中射出一道明亮纯净的光芒,连明亮的日光都相形见绌。 龙骑士看着这道白光,毫不在乎地思考着这是什么东西。但他们骑着的龙,反应却大大不同。龙群抬起头,两眼无神地回应了这个召唤。 在精灵女子的控制下,被古老魔法师所捕捉的龙珠中的本体奉命行事,发出了龙群无法抗拒的召唤。龙群别无选择,只能响应这召唤,使尽全力要找到这个讯息的源头。 惊讶的龙骑士们白费力气地试着要掉转龙头,但他们的龙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命令,它们只听得见一个声音——龙珠的呼唤。两条龙都冲向打开的闸门,背上的骑士无助地又叫又踢。 那道白光射出塔外,接触到了军团的最前锋,人类的指挥官吃惊地看着部下陷入疯狂。 龙珠的呼唤对龙来说十分清晰,但对只有一部分血统的龙人们来说,只有震耳欲聋的声音发出模糊不清的命令。每个龙人听到的声音都不一样,接收的命令也不相同。 有些龙人跪了下去,痛苦地捧着头,其他的转身逃离塔中看不到的威胁。还有一些龙人丢下武器,疯狂地跑向塔中。几分钟之内,本来井然有序的攻击队形就成了一团混乱,一千名龙人尖叫着朝一千个不同的方向跑去。地精们看见主力四散奔逃,也见风转舵地立刻抱头鼠窜。人类佣兵们则是不知所措地等待着永远不会下达的命令。 龙骑将用强大的意志力勉强把持住自己的坐骑,但却阻止不了另外两条龙和整个军团的溃散。龙骑将只能怀着满腔怒火,在这一团混乱中,试着要搞清楚这白光的本体和它的来源,并且在可能的情况下将它给除掉。 第一条飞过闸门的龙快速地进入了门厅,背上的骑士刚好来得及低头闪过墙,免得把头撞掉。蓝龙依循着龙珠的呼唤,轻易地在这宽大的门厅里飞行着,两翼的尖端差点碰到两旁的墙。 它继续冲过第二道闸门,进入了有着利牙般柱子的厅堂中。在这里它闻到了人类血肉和钢铁的味道,但是它完全沉醉在龙珠的召唤中,没时间理会这些细枝末节。这里的空间小得多了,所以它被迫要将翅膀收起来,让之前的冲劲带着它往前飞。 佛林特看着它靠近。在他过去的一百四十几个年头里,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也希望再也不会看见。龙威像是涟漪般地扩散到被困在密闭空间中的人心里。年轻的骑士们,抓着长枪的手剧烈地发抖,背靠着墙,不敢正视那迅雷般掠过他们面前的蓝色躯体。 矮人踉跄地后退,靠在墙上,他毫无知觉的手放在控制闸门关闭的机关上。他从来没这么害怕过。如果可以结束这样的恐惧,死亡也不算什么。但是蓝龙只是一心一意地往前冲,脑中只有一件事——到达龙珠的所在地。它的头穿过了那扇奇异的闸门。 佛林特靠着本能行动,知道绝对不能让蓝龙看到龙珠,于是他启动了机关,闸门夹住了龙的脖子,将它紧紧卡住。龙的头部现在被困在狭小的房间里,身体无助而不停地挣扎,翅膀紧贴着身体。房间里的骑士将屠龙枪握在手中,都已经做好准备。 太迟了,蓝龙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困住。它暴怒地咆哮,周遭的岩石和墙壁开始开裂。它张开嘴,准备用闪电把龙珠打成碎片。泰索何夫疯狂地试着要摇醒罗拉娜,却发现眼前有两只灼灼的大眼正盯着自己。他看见龙的血盆大口张开,听见蓝龙吸气的声音。 闪电从龙的喉中奔流而出,震波让坎德人倒在地上无法动弹。岩石碎片喷进房间中,龙珠开始在台座上摇晃。泰斯躺在地上,被爆炸的威力惊得不能移动。他动弹不得,事实上,他根本不想动,他只是躺在那里,等着第二道闪电来杀死罗拉娜——如果她还活着的话——还有自己。在这个时候,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了。 闪电根本没有出现。 机关最后终于启动了,两扇巨大的钢门在龙鼻前紧闭起来,将它的脑袋彻底困在那个小空间中。 一开始四周一片死寂,然后一阵最可怕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大厅。这个声音尖锐、绝望,带着无比的痛苦。因为这时,骑士们从尖牙柱子后面冲出来,将银色的屠龙枪刺进了蓝色的鳞片中。 泰斯双手掩住耳朵,试着要挡住这可怕的声音。他一次又一次地试着在脑中回忆他所见过恶龙摧毁城市、屠杀无辜人们的情景。他知道那些龙也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他,它搞不好已经杀了史东。他不停提醒自己,试着要让自己的心肠硬起来。 最后坎德人还是双手掩面啜泣起来。 然后他发现一只温柔的手碰了碰他。 “泰斯。”一个微弱的声音说。 “罗拉娜!”他抬起头,“罗拉娜!我很抱歉,我不该替那些龙着想的,但是我实在忍不住,罗拉娜!为什么一定要有这些杀戮?我受不了了!”泰斯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我明白。”罗拉娜喃喃道,史东被杀的景象和龙垂死的尖叫声又鲜活地混杂在一起。“别感到羞愧,泰斯。要感激上天,你还可以对死去的敌人感到同情。只要我们变得冷血,甚至是对我们的敌人冷血,那就是我们输掉这场战争的时候。” 可怕的哀号声越来越大。泰斯伸出小手,罗拉娜将他搂进怀中。两人彼此紧拥,试着要抵挡这撕心裂肺的声音。接着他们听到另外一个声音:骑士彼此警告的声音。第二条龙进入了另一个门厅,挣扎着挤进狭窄门厅的同时,也将背上的龙骑士给撞成了肉酱。骑士们响起了警报。 就在那一刻,塔从顶上到地基,都因为龙的垂死挣扎而开始摇晃。 “快来!”罗拉娜大喊,“我们一定得赶快离开这里!”她把泰斯拉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向一扇通往天井的小门。罗拉娜拉开门,另一条龙的头正好冲进放龙珠的小房间中。泰斯不由自主地停下来观察,这个景象太吸引人了。他可以看见蓝龙闪闪发光的眼睛,因为听见它伴侣濒死的尖叫声而闪着怒火。它发现自己——太迟了——也掉入相同的陷阱。龙口扭曲地张开,吸进一口气,狂叫起来。两扇钢门在它面前关了起来……却只关上了一半。 “罗拉娜!门卡住了!”泰斯大喊,“龙珠——” “快走!”罗拉娜硬扯着坎德人的手。电光一闪,泰斯转身逃跑,听见房间在他身后爆炸起火的声音。石块碎片四处飞溅,龙珠的白光被掩埋在崩塌的法王之塔底下。 这波爆炸把罗拉娜和泰斯震飞出去,撞上了墙。泰斯扶着罗拉娜站起来,两人不停地朝外面的光亮走去。 然后地面平静了下来。落石如雷的声响停了下来,只有偶尔发出的碎裂声和闷响点缀着寂静的四周。门厅的尽头完全被塔中的落石给堵塞了。 “龙珠怎么办?”泰斯倒抽了一口凉气。 “最好让它被毁掉。” 现在泰斯可以清楚看见阳光下的罗拉娜,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她的脸色死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脸上唯一的颜色是她绿色的眼睛,此刻显得特别大,里面却带着淡淡的紫色阴影。 “我不能再使用它了,”她低声对自己说,“我差点就放弃了。手……我说不下去!”她颤抖着闭上眼。 “接着我想起了史东,他单独站在高墙上面对死亡。如果我放弃了,他的牺牲就毫无意义。我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能让他失望。”她浑身发抖地摇摇头,“我强迫龙珠听我的命令,但我知道我只能这样做一次,我再也不可能挺过来!” “史东死了?”泰斯的声音微微发抖。 罗拉娜看着他,眼神变得柔和。“很抱歉,泰斯,”她说,“我没想到你还不知道。他……他和一名龙骑将作战时阵亡了。” “那……那他……”泰斯泣不成声。 “是的,很快,”罗拉娜温柔地说,“他没有受到太大的痛苦。” 泰斯低下头,随着要塞残骸另一阵的爆炸,很快又抬起头。 “恶龙军团。”罗拉娜喃喃地说,“我们的战斗还没结束。”她的手滑向刚被她扣在腰带上的曾属于史东的剑。“去找佛林特。” 罗拉娜走上天井,在阳光下眨着眼,惊讶地发现现在还是白天。刚刚发生了太多事,看起来似乎已经过了好几年。但是太阳的高度只刚刚越过外墙。 法王之塔已经完全崩塌,变成天井中央的一堆瓦砾。通往龙珠的通道(除了被龙撞坏的地方之外)并未受损,只有龙珠被埋在瓦砾之下。外墙仍然挺立着,虽然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缺口,砖墙被闪电击得焦黑。 但是那些缺口没有涌进潮水般的敌人。罗拉娜发现,四周一片寂静。她可以听见在她身后的隧道中,第二条龙濒死的尖叫,以及骑士们奋力杀死它的吼叫声。 那些军队怎么搞的?罗拉娜心想。她迷惑地看着四周。他们应该要突破这道墙了啊。她害怕地抬头打量着雉堞,期待会看到这些恐怖的生物如潮水般涌出。 然后她看见阳光照在一副盔甲上。她看见了那躺在高墙上不成形的尸体。 史东。她记起了那个梦,记起了疯狂劈砍他尸体的龙人那鲜血淋淋的双手。 这绝对不能发生!她阴沉地想。她拔出史东的剑,跑过天井,发现这古老的武器对她来说太过沉重。还有什么武器呢?她匆忙地看着四周,屠龙枪!她丢下剑,拿起一支长枪,接着轻松地带着这支步兵用的长枪,奔上阶梯。 罗拉娜跑上雉堞的顶端,望向前面的平原,期待看到如潮水般黑压压的恶龙军团。但整个平原空无一物,只有几群人类不知所措地东张西望着。 这是怎么回事?罗拉娜不明白。她疲倦得没办法思考,她的冲劲也消失了。疲倦和哀伤开始包围她。罗拉娜拖着屠龙枪,慢慢走向史东的尸体,他躺在被血染红的雪地上。 罗拉娜跪在骑士身边,伸出手,将他被风吹乱的头发拨开,再看看朋友的脸。认识他以来,罗拉娜第一次在史东的眼中看到了平静。 她握起他冰冷的手,贴着她的脸颊。“睡吧,亲爱的朋友。”她喃喃道,“不要让恶龙搅扰你的美梦。”当她把史东苍白的双手交叠在破碎的盔甲上时,她看见雪地上有一个闪耀着的物体。她捡起一个沾满鲜血,看不出形状的东西。罗拉娜小心地将凝固的血和白雪拨开。那是颗星钻。罗拉娜吃惊地看着这颗宝石。 在她有机会搞清楚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前,一个阴影扑向她。罗拉娜听见翅膀的扇动声和巨大的呼吸声。她害怕地跳起来,立刻转过身。 一条蓝龙降落在她身后的墙上,它巨大的爪子轻易就捏碎了石头,找到落脚的地方。那家伙的巨大翅膀拍打着空气。龙骑将骑在龙背上,在狰狞的面具下,用严厉的眼光冷冷地看着罗拉娜。 龙威让罗拉娜身不由己地退了一步。屠龙枪从她麻木的手中滑落,星钻也掉到雪地上。她转身试着要逃跑,却看不见自己眼前的景物。她滑了一跤,颤抖着倒在史东身边。 在令人麻木的恐惧中,她脑中只想到一件事——那个梦!就像史东一样,她会死在这里。罗拉娜的眼中只看得见蓝龙飞到她头上时露出的蓝色鳞片。 屠龙枪!罗拉娜在雪地中朝着它扑过去,用手指握住它木制的枪柄。她开始爬起来,想要将它刺进龙的脖子。 一只黑色的靴子踩在屠龙枪上,差点踩到她的手。罗拉娜看着闪闪发光的黑色靴子,上面装饰着金色的花纹。她看着那双靴子踩在史东的血迹上,她深吸一口气。 “敢碰他的尸体,我就要你的命,”罗拉娜柔声说,“到时你的龙也没办法救你。这名骑士是我的朋友,我不打算让杀死他的凶手玷污他的尸体。” “我不准备要玷污这具遗体。”龙骑将说。她以优雅的慢动作蹲下身,温柔地合上骑士的眼睛——它们原先定定地看着再也看不见的太阳。 龙骑将站起身,面对着跪在雪地中的精灵女子,移开踩在屠龙枪上的靴子。“你知道吗,他也是我的朋友,我杀死他的那一刻才知道。” 罗拉娜抬头瞪着龙骑将。“我不相信你,”她疲倦地说,“这怎么可能?” 龙骑将冷静地卸下狰狞的面具。“我想你也许听说过我,罗拉娜·赛拉莎。这是你的名字,对吧?” 罗拉娜迟钝地点点头,站起来。 龙骑将露出微笑,促狭、富有魅力的笑容。“我的名字是——” “奇蒂拉。” “你怎么知道?” “一个梦……”罗拉娜自言自语。 “哦,没错!那个梦。”奇蒂拉用戴着手套的手抚摸着黑色鬈发,“坦尼斯告诉过我这个梦。我猜你们一定都一起分享了这个梦。他想他的朋友们应该也是。”这个女子低头看着她脚边史东的尸体。“奇怪,这不是史东梦中的死法吗?坦尼斯说这个梦对他来说也成真了——我救了他的命那一段。” 罗拉娜开始颤抖。她的脸色本来就因为过度疲倦而显得苍白,现在一丝血色都没了,看起来更有点像是透明的。“坦尼斯?……你见过坦尼斯?” “两天前。”奇蒂拉说,“我把他留在福罗参,让他处理我不在时发生的问题。” 奇蒂拉冷静的话语像是刺进史东体内的长矛,也刺穿了罗拉娜的灵魂。罗拉娜脚底下的地面开始晃动,天空和地面混杂在一起,这疼痛把她分割成两半。她在说谎,罗拉娜绝望地想。虽然奇蒂拉随时可以说谎,但是她绝望地确信现在她却没有。 罗拉娜脚步踉跄地走着,差点跌倒,支撑她的只剩下那股不要在这女人面前露出弱点的好胜心。 奇蒂拉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她弯下腰,捡起屠龙枪,好奇地观察着。 “这就是传说中的屠龙枪?”奇蒂拉问。 罗拉娜强忍住悲伤,逼自己冷静说话。“是的,”她回答,“如果你想知道它的威力,你可以走进塔里去看看你手下的龙现在怎么样了。” 奇蒂拉低头看看底下的天井,没有显示出多大的兴趣。“不是这样东西引诱我的龙进入你的陷阱的,”她冷静的双眼打量着罗拉娜,“更不是它让我的部队四散奔逃。” 罗拉娜再一次看着空旷的平原。 “是的,”奇蒂拉看着罗拉娜脸上恍然大悟的神情,“你们赢了,至少今天是这样。赶快庆祝你们的胜利,精灵,因为你们的胜利将是短暂的。”龙骑将灵巧地玩弄着屠龙枪,拿它来瞄准罗拉娜的心脏。精灵不为所动地站在她面前,柔美的脸上毫无表情。 奇蒂拉露出笑容,如闪电般迅即反转屠龙枪。“多谢你给我这件武器,”她把屠龙枪立在雪中,“我们接到有关这件武器的情报,现在我们可以看看这到底是不是像你宣称的一样有威力。” 奇蒂拉对罗拉娜微微一鞠躬。接着她重新戴上面具,抓起屠龙枪,转身离开。在她走之前,目光再度落在骑士的遗体上。 “给他一个骑士的葬礼,”奇蒂拉说,“我至少要花三天的时间才能重新集合好部队。我给你这些时间去为他准备一个体面的葬礼。” “我们会自己埋葬牺牲的人,”罗拉娜骄傲地说,“不需要你的施舍!” 史东的死亡,眼前的尸体,都像一盆冷水般把罗拉娜从梦幻中拉回现实。罗拉娜站到龙骑将和史东的遗体之间,看着奇蒂拉面具下褐色的眼睛。 “你会怎么告诉坦尼斯?”她突然问。 “什么都不说,”奇蒂拉简短地回答,“什么都不说。”她转身走开。 罗拉娜看着龙骑将优雅、缓慢的步伐,黑色的披风在温暖的北风中飞扬。阳光照在奇蒂拉拿在手上的战利品,罗拉娜知道她应该夺回长枪,底下有一大群骑士,她只需要开口大喊。 但是罗拉娜疲倦的头脑和身体都拒绝行动,就连站着都必须花上很大的力气。她现在只靠着骄傲支撑她不倒下去。 拿走屠龙枪,罗拉娜无声地对奇蒂拉说,对你很有好处。 奇蒂拉走向巨大的蓝龙。骑士们正好把一个蓝龙的头颅拖进天井里,蓝天对这个景象感到无比愤怒,晃着脑袋,喉中发出凶残的低吼声。骑士惊讶地看见墙上站着蓝龙、龙骑将和罗拉娜。很多人举起武器,但罗拉娜用手势阻止了他们。这是她最后有力气做的一件事。 奇蒂拉不屑地看着骑士,把手放在蓝天的脖子上,轻柔地抚摸它,安抚它的情绪。她慢条斯理地行动着,让每个人都知道她并不害怕。 骑士们不情愿地放下武器。 奇蒂拉轻蔑地笑着,翻身跃上龙背。 “再会,罗拉娜·赛拉莎!”她大喊。 奇蒂拉将屠龙枪高举向天空,命令蓝天起飞。巨大的蓝龙张开翅膀,毫不费力地飞上天。奇蒂拉技艺高超地引导它在罗拉娜头上盘旋。 精灵抬头看着蓝龙血红的双眼,看见它流血的鼻尖、大张的血盆大口。它的背上,在巨大的双翼之间,坐着奇蒂拉,龙鳞甲闪耀着,太阳照在她狰狞的面具上。屠龙枪的尖端反射着光芒。 接着,屠龙枪从龙骑将带着手套的手中掉落下来,闪着光,不停地翻转,正好掉在罗拉娜脚边。 “留着吧!”奇蒂拉用银铃般的声音大喊,“你会需要它的!” 蓝龙扇动翅膀,跟着上升气流,向着太阳飞去。 葬礼 冬夜的天空阴沉且无星光闪耀。强风使冰雹和雪片像箭矢般击打在盔甲上,寒气穿透了盔甲,冰冻其中的灵魂和血液。这里没有任何卫兵,因为站在雉堞里的士兵会冻僵在他的岗位上。 没必要派人守夜。这一整天,在太阳高挂的时候,骑士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平原,但没有任何恶龙军团集结的征兆。即使当黑夜降临后,地平线的那端也只有稀稀落落的营火。 这天晚上,当寒风像垂死的恶龙般尖啸着吹过废墟和瓦砾堆时,索兰尼亚骑士正埋葬他们的死者。 遗体被抬到塔底下的一个地下墓穴中。从很久以前,这里就是骑士团死者安眠之处。但那是久远的过去,是修玛在战场上壮烈牺牲的那个年代。如果不是因为一个坎德人的好奇心,这墓穴不会再度出现在世人面前。过去这里一定被严密地守卫和妥善照顾。但连超脱了时间的死者也没办法逃脱岁月的刻蚀。石棺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灰,把灰尘抚去之后依旧没有人看得懂上面的文字。 这墓穴是个长方形的大房间,帕拉丁殿堂是它的名称。由于被深埋在地下,塔的崩塌丝毫没有影响到这里。两扇巨大的铁门后面是一段狭窄的楼梯,直通地下墓穴,门上面标着帕拉丁的记号——白金龙,古老的死亡与重生的标记。骑士们带来火把照亮这个地方,把它们插在墙上锈蚀的台座中。 房间四周都是古人的石棺,每口石棺上都放着一面铁牌,上面刻着骑士的名字、家族,还有死亡的日期。两排石棺中间的走道通往一个大理石祭坛。骑士们在帕拉丁殿堂的最中间,放下同袍的遗体。 每个人都知道恶龙军团马上就会回来,因此没有时间打造棺木。骑士必须花时间加固被摧毁的城墙,而不是为不再需要的人建造容身之处。他们把同袍的遗体带进帕拉丁殿堂,在冰冷的石板上将遗体排成长长一列。遗体上披着古老的布幔,本来是在葬礼上用来包裹遗体的,现在也没时间了。每个死去骑士的剑都放在胸前,而战利品——也许是支箭,一面破损的盾牌,或是一只龙的爪子,则是放在他们的脚边。 当尸体都被搬进这个房间后,骑士们聚集起来。他们站在死者旁边,每个人站在一位朋友、同袍或是兄弟的旁边。在可以清楚听见自己心跳的寂静中,礼兵队用担架抬进最后三具尸体。 这应该是次国葬,充满骑士规章中详细指定的礼数。祭坛上应该站着穿着仪式用盔甲的天位骑士,他旁边应该是穿着外罩帕拉丁牧师白袍的盔甲的法王。这里应该站着披着法庭黑袍的戎装大法官。祭坛上面应该铺满玫瑰。翠鸟、皇冠、剑的金色徽记应该放在上面。 但现在站在祭坛上的是一名精灵女子,穿着满是褐色血迹、满是伤痕的盔甲。她旁边站着一名老矮人,哀伤地低垂着头,还有一名坎德人,他稚嫩的脸孔伤心欲绝。祭坛上唯一的玫瑰是从史东腰带里找到的黑色玫瑰,唯一的装饰是一支沾满血迹的银色屠龙枪。 礼兵队庄严地将三具遗体放在这三个朋友面前。 右边是阿佛瑞德·马凯因爵士的尸体,他残缺不全的无头尸体被白麻布覆盖着;左边是德瑞克·克朗加爵士,白麻布同样包裹着他的身体,盖住他脸上恐惧扭曲的表情;中间是史东·布莱特布雷德的尸体,他身上没有白色的裹尸布,至死仍然穿着父亲的盔甲。他父亲的古老长剑紧握在他冰冷的手里,置放在他胸前。另一件放在他破碎胸前的装饰品,没有骑士认得出来。 那是星钻,罗拉娜从骑士的血泪中找到的。当罗拉娜握在手中时,星钻的光芒已经开始慢慢地暗淡下来。当她观察着星钻时,许多事情都有了解释。这就是他们为什么会做同一个西瓦那斯提噩梦的原因。史东知道它的力量吗?他知道这让他和阿尔瀚娜之间有了什么样的联系吗?不,罗拉娜哀伤地想,他很可能不知道,他也不会明白这所代表的爱意。没有人类可以理解。她小心地把它放在他胸前,脑海中浮现一名黑发精灵女子伤心欲绝的模样,现在她应该已经知道星钻的拥有者停止了心跳。 礼兵队往后退,等待着。集合起来的骑士把头低下片刻,然后抬起头面对罗拉娜。 这应该是光荣的一刻,应该是宣布这些死去骑士英雄事迹的一刻,但有一阵子,骑士耳边只听见矮人喘息的啜泣声和泰索何夫无声的抽噎。罗拉娜看着史东平静的脸孔,说不出话来。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她羡慕史东,非常地羡慕他。他已经不会再痛苦,不会再孤单。他的战争已经打过了。他胜利了。 你离开了我!罗拉娜痛苦地哭泣。让我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些!先是坦尼斯,然后是伊力斯坦,现在又是你。我没办法!我还不够坚强!我不能让你走,史东。你的死没有意义,不合逻辑!这是一场骗局!我不会让你走的,不会一声不吭地让你走,决不会心平气和地让你走! 罗拉娜抬起头,眼中反射着火把的光芒。 “你们期待一场高贵的演说,”她的声音和墓穴中的空气一样冰冷,“一场为了纪念这些死者英雄事迹的高贵演说。你们不会听到的,至少我不会说!” 骑士面面相觑,脸色阴沉。 “这些人,本来应该团结在克莱恩自古成立的骑士团旗帜之下,但却死在争执之下,死在骄傲、野心、贪婪所带来的悲剧之下。你们的眼睛转向德瑞克·克朗加,但他不需要负全责,该负责的是你们。你们每个人!你们每一个人都在这场权力斗争中站了队。” 几名骑士低下头,因为愤怒和羞愧而脸上毫无血色。罗拉娜哽咽着不能成言,接着她感觉到佛林特的手安慰地紧握着她。她咽下伤心,恢复镇定。 “只有一个人没有加入这场斗争。你们之中只有一个人每天依循着骑士信条生活,而且在大多数的日子里,他都不是一名骑士。或者说,他是一个在心灵上,在行为上真真正正的骑士,但官方死硬、不知变通的记录中却没有他高贵的名号。” 罗拉娜从祭坛上拿起沾血的屠龙枪,将它高举过头。当她举起长枪时,她的灵魂仿佛也获得释放,在她四周飞舞的黑暗之翼也被驱逐。当她提高声音时,骑士们愣愣地望着她,她的美丽像春天的阳光般和煦。 “明天我将离开这个地方,”罗拉娜轻声说,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屠龙枪,“我会去帕兰萨斯。我会告诉他们今天发生的事!我会带着这支长枪和恶龙的头颅。我会把这颗邪恶、狰狞的头颅丢在他们美丽的宫殿前。我会踩着这颗头,让他们听我说。帕兰萨斯城将会听见,他们将会看见他们的危险!然后我会去圣奎斯特,我会去亚苟斯,我会去每一个人们不肯放下彼此间憎恨而团结起来的地方。因为只有当我们像这个人一样征服自己心中的邪恶,我们才能击败意图吞没我们的邪恶力量!” 罗拉娜对着天空高举双手,仰望着。“帕拉丁!”她大喊,清澈的声音像号角般回响,“我们呼唤你,护送这些死在法王之塔中高贵骑士的灵魂,把他们圣洁灵魂般的气息赐给我们这些被遗弃在这片饱受摧残的大地的人吧!” 罗拉娜闭上眼,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流而下。她不再替史东感到哀伤,她的眼泪是为自己而流,为了怀念他,为了必须告诉坦尼斯他好友的牺牲,为了以后不会再有这高贵骑士的守护,要独自一个人活下去而伤心。 她慢慢地把长枪放回祭坛。接着她跪在前面片刻,感觉到佛林特搂着她,泰斯轻柔地握着她的手。 她听见身后骑士的声音,诵念着他们自己对古老真神帕拉丁的祷文,仿佛响应她的祷告。 让这人回到修玛的怀抱: 让他沐浴在阳光下, 让他在欢歌的空气中进入天堂, 飞向天际。 在那狂野、公正的天空之上 你是否收拾好你的寄居之所, 在星辰的驻扎地,在长剑渴望之所 在思慕的彩虹上,我们一起歌唱。 赐予他属于战士的安息。 在歌声之中,在歌曲之上, 愿无尽的安详汇聚在这一天, 愿他沉睡在帕拉丁的心中。 让他眼中的最后一丝光彩 望向一个圣洁之地 言语无法形容那备受爱怜之地 我们回述那个时代。 远离战争的烟云 像他儿时的梦想, 世界光明,且充满希望, 修玛爵士,解救他。 栖于如炬的群星之上 描画着童年无瑕的荣光; 从那个含屈的稚嫩的国度, 修玛爵士,解救他。 让他最后的一次呼吸 醇酒、玫瑰的香气; 从爱的先锋,最后屈服的人, 修玛爵士,解救他。 能够在天空中找到最终的安息之所 从落下的长剑锋心, 从无数次的战役中; 修玛爵士,解救他。 远离渡鸦暴殄天物的梦想 他幻想着得到永恒的歇息, 从对战斗与战斗终止的渴求中。 修玛爵士,解救他。 那里只有翔鹰记得死亡的滋味 在昏暗的国度;从傍晚, 从意识消失的地方,我们感谢你, 修玛爵士,解救他。 让他与修玛并肩的灵魂升起 从尸体之中,从不会消逝的长夜之中; 从居住在虚无之中的心灵,我们感谢你, 修玛爵士,解救他。 在那狂野,公正的天空之上 你是否收拾好你的寄居之所, 在星辰的驻扎地,在长剑渴望之所 在思慕的彩虹上,我们一起歌唱。 让这人回到修玛的怀抱 在那狂野,公正的天空之上; 赐予他属于战士的安息, 让他眼中的最后一丝光彩 远离战争的烟云, 栖于如炬的群星之上。 让他最后的一次呼吸 能够在天空中找到最终的安息之所, 远离渡鸦暴殄天物的梦想 那里只有翔鹰记得死亡的滋味。 让他与修玛并肩的灵魂升起, 在那狂野,公正的天空之上。 吟唱声慢慢低沉下去,慢慢地、庄严地,骑士们一个接一个向死者致敬,每个人在祭坛前跪下片刻。最后索兰尼亚骑士都离开了帕拉丁殿堂,回到他们冰冷的床上,试着在明天来临前合眼休息。 罗拉娜、佛林特和泰索何夫彼此紧拥,心里万千思绪。一阵冷风从门口吹来,礼兵队站在门口,准备要封上这地下墓穴。 “Kharan bea Reorx!”佛林特用矮人语说,用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抹过眼睛,“朋友们在李奥克斯身边重聚。”他把手伸进袋子里,掏出一朵精美的木刻玫瑰,轻柔地把它放在史东的胸前,摆在阿尔瀚娜的星钻旁边。 “再见,史东,”泰斯笨拙地说,“我只有一个你……你应该会接受的礼物。我……我不认为你会明白,但是,也许你会知道,也许你现在比我还要清楚。”泰索何夫把一根小小的白色羽毛放在骑士冰冷的手中。 “Quisalan elevas!”罗拉娜用精灵语低声说,“我们的爱永恒不变。”她停下来,不能忍受把他单独一个人留在黑暗中。 “来吧,罗拉娜,”佛林特体贴地说,“我们已经向他道别了,现在得让他走了。李奥克斯在等着他呢!” 罗拉娜往后退。静静地,头也不回地,三个好友爬上狭窄的阶梯,离开墓穴,走进冬夜冰冷的寒风中。 距离索兰尼亚冰封大地十分远的一个地方,另一个人也在向史东·布莱特布雷德道别。 西瓦那斯提过去的几个月并没有变化。虽然罗拉克的噩梦已经结束,他的尸体深埋在他挚爱的土地中,但这片土地还保有着这恐怖的回忆。空气中满是腐朽和死亡的味道。树木痛苦地扭曲着,畸形的野兽在森林中奔跑,试着要结束它们自己痛苦的生命。 阿尔瀚娜徒劳无功地从星辰之塔里向外望去,希望看到变化发生的征兆。 狮鹫兽们回来了——她知道龙一离开之后它们就会回来。她本来已经准备好要离开这里,回到亚苟斯的人民那里。但狮鹫兽带来了让人困扰的消息——精灵和人类争斗的消息。 这是过去这几个月留下的改变,这是阿尔瀚娜过去几个月的痛苦所换来的教训——她对这个消息感到难过。如果是在她和坦尼斯及其他人认识前,她会接受人类和精灵之间开战的消息,甚至非常欢迎,但现在她知道这不过是邪恶力量的杰作。 她知道,她应该要回到同胞身边,也许她可以结束这疯狂的事情。但她告诉自己,这天气不适合旅行,事实上,她害怕看到子民们听到自己家园已经被摧毁时的恐惧表情。她答应父亲在协助人类击败黑暗之后以后,要带着精灵们重建家园,回到这个地方,这个承诺会让他们震惊得难以置信,她害怕面对这种表情。 哦,她最后一定会获得支持,她对这点并不怀疑。但她不敢离开这个自我放逐的地方,重新面对西瓦那斯提外纷扰的人间。 虽然内心期待着,但她害怕看见她深爱的那个人类——那名骑士。他骄傲、尊贵的脸出现在她的梦中,她借着星钻分享着他的灵魂。他不知道的是,她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为洗刷清白而战;他不知道的是,她开始慢慢深入了解他高贵的灵魂,并且和他一起分享着痛苦。她对他的爱一天天地加深,害怕爱他的恐惧也跟着逐渐增加。 因此阿尔瀚娜一直拖延她的行程。我会离开,她告诉自己,当我看见一个可以给我子民们的征兆——一个象征希望的征兆,不然他们不会回来,他们会绝望地放弃一切。一天又一天,她看着窗外等待着。 没有任何征兆。 冬天的夜晚越来越长,夜色也渐渐加深。有天傍晚,阿尔瀚娜走在星辰之塔的雉堞上,那天下午在索兰尼亚的另外一座塔上,史东·布莱特布雷德面对着一条蓝色的巨龙和一位名叫暗之女的龙骑将。突然阿尔瀚娜感觉到一阵奇异的恐怖情绪包围了她,整个世界仿佛停止了运转。一阵剧痛刺穿了她的身体,她跌倒在地。她害怕、难过地哭泣着,紧抓住戴在脖子上的星钻,心碎地看着光芒逐渐消退,最后终于熄灭。 “这就是我的征兆了!”她难过地尖声大叫,手中紧抓着暗淡的星钻对天呐喊,“一切希望原来只是幻境一场!这里只有绝望和死亡!” 阿尔瀚娜紧握住星钻,让它的尖端深深刺进肉里,跌跌撞撞地奔回塔里的房间。从那里,她看着外面濒死的大地。她啜泣着关上了那扇窗户,并且将它锁上。 随它去吧,她伤心地告诉自己,让我的子民用自己的方法自取灭亡。邪恶终将获胜,我们根本无力阻止。我会和我父亲一起死在这里。 那晚她最后一次造访了这片大地。她满不在乎地披上一件单薄的披风,走向一座位于一棵扭曲老树下的坟墓。在她的手中,握着星钻。 阿尔瀚娜扑倒在地,开始用双手疯狂地挖掘着。她的双手在冰冻的地面不停地抓着,很快就破皮流血。她不在乎,她很高兴接受这比内心的痛苦要轻得多的疼痛。 终于,她挖出了一个小洞。红月努林塔瑞升上夜空,血红的光芒混进银色的月光中。阿尔瀚娜泪眼模糊地看着手中的星钻,将它丢进先前挖出的洞中。她强迫自己不再哭泣。她擦干脸上的泪水,开始把洞填满。 突然她停了下来。 她的双手止不住地发抖。她迟疑地伸出手,把星钻上面的泥土拨开,怀疑自己是不是悲伤过了头,产生了幻觉。不对,星钻里面开始出现微光,在她的注视之下越来越亮。阿尔瀚娜将闪亮的宝石从坟墓中拿起。 “但是他已经死了。”她轻声说,看着在银色的月光下闪闪发亮的宝石。 “我知道死神已经带走了他,这是不会改变的。但是,这光芒——” 一阵窸窣的声音吓了她一跳,阿尔瀚娜往后退,害怕罗拉克坟上那棵变形的树会用扭曲的树枝抓住她。但是就在她眼前,她看见那棵树不再痛苦地扭曲。树枝静止了片刻,然后,一声叹息。它们伸向天空,树干变直,树皮变得光滑,在银色的月光下闪闪发光。这棵树不再滴血,树叶感觉到生命再度流进它们的脉管中。 阿尔瀚娜吃了一惊,脚步不稳地站起来。她看着四周,其他的东西都没改变,其他的树木都还是一样——只有这棵树,只有在罗拉克坟上的这棵树改变了。 我大概是疯了,她心想。她害怕地转过头去再仔细看着那棵树。没错,它的确改变了。当她注视着它时,它慢慢地变得更美丽。 阿尔瀚娜小心地将星钻挂回胸口,然后转身走向星辰之塔。在她回亚苟斯之前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第二天早晨,当太阳高挂在哀伤的西瓦那斯提土地之上时,阿尔瀚娜看着这片森林。一切依旧,有毒的绿色浓雾仍然挂在上空。她知道,什么都不会改变,直到精灵们回到这里努力恢复它的美丽为止。除了罗拉克坟上的那棵树,其他都没有改变。 “再会了,罗拉克!”阿尔瀚娜大喊,”直到我们回来的那一天!” 她召来她的狮鹫兽,爬上它坚实的背,坚定地下了命令。狮鹫兽张开翅膀,飞向天空,盘旋在这片饱受折磨的西瓦那斯提森林上。阿尔瀚娜一声令下,它转头向西,开始了前往亚苟斯的漫长飞行。 在底下,西瓦那斯提森林里,一棵美丽的树木单独地挺立着,和周遭黑暗的森林构成强烈的对比。它迎着冬风摆动着,唱着轻柔的歌声,伸出枝丫,保护罗拉克的坟墓不受黑暗侵害,等待春天的来临。 法王之塔的主要楼层是用来吸引飞龙进入它巨大的走廊中,并且借着慢慢缩小空间来限制这些巨兽的行动。巨龙很容易进入这样设计的空间,却极难退出。这些走廊两侧还有分支的走道,让骑士近距离攻击巨龙。这不仅可以让骑士使用最有效的武器,更可以同时限制巨龙最有力的两件武器:飞行和口中喷吐的恐怖武器。——西克曼 龙人是强大恶龙出卖强大善龙的行为下诞生的黑暗子嗣。很明显,还有比它们更强大的力量。 在未来的日子里,寻求英雄或是灵感的人们,将会前来拜访帕拉丁殿堂,在史东的遗体之前祷告。遗体一直保存得十分完好,也许是因为他胸前的那颗星钻。 后来,克莱恩的人们将它称作那枚“独一无二的星钻”。不过,普通的星钻虽然十分稀有,但的确是精灵自古以来就拥有的宝物。在西瓦那斯提精灵间,赠予星钻的行为象征着最高的荣耀以及永恒的爱情。 这预告了她在下一本作品《春晓之巨龙》中激励人心的角色。——魏丝 很多奇幻作品都是三部曲的形式出现,多半是因为我们是托尔金的子嗣。他的《魔戒》是我们奇幻文学的教父。不过,小说会以三部曲的形式出现并不单纯是因为“以前都是这样做的”。从古代开始,人们就习惯以三幕来构成一出完整的戏剧,而我们也继承了这个概念。在长篇的巨著中,三本书所代表的是三幕式戏剧的合理延伸。一般来说,第二幕是最难写,也是最难引起读者兴趣的一幕。不过,《冬夜之巨龙》本身不只张力强,更让读者们从第一本小说的狭小视野扩大到一个故事结局时必须面对的广大世界。因此,这是三部曲中我最喜欢的一本。——西克曼我也同意崔西的看法。这本书也是我在三本书中最喜欢的一本。——魏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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